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受此影响,原本路上打好了腹本的说词,这一刻,张悦忽然有种说不出口的感觉,不由的偷眼看向苏默求助。
苏默倒是并没太大感觉。倒不是他心大,而是他毕竟来自后世,根深蒂固的平等概念灌输下,这种见官心畏的感觉本就相对轻上许多;再者,他一身被神石洗礼,单从生命层次上,可以说已经凌驾与大多普通人之上了。
相对于这种生命本质上的高下,气势这点威压,对于他而言,实在构不成半点压力。倘若真要说起来,反倒是他刻意散布开自身的气势,绝对是碾压白昂的存在了。
所以,在看到张悦被无形的压制住了,不由的轩眉一挑,目光直直迎向了白昂。
第654章 跟刑部尚书耍太极()
“这位想必就是慷慨歌燕市的苏副使了吧。”
相当突然的,不等苏默开口,白昂却当先开了口。然而一开口便让苏默和张悦一惊,原来人家早已把自个儿的底儿摸透了呢。
张悦看向苏默,眼中满含隐忧。苏默却先惊后喜,对张悦微不可查的摇摇头,示意无妨,这才起身笑着对白昂抱拳见礼道:“部台老大人火眼金睛,果然是瞒不过您老的。不错,小子正是武清苏默苏讷言。此前失礼之处,还望老大人海涵。”
白昂笑眯眯的摆摆手,上下打量他几眼,笑道:“苏公子惊才绝艳,老夫也早听闻其名,只是原先还当是谬传,此番苏公子此诗一出,才知果然名不虚传。老夫虽老矣,然闻听此绝世佳句后,也是血脉贲张,恨不得挎弓提枪,傲啸烟云了。”
苏默便肚中暗暗腹诽,这老头儿瞪着眼说瞎话糊弄人呢。就你着老胳膊老腿儿的,还挎弓提枪傲啸烟云?你当这是唱大戏呢。
只不过腹诽归腹诽,面上却是做扭捏状,谦逊道:“小子张狂,悲愤之下狂悖之词,当不得老大人夸赞。”
白昂摆摆手道:“欸,这怎么是狂悖?正当是少年慷慨,气壮山河之语,如何赞不得?唔,好词,好诗,好句!却不知此诗何名?”
苏默眼神微微眯了眯,这老头儿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我俩这么登门而来,他却不问我们为何来,尽在这跟我谈什么诗词来着,莫非当我们来是为了考功名行卷的吗?古怪,有古怪啊!
所谓的行卷,是古代科举的一种习俗。知贡举等主试官员除详阅试卷外,有权参考举子平日的作品和才誉决定去取。
当时,在政治上、文坛上有地位的人及与主试官关系特别密切者,皆可推荐人才,参与决定名单名次,谓之“通榜”。
因而,应试举人为增加及第的可能和争取名次,多将自己平日诗文加以编辑,写成卷轴,在考试前送呈有地位者,以求推荐,此后形成风尚,即称为“行卷”。
便比如这次科举舞弊案中,历史上唐伯虎和徐经之所以栽了跟头,就跟这个习俗大有关联。正是他们之前到处行卷,这才让人抓了把柄,说他们提前得了题目,才最终得以中的。
按说苏默和张悦忽然拜访,尤其是苏默的身份,现在还挂着钦差的职衔未交,白昂身为当朝大员,就算不即刻问责,也当先弄清二人来意才对。
可如今,打从两人进门后,白昂便是一副随意闲谈的架势,甚至连官服都未穿,摆明了是不以官方身份相见。而话里言间,却又模模糊糊的,似要透露些什么偏又让人捉摸不定,云山雾罩,由不得苏默这么吐槽了。
这些个老家伙,个个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看样子要是继续这么下去,怕是聊到明年也聊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管了,反正是你们那边对老子有所求,不会真的把老子治罪,老子还怕你个毛?索性彻底掀开来说,也不用遭这份罪。
这么想着,当下便眸光一闪,拱手道:“不过是一时心有所感,偶然得之罢了,哪有什么名字?若非要加个名字,便叫《慷慨篇》好了。”
白昂怔了怔,随即眯着眼低声念叨了几遍,点头道:“《慷慨篇》,唔,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确是慷慨豪迈,慷慨篇嘛,倒也恰当。”
苏默目光一闪,便做感叹状道:“便是慷慨又当得什么?小子本以为自个儿在前方为国为君,慷慨赴死,份所当为。却哪知,后方却有人也把小子给慷慨了,种种行径,委实令小子心寒啊。”
他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顿时让白昂猛地眼眸一张,手一抖,正捻着胡须的手一颤,当即生生拽断了两根胡须下来。
我去!这娃倒是生猛啊。老夫这儿还打算着不动声色的圆过去,偏这小竖子不领情,这是要掀桌子啊。
白老头儿心下嘀咕,又是心疼又是肉疼的低头看看手上的两根胡须,不由的一阵苦笑。陛下给自己的任务,原当没什么难处,却不料竟遇上这么个性急的小辈,怕是自个儿再想要左右逢源,不沾不染却是难办了。
罢了罢了,既如此,还是早早遂了这小子的意,最多日后担上个失察之名,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夫这把年纪了,本也有了乞骸骨的念头,不如就借此时机,行了这事吧。
这么想着,眼皮儿微微抬起,再看向苏默时,白昂已是面色严肃了起来,皱眉道:“苏公子这是何意?莫非是此行出使,遇到了什么不公之事?那为何面君之时,不当面向圣上禀奏,请圣上做主呢?”
