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塔上,切科夫斯基默默的看着,不知为什么,他心中那股不安和危机感,前所未有的高涨了起来。
究竟是哪里不对?他一时想不通,苦恼的甩甩头,伸手接过库里手中的单筒望远镜,端在眼前向远处看去。那里,烟尘大起,蹄声隐隐,显然是追兵已近了。
难道是对方会很强大,所以才导致自己的直觉提前感知到了?他默默的想着,一边沉稳的下令,让下面众士兵准备迎敌。这个混乱的关头,谁也没留意,那帮被放进来的“同胞”败兵,此刻正若有意若无意的四散开来,慢慢靠近了大营各处要隘之地……。
十里外,苏默端坐于汤圆背上,手搭凉棚眺望着前方的罗斯人大营。单筒望远镜他也早就制造出来了,可惜这会儿身边却没有。不过好在他此刻的目力,早已远超常人数倍,单只肉眼视距便不弱于这个时代简陋版的望远镜了。
“好极了,他们进去了。胖,传令下去,继续加大鼓噪,声势越大越好。还有,通知虎子他们,见机行事。”他一边望着,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胖爷嘿嘿阴笑一声,应喏去了。
不多时,另一边暗藏在侍卫中的佛朗西斯科最先看到了胖子的身影。眼见胖子打出了个隐晦的手势,目光微微一亮,不动声色的靠近庄虎,轻轻一碰他手臂。
庄虎斜眼看了他一眼,顺着他努嘴方向瞟去,眸子微微一缩,随即不动声色的转过头去。
“所有人准备,保护好别吉和各位贵人,大军就要发起攻击了。”他大声招呼着,脚下却有意无意的带着众护卫将通道让开。
图鲁勒图一脸纠结,翻身站到马上眺望着。按照她的心思,这会儿自是当奋勇争先,带头先杀过去才是。成吉思汗的子孙,堂堂蒙古的别吉,怎么可以落于人后呢?
可是再一想到苏默坚决的态度,不由的却又泄气起来。那个汉家郎可是三军首领,既然已经下了令,倘若自己不遵从的话,岂不是让他难做?
唉,罢了罢了,这个面子却是必须要给他的。只可惜这番厮杀终归赶不上了,下一次却不知要到何时。
她这里唏嘘感叹,纠结郁闷,却没注意另一边阿鲁尔等人正互相打着眼色,面上都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胖爷和苏默两人如鬼如魅的速度,雷霆霹雳般的打击,虽然深深的震撼了他们,但是出于蒙古人的矜傲,却是怎么也不甘心承认的。
尤其是阿鲁尔隐晦的目光示意,再想想之前一番密议,遂都再次坚定了信心,皆用力握住了兵刃看向阿鲁尔,等待着他的号令。
“向前,向前五十步,弓弩手准备——”前方,传令兵驱马在行伍中飞驰着,将军令传达至每一个队列。
轰!近三百号人排成的战阵齐齐回应着,发出一声沉闷的大响。三百人都配备战马,这便等若是三百骑兵。再拉开阵势,已然铺满了方圆数里之地,声势虽不如真正的千军万马,却也不容小觑。
随着四下的鼓声、号角声次第不绝,大军开始缓缓向前。各行各列依次而动,黑压压的往前压去。行进之中,不知不觉中,行伍间的间距愈发大了起来。
图鲁勒图听着强烈的鼓声,不由的血脉贲张,骑在火哧溜上,小手紧紧的握在银刀刀柄上,手指不停的张开、握合,握合,再张开。一张略显微黑的俏脸,两颊腾起不正常的晕红。
火哧溜焦躁的刨着蹄子,不时打着响鼻儿,似乎在催促着主人放开缰绳。它是马中俊杰,同样渴望着战场。
图鲁勒图鼻息咻咻,眼中的光亮越发明亮起来,充满了向往激动之色。不知不觉中,已是略略前出了队列。
“别吉!”庄虎及时的出现在她马前,伸手拦住了去路。“我家公子有令,别吉不可轻身犯险。”
他绷着脸,声音毫无平仄的漠然说道,语意却是坚决至极,没有丝毫退让之意。
图鲁勒图眼神一清,恼怒的瞪了他一眼,却只得恨恨握了握小拳头,伸手安抚住火哧溜的焦躁。
就是现在!
