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狼人,可比那什么月夜狼出没拉风多了。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徐鹏举大怒,直起身子叫道:“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你这分明是歧视。”
苏默懒得搭理他,扶着额头无力的道:“得得,我不歧视你,你还是哪凉快哪儿呆着去吧。那些人不能动,我有用。”
徐鹏举眼珠儿转转,又凑过去谄笑道:“有啥用,跟我说说呗。你不告诉我,我有心事睡不着。”
苏默翻了个白眼,一指后面道:“睡不着就去那边,多的是又白又嫩的,随便你挑。长夜漫漫,大可以谈谈人生,憧憬一下未来就是了。”
徐鹏举一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看,皱眉苦思,那里什么时候藏了美人儿了吗?话说蒙古娘们固然能找出几个漂亮的,可那皮肤大都黑里透红,糙的很,又哪来的又白又嫩……呃,不对!妈蛋,那里特么围的全是羊……
“苏老大!”终于想明白了的徐小公爷怒了,戟指怒喝。“咱们不能做好朋友了,友谊的小船,翻了!”
苏默叹口气,点点头:“你信不信,要是你再不从我面前消失,今晚我就让人挑一百只羊塞你帐篷里去。然后把你扒光了绑一起,等明天……”
嗖——
不等他话说完,帐中一阵疾风刮过,门帘摇曳,徐小公爷已然遁的无影无踪。
苏默吐出口气,无声的笑笑,低骂一声。这才摇摇头,又再沉思起来。
他没有骗徐鹏举,固伦哀等人确实是他有心放回去的。因为他需要有人回去,让蒙古王庭那边知道这边的消息。他很期待,要是达延汗知道了火筛一部的覆灭后,将会是什么表情。
从火筛这些日子来的表现就能看出来,蒙古在对这次的贸易一事上,完全是抱着想要占据主导位置的打算。如果不能打破这种心理,完全可以预料到,那所谓的互市还有这次的盟约,说不定又是一出后世各种丧权辱国的条约一样。
别说这只是火筛的个人行为,即便是,那也绝对有达延汗的故意放纵的意思。火筛的举动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苏默才不信达延汗会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即便是如今通讯不发达,草原广袤,详细的情况或许可能不清楚,但大概总还是能了解到的。
所以,苏默既然看清了蒙古人的算盘,又怎么肯吃这个亏?妈蛋,别的不说,这要是真给蒙古人得逞了,他苏默的名字岂不是要遗臭万年了?
用最凌厉的回击,狠狠打击一下蒙古人的野望,让他们彻底明白谁才是主导,这便是苏默的打算。而借着这次机会,趁机将大明的势力延伸进去,不能说指望就此战胜蒙古,但也要让其如鲠在喉,再想觊觎中原时,就会缚手缚脚,心有忌惮。
如此,多了不敢说,至少也可保证十年之内的安定。这样的话,自己便也对得起弘治帝和朱厚照父子了。
而要想达成这个战略目标,那么还有什么比筑城更合适的?若是一切顺利,正如当初火筛的猜测一样,能筑第一座城,就有可能再筑第二座、第三座,说不定真就可能由此蚕食了蒙古呢?最不济,也能为大明抵抗蒙古,多建几个前突的据点不是。
所以,他需要有人把这边的大胜,在最短的时间内传给达延汗。一如火筛陈兵大同关下的的道理一样,城下之盟,也是苏小太爷最喜欢做的呢。
至于大同关那边……苏默心思又转了回来,看样必须要尽快赶回去了。那边肯定是出了极大的变故,绝不仅仅是火筛说的那样,只是简单的牧民暴乱。
嗯,在尽快赶回去的同时,还必须多做些必要的准备。正所谓庙算多者胜,无论什么事儿,多留一手总是好的……
这一夜,中军帐的灯火迟迟未熄,直到黎明之时,才终于暗没了下去。
而同样一夜未合眼的,除了苏默之外,还有固伦哀一行。跟苏默只是卧在帐中沉思不同,固伦哀等人却是提心吊胆的一夜狂奔未停。待到好容易挨到天际翻出鱼肚白之时,这才惊魂稍定的寻了个地方停下稍息。
不了解的人,或许会对草原的夜抱有各种幻想。甚至放在一些浪漫的诗人口中,大抵会堆砌些如“静谧”、“宁和”、“温如处子”又或“似轻纱薄笼的美人儿”之类的词汇出来。
然则对于固伦哀这等土著来说,却是深知草原夜晚的恐怖和危险。不说那些满处游荡的肉食野兽,只单单那不定什么地方隐藏的泥沼,还有很容易迷失方向的危机,就足以让所有轻视草原的人付出生命的代价了。
如果放在平时,固伦哀是说什么都不会这般在黑夜中乱窜的。可是这一次,他无可选择,只能冒险一搏了。
正如徐鹏举猜测着,苏默所谓的放他们走,只是装个样子,随后便会派人追杀一样。同样的,固伦哀也绝不相信苏默会那么轻易的放了他们。
看看那恶魔是怎么对待塔布囊的吧。曾经是那般如天神般的英雄,竟然给生生折磨的意气消沉,整个人都透出一股颓废的气息。这且不说,临走时他可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那魔鬼竟然生生杀了近两千战俘啊,以至于连塔布囊都被气的吐血昏厥。
都说咱们鞑靼人凶残,可和那小魔王比起来,究竟谁更残暴?这让固伦哀想想就不寒而栗,头皮发麻。
所以,在一脱离明人营盘后,他便几乎是拼了命的打马狂奔,连头都不敢回一下。路途之中,几次都不由的有种幻听,似乎身后传来了追命的蹄声和杀声。
几个侥幸和他一起被放走的士卒,也是个个如惊魂之鸟,抖抖瑟瑟的缩在一起,满眼满脸都是惊恐迷茫之色。似乎只要稍有一点声响,就会跳起来尖叫着逃命。
固伦哀心下悲凉,曾几何时,悍不畏死的蒙古勇士,竟变得眼下如鹌鹑似的了?大汗欲要统一大漠,进而制霸天下,重现昔日窝阔台、蒙哥等不世汗王的辉煌,真的还有可能吗?
