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从始至终没话的丹公子,此刻眉头微微蹙起,目光中原本温和之色瞬间转为一种厌恶。冷冷的看了徐鹏举一眼,顺带着看向苏默的眼神中,也透出几分漠然。
而蒋正却是面色猛然涨红,随即转青,胸膛急剧的起伏着,两眼狠狠的瞪着徐鹏举,两手握拳,全身紧绷,似乎下一刻便要扑了过去一般。
徐鹏举恍若未见,仍是那副找揍的嘴脸。旁边徐光祚和张悦却是暗暗戒备,紧紧的盯着对方。
他二人和徐鹏举不同,两人都是真正的武人,蒋正此刻浑身的气机让二人都是心中惊凛。这种气机绝不是普通人能有的,那是真正沙场上杀过人才能出现的。
苏默初时也没反应过来。但他何等机敏,张悦和徐光祚的紧张瞬间便让他感知到了,目光猛然迎向蒋正,开口正要话,却见旁边那位丹公子忽然抬手按在蒋正胳膊上,开口道:“苏公子,向来听闻公子诗词双绝、才华过人,乃是我辈读书人中的翘楚。即为读书人,亦当知礼守礼,而方才令友之言,岂非太过?”
他忽然开口,语声清朗明脆,有股不出的韵味。便如同深山之中,忽闻泉水明溅;又似铃铛悬于窗口,在风中轻摇。
苏默猛地一怔,心中有种不出的怪异感觉。目光在他身上巡梭几下,这才抱拳淡然道:“丹公子见谅,我这兄弟性子直爽,话不会转弯,有得罪处,还望海涵。”
丹公子两道细细的眉毛顿时就是一挑,面上不虞之色愈浓。他如何听不出苏默的意思?性子直爽,话不会转弯,这岂不就是他兄弟没错了?这人如此骄狂,似乎与原先想象中的温润如玉大不一样啊。
他心中想着,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一时间似乎神思不属,连当前的场面都忽略了。
旁边蒋正被他按住,此时也终于省悟过来。只是压根没去理会苏默话中的含义,只是眼神如刀的瞪着徐鹏举,嘿然道:“蒋某人物一个,不值一提。却不知你这厮又是什么大人物,难不成还比两位国公更金贵了?”
徐鹏举这会儿也察觉了几个兄弟的异状,只是他嚣张惯了,虽心下觉得有些不妥,但面上却是不肯怯了。闻言嘴一撇,昂然道:“子,你这话还真着了。听好了,爷乃是南京魏国公世子,徐鹏举的便是。是不是比他两个不好,但比你肯定是金贵百倍。孙子,怎么着,你还想跟爷练练不成?”
口中着,眼神儿却不觉的往厅外瞄去。八健卒呢?他喵的,早知道,就该一回来就先把八健卒叫来护驾才对。
他这色厉内荏,心中虚,对面蒋正听到他的自报家门后,却忽然一怔,眼中眸子猛地就是一缩,脸上震惊之色一闪而过。
怎的又是一位国公,还是南京魏国公!先前接待自己二人时,被忽然蹦出来的定国公世子就震了一下,这会儿竟然连魏国公都出来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只有英国公站在这苏默身后吗?
而如今竟然一连出来三位国公搀和这事儿,而且还都是国朝一等一的国公,既如此,自家这边还冒什么头儿?这不是画蛇添足吗?
他心中暗暗想着,脸上不由露出悻悻之色。
他这边怂了,徐鹏举却是看的分明,登时心下大定,不由的趾高气昂起来,便要乘胜追击。
旁边苏默赶忙递个眼色给张悦,张悦明了,伸手将徐鹏举一把扯住,低声了几句,徐鹏举这才悻悻坐下,不再多言。
苏默呵呵一笑,将冷场打破,对蒋正笑道:“蒋兄大人大量,莫跟我那兄弟计较。不过还要烦劳蒋兄解释一下,方才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弟实在愚鲁,真的猜不透啊。”
蒋正一张黑脸膛涨红,眼神儿往旁边的丹公子瞄去。却见丹公子兀自紧蹙眉头,似乎压根就没关注这边。
无奈之余,只得一摆手,闷声道:“算了,这个……我也不清。以后你自然明白。得得,咱们这次过来,其实是给你带个话儿。此次这事儿如果真的抗不过,就立马准备走人,别傻乎乎的死等。嗯,这个给你,到时候你只管往大同那边去,到了地儿出示这个牌子,自有人帮你安排。”着,从袖中摸出个牌子递了过来。
苏默听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他不肯明,却也明白对方似乎并无恶意。伸手将那牌子接过,低头仔细观看。
这个牌子是一面玉牌,触手温润,显然是一块上好美玉雕成。牌子一面刻着图案,似乎是个圆月。圆月四周祥云缭绕,下面却是两把剑交叉着。
牌子后面只有一个字,是个篆体字。苏默眯着眼看了又看,最后确定自己确实不认识。
那字就好像是一个人顶了俩脑袋的抽象画似的,苏默壮着胆子猜,会不会是武则天自创的那个“曌”字呢?
