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兴之相。实则内里弊端无数,各自肚肠,早没了昔日万众一心的气象。你当我何以能容得下那大明钦差副使苏默的嚣张,又何以一心要先安抚住大明那边,甚至不惜让我勒图儿远赴万里之外?唉,非所愿也,是不能不为啊。如今外有亦思马因和朵颜三部的威胁,内有右帐汗王这些野心勃勃之辈的掣肘,本汗夙夜忧思、夜不能寐,唯恐一不小心,我大元蒙古顷刻间,便要再次回到四分五裂的局面。若是那样,则大事去矣,你我君臣,便是蒙古的不世罪人啊。”
兀当听的这番肺腑之言,不由大为动容。离席伏地拜倒,泣声道:“仆下愚钝,不知大汗宏图,妄自胡言,还请大汗恕罪。”
达延可汗急忙上前扶起,亲手按着他坐下,拍拍他肩膀,动情的道:“兀当兄弟无须如此,遍观整个王庭,如兀当兄弟这般忠义良臣者,十之不存一二。本汗一向以手足视之,便有些偶尔不当,也从不会放在心上。此中远近,尔当知之。”
兀当脸色涌上一层赤色,激动的微微颤抖,连连点头,哽咽不能语。
达延可汗再次拍拍他肩头,转过身去,眼底却倏然划过一抹得意。他却未能看到,便在他回身后的那一刹那,原本低着头满面激动的兀当,眼中同样也划过一抹同样的神色。
正所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至于说究竟谁娱乐了谁,谁演过了谁,身在局中,却又有几人能真正明白?
待到达延再次回到座位坐下,君臣二人的神情都再次恢复正常,一副君明臣贤之相。
兀当忧虑的道:“大汗,若如此,那图桑处将何以处置?是不是……”说到这儿,挥手做了个下切的动作。
达延可汗微微摇头,眯着眼冷声道:“不,他还不能死。那老匹夫身为右帐贤王多年,根深蒂固。王庭之中,各部麾下,与之牵连者不知凡几。一旦冒然动了他,怕是连本汗那好儿子,都要起了别的心思了。且先押着吧,只要不使他与外勾连,便是老虎没了爪牙,翻不起多大风浪来。”
兀当低头应是,眼底却不可明察的闪烁了下。君臣二人又再说了会儿话,眼见天色将晚,这才辞别而退。
一路回到家中,早有兀木尔迎了上来。殷勤的为父亲脱了外氅,又将一碗热腾腾的*端上,看着兀当惬意的啜着,兀木尔这才装作不经意的问起今日之事。
兀当欣慰的看了儿子一眼,这个儿子从当日一败之后,竟似换了个人似的。也不再整日介到处疯跑瞎玩了,反倒是对族内各种事务变得上心起来。
看来,果然是爱情才是让人最快成长的催化剂啊。
兀当暗暗感叹着,心下倒是对苏默和图鲁勒图有些感激起来。对于儿子的上进,他自然乐见其成、不吝指点。当下,便将今日之事尽量详尽的说了一番,并为其着重指点了几个应当注意之处。
兀木尔很是认真的听着,并时不时的将不明白之处问出来,这又让兀当老怀大慰。只是他若是知道了这个儿子,之所以变得如此上进了的真实原因,会不会就此吐血而亡,那就尤未可知了。
大元蒙古的左帐汗王家里,一派父慈子孝的场面,充满了温馨和祥和。但是在另一位同样地位的右帐汗王家中,则又完全是截然相反的一副画面。
“该死该死该死!怎么会失败,怎么会失败?!蠢材!废物!火筛这个废物,还号称什么大元名将,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五千人对上区区八百人,竟然还大败而回,他还活着干什么?他还有何面目活着?他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去死?”
