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帝抹搭下眼皮,顺口接道:“只不过什么?”
苏默想了想,轻声道:“只不过陛下这戏做的痕迹太重,臣不如此,怕是瞒不过去啊。”
弘治帝闻言,猛地双眼唰啦一下暴睁,死死的盯着他,一瞬不瞬。
苏默则低下头去,乖巧的不言不语,便仿佛之前的一切都不是他也似。
半响,弘治帝轻轻吐出一口气,脸上微现疲乏之色,懒懒的向后倚着,淡淡的道:“你很不错,很聪明,比许多朝中老人都看的明白。”
苏默沉默了下,抬头偷偷瞄了皇帝一眼,小心的道:“陛下过奖了,臣其实很笨的。既没有经验,又没有资历,甚至连个县试的功名都考不过。嘿嘿,那个……”
弘治帝眼也不睁,重重的哼了一声,嘲讽道:“你这是在怨朕了?怨朕拦着你的升迁,没有让你去做那个训导?”
苏默立即叫冤道:“哪有!陛下,您这可不是冤死臣了。臣一片丹心,满腔忠义。为国为民,何计得失!正所谓封侯非我愿,但愿海波平。不过区区训导之职,臣也不才,岂会看在眼里?臣之心,可昭日月……呃,不是,是风光霁月。那啥……淡泊名利、俯仰无愧、不……。”
“行了行了行了!”弘治帝激灵灵打个冷颤,慌不迭的睁开眼睛,赶紧摆手打断。
特么的,再让这小混蛋说下去,自个儿非得吐出来不可。妈蛋的,就你还一片丹心,满腔忠义?还为国为民,何计得失?那特么的咬着朕赐万金,就跟人家讨要一万两黄金的是谁?是鬼吗?
苏默恋恋不舍的收了声,满脸幽怨的瞄了皇帝一眼,低声嘟囔道:“真是的,话都不让说完,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弘治帝听不清楚,皱眉喝道:“你说什么?大点声!鬼鬼祟祟的,君子守正不邪,事无不可对人言!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苏默这个气啊,狠狠翻了个白眼,哼哼道:“没,没说啥。臣这几天嗓子不好,经常无意识的瞎哼哼呢,陛下不必理会。”
弘治帝气的瞪眼,指着他点了点,却终是没再追问。对着这个惫赖的小子,他实在有些缚手缚脚,偏生不知为何,却总是真怒不起来。
“少在那儿跟朕阴阳怪气的!”他最终只是怒哼了一声,随即又忍不住讥讽道:“区区训导?喝,好大的口气。如此说来,原是因着官儿太小了啊。却不知苏公子想要多大的帽儿,才配的上啊?”
苏默迟疑了下,扭捏道:“陛下说笑了,臣哪有此意……。呃,听说李东阳李大学士最近身子不太好……”
弘治帝目瞪口呆,原不过就是顺口讥讽几句,却哪里料到,这小子竟顺杆儿爬,竟把目标瞄在了内阁次辅大学士头上去了。郁闷个天的,你咋不上天呢?
弘治帝鼻子都快气歪了,顺手摸起案上的镇纸就砸了过去,“叵耐狂童!安敢如此!”
苏默眼疾手快,便就半空一探手,就将那镇纸接住。两眼放光的摩挲了几下,顺手就塞进了怀中……。
刚刚把朱厚照送出去转回来的杜甫,一踏进房中就看到了这一幕,不由的当场就是眼皮子一跳,老脸上枯皮都忍不住抽搐了起来。
弘治帝颤颤的点了点他,却是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来。又加上看到杜甫进来,终是顾忌着身份,只得恨恨的放下手来,口中却大骂道:“滚!滚!给朕赶紧滚出去!看见你就烦。不孝的东西,滚去后面见皇后去!这许多日子也不见去给皇后请安,往日圣贤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
苏默抱头鼠窜,如逢大赦。肚中却腹诽不已:妈蛋!究竟谁是狗?这脸说翻就翻的,狗脸也没这么快好伐。完全不能愉快的聊天,以后不理他了……
“站住!”