堂堂武清才子、又是作诗又是作词的苏相公,居然不认字儿?苏默斜着眼瞅蒋正,这丫的该不会是在鹏举那儿碰了钉子,想在老子这儿找平衡呢吧。
这么一想,心下登时不爽。装模作样的捏了捏玉牌,冲蒋正扬了扬,撇嘴道:“什么意思?”
蒋正哪里想到自己又把这主儿得罪了,闻言解释道:“这是我恩盟的令牌。我恩盟成立虽然时间不长,但还是有些力量的。你此番被朝廷问罪,不过是被人牵连而已。我家……嗯,我家盟主敬佩你的才学,又和你有些渊源,这才让咱们拿了这令牌给你。你放心,只要到了大同那边,便是天子的旨意也不如咱们这牌子管用,绝对保的你平安就是。”
苏默这才恍然,猜着那个字大概是个“盟”字。只是随即反应过来,失声道:“你们这是让我跑路?”
蒋正一呆,不过一想,这跑路二字倒是形象,便点点头,语重心长的道:“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丈夫立于世,不可拘泥迂腐。苏公子既有大才,更当留有用之身,便以后不能进身仕途,不也还得为了家人吗?”
苏默一阵的无语。感情这还没开战,已经有人觉得自己没任何胜算了。现在这连后路都给安排好了,心意虽好,可自己看上去真就这么没用?
心中碎碎念着,正想即兴挥几句,表示一下自己的威武不能屈啥的,旁边一直未话的张悦忽然出声道:“蒋兄,不知你可认识蒋兴?”
第124章:谋反吗()
张悦猛不丁问出这句话,众人都是一愣。<≤≤≤≤≦﹤﹤≤苏默也狐疑的看向他,张悦却是理都不理,只定定的看着蒋正。
蒋正眼中精光一闪,目光看了众人一眼,这才对着张悦一笑,道:“蒋大人德高望重,手掌重兵,又有几人不识他老人家的?呵呵,张公爷这却是问的多余了。”
他这话似乎是回答了,但想想却是根本没回答。张悦目中奇光闪现,还待再问,蒋正却摆摆手,笑道:“好了,在下此来的任务完成了,也该告辞了。”
罢,也不理会张悦,起身对还在愣的丹公子唤道:“咳咳,那个,丹公子!咱们该走了。”
丹公子一惊,抬起头迷茫的看看四周,忽然猛省,白皙的脸庞上现出几丝红晕,跟着站起身来。瞄瞄苏默,转头向蒋正问道:“完事儿了?那个东西……”
蒋正含笑点点头:“放心,苏公子收下了。该交代的,我也都交代清楚了,误不了事儿。”
丹公子点点头,忽然又看向苏默,道:“苏公子,那童话的曲子,确是你所作?”
苏默一呆,想不通怎么忽然又跳到这个问题上,但是随即点点头,表示确认。
丹公子歪着头想了想,又道:“那,之后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曲子?”
苏默心中的古怪更甚,目光一个劲儿在他身上盘旋,却仍是点头道:“不错,是还有几。丹公子有何指教?”
丹公子面上露出喜色,直接将手伸过去,道:“如此甚好,都给我吧,我家……咳咳,这些东西,对帮助你这次脱难有大用,想必公子应不会吝啬吧。”
苏默眼睛盯着身前这个手掌,眼中终于露出几分笑意。随即抬眼瞄了瞄丹公子,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气来。
丹公子忽然觉得这个苏公子的眼神让他极不舒服,就好像自己在他面前,浑身光溜溜的被看了个通透,连衣物都没穿似的。
这种感觉让他大觉羞怒。狠狠的瞪了苏默一眼,咬牙道:“你在看什么?曲谱呢,还不拿来!”口中着,那手却不自觉的收了回去,缩在衣袖中,再不肯露出来。
苏默眼中的笑意更浓,哈哈大笑道:“给,给,这就给。”口中着,又唤来楚玉山,低声吩咐了几句。
楚玉山惊讶的瞄了丹公子一眼,躬身应是而去。丹公子面上红霞更甚,只觉得楚玉山临去那眼神颇是古怪,似乎是惊奇,又似乎是期许,隐隐还带着几分尊敬。
这让丹公子更莫名的有些不堪,转身便往外走去。一边走边道:“咱们在门外等吧,蒋兄,走了。”
蒋正啊了一声,冲着张悦几个拱拱手,连忙跟了上去。
苏默面带微笑,也跟着送了出来。待到到了门口,楚玉山已取了谱子过来。
苏默伸手接过,上前一步递给丹公子,忽然压低声音,低低了一句什么。
丹公子“啊”的一声,随即满面通红,狠狠瞪了苏默一眼,跺跺脚转身就走。
蒋正面色古怪的看了苏默一眼,匆匆冲几人抱抱拳,便即转身赶了上去。身后,苏默纵声大笑,丹公子身形似乎一个踉跄,但随即脚下更快,只不多时,便走的不见了影子。
旁边徐鹏举一脸的迷茫,扯着回身往里走,却仍笑着的苏默问道:“老大,你笑什么啊?”