紧跟在后面的阿鲁尔目光一亮,对四周同伴打个手势,猛然使劲一踢马腹,瞬间便冲了出去。后面众蒙古少年齐声唿哨,拔出佩刀,嗷嗷怪叫着紧跟而出,眨眼间便超过了苏默的大军之前。
“——”冲在最前的阿鲁尔大声高呼。
“!”众蒙古少年齐齐和应。
这在蒙语中,便是勇士的意思。此刻虽只八骑,齐声呼应之下,倒也颇有几分威势。
被滞留在后面的图鲁勒图目瞪口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却没发觉,就在阿鲁尔等众少年前冲大呼之际,苏默军中忽然旗帜翻动,突然竖起一连片的旌髦大纛……。。
第502章:破营()
“鞑靼人,是鞑靼人——”
看着那一片片大纛,再看那以阿鲁尔为首当先冲阵的八个‘蒙’古少年,罗斯营中众罗斯兵大声叫喊起来。
有那心急的,已是将火折子往火绳上凑去,却被旁边的老兵制止,然后扭头看向瞭望塔。
这个时代的火枪必须形成排枪效应,否则单个的零星‘射’击,根本无法对敌方造成太大的伤害。
瞭望塔上,切科夫斯基皱眉看着越冲越近的阿鲁尔等人,再看看跟在后面慢吞吞的苏默军主力,眼中疑‘惑’更深。
单只七八个骑兵的冲击,根本无法对自己的大营造成威胁。甚至任凭他们冲击,也根本就冲不进来。所以切科夫斯基压根就不去理会这几个中二少年,只是把注意力放在后面的大军上。
但是苏默大军的举动,让他看的有些不明白了。原本这个时候,应该凭借马力一鼓作气蜂拥而上的,可偏偏他们却只是不紧不慢的缓缓推进,除了虚张声势的摇旗呐喊外,再没别的动作。到好似是特意放纵前方冲上来那几个人送死一般。
这里面有古怪!
切科夫斯基暗暗想着,一时间紧抿着嘴‘唇’,忍住了下令‘射’击的冲动。目光仍是死死的盯着后面的大军主力,等待着即将发生的变故。
是的,他确定一定会有变故。从登上瞭望塔之后,他已经大致看清楚了对方的数量,也就大约五百人左右,即便是后面有些伏兵,总数也不会超过一千人。
而自己的这个营地中,单只步兵就有一千人,除此外还有五百火枪手和三百骑兵,甚至还有五‘门’火炮,加起来总数足足对方两倍之多。如果仅只是坚守的话,就算鞑靼人连续攻上一个月也破不开。所以他一点也不着急。
至于说主动出击,在未彻底‘摸’清对方的意图前,冒然的行动绝对是不可取的。
切科夫斯基虽然是靠着裙带关系火线提拔的,但作为一个老兵,久历沙场的质素却是毋庸置疑的。
阿鲁尔等人此刻已经冲到了营‘门’前一箭之地,倒也不敢再继续往前冲了。只是纷纷弯弓搭箭,左右驰骋着向营中‘射’箭。但是只有八个人的零星箭枝,对于坚固的营寨来说,完全如同隔靴搔痒,根本不起任何作用,更不要说伤到营中的人了。
只是这些个中二少年却个个神采飞扬,毫不以为意。纷纷大呼小叫着,纵马来回奔驰着耀武扬威。在他们心中,这简直就是太拉风了有木有?汉人话本里描述的古代大将,以一人之力抵挡百万大军,杀个七进七出什么的,可不就是此刻他们的写照吗?
罗刹人?哼,不过一帮子胆小如鼠的鼠辈而已,自己等人都杀到眼前了,可他们却迟迟不敢出来应战,只能躲在营地里簌簌发抖而已。等这回回去后,便今日这一幕,还不得让所有人都仰慕赞叹了?至于说后面苏默的大军并未跟上来,嘁,没跟上来正好。不如此,又如何能彰显出‘蒙’古男儿的威风呢?
所以他们很兴奋,欢快的纵马恣意飞奔,一边不绝声的大叫着,一边时不时的张弓飞‘射’。至于那箭是否‘射’中了,却是完全不去理会。
“契科夫少爷,他们……”瞭望塔上,库里眼看着下面阿鲁尔等人的嚣张,忍不住出声提醒切科夫斯基。
切科夫斯基只是随意搭了一眼,不屑的撇撇嘴道:“几个白痴,不必理会他们。若是鞑靼人都是这样的话,那说明他们已经完全失去了他们先祖昔日的传承,只配给我们斯拉夫人做奴隶。”
库里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只是个小‘侍’从,实在不懂那些大道理。既然少爷说了没关系,那就一定没关系。少爷总是对的,自己只要好好听从少爷的吩咐就是了。
既然没了紧张,他便开始左顾右盼起来。下面的士兵们好像有些‘骚’动啊,嗯,想必也是跟我一样,都看不懂少爷的举动。本来嘛,他们跟自己一样,都是少爷的手下,跟自己一样的水平才是正常的。
唔,那边是准备出击的骑兵吧,那些个哥萨克人果然都是野蛮人,看他们长的凶神恶煞的。身上也是邋里邋遢的,离着老远就能闻到那股子怪味儿;
咦,那边那些人在做什么?那是炮兵吧,怎么他们自己打起来了?这帮‘混’蛋,真是不省心,这都什么时候还来内讧。不行,回头一定要告诉少爷,好好收拾他们一下才行。
库里气哼哼的想着,眼睛却直直的盯着那边不动。他今年不过才十七岁,正是好动好闹的年纪,心中虽然想的恶毒,但这却不妨碍他先看上一场热闹的心思。
