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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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闲人- 第8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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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须臾,弘治帝微微咳了一声,顿时如同触发了某个开关似的,大殿上重新归于寂寂。

    “张卿所请,准了。拟旨,立即调陕西巡抚、治马政事杨一清、大同总兵、平江伯陈锐回京,钦此!退朝!”言罢,大袖一挥,再不多言,径直起身离座而去。

    身后,太监杜甫高宣退朝,忙不迭的跟了上去。众臣山呼万岁,躬身恭送。

    待到皇帝离去,众人方才直起身来。内阁三老互相对视一眼,使个眼色,一言不发,当先出了大殿。其他众人这才三三两两的,各自找着相熟的同僚,一边低声议论着,一边往殿外走去。

    今个儿这一场朝会,满透着一股说不清的诡异,大家谁也不是傻子,当然都看的清楚明白。接下来,说不定就是一场狂风暴雨,只不过这目标嘛,可就难说的紧咯。

    人群中,傅瀚面色铁青,颇有些孤单的一人禹禹独行。身旁众朝臣都若有若无的躲开他,便好似他身上染有瘟疫也似。

    “张尚质!”他强忍着怒火,脚下加快几步赶上前面的张彩,低声喝道。

    张彩微微转身,看着他笑道:“怎么,曰川兄,可有何见教?”

    傅瀚脸孔涨的发紫,如要渗血也似,左右觑看了几眼,但见几处隐晦的目光如初蛇蝎般躲了开去。

    他心中一凛,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强自保持着镇静,咬牙道:“瀚何能,敢有教与尚质?只不过对尚质适才口中的贤者大感兴趣,却不知可能为我解惑否?”

    张彩微微一笑,慨然点头道:“这有何难,我曾听闻京中学子私下议论,道是余姚王守仁两次不中,却并不气馁。曾有言道,‘如以不得第为耻,吾以不得第动心为耻’。又有言道,要以学问为重,探究一种新学。其核心思想,便是那知行合一了。

    我于此很是好奇,便花了些时间了解。这一了解,却是令我大开眼界。原来,此新学却是针对‘格物致知’而起,其人竟为此一连格竹七日,终未所得,由是大病一场。如此这般认真做学问者,试问天下有几人?便称一声贤者,安有不妥。

    那张太之无礼狂嚣,故我便以此怼之,也教他莫再眼睛长到头顶上,把天下人都看的低了,只当便他一个聪明人。嘿嘿,曰川兄,这出戏可入得兄法眼乎?”

    说罢,深深看他一眼,仰天哈哈一笑,再不理他,甩袖径直而去。留下傅瀚一个人僵在原地,面色变幻不定,又青又白。

    张彩这话哪是说的张晋,分明是借此讥讽他傅瀚。别以为你那些小动作我不知道,当别人都是傻子。惹得我火了,轻轻一句话,便能教你如何做人!

    这憋屈的,傅瀚直呆呆的一个人站了半响,终是长叹一声,一脸落寞黯然的去了。

    所谓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张彩今日只是稍动辄止,已然是险险要吓死他。他要再是有什么小动作,怕是真引来张彩恼了,别人会怎样尤未可知,他却是铁定第一个倒霉的。

    既然看透了这一点,试问他如何还敢再耍什么小心机?也只能自己吞下这苦果,但愿那张彩能信守承诺,看他如何翻云覆雨了。只是他真的能帮到自己吗?今日他冷不丁的进言,又跟自己的事儿有什么关系?

    傅瀚苦思冥想,百思不得其解。

    “张尚质今日之举,所为何来?”就在傅瀚失魂落魄而去的时候,内阁的公事房中,谢迁也在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刘健坐在太师椅中,手捻胡须若有所思。旁边李东阳却是桀然一笑,淡淡的道:“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谢迁、刘健齐齐抬头看他,意示问询。

    李东阳道:“两位可还记得,前时希贤曾问我,我究竟要如何之语?”

    谢迁和刘健一愣,相互对望一眼,同时点头。当日因着连番针对苏默的流言漫天飞,以至朝野上下内外,人心骚动。刘健隐隐有所怀疑,终是忍不住当面向李东阳隐晦的质问。

    当时李东阳反问刘健,是否信他。刘健最终点头,李东阳曾言,请他们拭目以待便是。

    此时李东阳忽然提起此事,却让谢迁二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两件事儿之间,有什么牵连。

    李东阳喟然一叹,摇头道:“张尚质不愧才思敏锐,竟能猜到了老夫要调回杨一清的心思,真真后生可畏。”

    刘健和谢迁同时一惊,不由失声道:“什么?那杨一清……。”

    李东阳苦涩一笑,点头道:“不错,杨?庵的上表,实则是我刻意安排的。为的,便是为调他回京供职铺路。”

    刘健皱眉道:“宾之,你这却是为何?”

