直到远离群众,黑袍人才站住回头,陶米也顿住,和他相距了几米,
她不知道他是要买她做食物还是奴隶……
刚才他救了她,陶米很感激,可也不能掉以轻心。
她警惕地望着他,怯怯开口:“……我不是牛族,不过谢谢您救了我。”
还是该谢谢买了她?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平稳清冷:“知不知道刚才买卖什么?”
……奴隶么?
他的声音很熟悉,是谁?要不是方才受了惊吓,脑子一时迟钝得转不过弯,几乎就要把人提到嘴边。
看她答不出,他也没说下去。
这里是异界,所做之事自然是比较荒唐。
陶米明白了,她退了两步,他对她的恩情也要用那种事还吗?她的性子算是比较淡定,纵然流落异世,全都是非人类,慢慢也习惯,但是超越底线的事她无法接受。
陶米僵硬地微笑,退后、退后,此刻他宽大的袍子吹进了风,圆鼓鼓地胀大起来,体形在月亮的光影下衬托得无比庞然,他慢条斯理地解下领口的钮子,要在她跟前脱下黑袍,如此体形,陶米没法想像他会是那类猛兽,忍不住抱着胸膛蹲下来发抖。
雪花一点一点落到她的额头,遇到体温溶成了水,混合着烫热的泪滑落染湿了衣襟,正感到难过,鼻子却嗅到烙饼的香气。
等候了一会她没接过,于是他轻拍她的肩,陶米心如死灰地抬首,没有高大魁梧的猛兽,也没有可怕的血盆大口,进入眼帘的只是一抹修长的身影,月色之下他身材偏瘦削,肤色苍白,眉目淡淡的自有一股清冷安然。
陶米愣怔地看着他,这一眼的印象刻得太深,她觉得将来即使走到哪里,也不会忘掉……
黑袍人是食物先生!
陶米环视四周,没其他人了,她站了起来,意外地看着他手上的袍:“是你买下我的?”陶米激动地抓住他臂膀问:“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回来啦?”
他没有立刻回答,把饼给了她,“吃东西。”
她饱了,而且经历过差点把自己卖了的事,对饼也有点阴影。
他却意外:“刚才你还想带走。”
呃,刚才那个她是打算带给他的,不是自己吃。
他仿佛看出来:“给我的?”
陶米点点头。
两人一时静默了下来,陶米绽放笑容。休息了一会,她想起地问:“对了,你刚才给他们什么?”小小的一块,狼人看后表情居然那么吃惊,珍而重之。
他说:“是长生王的进城令。”
“长生王?”
陶米吃惊地问:“长生就是夜逆的王?”
“是亲王。”
拍卖悠转了一圈,她知道夜逆最尊贵的是狼人,长生想必就是先前那座行宫的大Boss,侍卫口中病得很重,要抓她进补的主人。
“幸好逃出来。”被两三米高的狼人一口吞下半个身子可不好玩,陶米对着夜空静叹:“长生,差点就成了他的食物。”
能够生存总是生存的好,纵然前路再艰辛,起码这一刻她便认识了他,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除却带点病容,他长得非常好看,俊朗得叫人怦然心动。陶米忽然想起来,“差点忘记了!”她很有礼貌地伸出右手向他自我介绍:“我叫陶米。”
陶米……
“你呢?”她问。
男人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她的手,然后轻贴掌心,陶米抬眸看着他,听着那薄薄的唇不疾不徐地说:“我叫长生。”
作者有话要说:
、长生
夜逆国土分为城内城外,城外所有小部落、小村落以及森林和原始地带,全属长生王的领土,也就是那座行宫的主人。
陶米突然有点头晕,难怪他们逃走得那么容易,难怪那匹马对他如此温驯,难怪他手上有长生王的进城令,这一切都不是巧合,他也不是被狼人抓起来的食物──
他是养了那群半人类的Boss。
也就是狼族口中病得很重要吃了她的主人。
更囧的是她竟然在逃走的时候把他一拼带走了。
陶米的手缓缓收紧握成了拳头,她感受到心脏传来的剧痛,像虫子噬咬,也像尖刺锥心,眼前的境物因为疼痛而变得模糊不清,可能要病发了,陶米看了看投在水上的满月倒影,她的身体每逢月圆总是比平常差,来到夜逆后她几乎忘记了这件事……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边没有药物,病发起来连对长生的恐惧也都烟消云散,就在她想坐下休息的同时,长生脸色苍白地靠着墻垠,他眉头深锁,表情似乎非常痛苦,比起她更难受。
陶米错愕,难不成狼族口中的病要发作了?
她没管胸口传来的疼痛,扶着墻找机会离开,长生没跟上来,他俯身盯着地面,雪盖到他的发上居然没有溶化,陶米身体不舒服,步伐特别的重,特别的慢,一步一步在雪上留下足印,走了很远的路,她回头看,长生的身影变成了一个黑点,纵然再豁达,也有想哭的一刻,她曾经以为他是流落异世后遇到的同伴,结果根本就不是,陶米喘着气停停走走,禁不住盯着自己的鞋子,她再三回头,咬一咬牙折返了。
反正没有药,她是个将死之人,那么心脏发死,还是被怪物Boss杀死,又有什么分别?
