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师两眼放光的四下踅摸着,嘴里念念叨叨的碎碎说着,直把个王守仁听的一脑袋懵圈儿,完全不明白这厮在说什么。
什么旅游团,什么大好几百块,什么路子、关系的……唉哟,我去!感情这位是当在赏景儿踏青呢吧?这尼玛得多大的心呢?
王守仁搞不懂那些名词儿,但旅游这词儿的意思还是懂的。等在猛一回过神来,抓住了关键词“参观”,他又不笨,前后一联系,哪还反应不过来其中的意思?
只是待他反应过来后,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的眼睛耳朵。
“噗嗤——”
就在他震惊的失神呆愣之际,忽然一声压抑不住的笑声响了起来,引得两人都是一惊。循声看过去后,苏默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王守仁却猛然一惊,随即便是脸若死灰一般。
但见靠着屋后侧的一扇屏风后,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童子,正探头探脑的从后面张望过来。一张红扑扑的小脸上上,还残留着忍俊不住的笑容,但在瞬间却又化作一片懊恼之意。
眼见自己行踪泄露了,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儿转了转,随即轻咳一声,故作沉稳的把脸一板,索性直起身子,踱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那屏风后似乎还有人在,在那孩子走出来的功夫,隐隐传来几声低微的惊呼声,王守仁听不清楚,却是瞒不过苏默的耳目。那声音分明是两个人想要阻止这孩子出来,却不等说完就来不及了。
殿下!
苏默眼中忽的放出奇光,转头细细的打量走出来的这孩子。那屏风后面的人的惊呼没喊出别的,但是这两个字却分明就是称呼他的没错。
在这皇宫大内,能被称作殿下的会是谁?要知道这里离着皇帝的后宫已然很近了,即便那些个藩王世子,未奉传唤也是不得入内的。既如此,眼前这个半大孩子的身份,便也就呼之欲出了。
再看看这孩子一身的打扮,苏默哪里还有半分怀疑?没错,这小子应该就是那位后世鼎鼎大名的纨绔皇帝,数年后接替弘治帝登基上位的正德天子了。
而此时,这小子还只是太子的身份。太子,可不正是要称为殿下的吗。
王守仁显然也是猜到了他的身份,早已深深躬身拜了下去。
朱厚照嘴角噙着一丝吊儿郎当的笑容,故作沉稳的背着手,眼珠儿却骨碌碌的只在苏默身上打转,对王守仁的见礼理也不理。
随着他彻底走了出来,屏风后脚步声再起,一大一小两个人也跟了出来。大的那个一身内侍打扮,白面无须,眼神猥琐,生的略有些干瘦。看年纪,大约四十来岁模样;
小的那个,却是一身杂役装扮。看年纪不过比朱厚照略大一些,倒是颇为清秀,眼神极为灵动,透出一股子机灵劲儿。
那个大的不会就是刘瑾了吧,却不知小的这个又是哪个。苏默眼睛微微眯起,暗暗猜度着。
他也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个场合、这个时候,忽然就和朱厚照碰上了。此时满心满脑子里,顷刻间便全是后世关于这位纨绔皇帝的信息,竟一时忘记了应该见礼。
朱厚照开始全是一副好奇的模样,但是眼见苏默半天没有动静,只在那儿直勾勾的瞪着自己不说话,小脸上便不由的兴起一股恼色。
“喂!你就是那个苏默对吧,你好大的胆子!见了孤王,何敢不拜!”他仰起小脑袋,下巴都快仰到天上了,装模作样的冲苏默怒喝道。
这一声喝,正弓着腰的王守仁听的身子一颤,心中顿时暗叫一声苦也。这才忽的省起,旁边这儿还站着一个棒槌呢。怕是这神经病压根就认识太子殿下吧,就这厮那神经病性子,别说见礼了,怕是不惊了太子就算行了大运了。
想到这儿,他连忙上前一步,抢在苏默身前再次深深弯下腰去,恭声道:“臣,工部观政王守仁,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朱厚照眼珠儿乜了他一眼,鼻子中冷冷的哼了一声,这就算是应了。
王守仁脑门上见汗,暗暗咽了口唾沫,勉强挤出几分笑容又道:“还请太子殿下息怒,此人本是个小地方来的,不通朝廷礼仪,此番也是陛下有事咨询,这才令传召待见。其人粗鄙,还请太子殿下休要与其计较。”
他虽百般恼怒被苏默害了,但却终不忍就此看着苏默倒霉。这番话言语中虽很是诋毁之言,却满含着开脱之意。更是在最后暗示朱厚照,这人可是你爹招来的,是有事要问询的,你可没那权利就给随意打杀了。
苏默此时也回过神来,听着王守仁不顾危机的为自己申辩,心中不由的暗暗点头。这位日后的大宗师果然是个正人君子,仁心敦厚,品质着实令人赞佩。
自己没看错人,此人,果然可为一世良朋,难得难得。想到这儿,看向王守仁的目光中,满是欣赏温和之意。
王守仁却哪里知道自己的仗义执言,终于彻底赢得了苏默的看重,他此刻只是对着朱厚照一拜再拜的,只巴望着能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才好。
按他所想,自己那一番说词面子里子都给了个十足十,又抬出了弘治帝,怎么也差不多是能过关的。
然而他却不知,朱厚照之所以是朱厚照,之所以能那般名传后世,又哪里是个肯从常理的主儿?