当面向圣上禀奏?这是几个意思?
苏默听老头儿这话一出,不由一愣。但忽然不经意间,瞄到老头儿眼底闪过的一抹狡黠,顿时猛地省悟过来。
这老家伙,这是瞪着眼装糊涂呢。他这般说,就是说他并不知道自己此番回来是违规的,只当自己已经见过皇帝了。所以,此刻见了自己便不问擅归之罪,便也是题中之义了。
至于以后被人说起,说破大天去,也最多说这老儿老糊涂了,昏庸失察而已。被人说昏庸失察怕啥,连块肉都不带掉的,以这老狐狸的手段和多年的经营,压根就不会在乎。
哎呀呀,都是老家雀儿啊。太狡猾了!这个得学一学,必须学一学啊。
苏默感叹着,瞬间秒懂了白老头的意思。
当下也含糊着道:“我等做臣子的,但知忠心侍君、公忠体国,死而后已。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又哪敢因此添陛下忧烦?只是亲亲相隐,血脉相系,总是有所挂碍,却是身不由己啊。”
好小子,上道!
听着苏默这些似是而非的话,白昂老眼暴起一抹精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心中大是暗赞。
嘴上却不动声色的道:“好一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既如此,何以讷言还要说心寒二字?却不知这心寒二字又从何说起?而既言亲亲、血脉之语,却不知牵扯到哪位亲属之事?又为何事呢?”
好吧,苏默有些无语了。往日里,他未尝没觉得自个儿无耻,可如今看来,比起眼前这位来,自己无耻的境界还是不够深啊。瞅瞅人家这境界,能瞪着眼装的完全什么都不明白到这个地步的,这修炼才称得上是高手啊。
不过既然大家都扮糊涂,那便索性演到底就是。所谓人生如此,全靠演技,who怕who啊!好歹哥也是后世经过诸多大片的熏陶的穿越青年来着,演技这门手艺,那可是穿越者的必修课不是。
这般想着,脸上愈发做出悲哀之色,苦涩的道:“说来惭愧,小子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啊。吾等皆儒门子弟,此事有污清听,有污清听啊。”
白昂捋着胡须的手就又是一颤,不过这次好在有了防备,总算是没再牺牲两根。心中却忍不住暗骂:这小狐狸,简直是太无耻了!他真的只有十七岁?怎么感觉上,便是朝中一些老家伙,也不过如此了吧。
妈蛋,还惭愧,还有污清听。真惭愧的话,你丫的别说啊。却来这里装清高,怎的,还非得让老夫三请四请的才说是不?好吧好吧,瞅这架势,老夫要是不配合着,怕是这小无赖还真要惫赖下去了。唉,老夫怎的就碰上了这么个妖孽呢?真是孽障啊!
白老头也是哔了二哈了,咬着牙生生忍了这口气,做出一副安慰的面色劝慰道:“欸,讷言尚年幼,岂不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之理?且尽管道来,若真有隐情,自有老夫为你做主。”
“哎呀,真是多谢老大人了。都说老大人雅量高致,实乃当世君子,今日方知,果然实至名归啊。”老头儿话音刚落,苏默蹭的便跳了起来,郑重的一礼到底。
白昂的手就又是猛的一抖,嘶,尼玛!一不小心又是两根白须断了……
小王八蛋,这等着老夫呢。咦,不对,这小子是在算计老夫,扯着老夫给他背书呢。什么亲亲相隐、血脉相连,尼玛,全都是糊弄人呢。这小子,从头至尾就是想着先把自个儿抖搂干净咯。他转来绕去的,怕不就是等着老夫这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吧。
猛不丁转过了这个弯儿,白昂差点没气厥咯。这可真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了,自己这个事外人都准备入局了,他可倒好,主动惹事儿上身的反倒先算计着抖搂干净了。
无耻!太无耻了!发指!太发指了!这尼玛是何等的我操!这一刻,白昂真是忍无可忍了。
“说!直接点!”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蹦的说道。脸上从始至终的从容淡然,这一刻是再也保持不住了。悲愤之余,竟而都有些狰狞起来了,让旁边一直看着的周师爷和张悦二人,都是瞠目结舌。
“唐伯虎!唐伯虎在哪里?我要见他!”直接点就直接点,苏默挺身而起,张嘴吐出个人名来。
咣当!