    李东阳不言,站起身来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似在犹豫什么。半响,才面现坚定之色,转身从旁边抽屉中取过一封书信来,轻轻推到刘健面前。

    刘健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起信笺看了起来。谢迁也凑了过来,低头看去。只是才看了不过一个开头,两人便同时面色大变,豁然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李东阳。

    李东阳苦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叹道:“此中所言,我也不敢轻信。然则其说的言之凿凿,实在让我不敢轻忽。若按信中所言,那边之所以未露手脚,全是因杨?庵震慑之故。而他们一日不动,我等便全处于被动之地,无凭无据的,只能提心吊胆的应付。所谓只有一日做贼的,焉有千日防贼的?所以……。”

    “所以你便想釜底抽薪,干脆给他们一个空子,给他们机会发动,然后行雷霆一击?”谢迁心急,当下抢先接过话来。

    李东阳点点头,苦涩道:“我亦知道,这样做或许会引发一系列的动荡。然则值此微妙时刻,却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了。那毕竟是皇亲国戚,岂容轻忽?其实,自王襄敏去岁卒于甘州,我便有了推?庵领三边总制的想法。陕甘宁一线,绝不可乱。否则,一旦真个大同方向有变,以今时国朝财力,实难应付两线同时开战。而今又得了这个消息,与其被动的等待,倒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反倒可以使得咱们这边便于掌控。至少,主动在我,只要筹谋妥当,还可将危险灭于萌芽之中,最大限度的保持损失。此,实为无奈之举啊。”

    刘健谢迁面色凝重,都是一脸的阴沉。李东阳所言,他们二人同为内阁辅臣,焉能不知?大明如今看似繁花着锦、烈火烹油,到处都是一副大谈“中兴”的盛世景象。然则只有他们这些身处其中的重臣才知道,大明此刻实在是捉襟见肘,不过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努力在维持罢了。

第837章 谢迁的落寞() 
眼前的大明,就好像一个被早年掏空了身子的大汉,貌似强壮实则内虚。这样的大明,哪里敢随意再开启战争?大战一起,怕是连一个月都支撑不住,就要原形毕露了。那样的话,他们这些年来辛辛苦苦、缝缝补补维持的大好局面,必将毁于一旦。

    而眼下,外面蒙元那边局势不明,若是内部再出问题的话……刘健和谢迁二人不约而同的的想到了这一点,脸色都是阴沉无比。

    与这些消息比起来,什么苏默、什么张彩之类的,谁还顾得上?李东阳身为内阁辅臣,早已和大明的命运绑在了一起,国难当头,这些大事儿还不够他忙活的,哪里还有精力去跟一个小辈动脑子、玩内斗?

    所以,李东阳在说出了这些事儿后,根本都不用再去解释,刘健和谢迁也已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之前李东阳当时会说,拭目以待,日后自知了。

    眼见两个老友都明白了,李东阳眼底闪过一抹欣慰,却仍是继续道:“张彩今日所为,正是看透了老夫的心思,顺势而为。这样一来,老夫无论如何也要承他个人情,日后他欲有所图,只要不是太过,老夫却是不好再出面阻拦了。甚至说不得,还要适时推动一二,以还这份人情。嘿嘿,人道张尚质才思敏锐,却真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他说到这儿,不由的一再赞叹。谢迁却越听越怒,起身怒叱道:“此奸猾宵小之辈,岂可纵容!某必不叫他得逞!”

    李东阳苦笑摇头,谢迁急了,怒道:“怎的,李宾之,莫非你真被他这点小人情绑缚住了?更何况,他那明显是投机……”

    旁边刘健出声打断道:“好了,于乔。”

    谢迁不服,还待再说,刘健叹道:“不然你要宾之如何做?张彩根本是在做咱们都想做的事儿,难不成咱们为了对付他,还要改弦更张不成?他如今又并无别的图谋露出,我等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谢迁嘴巴张了又张,最终只能闷闷的哼了一声,憋着火气哼哼的坐下,自个儿生闷气了。

    只是左思右想,实在是不甘,俄尔又道:“此人如此奸诈,哪会有那么好心?你们就不怕他另有所谋?”

