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悦等人默默的听着,脸上若有所思。孙四海说的这些个事儿,有些是他们知道的,甚至还曾经赶上个尾巴,亲眼看到一些;而有些,则是只听说过个大概,却并不知其中详细内情的。
而今听了孙四海这么详细的解说一番,这才知晓,自己眼前这位哥哥,竟然在商业运作上,竟是如此的惊才绝艳,甚至比之传遍大江南北的文名还要更胜一筹。
若是如此,那此番他如此重而视之的大买卖,岂不是真的会如其所言,能以小博大,收获百倍千倍之利?若真如此,那自己草率下的决断,可就成了个笑话了。
到时候不单单是自家长辈会对自己大失所望,便单单此事传扬出去,几人的脸面也是再也留不住了。
这么想着,张悦三人不由的都是暗暗出了一身的冷汗,抬头互相对视一眼,都不禁重新有了决断。究竟要不要参与且不论,这事儿绝对应当回报各家长辈,仔细斟酌后,由家中长辈来决定才是稳妥。
而且,这也避免了因此伤到了彼此之间的关系。还有就是,此事成与不成,自己等人都一定要竭尽全力的相助苏默,这不单单是利益的问题,更是兄弟之间的情分。这份维系之情,才是最最重要的。
孙四海刚才说了那么多,其实固然是在侧面证明苏默的商业天赋,但更是暗含提醒之意。提醒他们不要专注于表面利益,而是更要明白什么才叫一个圈子的意义。
这个看上去貌不惊人的商人,竟然有着如此细腻缜密的心思,果然不愧为苏默所赏识啊。这份情,他们得领!
想到这儿,张悦几人对望一眼,忽然同时起身,端端正正的冲孙四海深深一礼。
第731章:筹谋()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京城三月底的天气,白天时略有回暖,但在凌晨时分却仍是带着凛冬的寒气。
苏默伸手撩起车帘望向外面之际,一阵冷风顺着帘子缝儿吹了进来,靠在车厢另一边的小七不由的被风吹的打了个寒颤,使劲的缩了缩脖子,连将要打出的一个哈欠都被吹了回去。
“披上这个。”苏默收回目光,放下车帘后,随手从旁边拎起件棉袍扔了过去。
今个儿是皇帝召见他入见的日子,苏默也只能忍痛从温暖的被窝里,不情不愿的早早爬起来出门。
没办法,这就是古代公务员上班的现状。一般四更天,甚至三更天就要起身出门,然后早早赶到宫门外等候。朝臣们可以等皇帝,但却不能让皇帝陛下等臣子们吧。
当然,苏默还算不得上是朝臣,但既然被宣召了,那就要跟朝臣一样,也得苦逼的走这种流程。这让苏默狠狠的吐槽了一番,并再次决定,绝对绝对不会入朝当什么狗屁的官儿。不说别个,单就这个隔三差五的半夜起床,就让他深恶痛绝,无论如何也接受不能啊。
他如此,比他更小的小七自然就更难过了。他对外终究还是以文人的形象出现,身边自然应该有个小书童之类的。胖爷只能是护卫,所以这个差事就落到了小七头上。
故而,一大早,小七也不得不迷迷糊糊的起身跟着一起出了门。不过好在他自小多历苦难,最艰难时甚至沦为乞丐,那时候别说早起了,连饭都吃不上,比之现在已经是不知好了多少。
所以,除了现在仍有些困倦外,倒也未感到什么不适。即便是这点不适,也是在跟了苏默后的这段日子里舒服惯了,只要稍稍适应下便很快恢复过来。
只不过昔日的苦难经历,总是让这个孩子对外界有着种潜意识的畏惧和警惕。整日介便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兽般,对什么都隐隐抱着几分自卑和谨慎。
尤其是面对苏默,他的心里更是复杂一些。既有对苏默收留他的感激,又有被苏默曾揭露的畏惧。但除此之外,还有的,却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似是极怕在苏默面前的表现不好,唯恐由此恶了苏默。
他心里有种隐约的奇怪执念,似乎宁可死也不愿看到苏默对自己失望的眼神。在他心底,公子便如同光芒万丈、高高在上的神祇,而自己则如趴在烂泥塘里低贱的蝼蚁。
可就是这么一个自己仰望不及的存在,竟然还能顾及到自己是不是冷了,很是淡然的将自己的棉衣让给他穿,这个不经意的举动,令小七惊怔莫名,却又心绪涌动。
那是一种复杂的情感,不单单是单纯的所谓感动。苏默的这个举动,给了他一种遥远而又熟悉的感觉,似是忽然看到了早已死去多年的爹娘。
那时候,他还有着温暖的家。娘亲总会在天气变化之前,便早早给他准备好更适合的衣物,并千叮咛万嘱咐的,总怕他热了冷了的;而父亲,虽然从来不说什么,但却总会在冷的时候,脱下自己的外衣,一言不发的为他披上。