她不在乎了。
只要这一刻依从自己的心便行,而这一刻,她想回头。
陶米跑到长生身旁参扶起他,却被他轻轻的推开了,之前长生一掌将不守规则的犬人震飞出木台,现在他双手却微微地在颤抖。
陶米猛然地想起:“药!你有没有药?”她的手往他身上掏,长生似乎疯了般全身绷紧,他低吼着:“你走远点,别碰我。”语气带点凶。
“我要怎么帮你?”
他吼了一声,似乎更无措,按在墻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陶米四周顾看,没有任何路人,连兽族也没有,大家都聚集到广场狂欢,只有他们逃出来时骑的一匹马。
陶米把它牵过来,轻抚着它说:“我们把主人送回家,你认识路不?”
马儿仿佛通晓人性,不住地点头,陶米扶了长生上马,自己也吃力地爬到马背上,长生环臂拉缰绳,马背非常的平稳,穿越逃走时曾经踏过的路,没多久眼前出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行宫,马儿的确会认路,这座行宫正是她之前被抓的地方。
又返回原点了。
马蹄声刚落,陶米便被这座行宫的侍卫围堵起来,长矛闪着寒光指向了她,只要她稍微一动,不排除它们就会刺过来,亳不留情地在她身上刺几个窟窿。
根据目击的待者所说,主人是被食物抓走的。
这消息一传出,震撼了整座行宫,狼首领仰天嘶叫,“我可怜的主人哪──”他发了疯般带着属下搜遍行宫内外,没找到,于是他们扩大搜寻范围,分成多支狼队在附近的小部落小村落搜索,皇天不负有心狼,长生终于回来了。
对他们来说,这起案子是这样的:
两人一骑离宫,主人被食物抓走了。
两人一骑回宫,主人把食物抓回来了。
风风火火之间,病重的长生被几头狼人扶上轿送回他的寝室,陶米则被押送到石牢,不管她怎么的挣扎,他们也没有放开她。
牢房建在行宫最高的山顶,一遍极为寒冷的地方,看起来像个石造的鸟笼。夜空的雪不住灌入,爪子在陶米背后一拍,她摔了进去,脸扑在冰雪上,她没有受伤,却冷得发抖,石牢的四方都有狼族守卫看守,远看外间无边无际的荒凉。
爬起来后她握着牢笼的石柱高声吼:“放了我!放了我!”
尖利的矛霍地直指向她,“你犯了法不能离开!”
“我不是夜逆的子民,你们放了我。”
狼人用他们略略沙哑的声音很不友善地说:“这里是夜逆,犯了错不管是谁也要接受我们的法律制裁!”
陶米有点无力地想搞清楚:“我错哪了?”
他非常有道理地说:“身为食物不乖乖被吃就是错。”
陶米脸色暗了暗,她淡定地反问:“我把你烤成狼肉烧你会乖乖被我吃吗?”
“你是我主人可以。”
“长生不是我主人啊!!”
狼人呼呼地喷着气,他俯身挖了一把雪朝陶米脸上扔过去,陶米躲不过,“啪嗒”一下被雪砸了一脸,有些还误进口中,陶米闷头咳嗽,听他传来警告:“主人的名字不是食物可以随便喊的!”
陶米蔫了,她终于明白什么是宁跟明白人打架,不和糊涂狼说话,她扭过头不看他。
这头臭脾气的狼再也没理她,陶米瑟缩石牢的一角,四面都是空洞,连一片挡风的帆布也没有,在寒冷中意识渐渐模糊。
其实她并不后悔把长生送回来,自己做的事不管任何结果,也不后悔。
从前她在学校附近也救过不少流浪猫狗,甚至是人。
人……
忽然就想起雨中遇到的蒙面人……
她闭上眼,身体的温度渐渐下降,朦胧中仿佛回到那天,耳边听见了打雷的声音,轰隆隆的像是要把天地劈开,非常震撼,雨水下了很多天,不休不止,脚踩在地上水花四溅,一道闪电划过长空,蒙着脸的男人突如其来和她相撞,她站不稳地扑倒,擦伤了手。
陶米仍然记得,男人有着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却有如夜逆的雪,全无温度,态度也是冷冰冰的,不好亲近。
她甚至想起对他许下的承诺──
不见不散,等我。
可惜后来糊里糊涂到了夜逆,没机会再见他了。
陶米心里像是被揪了一把,微微的绞痛着。
不知道后来他有没有在小巷等待?
午夜里她茫然地睁开眼,看看四周,不是大雨中的小巷,她身处夜逆的石牢,这里没有医生,没有舍友,没有蒙面男人,甚至连要吃她的长生也看不到。
愣怔地坐了一会,她凑近石牢的另一边,靠着石柱“喂”了一声,守着另一方的守卫回头瞧了瞧她,月圆仍未过去,他们进化成人类,这只小狼像个漂亮的少年,看起来比之前那只好说话。
陶米想八卦:“你们的主人患的是什么病?告诉我可以吗?”