    刘健和李东阳对视一眼,都是笑笑。李东阳道:“于乔,你这不是已经警觉了吗?又怕他何来。”

    谢迁愕然,随即悻悻的道:“这是两码事儿。便就眼前来说,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难道只是单纯的示好?我却是不信的。”

    李东阳笑着点点头,见刘健也看过来,遂道:“他当然是有目的的,虽然我也暂时搞不清楚他目的究竟何在。但他之后的所为,我却大约能察觉一些苗头,怕不是又要和那小子有些关碍啊。”说到最后,他眼中不由闪过一抹阴翳,语气也淡然下来。

    刘健和谢迁都是一怔,李东阳口中的小子虽没点名,但他们二人作为朋友却是有数,除了那个叫苏默的小家伙,再没有旁个了。无论怎么说,李兆先之死也是和苏默有着扯不清的关系,李东阳作为一个父亲,便再如何大度,却仍然难以释怀,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这事儿,怎的就又牵扯到那小子头上了,这可有点古怪了。莫不是李东阳心有所思,钻了牛角尖了吧。这般想着,谢迁性子急,便不由的问了出来。

    李东阳沉默了下,自嘲一笑,叹道:“老夫虽不才,又岂是公私不分之人?今日张尚质先是扯出王守仁来,再又重提科举一案,目的虽隐晦,却也是露出些端倪了。而后又借着应和调回杨一清之事,连带着将大同总兵平江伯陈锐也一起调回,其意还不明吗?”

    说到这儿,眼见谢迁还有些懵懂,便索性敞开来说,道:“那大同总兵,老夫曾有些耳闻,道是其人极惧蒙古火筛,甚至已经到了饮酒都不饮热酒的地步。试问,这人一旦回来,若问起前方战事,又会是和境况?”

    谢迁这才猛然恍悟,但随即又拍案大怒道:“焉有是理!守边大将,竟畏敌如此,简直该杀!这等尸位素餐之辈,吾当劾之,另换勇猛之将代之……。”

    说到这儿,忽的一顿,似是猛然想起了什么,就那么愣愣的僵在那里,满脸若有所思起来。

    刘健和李东阳对视一眼,笑道:“于乔终是想明白了?”

    谢迁猛地回魂,转动目光看向两人,迟疑着道:“这……这是不是说,前时边报,说是火筛来犯的消息……。”

    李东阳和刘健都是笑,却不置可否。谢迁呆呆的坐在那儿,脸上青红不定,神情这叫个精彩啊。

    特么这都什么事儿啊,要不说怎么当时传来边报,除了自己真是焦急之外,这两人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呢。自己当时还一个劲暗叹,自己修养实在不及他们,实在做不到心有怒涛脸若平湖的境界。却原来哪成想,这里面竟还有这个蹊跷。

    那平江伯可恶如斯,自己畏敌如虎,却发来这般邸报,全不把国事当儿戏,却搞得朝野内外鸡飞狗跳,一地鸭毛。此辈之人,却是如何当日坐的上那边关总兵的位置的?真真……咦?等等!

    他这般想着,忽的省悟过来。那张彩突然提议将那陈锐调回来问话,以那陈锐的德性,回来后岂有好话?怕不是要更调油加醋,将敌情刻意夸大十倍百倍了。

    且不说这般做后果如何,单就如此一来,岂不与之前那些针对苏默的流言前后呼应起来了?倘若在朝上忽然来了这么一出,便是天子再如何想要回护那苏默,怕是也难抵众臣汹汹之意了。如此一来,那苏小子的下场……。

    他本不是个傻子,不过只是脾气暴躁些罢了。这么稍一提点,顿时便明了了其中关窍,不由的一时间又是愤怒又是失望。

    愤怒的是,这些混蛋一个两个的,都在拿着国事当儿戏,竟只是为了对付一个小儿辈,不惜用国事来利用;失望的是,朝中若都是被彼辈占据,这大明还有何希望可言?自己等人殚精竭虑、夙夜难寐的经营,又是值也不值?

    这般想着,不由的忽然一阵说不出的疲惫涌上心头,忽然觉得万事都索然无趣,竟尔生出了一种不如归去,就此青山绿水,归隐田间的念头。

    好在这念头终不过是闪念间的事儿,待得那情绪过后,便又重新斗志昂扬起来。

    “这般说来,那张彩却是对着苏默去的?只是好像他二人间连面都不曾碰过,又为何如此狠辣歹毒?”他抬头看向李东阳,问出了心中所疑。

    这个问题出来,李东阳却也是皱着眉头摇摇头,叹道:“这便是我也一时弄不清楚的所在了。只怕这其中,必有你我不清楚的关节……”

    说到这儿,话音儿顿了下,又迟疑道:“而且,我怀疑,便是调请杨?庵回京一事儿,怕不也自有他的目的所在,并不是一味的为了迎合与我。眼下国朝内外焦迫,局势维艰,如此下去,怕不是国家之福啊。”

    刘健谢迁闻言都是悚然一惊,刘健皱眉道:“宾之,你的意思是……”

    李东阳却不再多说,只是两眼没有焦距的望着门外的虚空,轻轻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

    屋中三人一时都没了说话的兴致,各自皱眉沉思起来。国事家事、国仇家恨,其间复杂纠结缠绕,饶是如他们这般智者,也是一时难以厘清,更不知脚下大明这只大船,又终将会驶向何方……

    与此同时,北方,大漠。

    空广寥廓的大草原上,一顶顶白色的蒙古包绵延数百里,旌旗大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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