肚中腹诽着,刚跑到门口,忽的身后又传来弘治帝的喝声。
苏默一个激灵,下意识的伸手按住胸口,一脸不情愿的慢慢转过身子。喵了个咪的,不是想起来了吧。话说这个玉镇纸真是好看的紧,估摸着绝对是个宝物,这是要到嘴的鸭子要飞了吗?肉疼啊……。
“回去好生把你那些烂事儿处理妥当,塌下心来,给朕把差事办妥了。否则,仔细你的狗头!还有,回头再去趟张真人处,多弄些雪参茯苓丸备着。不长心的混账,这还要朕催着……”
弘治帝阴着脸冷声吩咐着,最后又哼了声,一脸嫌弃的挥了挥袖子,示意他可以滚了。
苏默不怒反喜,慌不迭的唱个大喏,转身就跑。赚到了赚到了,哇哈哈,总算是没入宝山而空手回。这一趟有这个玉镇纸在,便算是值了。
至于说方才给李东阳上眼药没能得逞,苏默砸吧砸吧嘴儿,虽然有些遗憾,不过眼下有了怀中这个宝贝,也算是稍稍安慰了不是。这般想着,便又眉花眼笑起来。
左右贼眉鼠眼的看看,没人,放心了。寻个拐角,从怀里摸出那镇纸细细把玩,却是一个玉狮子模样的造型。通体雪白细腻,唯有两只眼睛却是红宝石雕就,乍一看去,流光溢彩,似乎在随着人的目光而转,真个是栩栩如生。更难得的是,这玉摸上去通体温暖,不似死物,隐隐竟有种柔软的手感,堪称绝世至宝。
也亏得他有了神石造就的超人识感,便在方才那一瞬,就敏锐的察觉到此物的不凡,这才在千钧一发之际伸手接住,然后无耻大胆的昧下……。
小心的用袖角擦拭了几下,珍而重之的又藏进怀中。这才又迈开脚步往后宫而去。
见皇后吗?这倒也没什么奇怪的。且不说本来京中这些个尚未及冠的勋贵子弟,名义上都是归属于皇后管教的,按规矩是要隔三差五的进宫给皇后问安请教的。
而他苏默更是还兼着个给太康公主主治的名头,而今虽然公主已经一日好似一日,但医者职责,后续的复诊总是要的。只不过或许寻常人家大多就是一两次就可以了,但是放在皇家身上,仔细些,多个三五次也是正常。
“也不说再赏个万儿八千两的花差花差,求人都求的这般气势,皇帝好了不起吗?真是滴……”
一边溜溜达达的走着,想起皇帝最后的吩咐,不由的又是悻悻的嘟囔道。
雪参茯苓丸啊……唔,那岂不是又要去见那个道姑小萝莉了?上回走的匆忙,后来跟他爹又生出了些龌龊,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想到符宝小萝莉那傲娇的小模样,不知怎的,忽的心中一热,脚下便又快捷了几分……
这边书房中,弘治帝按照往常习惯,打开一份折子细细看起来。看过一会儿,伸手去摸镇纸,不料一摸之下却摸了个空,不由的微微一怔。
旁边杜甫看的眼皮子一跳,小心的提醒道:“方才……爷爷以其击之……咳咳……”
弘治帝猛省,气的拍案而起,腮帮子都鼓了起来。那玉狮子镇纸是他极喜爱之物,方才气急之下忘了,顺手摸到就扔了出去,却不成想竟被那小无赖给昧了去。
这特么敢当面明目张胆的昧下皇帝的东西的,大抵除了那惫赖小子,也真是没谁了吧?
想着那小子当时贼眉鼠眼的模样,弘治帝怔怔了一会儿,忽的忍俊不住,不由的哈哈大笑起来。
杜甫看的暗暗心惊,也是奇了怪了,要说那小子怎么就入了天子的眼了?不,这已经不是入了眼了,而是入了心了啊。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个是诡谲难言,不可揣度啊。
这般想着,嘴上却趁机进言道:“爷爷,最近外面颇多流言,不太好……”
弘治帝笑声止歇下来,眼神淡淡的乜了他一眼,淡然道:“怎么?大伴也当朕老糊涂了?”
杜甫心中一跳,腰身更弓了弓,陪笑道:“老奴岂敢。”
弘治帝轻轻哼了声,索性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前站定。半响,才轻轻的道:“自由得他们去,若非如此,朕又如何能……。”
他说到一半,忽的又顿住了。直到老半天后,才微不可闻的轻声一叹,似低喃,又似叹息般的低语:“朕的时间,不多了啊……”
第797章 如此兄弟,如此紧张……()
上书房里的皇帝在感叹自己的生命的凋逝,他却不知道,有着苏默改良后的雪参茯苓丸,他的生命轨迹早已摆脱了原本的桎梏。
这怪不得他,他是帝王,但只是个人间帝王。也正因为他是帝王,所以哪怕他看出来苏默的不凡,尝试过那改良后丹丸给他带来的增益,却依然不敢再轻易相信飘渺的期望。
所以,他必须准备做点什么了。这是每一个帝王,都必须去做的,去担负的责任。
而此时此刻,苏默也不知道皇帝还在担忧着什么。否则,他怕是要再猛翻几个白眼来表示自己的鄙视。
不过鄙视的白眼没翻成,快憋死的白眼却在一个劲儿的翻了。因为他又被伏击了,偏偏伏击的人他不能反抗,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你一次次的利用了我,利用了我的感情。然后又仍破抹布一样,用完就扔。你你……”小太子面色涨的通红,悲愤的两手掐着他的喉咙使劲摇晃着,眼中泫然欲泣。
小孩子的自尊心很强的,他感觉自己纯洁的友情被亵渎了。他很桑心、很颓丧,友谊的小船要翻……
“咳咳咳……”苏默使劲翻着白眼,指着自己的脖子,努力的呼吸:“再……。再不松开,我就……就真成抹布了……。”
朱厚照恨恨的一把推开他,自顾转头蹲到一边难过。天知道,他是真的拿苏默当朋友的啊,可苏默的作法,实在太过分了。至少……至少也要提前打个招呼嘛对不对?
