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们此次的失败,真要追究起来,只怕大伙儿都落不下什么好下场,切科夫斯基的话倒也不是没来由的危言耸听。
他们可以不在乎什么别人的鄙视嘲讽和羞辱,但是他们不能不在乎自己的生命。而且有那机灵的,仔细观察战场中的情形,发现果然如切科夫斯基说的那样,鞑靼人的兵并不多,而且此刻好像都杀到大营后方去了,前营此刻唯余满目的狼藉,却已然不见了敌人的踪影。
“杀!杀回去!我们不做失败者!”有人最先叫了起来。下一刻,如同荡漾开的水波一般,更多的叫声蔓延开来。
“对,杀回去,我们不做失败者……。”
“我们听军团长的,杀回去!”
“对对,咱们只是被偷袭了,无耻的偷袭者,必须受到惩罚!”
无数的叫喊声渐渐汇成一片,到最后终于彻底形成了群情汹汹。看着眼前激动兴奋的人群,切科夫斯基眼底,嘲讽和不屑一闪而过,但随即猛然一挥手,大声道:“那么,前进吧,夫拉斯人,碾碎他们!为了莫斯科的荣耀!”
“碾碎他们!”
“夫拉斯人,前进!”
“为了莫斯科的荣耀!”
如同沸腾的油锅忽然掉落了一颗火星,数百败兵轰然一声,喊着各种口号奔涌了出去。此刻的他们已然被彻底挑动起了情绪,放佛之前的溃败再也不能影响到他们。
人潮蜂拥而出,切科夫斯基安步当车的随着人流而走,一手却稳稳的扶着腿上受伤的库里。
库里眼中又是崇拜又是激动,切科夫少爷果然总是对的。看呐,大伙儿都在欢呼,愿意为他而战。
年轻的侍从激动着,有种与有荣焉的骄傲。只是这种骄傲刚刚升起,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儿,不由担忧的看向自家少爷,小心的道:“少爷,咱们是不是该向侯爵大人通报一声呢?”
切科夫斯基斜眼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心中却是暗叹一声。这个忠诚的侍从确实足够忠诚,但是这智商也真是让人捉急啊。自己打从升任这个军团长后,整个军营有几个人肯服气的?平常没事儿时还凑合,可一旦出现这种大败,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拍掌呢。
向侯爵大人汇报?那还用得着他自己去汇报吗?怕是早不知多少人趁机溜走,将这边的消息传回去了吧。自己为什么要努力鼓动众败兵回头一击,不就是为了准备应对即将面临的危局吗?
开始败了没什么,后面再赢回来就行了。先败后胜,这种战例在兵法中比比皆是。只要自己后面能赢回来,那便是再有人去卖弄谗言,也只会打自己的脸了。
而且由此一来,以后再有人想去进谗言,侯爵大人也不会轻易相信了。如此一来,既能得到侯爵大人的赏识,还能建立自己的权威,一石二鸟,何乐不为呢?
切科夫斯基如是想着,嘴角不由微微勾起一丝弧度,为自己的急智暗暗得意不已。只不过,这一切的基础,都要建立在战胜对方的立场上。就是不知道,对方的首领会不会老实的配合自己呢?
配合切科夫斯基?苏默表示完全没问题。他喵的,自个儿手下满打满算才不过三百多人而已,让他用这三百人去跟两千人硬撼,那得要多脑残才能干出来的事儿啊。
实话说,要不是手中物资渐渐不足,而江彬带来的那些兵痞又不肯安分,他是怎么也不会现在就发动的。
原本的计划,是要再等等,等到更多的力量汇聚过来,至少有了正面硬撼中型战役的实力再说。也正好趁此时机,捱过草原上不利战斗的季节。
只是计划不如变化,让他不得不临机决断,将原本小打小闹的练兵,转变成提前的攻略。达延可汗那里发生的变故,让他敏锐的嗅到了潜在的危险。
无论是大明也好,还是他自己也好,唯有一个混乱,并且不能再向南侵的蒙古,才最符合双方的利益。
“奥利塞斯他们如何了?咱们的收成呢,可别弄混了主次。”他骑着白熊汤圆,侧身向杀的满身是血的江彬问道。
江彬手提双刀,从头到脚被血染的修罗也似,两个眼珠子看人都透着股子癫狂。这一番袭杀,让他甚是痛快,完全释放了这些日子以来积压的戾气。
此刻听闻苏默问起,跃跃欲动的杀心稍稍敛起,恭声回道:“先生放心,那帮鬼佬精的很,早已混杂在罗刹人的败兵中一起离开了,应该没什么伤亡。至于咱们的收成,嘿嘿,能拿的都拿了,不能拿的都给一把火儿点了,保证他们剩不下一星半点儿,心疼的要上吊才行。”
他兴奋的说着,看向苏默的眼神中,那敬仰之意简直如滔滔江水一般。这位先生手段凌厉,果敢狠辣,简直是太对他的胃口了。一连串的诡计下去,以区区三百人袭破了两千人的敌营不说,临了还要玩个绝户计,不追求杀光却必须要抢光、烧光。
嚓叻嚓的,这个天气,没了粮食草料,没了御寒的冬服,可不知罗刹人要凄惨到何等地步。
而且,这还不算完,先生他竟然还想再接再厉,发动之前就已将目光望向了更远的目标了,这真是让他要佩服死了。
“很好,让大伙儿准备下,差不多该扯呼了。”苏默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说道。微微顿了下,又回头张望了一眼,转头向胖爷问道:“咱们的大军何在?可能跟的上?”