于是,他再次悲剧了。只觉眼前一黑,下一刻,身子互感一股大力袭来,已是歪歪斜斜的跌了出去……。
第738章 忠肝义胆刘公公()
眼见着王守仁一个趔趄,苏默不由的瞳子猛的就是一眯,一步踏出伸手将他扶住,心中却是首次真正开始凛然起来。
这可是王守仁啊,即便是此刻的王守仁各方面都尚未大成,但就凭早上那会儿能无声无息的靠近自己,显然单就修为方面可算是已有小成了。
而就是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能被朱厚照一巴掌扒拉的跌跌撞撞,哪怕再是不防备下,再是心存敬畏不敢使力相抗,这个小太子的力气也足可见一斑了。
后世曾传闻正德皇帝自幼好武,颇有武勇,如今看来果然并不是空穴来风。这小子即便不是真的如后世谣传那样是有真功夫的,那单就这份天赋,也是足以令人侧目了。
“苏讷言!你竟敢不理我,我要告诉父皇杀你的头。”朱厚照仰着小脸涨的通红,张牙舞爪的叫嚣着。
苏默看的一愣,心中惊凛稍退,忽然大觉好笑。这个小太子才不过十岁大小,真真的还只是个半大孩子而已,刚刚那副强装出来的沉稳样儿,在感觉自己被忽视了后,彻底因愤怒而不见了踪影。
这一刻,简直完全就是一个被惯坏了的熊孩子模样了,哪还有半点什么太子殿下的威仪?听听那话说的,要去告诉父皇……好吧,这可不就是寻常孩子受了委屈,喊着要回去找家长的戏码儿嘛。
王守仁吓的脸赤白青的,一个劲儿在下面使劲扯苏默的衣襟。苏默却甩开他的揪扯,抬手拍拍他肩膀,将他推开一边,只脸上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着朱厚照,仍是一言不发。
王守仁急的直跺脚,却是拿他没法儿。心中这叫一个哀嚎,疯了,又疯了这是啊。可祖宗欸,你要发疯能不能也分个场合啊?这完全是作死好吧。
朱厚照也被这情况弄的有些无措了,这么些年来,他见过的大臣也是无数了,可何曾见过这么屌的?尼玛,就算是让他有些惧怕的几位大学士师父,在跟他相见时,也得本本分分的向他恭敬施礼,先论完君臣礼仪后,才开始对他板脸啊。
是的,只是板脸儿,换个说法那叫严肃、严厉,而眼前这位呢?特么根本就是一种……呃,怎么说呢?似乎是有些好奇,有些审视,还似乎带着股子淡淡的不屑……。
这种目光让朱厚照很有些不适应,同时也有些说不出的新奇之感。就似乎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不是什么官员,不是什么臣下,而只是个同龄的玩伴儿,初次相见互感新奇,却又隐隐互不服气那种感觉。
呃,等等,刚刚说不屑……这个混蛋,他竟敢看不起自己?他凭什么?!
朱厚照今年也不过就是刚刚十岁,正是追鸡撵狗、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年纪。为什么民间人们常说八岁九岁讨人嫌?就是因为这个年龄段,乃是一个孩子对身周的世界开始渐渐产生各种好奇的时候。
为了满足这种好奇,往往他们便会利用各种自己能想到的方法去追寻答案,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但是作为一个孩子,又哪里会分得清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又哪里会知道,什么事儿一旦做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他们只是凭着本心,下意识的就去做了,这种行为落在成年人眼中,自然就会让成年人各种头疼恼怒。于是,“熊孩子”就此出炉了。
而如朱厚照这般的,身份可谓贵不可言。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或许还会有大人看不惯时,各种呵斥敲打的约束着。可朱厚照的身份谁敢?不想要脑袋了不成?
那唯一能管束他的,就只剩弘治帝和张皇后二人了。偏偏这两人,弘治帝身为一国之君,平日里如山如海般的政务都忙不过来,哪有多余的精力来管他?心有余而力不足之下,便也只能依靠那些个太子的师傅们了。
然而正如之前说的那样,即便是那些师傅们肯严厉要求,但终归还是有着君臣上下之别,也不可能整天二十四小时的看着他不是。所以那收效如何,便可想而知了;
而张皇后这位母亲呢,好吧,且不说她也有个后宫需要打理,就那大部分的精力,全被整日病痛折磨,随时都可能夭折的幼女牵扯走了,便能管束于他又能起多大作用?