他曾经坚不可摧的信念,至此开始有了动摇。他看不清,看不透,完全对前路找不到方向,看不到希望……
几人在黎明的冷风中只是稍稍歇息了不到两刻钟,便再次踏上了逃亡之路。
前路充满了未知,他们只能在这种未知中,满怀着惊慌和恐惧茫然的走下去。
一连三天,加起来休息的时间甚至连半天都没有。终于,在第四天的午时,他们看到了王庭派出来的斥候。那一刻,几个人翻身落马,抱头痛哭。只是心中,却是连自己都不明白,这哭声究竟是欢喜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第939章:达延汗的儿子们()
王庭的黄金汗帐中,达延汗高倨王座,脸色阴沉的如要滴下水来。一双鹰目在下面众臣身上扫过,低沉的道:“而今大同关外汇聚了大量的牧民,几个中小部落暴乱做反。我本来派了最忠诚的右帐汗王去处理,结果却在乱军中不知所踪。而刚刚得到的消息,现在竟连我们的雄鹰火筛也坠落了,落入了明人之手,你们可有什么好办法应对吗?”
是的,此时王庭这边已经知道了大同关那边的情况。跟着右帐汗王派去的使者护卫中,当时曾分头向火筛和王庭两处报信求援,这便使得王庭反而提前火筛知道了这个情况。
原本达延汗还期待着火筛那边能有建树,但没想到的是,今日固伦哀等人的回归,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此时坐在这座大帐中的人共有十几个,其中一小半都是蒙古德高望重的耆老和各部汗王,剩下的则是达延汗的几个儿子。这里面,济农也赫然在座,只是自始至终都微微低着头,一言不发。
自从被苏默摆了一道后,老大图鲁博罗特始终未能恢复,时而清醒时而疯癫,只能别寻了清静所在安置,极少再出现人前;
而济农则因为大失人心,麾下所部又损失惨重,昔日一个意气风发的王子,至此整日意志消沉,少言寡语。对于害的自己如此地步的苏默,他比任何人都深恶痛绝,此时听到上面达延汗的问话,眼神中猛地划过一道怨毒的狠戾,但却终又黯淡下去。
上面的达延汗一直在默默的注视着他,见他这般模样,眼底不由的闪过一抹失望。
他本来还期待着这个儿子或许可以因为仇恨而再次奋起,但现在看来,这个儿子真的彻底废了,甚至连复仇的念头都不敢起了。当雄鹰折断了翅膀,苍狼失去了利齿,那便只能沦为其他野兽的食物,再也不配称为王者了。
他心中深深的叹口气,不过旋即又重新打起精神来。好在他共有十一个儿子,即便现在废了两个,仍然还有九个可供选择。于是,他把殷切的目光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巴尔斯博罗特,他的第三子。还有阿尔斯博罗特,巴尔斯的孪生兄弟,他的第四子。与其他儿子比起来,这两个儿子是如今最年长的两个了。
果然,巴尔斯博罗特没有让他失望,看到父汗的目光望了过来后,这位三台吉当即站了起来,慨然大声道:“父汗,儿愿为您的荣耀而战,带领大军去斩了那明人苏默的脑袋,平定叛乱。让父汗的威名再次响彻宇内,让明人在您的目光下颤抖。”
此言一出,帐内诸人互相对视一眼,却并无一人出声。而他的兄弟阿尔斯博罗特却微微的一皱眉,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达延汗欣慰的点点头,抬抬手示意他坐下,转头又看向其他人。三儿子虽然有些想当然了,然则这份不畏不惧的豪气却让他很是高兴。作为蒙古的共主,黄金汗帐的后裔,他的儿子若连敢于一战的勇气都没有,那才是真的耻辱。
“萨岱,你的意见呢?”他看向右手最前的一个老人问道。
萨岱,是前汗王满都鲁时期的老臣,也是除了如今蒙古左右帐汗王之下的第一大臣。若不是昔日因他的哈屯满都海下嫁时选错了边,可以说他才是左帐汗王的第一人选。