只不过看着看着,他的脸‘色’忽然就变了。因为就在刚才那一霎,他忽然看到那个忽然被人捂着嘴拉到屋后的家伙,此刻已经躺到了地上。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露’在外面的两只脚,此时却在痉挛似的微微‘抽’动着。随着时不时的‘抽’动,有股殷红的血迹,慢慢的蜿蜒出来……。
出人命了!他的眼眸猛的紧缩,霎时间如同针孔一般。一颗心就好像被人猛然一把攫住,似乎呼吸都艰难起来。
“切科夫少爷,切科夫少爷!”他脸‘色’苍白着,目光仍死死的盯着那边,不由的略微提高了声音叫道。
切科夫斯基皱皱眉头,收回关注外面大军的目光,不悦的转头瞥了自己‘侍’从一眼,不满的道:“怎么了?库里,我正忙着呢,不要随意打扰我。”说着,便又要回头继续观察敌情。他始终有种强烈的不安萦绕在心头,这使得他愈发的关注外面敌军的动静。
“不是!少爷,那边,你看那边……”年轻的‘侍’从语音颤抖着,有种说不出的惊惧,猛然一把扯住主人的手臂。“他们打起来了,有人被杀了。”
“打起来了?这帮‘混’蛋,随他们……什么?被杀了?”原本还不在意的切科夫斯基听到最后,不由的猛然一惊,霍然转过头来。
“是啊是啊,尸体还在那儿呢,就是那边。”库里紧张的指着那边屋后说道。
切科夫斯基赶忙将望远镜端起来,圆形的视野中却是空空如也,哪有什么尸体?
这个库里,还是太小了,完全不能胜任现在的身份啊。看来有必要考虑,让家里派个老成些的仆从过来了,他如是想着。只是下一刻,就在将望远镜移开的一瞬,猛然视野中的一点殷红,让他登时顿住了。
那是……血迹!真有人被杀了!这帮‘混’蛋,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内讧,简直不可饶恕!咦,不对!等等,那是什么?
随着重新调整了视角,切科夫斯基的脸‘色’慢慢苍白了起来,‘胸’膛急剧的起伏着,连带着整个人都在开始不可自抑的微微颤抖着。
“小心,小心!所有人注意,后面……。”须臾,他忽然猛地扔下望远镜,探出身子发疯般的大叫起来。
库里被自己主人的忽然嘶声大叫吓了一跳,确切的说,不单单是他吓了一跳,而是整个营地前面防线的人都吓了一跳。
正纷纷莫名其妙的转头向上看来之际,猛不丁却被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打断。巨大的烟火从营地后方升腾而起,很快便连成一大片,迅猛至极的向四下漫延开来。
与此同时,巨大的气‘浪’直如飓风一般刮了起来,伴随着声‘波’震‘荡’的‘波’形,使得大多数人淬不及防之下跌倒在地,昏沉沉不知东西南北。
喊杀声蓦地响起,那不是从外面传来的,而是从营地后方发出的。出事了,营地里有人叛‘乱’!少数清醒的人如是想道。
只是这念头还不等落下,猛听得外面沉闷的号角声忽然高亢起来,震天介的鼓声同时暴起,响遏云霄。紧接着,便是如同山崩海啸似的喊杀声和马蹄奔腾之声传来。
急速的战马奔腾,使得地面都微微颤抖起来,再也不似之前那寥寥七八个人时的感觉。
苏默的大军,终于动了。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不动则已,一击必杀!
自始至终开始酝酿的杀招,终于在这一刻图穷匕见了。
瞭望塔上,看着外面蜂拥而至的敌军,再看看营中惊慌失措、茫然‘乱’窜的自家士兵,以及后方半个营地的大火浓烟,切科夫斯基不由无力的瘫倒下去。
完了,全完了。此时此刻,便是神仙来了,也难以挽救这场大败了。也是直到此刻,他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从头到尾让他感觉不安的原因了。
那队溃兵!是那队最先放进营来的溃兵!不,那根本不是什么溃兵,而是敌人。他们冒充了己方的士兵,诈开了大营,然后又再外面鼓噪挑衅,甚至用七八个人装疯卖傻以吸引自己的注意,从而使得潜进来的人趁机发动,内外夹攻。
是了是了,我就说当时为什么总感觉哪里不对。是他们的装备,那些人虽然穿着己方的军服,背着火枪,但是手中却都提刀携盾的,背后还别着好几杆标枪。
罗斯人的军团虽然也是冷兵器和热武器‘混’用,但却是分工明确。热武器的士兵专司使用火枪,身上又是通条又是枪架的,还要照顾着腰间的底火,哪能腾出地儿来倒腾那些个刀啊枪的?
而冷兵器,也是有专‘门’的编队。多配备标枪短斧之类的投掷武器,手中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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