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兴奋的不能自已,饶是以九五之尊的城府,但在涉及到自己儿女的性命之时,也不免露出了舐犊之情。听到苏默果然有救治女儿的能力,恨不得立即就要宣苏默入宫。可终究在最后一刻强自忍住了,问起使团的行程来。
苏默的不守规矩,提前孤身跑了回来,他固然可以暗示朝臣们不许追究,但要是真个闹到面上来,却是谁也不好看了。好在太康公主虽然一直时好时坏,却也不是连几天都坚持不住,倒不如沉住气,把面儿上的事儿先维持住了。他虽身为帝王,却也不能随心所欲,否则终是要天下大乱的。
杜甫闻言,略一沉吟回道:“昨日得了那边的传报,不出意外的话,应最多五天后,便可归京了。”
五天?弘治帝微微皱眉。想了想断然道:“去,派人催促一下,让于冕加紧赶路,朕希望三天后便能见到他们。”
杜甫恭声应了。
弘治帝长长吐出一口气来,长久以来,儿女接连夭折的痛,让他痛澈心脾。而这个苦命的小女儿眼见着又是一天不如一天,他这个做父亲却束手无策,对他而言简直不啻于凌迟之苦。如今总算看到了曙光,这一刻他甚至有种想哭的感觉。
转身继续往自己寝宫而去,这个好消息要赶紧告诉皇后一声。这许多日子以来,皇后比他怕是更难过。但为了不让他多添忧虑,在自己面前却始终强撑着笑脸,也是苦了她了。
“对了,那小子现在在哪里?当时的具体细节,可曾问清楚了?”走了几步,弘治帝忽然又开口问道。他此时的心情实在是有些患得患失,生怕这一切又如之前那般,只是一个美好的幻影。
杜甫闻听皇帝问起这个,脸上忽然露出古怪之色。迟疑着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弘治帝心中一惊,沉声道:“你这老货,何时也变得这般扭捏?究竟怎么回事儿,速速讲来!”
杜甫一惊,连忙躬身道:“老奴万死,具体细节老奴也不清楚。不过老奴已经让刘长风在殿外候着了,爷爷可随时传他觐见,由这当事人来说最是妥当。”
弘治面色缓和下来,挥手道:“善。那便即刻传刘长风,朕要亲耳听他说说……嗯,你怎的没说苏默那小子?他又惹了什么祸?”
杜甫眼帘低垂下去,小心的道:“爷爷,那苏默在治好了程侍郎后,先是去了北镇抚司,说是去讨要科举案的另一个主要人犯唐寅。结果,牟斌连见都未见他,便让一个副千户将他轰了出去。若不是当时有英国公家的小公爷跟着,怕是他自己也要被拿了进去了。”
弘治一呆,随即仰天大笑起来。笑骂道:“这个小竖子,竟真的如此嚣狂胆大,他还真去了锦衣卫了?好,牟斌此番做的不错。嗯嗯,你继续说,后来呢?那小子又做了什么?”
杜甫闻言脸色愈发古怪,咳了两声道:“他……。嗯,他带着一帮子人去了四海楼。”
嗯?去了四海楼?弘治帝听着又是一愣,这可不像那小子的风格啊。那家伙一直以来就跟个疯子似的,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不定就弄出什么古怪花样来。
这不但从蒙古一行中发生的事儿就能知晓一二不说,便只是回京后短短两天不到的时间里,他连番干出的几件事也可见一斑。何以在锦衣卫吃了瘪就偃旗息鼓了?
不对,这小子肯定憋着坏呢。
弘治帝现在也是对苏老师颇有些了解了,只心下略一琢磨,便准确的把握到了苏默的性子。
小竖子,这是在试探朕呢吧。倒是果然聪明,这么快便看破了朕有求于他。不过,哼!这小子倒是真个好胆,连朕这个皇帝的底都敢摸。他就不怕朕一怒之下,真个治了他的罪去?
不过这小子看似嚣狂,却也是个滑溜的。知道事儿不能做的太过,总算留有余地。在锦衣卫闹腾了一下就又把脑袋缩了回去,唔,有趣儿,这进退之间倒是把握的恰到好处呢。
弘治帝恨恨的想着,想着想着却又不禁的又是好笑又是好气。那小子这分明是有所依仗,倚小卖小,看似干的事儿出格,却又宛如一个淘气的晚辈跟长辈耍小性子一般,让人恼火之余却不会真个去对他生恨。
“小滑头!”弘治帝嘴角微微勾起,低声笑骂了一句,便又抬步往前走去。在他看来,苏默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包天的胆儿了。那么,后面应该就是安心等待了,不会再闹什么幺蛾子了。否则若一味的肆意妄为下去,那便是不知轻重了。
然而他这个想法刚刚升起,就在杜甫接下来的一句话中消散的无影无踪。那小混蛋完全就是不按常理出牌,倒跟真疯了似的。
“他……他,咳咳,在四海楼外和鲁王世子碰上了,然后出手打伤了鲁王世子两个侍从,又以言语将鲁王世子狠狠折辱了一通……”杜甫低眉垂眼的继续禀道。
弘治帝脚下一个趔趄,好悬没惊的昏过去。
“你……你说什么?他……他他,他跟谁怼上了?还伤了人?”弘治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小王八蛋难道真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皇家的人都敢折辱?他这是要做什么?