满都海曾是满都鲁的小哈屯,也就是侧妃。在满都鲁死后,按照蒙古的习俗,任何接任大汗的人,都可以纳娶前汗王的妻妾。当时蒙古最强大的王乃是科尔沁部的乌纳博罗特汗王,所以萨岱便赞成满都海下嫁与他。
只是最终满都海的选择却是嫁给了辈分差了自己三代的,当时只有九岁的孛儿只斤?巴图蒙克,也就是现在的达延汗,并且发下了要为达延汗生下八个孩子的誓言。这便是有名的七博罗特宣言。
博罗特,在蒙语中就是钢铁的意思。而当时之所以满都海要做下这个选择,则是因为唯有孛儿只斤?巴图蒙克才是黄金家族中,继承序位最高的一个。
至于乌纳博罗特,虽然强大,但却并不是黄金家族的直系,一旦选择了他,那定然又是一个也先那样的动乱之源。如当时的癿加思兰、亦思马因等人,必然会联合起来,那样的话,蒙古绝对抵挡不住。
话说远了,再说回来。此时听着达延汗问起自己,萨岱昏花的老眼微微眯起,想了想才缓缓的道:“三台吉很勇敢,这很好。不过老臣以为,能不与大明开战还是不战的好。”
巴尔斯博罗特脸色一变,不由的怒目而视,便要起身争辩。旁边阿尔斯博罗特急忙伸手扯住,冲着哥哥轻轻摇摇头,以目示意,往达延汗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巴尔斯博罗特这才猛省,悻悻的坐了回去。
上首,达延汗将这一切都暗暗看在眼里,心下又是叹息又是欣慰。目光在四儿子身上瞟了一眼,这才对萨岱道:“哦,萨岱头人是什么想法呢?”
萨岱眼皮抹搭了下,慢吞吞的道:“大汗,如今我蒙古统一在即,西边亦思马因尚未剿灭,若是再冒然和大明开战,那必将使我们腹背受敌,这不是一个睿智的王者该做的选择。更何况,如今火筛汗落入了明人手中,若是一旦开战,岂不等于将他逼入了死地?再者,还有右帐汗王失踪,也需要去寻找接应。无论是右帐汗王还是火筛汗,都是我们蒙古极重要的臣子,我们不能弃他们于不顾,否则今后还有谁人肯为大汗效死命?至于大同关那边的暴乱,其实我们都知道,那不过是明人作祟罢了,为的就是让我们内乱。而他们做这一切,也都是为了能在接下来的榷市一事上,获得更好的条件罢了。说到底,明人,也并不愿与我们开战的。只要本着这个前提,那与明人之间,便有了商谈的余地。老臣以为,此时此刻,和为上,战为下。还请大汗三思。”
这老头罗里吧嗦一通说,偏偏又说的慢吞吞的,差点把帐中诸人憋出内伤来。便是达延汗都一再的捏了捏座椅扶手,显然也不是如表面上那么平静。
不过即便如此,除了达延汗的几个儿子外,其他几人在老萨岱说完后,都是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纷纷出言附和。
巴尔斯博罗特满脸涨红,气的额头青筋直蹦,若不是旁边兄弟死命按着,当即便要跳起来怒骂了。
他并不傻,在座的又哪有一个是傻子的?萨岱说了那么一大通,理由听上去很是高大上,但最根本的原因,说到家还是利益。
明人放出来的那个收羊毛的消息,不仅仅是让下面底层的牧民们欢呼急切,更是让这些贵族们动心不已。因为这事儿一旦真成了,得利最大的还是他们这些贵族。毕竟,普通牧民才有几只羊?而贵族们的羊群,那可真是可以跟天上的星辰一样多的。
巴尔斯博罗特要开战,一旦打起来,明人又哪里还会肯收羊毛?这等于是生生从贵族们的口中抢走一大块肥肉啊,试问他们又怎么肯答应。
可是这话偏偏不能明说,毕竟,萨岱打出来的旗号可是为了救回右帐汗王和火筛汗。这两个人物对于蒙古的意义重大,便是巴尔斯博罗特也不敢说就此将他们放弃的话。
要知道此时的蒙古近十万户中,右帐汗王麾下便足足掌控着三万户。而火筛,更是蒙郭勒津部的汗,战力之强,堪称众部之首。不但对达延汗忠心耿耿,更是为蒙古立下许多功劳。这样的人若都放任不救的话,那便真要如萨岱说的那样,以后再没人肯为黄金家族卖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