“咳咳。”苏默抚了抚自己的脖子,整理了下被撕扯的衣领,这才迈步上前,搂住小太子的肩膀。
朱厚照使劲的晃,还生气呢,别理我!
“行了,你是小孩子吗?多大的人了,还使小性子。”苏默不在意,再次揽住他,低笑道:“好了好了,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吗。你刚才也看到了,哪里来得及说别的嘛。默契,默契懂不懂?不必多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彼此明白。上刀山下油锅,两肋插刀,义不容辞,这就是默契,这才是兄弟!告诉我,我们是兄弟不?需要解释什么吗?需要吗,需要吗,需要吗……。”
小太子涨红着脸看他,眼神有些呆滞,一脸的迷茫。是这样吗?听上去很屌欸……。
好吧,那无良的家伙,再一次无耻的忽悠了纯洁的小白花……
“是这样的。”苏默郑重的点头。“一世人,两兄弟。有今生,没来世。”
朱厚照两眼放光,紧紧的握紧了拳头,激动的气息都急促起来。他只是个十岁的孩童,往日里听多了侍卫们讲的段子,哪里知道真正的江湖是什么样子?
刀光剑影、快意恩仇,一诺千金,万死不辞!这便是他小小心思中最美好的景致。
便是如此,似苏默这几句话,却也是从所未闻过的。可便只是这短短四句似揭非揭、似吟非吟的短句,却让他怦然心动,有种热血上头,冲冠长啸的感觉。
“一世人,两兄弟。有今生,没来世……有今生,没来世…。。好!好一个有今生,没来世!我喜欢这话!苏默,我记住了你今日所言。此生君不负我,我亦必不负君!”小太子满面激动的紧紧攥着拳,大声说道。
呃……貌似疗效大了些啊……
苏默脸颊有些僵硬,心中不由的暗暗嘀咕。这小爷后面可是闹出了不少的幺蛾子,这要是给他黏上了,怕是今后安生不了了。啧,麻烦啊……。
“哈,咳咳,当然当然。唔,现在还是正事要紧,这些个细节,咱们容后再议,再议哈。”苏默打着哈哈,含混的应付着,赶紧将话题转开。
小太爷可是立志要做闲人的,真要是牵扯进那些搞屁倒灶的事儿里去,还要不要活人了?看看,再看看,看准了再下注才是。
小太子却哪里知道自己又被人卖了?只听着苏默应了,顿时大喜过望。先前那点委屈,也立即消散无踪。
他虽生在帝王家,却并不像历代帝王那样,因着父亲有三宫六院,从而打小就有一大票的兄弟,人人为了那张椅子心思诡谲,各自算计。
于他而言,从他出生伊始,那把椅子就毫无争议的稳稳落在屁股下面,只等着时候一到坐上去就好。故而,相对来说,他更是渴望同龄人间的友情,渴望着得到同类的认同和接纳。
苏默,恰巧在合适的时间,出现了在了合适的地点,不得不说,缘之一字,妙不可言。
既然说开了,两人都感觉关系更近了一步。便勾肩搭背的,一起往后面转去。
一路走着,朱厚照都兴奋的不行,絮絮叨叨说着,没个停顿。从他每日间的琐事,如某日看到某个宫女和太监对食,到谁谁谁哪天给他进献了什么宝贝,事无巨细,似乎都想拿出来与苏默分享。
苏默心中一个劲儿翻白眼,却也只能耐着性子听着。郁闷个天的,想想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叔灵魂,对着一个十岁的娃娃所谓的趣事儿,又能真的起多大兴趣?
也好在他前世身为老师,总是比常人更多些忍耐,职业道德也需要他去聆听学生的心声,这才能如此刻不露声色,还时不时恰当的引导一下,捧一下哏儿,这让小太子果然更是认定了,这个朋友真是没交错,知己啊!
不过说着说着,朱厚照忽的啊了一声,顿住脚步叫道:“默哥儿,险些忘了大事儿。”
苏默一惊,问道:“什么大事儿?”
朱厚照道:“你道我今个儿怎么跑去见你去了?我是在宫中听那些侍卫们说,你家里几个婆娘要打起来了对不对?家里婆娘打架本也没什么,可是里面还有那位蒙古公主,这事儿就大了。我还听说,要是一旦那公主收了什么委屈,怕是立即就是两国一场大战啊。我当时一听这事儿,就什么也不想了,这才赶紧跑去给你送信儿。”
苏默静静的听着,看着他稚嫩的紧张,忽然心中微有触动,有种说不出的暖意涌动。
这个小家伙或许有些二,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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