他说起“大军”二字时,着重加重了语气,却满带着揶揄之意。
胖爷哈哈大笑,点头道:“差不多就要到了,保证跟咱们前后脚,达延那老东西这回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苏默也不由笑了起来,满意的点点头,四下看了看,轻轻的道:“那么,是时候离开了。把舞台给人家空出来,角儿,该登场了。”
第505章:大胜()
角儿确实登场了。零点看书
五里外,看着前方罗斯大营冲天的火光和腾腾的浓烟,博罗特双眼泛着嗜血的腥红,下令喊停。骑兵即将冲锋,必须要留出足够的冲程,并且节省马力,这是骑兵纵横天下的秘诀;
而相对于满脑子只想着血战一场的博罗特,济农却是一脸的阴霾,遥遥打量着罗斯人的大营,目光中闪烁不定。
他早已经暗暗报知了达延可汗,本想着缓一缓,等到达延可汗的反馈回来再决定行止。但是他那位大哥却是一刻也等不急,让他只能无奈的被裹挟而来。
眼前的罗斯军大营一片混乱,显然那个大明钦差副使已经发动了攻击,而且还取得了不小的战果。但是不知为何,济农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这种感觉毫无凭依,却偏偏如此的清晰。
尤其是当他留意到,整个大营似乎只有后半烟火滚滚,但是前半却没什么动静,这实在太不合常理了。
要知道,双方对阵征伐,一旦其中一方被攻破了,那便完全是近乎于彻底推平的结局,又怎么会出现这种截然不同的分界情形?除非是真有那种传说中的万人敌,单枪匹马杀透重围,然后透阵而出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然而这是现实,那种所谓的不世悍将哪会真的存在?在千军万马中,任何个人的武勇都不过是个笑话。那么,很明显,前方的大营必有蹊跷。
不行,必须要小心,不能轻易的发动。他急速的想着,催马向前欲待先拦住博罗特。蒙古汉子从不惮战斗,但是却不能落于他人的算计,盲目的去战斗。
然而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就在他刚刚催动战马跨出一步的同时,蒙古大军中悠长的号角声已经响了起来。随着号角声长鸣,蒙古大军齐齐发出一声呐喊,无数的战马已是迈动着小步向前驱奔。这种小步渐渐越来越快,直到冲到最巅峰,形成无可抗拒的洪潮。
“这个蠢货!”济农面色大变,恨恨的低骂一句,只得勒停战马。抬手唤过一名亲兵,低声吩咐了几句。
亲兵眼中露出疑惑之色,但却毫不犹豫的抚胸应命,调转马头传令去了。
既然察觉到了不妥,济农就绝不会放任不管。博罗特的麾下他指挥不动,但是自己的麾下却不会跟着去傻冲。且缀在后面,倒要看看究竟其中有什么奥妙。
“大王子,二王子所部放慢速度了。”亲随驰近博罗特身边提醒道。
博罗特轻伏在马背上,转头遥遥望了济农部的位置一眼,露出不屑的神色,呸了一声道:“胆小鬼,整日看汉家书看傻了,哪还有我半分蒙古男儿的血性。不须管他,待咱们拿下罗刹人的大营再来和他说话。传令,全军突击,凿穿!”
亲随精神一振,大声领命而去。不多时,号角声再次高昂起来,众蒙古军嘶声狂吼起来,最前方的纷纷张弓搭箭,借助马力开始奔射。
嗡的一声闷响,天空中霎时间如同被乌云遮盖,成片的箭雨带着锐啸之音向罗斯人大营落下,瞬间前半营的地上如同长出了一片黑草一般。
三千人的齐射,威力一至如斯。
罗斯大营中,切科夫斯基面色惨白,看着刚刚聚拢起来的七八百人,转眼便倒下了近三分之一,不由的心丧若死。
狡猾的鞑靼人,竟然把主力大军放在后面这么远不说,竟然主将亲自做饵,骗自己入彀,真是太卑鄙了!
好吧,这位倒霉的军团长完全被误导了。在他的认知中,主将当然应该身在中军指挥才对,哪有像苏默这样的,一点也不顾忌的亲身做先锋冲阵杀敌的?