桌上的茶杯翻到在地,白昂目瞪口呆,满脸的都是懵圈的表情。唐伯虎?唐伯虎是何人?不应该是为了程敏政而来的吗?这尼玛,怎么成了唐伯虎了?
我操,小王八蛋,不带这么玩的。你乱改剧本,我要跟导演投诉……
这一刻,白老头彻底抓狂了。
第655章 一气刑部尚书()
刑部后堂,苏默张口喊出要见唐伯虎,让早心中笃定的白尚书登时目瞪口呆。别说白昂了,就是跟在一边瞧热闹的张悦也是没忍住,一口刚喝到嘴里的茶水,噗的喷了出去。
这又是玩的哪一出?咱们不是来见你老丈人的吗?不是说好了来打前站,给你家丈母娘铺路的吗?祖宗欸,你这究竟是要闹哪样?
闹哪样?闹你个手忙脚乱的样儿!
苏默心中得意的想着。打从他发觉这刑部尚书的蹊跷开始,他便愈发确认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既然如此,那么自己为什么还要按照他们的剧本来走?什么事儿都被人算计的死死的,一步一步跟着人家既定的框框走,这种傻事儿苏默会干吗?显然不会啊。
所以,出其不意,先打乱对方的阵脚,把节奏控制在自己手上才是上策。反正这事儿从头至尾,程敏政也好,唐伯虎也罢,都是不可或缺的主角。
那么,无论他先见哪一个,结果都是没差。甚至如果先能让唐伯虎脱罪,程敏政这边的罪名也就不攻自破了。即便不行,对于接下来的后手也大有助益,何乐而不为呢?
由是,这才有了他临时换将的主意。
“唐……唐伯虎?你你……你和那唐伯虎,又……又沾的哪门子亲?”白老头气的快心脏病爆发了,颤颤的指着苏默,嘴唇哆嗦着怒道。
老头儿真气坏了,没见过这么不讲规矩的小王八蛋。没错,天子确实对你有所求,也确实暗示了要给与你一些方便。但这不代表你可以得寸进尺,胡搅蛮缠不是。
郁闷个天的,程敏政是你老丈人,你这做女婿的心忧岳丈的身体,探望一下无可厚非。便是朝中那些个御史再如何刁钻,但是牵扯到一个“孝”字,也都会网开一面。
大明以孝治天下,若有人不顾孝道攻击别人,便是他们自己都过不了自己那一关。这也是弘治帝敢于玩这么一手的底气所在。
可尼玛,唐伯虎?!我去的,那是什么鬼?跟你丫他娘的有毛线个关系?你这还堂而皇之的喊出要见他,妈蛋,那可是涉及到科考舞弊的重犯啊,真当这刑部是你家了,你说要见谁就见谁?
太欺负人了!
好吧,其实之所以让白老头生气的是,那唐伯虎根本就没在刑部这边好不好?
这事儿出了之后,他曾极力抗争过,要求将此案发送刑部审理。可几个给事中、御史都一致反对,非要将相关人犯打入诏狱审问。理由是此案既然涉及到了朝中一二品大员,谁也不能确保背后还有没黑手,与其让刑部为难,倒不如直接由陛下派人亲自审问,以保不遗不漏。
这他娘的啥意思?这分明就是说不信任他白昂嘛。白老头之所以起了告老还乡的心思,这件事也未必不是一个直接的原因。说到家,老头儿伤心了。觉得自己不被信任了,正闹情绪呢。
结果没几天功夫,皇帝又悄悄的把他找了去,暗示为了太康公主的病,要在尽可能的范围中,给出一些便宜,这才有了将程敏政单独提出,交由刑部审问的事儿。
当然,这其中,程敏政的身体出了问题,也确实不适宜再留在诏狱那种地方了,也是原因之一。
但是白老头仍然感觉气闷。这算什么?前面说的冠冕堂皇,但涉及到了皇帝的闺女身上了,就一切又都可以商量了。那还要律法作甚?他这个堂堂的刑部尚书,又将被置于何地?
朝中如今有一股极不好的氛围,某些人越来越跋扈骄横了,俨然都要凌驾与天子之上了,这还了得?长此以往下去,必将引发更大的冲突。到那时,君不似君,臣不似臣,国家又将走向何方?
老头儿是那种认死理的老式臣子,眼见这种变化却无能为力,又是心伤又是失望,最后索性也懒得管了。便睁一眼闭一眼的认了这一出。这其中,也还有可怜太康公主那个小小的人儿,却要承受这么多苦楚的怜悯之心。
可如今倒好,自己这般的忍让退步,不成想竟换来的是步步紧逼。且不说这步步紧逼的还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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