父亲是严父,不会如娘亲那般絮絮温言,但那不经意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他却能感受到满满的父爱。
而刚才那一刻,他恍惚间似从公子的眼中,又再见到了那种似曾相识的目光。
他呆呆的捧着棉衣,一时间竟脑中空白,既没穿上也不说话,好似傻了一般。
“傻愣着作甚,赶紧穿上啊,要是困了就再迷瞪会儿。皇帝要见的是你家爷我,回头我上殿时,谁还来管你个小书童在做什么?睡吧睡吧,你这年纪正嗜睡的紧,就别硬撑着了。”
耳边传来公子有些絮叨的念叨声,小七怔怔的哦了一声,脑子里仍是有些回不过神来,下意识的将棉衣从前面盖住。然后,紧紧的,紧紧的握住。下一刻,似乎鼻息间便都是满满的暖意融融,竟不知身在何处。
苏默并没注意到小书童的异状,他自个儿现在还有些犯迷糊呢。这该死的古代上班制度,简直令他深恶痛绝到了极点。此时此刻,心心念念的都是满满的怨念,哪有功夫去留意旁的。
至于给小七棉衣,作为一个后世人,又是身为一个光荣的人民教师,这种行为如同吃饭喝水一般自然,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他甚至脑子里连点别的念想都没有。
昨个儿跟张悦几个一番详谈,最后在孙四海那一番言词后,几个兄弟都醒悟过来,总算是把他要杀熟的恶名除开了。随后接下来便是各项准备工作的细节研究,还有各自分配任务。
也是在昨晚,他终于将早已谋划的方略,首次跟几个兄弟大体的讲述了一些。然而,随着他的讲述,那几个混蛋倒是对他彻底没了杀熟的误会,但却变成了看神经病似的眼光看他,这让苏默差点抓了狂。
羊吃人这个概念,最早是出现在工业革命时期的英国。大明朝虽然此时已经有了工业革命的雏形,但却还远远达不到彻底蜕变的程度。由此,自然也就很难让他们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饶是苏默几乎磨破了嘴皮子,最终也只是让几个家伙懵里懵懂,似乎听明白了又似乎根本没明白。这让苏默感觉有些失败,同时又恨恨的鄙视了这帮家伙一通。
贫穷不要紧,就怕没文化啊。这些个富二代、官二代的公子哥儿,完全被千余年来的儒家思想所固化,几乎从未接触过商事,也没有任何从政的经验,这让他们对苏默的表述实在难以吃透理解。能最终懵里懵懂,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所以,到的最后,苏默终是无奈的放弃了这种扫盲的兴头。看神经病就看神经病吧,等到回头数钱的时候,自然就知道谁才是神经病了。
至于现在嘛,只需要他们能完全彻底的,按照自己的要求动起来就成。一个大战略的进行,只要最上层有限的几个人掌握明白就好了,下面人更重要的却是执行力。
一丝不苟、精准到位的执行,还有百分百的忠诚信任,这才是最大胜利的保证。
眼下苏默完全可以自己掌控核心,那就不需要非得让张悦他们明白。即便是在今日见了皇帝后,苏默也不准备将此事的掌控权交出去。
从张悦几个的状态来看,那些个朝中的大佬们,真还不一定就能比他们更强些。即便有个别的人能看明白这个计划的内涵,但是一旦运作起来,就凭下面那些人的德性,很难说最终会变成什么模样。
国人根深蒂固的劣根性,和那强大的创造力,即便在后世那种年代,都能让人五体投地,更不用说在这个愚昧的时代了。一本好经最终念成歪经,一项大好的利国利民之策,最终演变成祸国殃民的毒策的事儿不知凡几。无论是历史还是现实,苏默听过、见过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所以,他必须自己亲自监督施行,决不能放任别人去做。至于说皇帝会不会答应,这个问题在他已经验证了皇帝对自己有所求,并且也只有他才是这个计划的设计者的背景下,他还是有一些把握的。
昨天的商讨后,徐鹏举便被他打发回了江南。他需要大量的织工能匠,在这个时代,唯有江南那边才有。
羊吃人的计划,必须要先研制出最新型的纺织机。虽说改动并不是很大,但却需要既丰富的织工经验才行。后世一提起纺织品,大抵都知道所谓的江南织造。
这个名称虽然是多数都从后面辫子朝而来的,但实则具体却是自大明朝时就已经有了。后世每每将明清连在一起说,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辫子朝很多东西,其实都是延续自明朝而来的。那帮白山黑水里杀出来的野蛮人,开始时连自己都只能裹着兽皮而已,又哪里能了解中原汉人璀璨的文明?
