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喃喃的念叨着,说到兴王二字时忽然顿住,面上若有所思一会儿,忽然转身道:“此事暂且只限于你我知晓,莫要传扬出去。尤其是蒋二叔那边。”说着,大有深意的看了安锡禄一眼。
安锡禄眸子一缩,沉声应道:“小姐放心,老奴晓得轻重的。”
程恩点点头请嗯了一声,背着手来回踱了两步,又道:“苏默传信来,只让咱们打打边鼓,尽量多搜集些消息便成。以我所料,此事他必然是想通过魏国公那边力。但如此一来,怕是难如他所愿了。魏国公固然在江南势大,但何尝不也是一种桎梏?天子表面上对魏国公一系恩宠有加,但曾几何时真的信重过他们?靖难一役,着实伤的重了些。”
安锡禄点点头,面上也是有些唏嘘。忽然又是一惊,急声道:“小姐,你的意思莫非……”
程恩平静的点点头,嘴角弯起个漂亮的弧度,撇嘴道:“那人便是个粗疏的,看似精明步步算计,大势倒也清明,但唯在细节上,却是错漏百出。咱们若不给他弥补,早晚必成祸事。”
安锡禄脑门上开始冒汗了,搓着手一脸的焦急,嗫嚅半响才勉强劝道:“小姐,这……这是不是再考虑一下?此事毕竟牵扯到藩王,一个不好,令尊老大人那儿,甚至杨大人这边,包括整个一系都要被动了。”
程恩轻叹口气,轻声却又坚定的道:“去做吧。我说过了,不要动用本家的势力,只出动盟中的人,便是对方查也查不到这边。我心里自有筹划,安叔不必多虑。”
安锡禄犹豫再三,最终只得无奈的叹口气点头。皱眉想了想又道:“那小姐具体想怎么做?”
程恩回身坐下,明眸中闪动着莫名的光泽,略一沉吟开口道:“消息查察、从旁协助该如何还如何,但另外启动暗子,将伍家老爷子的尸骨停放处查明核实。一旦查清……。”
说到这儿,微一犹豫随即转为坚定,沉声道:“立即调动火部出动!”
安锡禄闻听此言,顿时面色大变,想也不想的当即反对道:“不可!”
程恩面色不动,只把清亮的眸子转过来,定定的看着他。
安锡禄一阵的纠结,但终是咬牙坚持道:“小姐,万万不可轻动火部啊。火部人数本就不多,是老爷费了无数心力,多年培育而成。小姐当知,所谓火部,非只是代表战力而言,更是有薪火传承的意义。恩盟成立之初便有严格规定,非生死关头,不可动用。小姐,咱们毕竟只是个组织,不是要去争霸天下。火部一动,必然引起朝廷震怒,后果未可知也。再说了,小姐也当知晓姑爷的性子,既然猜到他要启用魏国公这条线,又安知他没有其他的后手?此时干系太大,还请小姐三思而行啊。”
安锡禄满头大汗,一口气说完,这才紧张的看向程恩。
程恩看着他紧张的模样,不由莞尔一笑,伸手亲自斟了一杯茶递过去,微笑道:“安叔莫急,且坐下先喝杯茶,听侄女儿细细道来可好?”
安锡禄面色阴晴不定,终是磨不过,不由跺跺脚,叹着气坐了。伸手接过那杯茶,勉强呷了一口便又放下,抬眼看向程恩。
程恩桀然一笑,这才心有成竹的道:“安叔说苏默必有后手,这点我亦猜的到。不过苏默此人行事,尤其是面对官场之上,似乎太过于信赖关系和权位。我不知他何以如此,但实在是有些……嗯,有些稚真了。”
作为一个女子,背后议论自己的夫君,即便是未婚夫君,显然也是让程恩有些尴尬。所以言词之间,颇有些扭捏之意。
安锡禄却哪顾得上理会这些,眼睛眨也不眨的定着她,等她接下来的解释。
程恩释然的一笑,这才又道:“官场博弈,布局落子,以势取胜诚然是为常态。然,这种方式却仅限于上层之间。而放在下面各省府县以下,更牵扯到藩王势力,却是失之偏颇了。下面之人,天高皇帝远,胆大妄为之徒不胜枚举,本就无法无天惯了,再加上后面有藩王推波助澜,便有天大的背景,人死了便万事皆休,还说什么博弈胜负?这一点,舅父曾一再教导过的,安叔也应该明白的吧。”
安锡禄勉强点点头,表示同意。
程恩又道:“此案生在安吉,地处偏远,安叔以为,当何等的权势,才能将手直接插入其间?窃所料,苏默之后手,概莫不出于设法造成影响,将事儿闹大以为声势,由此震慑那些魑魅魍魉。若能成,则敌胆气丧,再有魏国公强势介入,事或可有为。这些,本是他擅长之事,由武清文会便可见一斑。只可惜,他忘记了一点,安吉地处偏远,就算事儿闹大,但要传至京中又要等到何时?迢迢数千里,消息一来一往都要数月时间。待到所等的时机到了,伍父之尸骨怕是早被损毁了千百回了。便是那位伍妙芸伍姑娘,届时说不得也有香消玉殒的危险。一旦至此,打蛇不成反倒惊动了蛇,必遭其反噬。一环环牵涉下来,到那时,咱们才是真的危险了啊。”
安锡禄听着程恩娓娓道来,初时的焦急渐渐平复,代之而起的却是悚然而惊,满面阴沉下来。
程恩却彻底放松下来,笑着又给他续了茶,又继续道:“至于安叔担心火部,呵呵,其实也大可不必。火部确实以攻坚拔寨为主,但又何尝没有潜入斩之能?我所初衷,此番当从火部中选身手敏捷之士,外部可设法造成混乱,然后趁机潜入,一切只以取得伍父尸骨为准。只要得了手,便立即撤退。若此,又如何惊动朝廷?更何况,刚才侄女儿便说了,安吉地处偏远。所谓地处偏远的含义,可不仅仅是消息传递时长之弊,那民风彪悍、不服王化之事,可也算的一大特色呢。安叔,您说是不是呀?”