他左瞧瞧,右瞧瞧,放低声音和她说:“不知道。”
“他有没有请医生?”
呃,陶米试图向他解释医生是什么,石牢外的狼居然听得懂:“我们的大夫看治主人很多年了,他说主人缺食物。”
啊,又是食物?
“你们不像饿狼啊。”明明就很物阜民丰,她奇怪地问:“他要吃的是什么?很难找吗?”
“大夫没有说明白,主人也不许我们问。我们只知道他的病越来越严重,吃什么也没用了。”
听他这么说,陶米有点愁闷,抱着膝埋首坐了一会,半晌后她好奇地又找他说话:“夜逆里最大的种族是狼吗?”
“狼人最尊贵,二百等里的第一等。”
根据夜逆的史册记载,此片陆地初开时,存在着千百样不同的种族,他们不断争夺土地上的资源,为了生存异族间掀起战火,狼族开端时败得非常惨烈,几乎遭受灭族,后来经过漫长的战争,狼族凭藉他们强大的生殖能力,死了一批、又生下一批;还有那股败了一场又跑去再打一场的疯子精神,他们不屈不挠,勇往直前,其他种族不是没他们生得多,就是不像他们死不断气,最终狼族反败为胜,他们称霸了夜逆,为了巩固狼族在这片土地的势力,他们对当时战败的异族进行了一场残忍的屠杀,剩下的分了阶级,多年以后的今天,存在于这片土地上的其他物种也被搞蔫了,对他们俯首称臣。
──这段历史听得陶米囧囧有神。
身为胜利战役后的不知第几代,狼族守卫沾沾自喜:“狼人有着所有物种都及不上的俊美和魅力,我们血统高贵、气质优雅,智慧卓绝,是统领夜逆的不二之选。”
陶米盯着他,不眨眼地盯着他。
守卫别开她的目光,咳了一声:“别因为我是狼族而着迷,我有老婆。”
“……”
陶米觉得她不方便给意见。
她只是诧异地问:“……如此说来,你们的主人也是狼族了?”
“废话!”他似乎对这个问题很鄙视,给了她一个狼眼:“我们的主人不是狼族还会是什么?他当然是最高贵的狼族!”
陶米不说话,陷入了静默。
寝室亮起了油灯,大夫老黑退下所有侍者,他把城内送来的药喂长生服下,然后给火盆加了柴火,站在寝室门前抬眼看着长空,还有大约一个时辰,月圆便过去,他率先回复半人类,摇动尾巴慢慢等待。
天空最后一片云流动过后,月亮被遮蔽,天地光线变暗,寝室里,长生苍白的皮肤现起了血色,他悠悠地醒转过来,张开眼静望着窗外的夜空。
“早月了。”他说。
沉默横亘在寝室之中,老黑动了动耳朵为他盖上被子,很多年前夜逆王派他来看治长生,他便知道他的病需要什么,想不到如今真的被他遇上。
长生也回忆起来,差点失控前是陶米把他带回来。
“陶米在哪?”
老黑被难到:“她估计被关起来。”扶长生靠着床坐,他过了会还是说:“她便是主人最渴求得到的食物。”
“我知道。”
几乎从第一眼看到她,已经有感应。
“太难得的物种,如果将来月圆……主人便没那么难受了。”
“她不过能解一时的欲望,却没法治好我的病,那个姑娘只是作无谓的牺牲。”多少年了,每经历一次月圆,他的自控能力便下降一次,如果陶米留在他身边,或许下次月圆便是他失控的时候,半晌,他说:“把她送走吧。”
雪停下,气温似乎升了几度,不过对于身处极苦寒的陶米来说,没有什么大差别,看守的狼人御寒地喝了几瓶酒,歪歪倒倒躺下,他们抖抖动动,睡得很舒服,陶米细听着他们醉后的狼吟,石牢被锁上,四周东南西北都是悬崖,即使打破锁也无路可走,她躺在雪上卷曲地抱着自己,最初还能因为冷而发抖,后来没有气力了,连动也无法再动,只有一双眼疲倦地偶尔张开,偶尔合上。
陶米觉得这是她一生中最接近死亡的一刻,所有真实的,甚至是幻觉也来消遣她,不然为什么会看到这样的景象?
石牢外的雪地掠过一道光,要不是夜逆没有太阳,她几乎便要认为这是晨曦的光芒,陶米缓缓地闭上眼,光照到她眼皮,非常和煦,有点像久违的阳光,在她再次努力睁开眼时,石牢无声地打开了,那道光不急不缓地朝她走近,他的出现似乎把所有时间也静止下来,陶米渐渐清晰地看得见长而软的金色毛发。
村外百兽聚集,可没有一种能给她如此惊艳的感觉,她愣怔地看着他之时,他俯身在她脸上轻轻抚摸了一下,似乎感受到陶米的冰冷,于是他安静地拥抱着她,以他的温热包裹着她被冻伤了的身躯……
陶米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