话说远了,徐鹏举此次的主要工作,就是到处划拉人。各种相关的能工巧匠,不单单是纺织业的,还有其他各行各业的人才都要。而这其中,更有苏默仔细叮嘱的船匠。
在经历了一系列的事后,苏默隐隐有了个念头。都说穿越者回到古代如何如何牛叉,各种装逼打脸,各种金手指绝杀的,然后最终大杀四方,扫平天下,最终走上人生巅峰,左手大权在握,右手钱财美人的,简直是无往不利。
但是此刻的苏默对此,却很有吐有这种想法的人一脸。想要凭着一个人之力,扭转一个时代的观念,改变整整一个时代的社会,这得是多脑残的想法?或许那些小说中说的都是神人,各种光环的无脑作弊下,才能达成那种效果。
但是他只是个凡人,即便是穿越者,即便他也有金手指,甚至还真的有了近乎于神的变异能力,但他却深深的感悟到,他最多只能影响到极小的一个范围,根本无力改变整体。甚至,便连自保和保证身边的人,都需要竭尽全力才能勉强有可能做到。
既如此,那么早做筹谋,便是刻不容缓之事了。至于说具体什么筹谋,那便是离开。他有着远超这个时代的见识,只要能不被束缚,任他彻底发挥出来,在这个时空还是大有可为的。
而在大明,在他最熟悉的这片古老的大陆上,成百上千年的根深蒂固,根本不会给他这个异类发展的机会。那么,就去寻找吧,寻找一个既能依托这片土地,却又独立于这片土地的空间。
这个时代虽然别的方面无法突破,但却唯有一个最大的优势,那就是广袤的空白!只要能找到这样合适的空白之地,他便可肆意挥洒,真正给自己打造出一片独属于他的天地。唯有那样,才能真的自由自在,做一个惬意的闲人。
而海外,便是当之无二的首选。那里不但是空白,还有着无数的财富和际遇,等待他去发掘、去拾取……
第732章:宫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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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晃晃悠悠的走着,待到了宫城外已是天色微曦。苏默微微掀开帘子看去,但见各色马车、小轿的停满了前门广场外。朝臣们则三五一群的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放眼看去一片衣冠禽兽。
各家的仆役下人也在无声快捷的忙碌着,苏默看到许多人都手中提着食匣,显然这么早上朝,来不及吃饭的大有人在。每次朝会一般都要整个上午的时间。再加上从家里来的路和在宫门外等候,离得近些的还好说,路稍远点的,那便是几乎整整一天的时间了。这么长时间,若是不抓紧空挡填吧点吃食儿,怕是身体稍弱点的都要坚持不下来了。
当然,这些肯蹲在这里进食的大都是些低级官员,真正的大员们都在一侧的班房里呆着。古代的阶级等级,在这小小一隅体现的淋漓尽致。
看着苏默的车驾缓缓而来,不少人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不知这是哪位官员家的。
这个时候,天尚未全亮,各家车驾上都挑着灯笼。灯笼上便贴着各家的姓氏,让人一目了然。即便是临时来朝见的外地官员,也是如此。
但唯有苏默这驾马车,却是挑着一盏光板儿。除了一圈晕黄的灯光外,干干净净的啥也没有。
车前首,车夫利索的将车在一个角落停了,胖爷纵身跳下来,目光先是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儿,这才回身对车里低声道:“少爷,到了。不过宫门还没开,看样子总还要一会儿,少爷不如就在车里迷瞪会儿。”
苏默探头看了看,迟疑了下又摇摇头道:“算了,来都来了,别搞那些个特殊,咱们可是有素质的人,要低调。”说着,起身往车下下来。
胖爷就撇撇嘴,就您这还低调?真要低调您干嘛非的整个没字儿的灯笼,还号称什么百花开时你不开的?临出门时叫嚣着要有个性的那是谁?
好吧,灯笼上特意不带字正是苏默亲口要求的。所谓“百花开时你不开”还有什么个性之类的,不过是他随口调戏的话,倒不是他真的要特立独行。实在是他此刻客居在英国公府上,这车也是英国公家的,那他挑字号要挑谁的?
如果挑英国公的,那才叫真的嚣张跋扈呢。可要是挑他自个儿的,谁认识他这苏是哪个蛋啊。倒不如就这么素着,看着也清亮。只是没想到事与愿违,正是这么个素着,反倒成了鹤立鸡群,格外的引人注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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