“鲁王世子朱阳铸,他把鲁王世子朱阳铸的侍卫给打了,不过动手的是他的手下。”杜甫声音毫无起伏的回道,将整件事儿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倒是一点也未删减,也没任何的偏颇和误导。
弘治帝听完之后,面色终是再次缓和下来。从整件事上来看,这次倒不是那小子主动惹事,倒是那个朱阳铸轻浮嚣张、自取其辱。不过……。。
弘治帝面色渐渐归于平静,眼中露出若有所思之色。以他的智慧,如何会看不出这其中的蹊跷来?
苏默那小子便如何发疯,但终归不是真疯。他之前作出的那些举动,与其说是发疯,倒不如说是谋定后动。虽说仍显得稚嫩,却也颇有分寸。
这样的人,会无缘无故的跟一位皇家子弟,结下这般大的仇恨?朱阳铸固然轻浮无状,但若换做一般人,绝不会因几句口角,就那般往死里得罪他,更不用说还动上了手了。
而且,当时在场的可还有张悦那小子呢,便是由得张悦出头,都比他出头要恰当的多。即便事后找后账,他们一方也会更有底气。
可他偏偏没有,偏偏舍易就难,如同一个二愣子般自个儿出头了。那么问题来了,这家伙是二愣子吗?答案是显然不是!不但不是,这小子甚至可以说是沾上毛跟个猴精似的,又哪会那么无智?
既如此,那他这是为什么呢?鲁王世子自然不会与科举舞弊案有关,也说明那小子发疯的原因,肯定不是因为这事儿。
而且,眼下这个关头很是微妙,根本不适宜再横生枝节。否则不说自己这个皇帝会不会真被惹恼,单只那些御史言官,怕便要群起而攻之了。
要知道,朱阳铸再如何跋扈,那也是皇室之胄,岂容一个白身屁民随便折辱?
唔,朱阳铸是因为与蒙古联姻而来。而据东厂王义曾传回来的消息说,那小子似乎……。
想到这儿,弘治帝眼底猛的闪过一抹阴霾。忽然停住脚步,冷冷的道:“传谕东厂那边,让他们将之前苏默在草原上的所有作为,事无巨细,全部给朕报上来。朕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有多大的胆子!”
杜甫听的一惊,连忙躬身应诺。心下却在暗暗惊疑,皇帝怎就忽然暴怒起来了?这最后的话,又是对着谁去的?
第672章 天价宅子()
匹夫之怒,血溅五步;帝王之怒,血流漂杵。
乾清宫里的皇帝因为发觉了自己被愚弄而雷霆震怒,而做为整件事中的主角,却在四海楼中据案大嚼,好不惬意。
这大半年来,一直在草原大漠上转悠,整日介吃的多是些羊肉牛肉的,那腥膻味儿让苏默觉得自己都快吃成羊了。
昨个儿回来后,又全忙着和众兄弟朋友畅饮了,酒喝了一肚子,饭食却是没进多少。今天这一顿,才算是真真正正安生的吃了一顿。
旁边陪着他一起的张悦看着他吃的香甜,也不好意思打断,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好歹等他终于是放下筷子,惬意的向后靠着,拿着牙签儿剔牙,这才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摇头道:“哥哥,你这是饿了多久了?不知道的看了,还当咱英国公府管不起你饭似的。”
苏默剔牙的动作一僵,脸上就露出悲戚之色,刚要开口,张悦连忙摆手苦笑道:“得得,哥哥欸,您就收了神通吧,小弟不傻。”
他现在真是对这位爷太了解了,一瞅那架势就知道,这是又要忽悠了,哪还肯让他继续表演,当机立断给他终结咯。
苏默脸上的愁苦之色散去,撇撇嘴嘟囔道:“没劲,悦哥儿,你变了,一点儿都不厚道了。我以前那个单纯的悦弟呢?快还给我。”
张悦捂脸,叹道:“行行,你行。我说,咱能好好说话不?”