这简直就是乱来嘛,还讲不讲点规则了?这混蛋如此不按理出牌,还有谁敢陪他玩啊,完全就是没朋友的节奏啊。
切科夫斯基觉得真是日了狗了,这叫个郁闷憋屈啊。若是他也懂得后世的语言,绝对要仰天长叹一声:不是我无能,实在是敌人太狡猾了。
只可惜此刻的他完全顾不上什么感叹了,好容易激发起来的士气,被蒙古军冷不丁的一阵箭雨,再次彻底打入谷底,惨嚎声中,轰然一声便四散而逃,再没人去听军团长大人的忽悠了。
对,就是忽悠。尼玛什么对方只有区区数百人,什么咱们足足两千号人吊打人家,这他喵的是数百人的模样吗?你妹的,单单这阵箭雨,就绝不止一两千人上下了。
但凡是稍有点战场常识的老兵都知道,虽说蒙古人骑射无双,可谓是人人都能开弓引箭,但战阵之中,率先发箭的只不过是先头部队而已,绝不代表那是全部。
弓箭覆盖射击之后的骑兵冲阵,才是最最可怖的,也才是蒙古军真正的实力发挥时刻。
数百人?数百人你大爷!那个该死的军团长!该死的切科夫斯基!他欺骗了大家,他该去下地狱!荣耀?见鬼去吧,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众罗斯军一哄而散,切科夫斯基欲哭无泪,失魂落魄的被库里强拖着,脱离开大部队,往另一个相反的方向而走。
没办法,库里实在不敢跟着众人同行了。那些同胞的眼神太过可怕了。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库里觉得自己和切科夫少爷在一瞬间就会被剁成肉酱了。
侯爵大人的主营那边是不能去了,至少暂时无法去了。那么,只能先往兄弟营中躲一躲了。北边的莫里茨军团长向来公正无私,想来不会为难少爷的,就去那边吧。
他如是想着,紧紧挽着两匹马的缰绳,带着少爷很快隐没与无垠的旷野之中。
蒙古大军直如狂泄而入的大潮一般,无可阻挡。只不过一轮奔射过后,大军的冲刺便紧随而至。完全就是摧枯拉朽,半点阻碍都没有的就迅速占领了罗斯大营全部。
众蒙古军的欢呼声惊天动地,无数的弯刀映日生辉、战马长鸣,宣泄着大胜的兴奋。
博罗特志得意满的骑在马上,一边安排人继续往四周追杀残敌,一边曳斜着眼睛瞄向后面刚进营门的济农。这个卑贱的蛆虫,懦弱的胆小鬼,简直不配做一个蒙古人。也不知父汗是怎么想的,偏偏总要听他那些胡言乱语,还把强大的土默特部赐给他做封属,简直是暴殄天物。博罗特对此,一直是又嫉妒又憋屈,如同肉中生刺一般。
“济农,你在后面可瞧破了罗刹人什么样的诡计?来,说来让大家听听,也好让咱们长长见识。”他用马鞭轻轻敲打着鞍辔,语气中的揶揄讥讽毫不掩饰。旁边众亲兵也纷纷哈哈大笑着附和,他们倒是不敢对济农嘲笑,却把目标放在同是亲兵的济农亲随身上。
济农的亲随们个个面孔涨的通红,却只能低头不语。蒙古汉子大多直来直去,不会去巧言掩饰。面对敌人,他们未能勇敢的杀敌是事实,怨不得人家现在嘲笑自己。
济农脸色阴沉的如要滴下水来,却对博罗特的讥讽并不理会,只是眯着眼仔细打量四周。
若说之前的感觉还有些模糊,那么此刻,当他站到了这个大营中,看到了整个大营的景象,那种诡异的感觉便愈发明晰起来。
“图鲁勒图呢?找到她了吗?阿鲁尔他们呢?又再哪里?便是死了也该找到尸体吧。但是找到了吗?咱们不惜军力,千里奔袭,为的可不是袭破一座小小的军营,而是为了救人!”
在看过四周的情形,已然有所了悟的济农抬起头来,平静的看向博罗特,淡淡的说道。
博罗特的哂笑戛然而止,甚至脸上的嘲讽都来不及收敛,就那么僵住在脸上。
是了,这番奔袭为的可是救人啊,自己只顾着杀的痛快了,怎么就给忘了呢?而且貌似杀的也不是怎么太痛快,实在是敌人崩溃的太快了些,可以说根本就没遇上多少敌人,倒似是直接留了个空营在这儿。此刻回想起来,真有种攥足了力气,却一拳打在了空处的感觉。
博罗特想通了这一点,心中的得意再也不剩半点,反倒有种羞愤恼怒的感觉不绝升起。
济农只点了自己没救到人的错处,却并没点出敌人数量不对的漏洞,这可不是什么照顾自己这个大哥的面子,而是他根本不屑跟自己提出来。
这个兄弟一直看不起自己,认为自己只是一个莽夫而已,便如自己也看不起这个兄弟,认为他被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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