图桑披头散发,手舞足蹈的如同疯癫一般,在屋中来回走着。两眼血红浮肿的咆哮着,看上去哪还有半分往日右帐汗王的风采,倒似是一个穷途末路的疯子一般。
来悄悄通报消息的心腹,惊惧的觑了他一眼,便连忙又再低下头去。打从这位王爷被大汗看管起来后,便一日日喝的酩酊大醉,再要不就是大哭着喊冤叫苦,祈求要见大汗云云。如今日这般疯癫模样,却又大为不同。
心腹心下暗暗担忧,生怕这位爷声音太大,引得人来看到。正要壮着胆子进言,劝这位主子忍耐一下时,却忽听主子猛的大叫一声,随即所有声音便戛然而止。
心腹心中惊疑,赶忙把之前的话又再憋了回去,等着是不是这位主儿的又一波情绪上来了,且先让他发泄出来再说为妙。但是不待这心思落下,却听噗通一声闷响,急抬头看时,不由的是大吃一惊,骇然大叫了起来。
屋中地上,右帐汗王图桑仰躺在地,老脸上狰狞扭曲的神色未消,额头正中间却有一个拇指大的血洞,此刻正汨汨流出红与白交织的液体。那大睁着的眼神中,分明带着几分诧异和惊恐,却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儿来了。
死了!右帐汗王死了!就那么诡异的死在自己的家中,连凶手甚至是凶器都没找到。一时间,这个消息极快的传到了每一个蒙人的耳中,不知就此衍生出多少个灵异的版本。
没人发现,就在右帐汗王倒地的那一瞬间,一点金光疾似流星般飞出了大帐,飞出了王庭,在夜色中闪烁了几下,便再也不见了踪影……
第638章:到达广武()
古有剑仙人,千里取敌首。苏默不是剑仙人,没有飞剑,但是他却有飞剑更犀利的法宝:金甲。
而作为他一手培育出的异种,只要由他神识传递指令后,金甲便可记住目标的模样,然后循迹而去,不露痕迹的进行绝杀。
在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后,苏默又岂是个肯干休的?他早想着弄死那丫的了。只不过一直心隐隐有所担忧,没敢立即放出金甲,是想把金甲留着作为底牌,以备不时之需。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果然不错,若不是最后关头,多多大魔王的出现,只怕他还真的只能指望金甲了。但多多的忽然到来,终于让他可以放心的放出金甲了。这也是他所说的,该解决的事儿。
一个时刻在背后准备阴他的敌人,还离着千百里之遥,说不定什么时候跳出来咬他一口,苏默想想会不寒而栗,睡觉都不会安稳。
所以,右帐汗王必须死!
右帐汗王本以为苏默已经离开了数百里之外,便想报复自己也不可能了。他却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存在,终于把小命丧葬了。
且不提蒙古王庭这边发现了右帐汗王诡异死亡后的惊乱,回过头来说大明使团这边。
好歹是哄着苏默安份了,顾衡也算是松了口气儿。于是下令整队,往广武开拔。
这一番整队,苏默与多多重逢的欢喜瞬间跌落到了谷底。云石山一战,蒙家军八百子弟,剩下的竟然连半数都不到,只有区区三百多人了。
这还是有苏默作弊,几乎用空了生命赋予技能的结果。可想而知,若是没有苏默的金手指,怕是这支蒙家军很可能会彻底葬送殆尽了。
而除了蒙家军的损失外,他的亲卫队还好一些,只是伤亡了个位数。便有些重伤的,在他生命元气的滋养下,也慢慢开始了恢复,想必不用几天后,便会再次生龙活虎。
奥利塞斯的瑟雷斯战士,此次也有了伤亡。战死三人,重伤十九,轻伤者不用说了,几乎是人人带伤。
这次的损伤,之当日兴县的结局还要惨重,你让苏默如何不深恨始作俑者?说起来,右帐汗王死的其实已经很痛快了。否则,若是按苏默的本意,真是想让他受尽十八般酷刑后再弄死才解恨。
而除了右帐汗王这边,还有一些人,也该清算一下了。不过这些人,除了一直隐藏在背后,始终半隐半现的黑手让苏默不好冒然下手外,那名义负责保护图鲁勒图东来的金帐卫,便只能独自承担这个苦果了。
从头开始,这帮金帐卫没出任何力。不,不但是没出力,甚至是一早便躲开了。不然的话,也不会那么巧的让图鲁勒图轻易的被旋风盗掳走。这要是说金帐卫没问题的话,便打死苏默都不信。
“要我帮你解决吗?”往广武镇去的路,苏默揽着图鲁勒图轻声问道。
小姑娘的心情很差,虽然一直强打着笑脸,但敏锐如苏默者,又如何看不出那笑容下面掩藏的苦楚和委屈?
作为蒙古的别吉,图鲁勒图虽然一直表现的天真烂漫,但她却不是个傻子。金帐卫出现了这种致命的纰漏,本身说明了一些事儿。至少,他们绝对不是以保护图鲁勒图安全为第一要务的。
金帐卫是达延可汗的贴身亲卫队,作为父亲的心腹,被指派出来保护自己,却并不以自己的安危为第一要务,图鲁勒图此时此刻的心情,可想而知了。
“不用了,我要自己解决。”图鲁勒图笑容一僵,沉默了下敛眉低声道。顿了顿,又再重复道:“我可以的!”