更不要说,这夫妻二人半辈子以来,连续几个孩子,除了长子朱厚照健康成长起来了,剩下的孩子一个夭折,一个即将夭折的,对着如今仅余的这个长子,哪还舍得多喝骂半句?宠着都来不及好吧。
唔,所谓慈母多败儿这句话,放在这里算是再合适不过了。
好吧,说了这么多都似题外话,再回头来说眼下。朱厚照往日里便旁人不来招惹他,他也要寻着法儿的找些事儿,从来都是他高高在上的,何曾被人俯视过?更不要说什么不屑了。这分明就是在点爆仗啊。
于是,小太子朱厚照有些抓狂了……呃,似乎也不是抓狂,或者说,是一种奇异的兴奋更确切些。
往日里欺负那些个太监宫女什么的,个个都怂的跟什么似的,让小太子殿下压根找不到嗨点啊有木有。一个人,无论大小,总是一路碾压,总归会渐渐无趣起来。
可是今个儿,竟然蹦出这么个大胆的家伙来,不但没见半分害怕自己不说,竟还敢如此的平视自己,甚至对自己表示不屑,这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哈!
朱厚照两眼放光,似乎整个人都要雀跃起来。看似嘴上喊的凶狠,但那如同俩一百瓦大灯泡的眼神儿,却充分出卖了他的心思。
然而他自己心里明白这些,旁人却不知道啊。尤其是他身边跟着的太监刘瑾,听着小主子爷接连的怒叱,再看看对面那小子竟还是一副屌屌的模样,简直连鼻子都快气歪了。
反了反了!这真真是要造反了啊!这是哪儿蹦出来的夯货,竟惹得太子殿下如此生气,简直是大逆不道!这完全是大不敬之罪!杀头!必须杀头!不,是该诛九族才是!
所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刘公公自幼便有大志,幻想着有朝一日成就大功业、大丰碑,要做一个如岳武穆岳爷爷那样的大忠臣,青史留名,万世传颂。
好吧,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这般大宏愿,随着刘公公胯下那一丢丢的失去后,显然已是很难再有所预期了。这让刘公公长长无限惆怅、再三嗟叹……
但是今个儿,今个儿这情形,岂不正是一个表现忠臣义士的大好机会咩?看看,按照戏本儿说的:这恼怒的主上有了,围观的吃瓜众也有了……
呃,哪来的吃瓜众?身边这个叫钱宁的小子,还有那个姓王的小官儿不都是呢嘛。而且他们还都傻乎乎的不说话,就算说话了,便如那个姓王的,也是变着法儿的糊弄主子爷,明面上是劝慰主子,实则却是为贼子开脱。
这是个奸臣!还是很狡猾的那种,良心大大的坏了!刘公公果断将其归为大反派的阵营之中了。
而且也正因如此,这才愈发凸显出了主上情形危急、受制于人的危机窘境何等急迫!也唯有这个时候,才能更加凸显出一个忠臣良将的忠肝义胆、慷慨悲装……
好吧,这一刻,刘公公已然彻底入戏,满脑子全是各种壮怀激烈的画面。唔,这些个画面如果用镜头的话,可以这样来表现:
巍峨的高山之上,当然最好是选一处临近悬崖之处,以之彰显出威凌陡峭、情势危急之势;
然后必须要有一株高大的青松,还必须得仰拍的样子……再然后,自然是要有人物,譬如刘公公。一身青衣,背负双手,昂首向天,满脸悲壮……
于是乎,风涛怒啸、青松摇曳,忠臣义士不畏强暴、不惧牺牲,怒目圆睁、戟指如刀,向万恶的大奸贼发出愤怒的咆哮……。
偏殿中,刘公公双目微眯,脸上透出一阵不正常的潮红,浑身都在不可自抑的微微颤抖着。嗓子里还时不时的发出几声诡异的咕咕声,似梦呓、似哽咽,恰如山鬼夜哭,又似病中呻吟……
“公公,公公你怎么了?”
耳边似乎有人在轻唤着,声音飘飘渺渺的,好似从极远的天边传来。是风声吗?袖子似乎都被吹了起来,真是好大的风……
咦,不对,是袖子似乎真被什么扯着在动,而起力气还越来越大。终于,某一刻,刘公公总算回过神来。自己的衣袖确实被人扯住了,还再不停的扯啊扯的。耳边那呼声也不是幻觉,是真实的。
迷茫着眼神循声看去,咦,好面熟哈,貌似曾经见过……呃,等等,这可不就是钱宁那小子吗?他怎会也在这儿?唉哟,莫不是这龟孙是来抢戏的?他要抢自己忠臣义士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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