说到这儿,程恩皱了皱秀气的鼻子,冲着安锡禄做了个鬼脸儿,霎时间,那沉稳睿智的气度不见了半分踪影,完完全全就是一副侍郎大人承欢膝下的小女儿的娇憨。
这般气质的变幻,忽然其来,完全没有半分涩滞,简直如一个百变精灵。
安锡禄头疼的叹口气,却只能苦笑着一副无奈模样。对于这位大小姐,他自然是知之甚深。虽然并没被这百变精灵所惑,但眼中却也难抑宠溺的疼爱之色。
“罢了罢了,既然小姐早有定计,老奴也不再赘言了。只是一切还当谨慎再谨慎,当知小心无大错,这,可也是老主人经常的教导,但望小姐莫要忘记了。”
听着程恩将打算合盘拖出,安锡禄终于算是放下心来,但仍是谆谆告诫了一番,这才施礼告辞而去。
程恩起身还礼,目送着安锡禄的身影消失不见,脸上明媚的笑容渐渐的消退下去。
转过身去,小脸儿上便全是一副着恼忿忿之色,两只小手死命的绞着手帕,咬牙切齿的低声嘟囔道:“死苏默,臭苏默,竟然又出来一个,真是太可恶了!掐死你!掐死你!让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
这不为人见的一幕,倘若被安锡禄看见,估计能当场把眼珠子掉出来。真当程大小姐肚量大,什么都不在乎啊。女人,那可是世上最难琢磨的物种,此理,放之任何时空皆准,从无例外!
蒙家庄里,苏默忽然激灵灵打个寒颤,转头望向门外,西北的天儿,果然比内地冷了好多啊。
第362章:再约芙蓉山()
程妹妹的诅咒苏默自然是不知的,只是隐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天籁小说ww『w.⒉但要想追踪寻迹,却不是他这个假仙师能办得到的,最终也只能归于地域的气候问题。
算计下手头的事儿差不多了,便派人偷偷给妙芸送信,约着再次相见。
这两天之所以沉寂下来,一来是为了联络6续赶来的几处援兵。二来则是提前散布某些消息。比如蒙家侄少爷来宁夏省亲,蒙家侄少爷蒙何风姿倜傥、年少多才,等等等等。
毕竟嘛,这冷不丁的凭空蹦出来个大活人,总是需要一些铺垫不是?不然在这敏感时候,各方势力都把目光怀疑过来,就不是苏老师期望的了。
当然,所谓什么风姿倜傥、年少多才之类的,纯属附带插件,以至于蒙鹰等人当时都忍不住要露出嫌恶的神情。只是以苏老师的脸皮之厚会在乎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我无耻我自豪,苏老师自顾笑傲潮头,何计诽谤。当相约的这一刻到来后,便衣帽别花、面敷薄粉,打扮的像只花蝴蝶似的飞走了。
小春园中,终于接到了苏默相邀的妙芸也是激动不已。上次百般纠结后,终于是耐不住行走在黑暗和毁灭的凄惶下去见了苏默,结果一个忍不住,全盘倒豆子似的,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
她记得清楚,苏默当时很认真的承诺自己,一定会帮她想办法的,只是要给他些时间。
想想苏默身边的那些关系,妙芸之前近乎彻底绝望的心思,终于再次迎来一线曙光。只是这时间……偏偏她正是没有太多时间了吧。
那些人最近活动的频繁,就在昨天,扮作道家高人的王九儿在见了安化王时,竟然忽的趴伏地上,口呼“老天子”。这一下便是妙芸也当场吓了一跳。
她此番奉命来宁夏,任务极为模糊,全不似之前的敛财目的。那使者当时的交代是:全力配合王九儿的行动,并且就近监管王九儿,务必使得上面的计划得以顺利执行。
所以,对内来说,她便是王九儿的直接统领。但是却对王九儿究竟要执行什么计划,完全是不知情的。由此想来,所谓的监管监视什么的,只怕是相互的吧。
可是既然如此,那自己来宁夏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妙芸左思右想想不通,但却隐隐的察觉到一股莫名的危机临近。
这也是上次与苏默相见,为什么最终将一切都合盘拖出的原因之一。对于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苏默,与妙芸来说,简直如同溺水之人忽然抓到了一根稻草,完全是一种本能的驱使。