苏默耸耸肩,“说,我听着呢。”
张悦苦笑,摇头道:“不是我说,是你说啊。你不是说要带着咱们发财吗?怎么个章程?还有,怎么突然间就想着赚钱了,咱府上不至于落魄到让你出来赚钱的地步吧。”
苏默就扔了牙签,正色道:“你不懂,哥哥我现在缺钱,很缺钱!”说着,长叹一口气,摇头叹道:“嘴贱啊,要不是嘴贱……算,不提了。全都怪那个嘉曼秃驴!当初要不是他,额就不会去了西北;要不是额去了西北,就不会被逼去草原;要不是额被逼去了草原,就不会……。”
快停!张悦听的脸儿都绿了。这尼玛陕西味儿都出来了,您还能更假一点不?
“好吧好吧,我真的是缺钱。至于说府上,呵呵,且不说我总不能一直靠着你爹供养吧。即便是,我要做的事儿,你爹那点钱还真不够看。”苏默摊摊手,认真的说道。
张悦愕然,“你这是又要做什么,我堂堂英国公府都供养不起?”
苏默真缺钱吗?答案是真缺。刚才那番话虽然是耍宝,却也是真的大实话。事儿的起因不是别个,就是此番因他而签订的明蒙之约。
当时他也是一时冲动,许下了双方开展互市的条约。又拍着胸脯向于冕保证,要靠着这个条约阴蒙古人一把。现如今,他便是要为这个约定买单了。
别看他这两天蹦跶的欢实,但再过两天使团就要回归了。也就意味着他这个钦差副使必须去面君交付皇命了。而如果全无准备的话,就他签署的那份契约,要不被大臣们弹劾成筛子才叫怪事呢。
可是要达到他许下的那个目标,钱财,海量的钱财便是必备的基础。而且既然准备展开那个计略了,就不能单搞那一样,顺带着将丝绸之路重新打通才是大目标。
而要做到这些,没有本钱哪成?所以他说自己需要钱,一点儿都没夸张。只是具体细节,却是不好跟张悦多说了。毕竟,这里面牵扯到的还有国家层面的问题,除了绕不开的皇帝之外,越少人知道越是保险,不然可就要不灵光了。
张悦见他语焉不详,也便不去多问了。在他想来,这位哥哥发神经的时候多着呢,这忽儿风忽儿雨的,且由得他去折腾,总有英国公府在后面支撑着,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正闲聊着消食儿,下面楼梯声响,孙四海满头大汗的走了上来。见了二人施礼过后,坐下先狂灌了两大杯水,这才向苏默汇报起进度来。
他昨日得了苏默的安排,今个儿一大早起来便开始忙活,直到此时才算是将将搞定。
“……。公子要的宅子找到了,就在东直门外五里处,紧挨着白云山。大四进的院子,后面还有一大片林子,原是一个户部的官员的。后来造了事儿,这才空闲下来。只是一来那边要价太高,二来毕竟主家是落魄而去,名头不好,这才一直没能兑出去……。”
孙四海详细的介绍着。苏默的要求实在不好找,要僻静些的,又要离城里不太远的,还最好要有开阔点的场地的……。
在这京城之中,寸土寸金的,如他这般要求哪是那么好搞的?或许单其中满足一个条件的,还能淘换出个一两处的。可要全部满足,且不说有没有,便是有那也绝对是天价儿了。
可是没法啊,要知道苏默身边跟着的可不全是人,还有几个异类呢。鼯鼠多多和金甲也就罢了,这俩体型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是那大尾巴熊汤圆和狼王太阳就不好安置了。
英国公府够大,打终归还是在城里。这人口密集之处,时不时的传出几声狼嚎熊吼的,知道的是英国公府豢养了宠物,不知道的还当是英国公府改成动物园了呢。
所以,为了找这么一处合适的地儿,可把孙四海的腿儿都跑细了。好在他在京中经营多年,人面儿够广,这才寻到这么一处院子,勉强附和苏默的要求。
“要价太高?怎么个高法,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难处?”苏默静静的听着,很敏锐的抓住了孙四海说起这宅子时的一抹为难之色,当即出声打断他,淡淡的问道。
孙四海一窒,略一犹豫,这才摇摇头苦笑道:“公子,其实价格什么的倒没什么。只不过这宅子现在的主人……。实在不太好应对。”
苏默微微皱眉,和张悦对视了一眼。孙四海明明知道己方身后站着的是英国公,在这么个硬扎的靠儿下,还能让他说出不太好应对的话来,可见对方的背景大不简单啊。
果然,在苏默的示意下,孙四海终还是叹口气,将对方的来历说了出来。
“现在那儿是张家的产业。当然那个主家就是因为招惹了张家,被他们算计后才失了这份家产……。”
苏默心中一动,不动声色的问道:“张家?哪个张家?”
孙四海迟疑了下道:“就是您知道的那个张家,寿宁侯张鹤龄,以及建昌伯张延龄。这所宅子,眼下便在建昌伯的名下。”
“他们啊……”苏默点点头,略一沉吟又道:“那他们要什么价儿?又出了什么难题?”
孙四海苦笑笑,摇头道:“他们……要价八万两。”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