苏默被问,笑的更欢,转头看看徐光祚和张悦,摇头道:“悦弟、三儿,你们知道不?”
徐光祚面无表情,木然不语。除了武功之外,实在很难有什么东西能让徐公爷上心的。苏默这算是问道于盲,徐公爷回答都懒得回答。
张悦却是若有所思,轻声道:“哥哥笑什么弟不知,不过我却知道,那个蒋正,绝对跟蒋兴或者蒋斌有关系。”
苏默一愣,收住笑皱眉道:“悦弟所言的蒋兴又是什么人?”
张悦抬头看看四周,见无人关注,这才扯着苏默继续往里走,一边道:“蒋兴,京都十二卫指挥俭事;其次子蒋斌,授都指挥同知。父子二人同在一军,还是在十二卫这种地方,其圣眷之隆可想而知。这且不,哥哥可知道蒋兴的长子蒋斅吗?”
苏默瞠目,摇头道:“我怎会知道。别你的这个蒋斅了,便是那个蒋兴和蒋斌,我也是才听你了。怎的,这蒋家有什么不对吗?”
张悦神色凝重的摇摇头,沉思一会儿,又道:“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不对。不过,我总感觉有些古怪。嗯,那个蒋斅,也就是蒋兴的长子,其女乃是兴王正妃。兴王乃是先帝第四子,素有贤名,且极有才名。”罢,眉头蹙的更紧起来。
苏默听的一头雾水,还是想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对的。但是转念间灵光一闪,猛然失声道:“你是……”
张悦脚下一顿,抬头看看他,面色凝重的轻轻点点头。
苏默面色也顿时阴沉了下来。旁边徐光祚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徐鹏举却是抓耳挠腮,完全不懂二人在什么。他更想知道的是,苏老大方才究竟笑什么,跟那个丹公子最后又了什么。有心打断两人哑谜,要问个清楚,但见二人都是神色凝重,终还是使劲忍住了。
苏默也是刚刚才意识到了里面的蹊跷。
那个什么蒋兴蒋斌的倒没什么,但是那个蒋斅之女既然是兴王妃,那蒋家便等于是皇亲国戚了。
一个皇亲国戚,地位何等高贵,又怎么会来关注他一个的蒙童?更不要提前送他令牌,为他安排退路了。
皇帝的亲弟弟,还素有贤名,又有才。而今听皇帝的身体似乎也不太好,这种种的种种,后世影视之中不知上演过多少遍了。苏默虽没有多少政治智慧,但经过了那么多的影视熏陶,又岂能一点联想没有?
虽然历史上正德继位的很顺利,没听过什么波折。但那终究是后人编撰的历史不是?真实的历史,又有谁能肯定?
不别的,只一个堂堂皇亲国戚,主动来帮助自己一个蒙童这事儿本身,就充满了怪异,由不得苏默不多想。想必张悦神色凝重,也定然是想到了这方面。
想明白这点,又想到张悦的蒋兴是十二卫的指挥俭事,其次子是十二卫的指挥同知。京都十二卫啊,那可是京都最近也是最大的军事力量啊。
这老爹和弟弟掌握着京都最大的军事力量,作为女婿的兴王自身又是有名的才子、贤王。苏默瞬间脑子里便是各种夺嫡争位的片段上演,不由的激灵灵打个冷颤。
尼玛,这是他现在可以参与的吗?就他目前这胳膊腿儿的,别参与了,就是稍稍沾点边都会立刻变成灰灰啊。自个儿眼下一屁股的麻烦还没解决,怎么就忽然给牵扯上这种操蛋事儿了呢?
苏默简直想要哭了。这他喵的还让不让人活了?这万恶的旧社会啊!
苏默忽然头一回有了深深的后悔和渴望。他后悔这该死的穿越了,他渴望回到光明的二十一世纪。
一直到几人重新回到屋里坐下,张悦见苏默也是一脸的沉重,才勉强笑笑,安慰道:“哥哥也勿须多虑,毕竟那厮也没亲口承认不是。或许真是弟多想了。”
苏默使劲翻个白眼,那厮的不承认跟承认有区别吗?杀头的时候,皇帝老子可不会听这些。自个儿得多冤啊?这尼玛窦娥完全不够看啊。
“可他也没不承认不是?”苏默叹口气道,张悦默然。
想了想,苏默又道:“你怎么看出来这个蒋正和蒋家有关系的?天下姓蒋的多了,不一定都跟那个蒋家有关系吧。”
张悦苦笑,道:“弟岂会那般牵强?这个蒋正虽做文人打扮,但其一身行走坐立,皆带着行伍之气。而且他的面容,弟隐隐有种熟悉感。能让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的,必然是京中之人。而又带着行伍之气,还姓蒋,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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