苏默心叹口气,握着她仅仅攥起的小拳头轻轻晃了晃,心疼的将她轻轻拥入怀,眼却有一抹森寒的冷光闪过。
若是此刻达延汗在当面的话,苏默真有心撸袖子去开干了。这般混账爹,枉他表现的那么疼女儿,却到头来伤害女儿最深的是他。
其实想想也是,作为一代雄主,几乎统一了整个草原的枭雄,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儿不顾一切?若真那样,达延汗也不是达延汗了。
“我陪你一起去。”苏默轻轻的说道,不待图鲁勒图反对,又补充道:“放心,我只看,不说话。或者我离着远些是了,但却必须保证你处在我的视线之内。我,不信任他们。”
图鲁勒图身子微微一颤,苏默明显能感觉出女孩儿那一刻的僵硬,但随即全身软了下来,似乎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小脑袋使劲的拱在苏默怀点了点头,并没多一句言语,但胸口处传来的阵阵温湿,却已然说明了一切。
“有些时候,不要心软。”苏默轻轻的说道,附在她小巧精致的耳朵边,如同呢喃。
感觉到女孩儿身子又是一僵,心再次暗叹一声,又解释道:“不是针对谁,而是你一个人在外,必须立威!你要明白一点,从他们离开王庭跟在你身边那一刻起,他们不再是你父汗的亲卫,而是你的亲卫了。我相信一个父亲无论如何无情,也绝不会无缘无故的伤害自己的儿女。他或许会有些别的打算,但那并不妨碍他疼爱你的心,我坚信这一点。别怨恨他,他毕竟不只是你的父汗,还是整个蒙古的汗,他有他必须肩负的责任。”
图鲁勒图静静的听着,心的悲伤却是再也难以自已,终于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苏默轻轻拥着她,任她哭泣,自己仰着头望天一言不发。让这小姑娘发泄出来也好,不然的话,总这样憋着,他真怕给憋出个好歹来。
图鲁勒图这一哭,足足哭了一刻钟才收住。抚摸着苏默胸口处浸湿的衣服,图鲁勒图有些羞愧。
她不是羞愧弄湿了苏默的衣服,而是羞愧于自己在爱郎面前终于还是露出了软弱。不过与此同时,原先郁结心的怨气,却也大半消散,不复再存。
正如苏默所言,达延可汗或许利用了女儿,但是他爱护女儿的心,终归还是有的。
只不过这份爱女之心,和天下霸业相起来,究竟孰轻孰重?这一点,图鲁勒图如同鸵鸟般选择了忽略。她不能想,也不敢想,她怕想了后,自己真的会坚持不住……
最终的结果,金帐卫还是留下了。只不过领头的统领,却被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处死了。穆斯下的手,活活生撕了。
苏默对此表示无语。这野人,除了这招还会别的不?每次都整的血乎淋淋的,实在太不讲究了。
但显然穆斯自己并不在乎,而且效果也是出的好。剩下的金帐卫们,个个惊惧不已,纷纷跪倒向图鲁勒图宣誓效忠。
蒙古人对誓言看的很重的,一旦宣誓效忠,几乎不会反叛。当然了,这只是对他们真心宣誓的目标而言。毕竟图鲁勒图也是蒙古的别吉,大汗的亲生女儿。向别吉效忠和向大汗效忠,其实并没什么区别。至少,在这些金帐卫的认识是这样的。
至于说那个统领,他做的事儿,又或者负有什么使命,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其真假,苏默也懒得去辨识,由得他们去。待到回到了大明地界,区区三百人而已,根本翻不起任何浪花来。
更不要说,他早打算好了,一待回到京,图鲁勒图肯定是要安排到自己院的。而这些个金帐卫,只能在外面另外寻地儿安置,苏默是绝不允许他们靠近自己的家眷的。
解决金帐卫只是归途的一个小插曲,两天后,队伍终于到达了广武镇。
广武镇与其说是一个镇,倒不如说是一处半开放的集贸之地。历经了几代帝王后,已然全不复昔日洪武在日时的辉煌。唯有那倒塌了大半的断砖残垣,还似乎在默默诉说着那段铁血战火的时光。
外围的夯土墙代替了昔日雄伟的城墙,粗粗的围了一圈儿,这让苏默看去恍惚看到了老电影一样。似乎记忆,有个什么镇刀客的场面,跟眼前这一幕倒是蛮像的。
镇来往不少行人,蒙古人、大明人都有。不过个个看去都带着股剽悍劲儿,不似良善之辈。
想想也是,在这天不管地不靠的地方,良善之辈又如何能生存下去?眼前这些人,说是平民也可,说是盗匪也行,甚至说他们是军兵都可。因为这其,本大多是两国的探子,甚至其一些面孔,双方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俨然如近邻一般。
早先到达的大明使团驻跸在镇唯一的一家客栈。嗯,不要多想,什么开遍全宇宙的“有家客栈”这里并没有,甚至这唯一的客栈连个名儿都没有。若不是顾衡带着,甚至苏默会把这客栈当做一处买卖牲口的场子……
听说苏默终于回来了,第一个奔出来的不是于大人,而是王大档头。
王大档头这几天快要疯了。天知道,他只是职业病使然,先行一步过来踩踩盘子而已啊。怎么这么点功夫,那苏默又出幺蛾子了呢?
你苏默出幺蛾子没啥,可老王咱咋办啊?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