由此,当回来后,心中的忐忑和期盼,便显得愈的心神难定、患得患失。
总算,总算是今日接到了传信。芙蓉山上的临风阁吗?倒是个清静的去处,希望此次相见能有好消息吧。
妙芸心中期寄的想着,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寻了个借口带着簟儿出了门。匆忙之中,她却没注意到,身后的某扇窗户后,一道恶毒的目光紧紧盯着她。
今天是个难得的艳阳天,阳光普照、晴空辽阔,这让妙芸的心情也似乎变得明艳了许多。
马车在山脚下停住,从这里再往上就必须步行了。芙蓉山并不是真的山,只是城中的一个封土堆。像这种封土堆在宁夏城里有好多,据说都是昔日西夏人所建。
按照西夏的风俗,这封土堆只有两个功能。一个是做为陵墓之用,但却须得是具备一定地位的贵族才能享有这种规格;除此之外,再就是用来祭祀。
祭祀所用的封土堆会格外讲究,不但要移植各种花树,还有建有特定的亭台楼阁,各俱功用。寻常人平日里便是靠近都不允许,只能是特定时日,由西夏王公甚至是皇帝亲自带领,才能上来。
不过这终归是历史,后来蒙古灭西夏,整个宁夏城都几乎被推平了。这所谓的祭祀高台,也只剩下些残垣断壁,彻底变成了一处处土山高岭。
直到大明崛起,洪武下旨重修各处,这些土山或被彻底推平改建,或者像芙蓉山这样的,在原基础上加以修缮,最终变成了城中登高望远的景致。
只不过无论是陵墓也好,还是祭祀也罢,终归跟死人有些联系,汉民们总是有些忌讳。再加上城里越来越多的景致,毫不逊色于此处,便渐渐的少了人迹,竟使得此处成了少有的清幽之地。
妙芸主仆摒弃了小春园跟来的仆从,只两人拾阶而上。一路上两边翠柏层叠、鸟鸣声声,清风透过浓阴而来,唯余草木清香,不由的令人生出空山寂寂、不在凡尘的感觉,也让妙芸焦躁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簟儿,你说苏公子能帮到咱们吗?”爬到了一半,妙芸有些气喘,略略停下休息之余,忍不住转头向簟儿问道。
簟儿也早累的细汗吁吁了,闻言想也不想的点头道:“会的,一定会的。苏公子很厉害的,不是吗?”
妙芸有些愣怔,她刚才只是下意识的问了出来,与其说是在问簟儿,倒不如说是自己问自己。只是她却没想到,簟儿竟然如此坚定的回答了她,这倒让她生出了些好奇。
“你怎的就这般肯定?他又厉害在哪里?”她斜睨着小丫头,嘴角边含着浅笑,明显带着三分戏谑之意。
簟儿却毫无所觉,嘟着小嘴歪头想了想,这才脆声道:“小姐忘记了吗,当日那个魏国公世子好无赖,把咱们追的都跑去武清那么远躲着,结果遇到苏公子后,还不是老实了下来。哼,要我说啊,当时小姐就不该离开的,应该相信苏公子的。唔,说不定那会儿小姐留下了,这会儿早成了苏家少夫人也说不定呢,又怎会……”
小丫头叽叽咯咯的说着,如同蹦豆子似的。只是说到最后,猛地省悟过来,生怕影响了小姐的心情,这才连忙生生打住,只拿眼神儿偷偷的瞄着小姐。
妙芸听她初时说的,思绪也似乎被带的回到了当时的情景,嘴角边便不由的绽出温馨的笑容。只是听着听着,忽然听到后半段,微微一鄂之后,顿时不由的满面通红,轻轻啐了小丫头一口,羞恼道:“胡说个甚!什么少……少那个的。当时离开,也是不想连累他,你个死丫头懂什么。”
簟儿见小姐心情似乎挺好,心中不由松了口气儿。只是随即便又撅起了嘴巴,不乐的嘟囔道:“人家哪里不懂了,人家今年可要及笄了呢。”
妙芸听的好笑,不由伸手摸了摸她小脑袋上的三丫髻,宠溺的道:“好好好,咱们簟儿长大了,要及笄了,都可以嫁人了呢。”
小丫头顿时大羞,红着脸不依道:“小姐啊……”
妙芸心情彻底放松开来,不由笑出声来,一手提着裙角,一手拉住小丫头的手儿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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