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甲肯定是比无甲强的多,韩旭也是头一回近距离观察大明的制式甲衣,当下兴致勃勃的穿了上身,他个儿高,一身甲穿上之后,果然英武过人,高小三人和杨国勇两人大大夸赞了一回。
除了这一领甲,每人还可自己挑选兵器,杨国勇和高小三都取了弓箭和佩刀,每人还有一杆铁矛,韩旭也是照样取了这几样。
每人各有一个撒袋或箭壶,各领箭矢三十支。
箭矢多了也是无用,哨骑一场仗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将箭矢射完,小规模的遭遇战惨烈而没有回旋机会,很多时候就是顷刻之间生死立判。
本伍中另外两人也都是彪悍的汉子,眼神冷漠暴戾,一个取了纹眉大刀,另一个却是拿了柄铁鞭。
敢用重短兵的都是近战好手,韩旭看了那人一眼,个子虽是不高,但壮实的可怕,比杨国勇还要壮实几分,两只臂膀似乎要鼓起来撑破衣服一般。在普遍营养不良的大明,这类人一般都是小军官出身的军伍世家,从小打熬的身体,练出来的力气,气质也与普通人完全不同。
各人将武器放在马上,拿铁鞭的那汉子斜睨了韩旭一眼,冷然道:“你叫韩旭是吧?俺叫贺庆云,那拿刀的是俺哥贺庆雷,俺们兄弟是榆林卫人,外乡人上来吃了亏叫你抢了伍长,你们辽镇兵胆气身手都差的很,你若识趣跟着俺兄弟一起厮混,立了战功少不得你的,若是拿大装伍长的架子,俺们就叫你知道知道厉害。”
这人是个浑人,那贺庆雷也好不到哪去,兄弟俩人眼神中凶芒毕露,显然都不是善茬子。
韩旭微微一笑,不知怎地,高小三看到这笑容,心里就是一抖,但听韩旭向这二人问道:“你二人又有何本事,叫我这伍长听你们的?”
“俺们榆林卫过来的,弓马骑射近战搏杀,胆气豪勇,都在你们辽兵之上,就凭这!”
“辽兵就是一堆怂货,俺们西边当兵的不象你们这里的兵那般无用。”
这兄弟俩倒是一对活宝,还好这里就韩旭一个伍的人,若是叫旁的辽镇哨骑听到了,估计这兄弟俩准没法落好。
不过榆林兵的平均素质肯定高过辽镇这里,不仅是榆林一卫,固原延绥过来的西边军镇的明军,普遍的战斗力也要高过辽镇这里。
西部秦军,敢死敢战,悍勇之余,也有韧性,从明末战争全局来看,闹饷殴打上官之事多是辽镇这边的特长,临阵打仗,先跑卖队友的也是辽镇,敢打敢拼的倒多半是南兵和秦兵,而秦兵的吃苦耐劳也是首屈一指,吃的少干的多,光键时候不掉链子,松山一役战死的总兵全是秦军出身,跑的全是北军,最后时刻还往皇太极大纛冲击吓跑一堆御前白甲的也是秦兵,眼前这贺家哥俩的傲气,瞧不起辽镇兵也是有原因的。
韩旭又问道:“你们俩是不是贺总兵的什么人?”
贺家在陕西是有名的将门世家,混出头的子弟无算,眼前辽镇就有一个贺世贤,韩旭不理这哥俩的脸色,还是微笑着继续套话。
“贺总兵是俺们同宗,不过早出了五服。”贺庆云继续很张狂的道:“俺们榆林投这边的有好几百了,总兵也没见俺们,只叫人帮着补了军籍,你莫以为俺们兄弟仗着谁的势,俺们凭的是自己的本事。”
贺世贤是榆林卫出身,早年家贫还给人当过厮养,后来在辽镇混出头,千总到游击再到参将副将,前一阵又提了总兵,这哥俩若是真和贺世贤有亲,要么补入亲兵要么也留在贺世贤身边混了,在这里费了大劲才补进哨骑队里来,明显是贺总兵没拿这哥俩当菜。
“那就好。”
韩旭展颜一笑,贺家哥俩还不知怎么回事,他一记手刀已经劈过去。动作之快,犹如电光火石一般,“啪”的一声,正中贺庆云脖间,一掌就把这厮劈晕了过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韩旭右腿回旋,正好踢中了贺庆雷的胸口,“咚”的一声,贺庆雷连退十几步,翻倒在地,半天也爬不起来。
“再来!”
隔了一刻功夫,两兄弟一个醒了一个爬了起来,脸上均是恶狠狠的,这哥俩身上均有杀气,眼里的戾气可不是假的,这么一腿一掌,根本打不服他们。
“好,就知道你们不会服。”
韩旭大步上前,一阵暴风雨般的打击落在这兄弟二人身上,看的一旁的高小三和杨国勇一阵心惊肉跳,韩旭出拳快,力道猛,普通人打架中得几拳不算什么,象韩旭这般出拳的不比用兵器差上什么,不然的话,贺家哥俩是将门世家子,从小就打架无数,青少年时期就在边境上和西虏打生打死,这样的人岂是普通拳脚能打翻的?
又一通暴打之后,仍然是贺家兄弟俩不支倒地,韩旭也有些气喘了。
“再来打过!”这一次是贺庆雷先爬起来,仍然是一脸的不屈。
“好,打到你们服为止!”
韩旭出拳越发暴烈,再一轮打击后,贺家兄弟已经如面条一般软在地上,韩旭拳头之上沾满了碎肉鲜血,胸前也染了不少,如同刚宰过猪的屠夫一般。
“服了没?”韩旭一脚踢翻了挣扎着的贺庆雷,拎住贺庆云的胸襟,如同拎小鸡般的将这汉子拎了起来。
“服了。”贺庆云害羞般的说了声,垂头丧气。
接着这厮抬起头来,认真的道:“军中较艺俺们输了就服,俺也知道你留手了,不然俺兄弟早筋断骨折,但若是和鞑子,死便死了,绝不会降。”
韩旭淡淡的道:“鞑子就是一群野兽,老子吃屎也不给他们当奴才,咱们若哨探被围,射光了箭就自杀,老子先杀你们,然后自杀。”
“中,这次俺真服了!”
第七章 王大人屯()
贺家兄弟被揍的看似凄惨,其实都是皮肉伤,又是二十来岁的盛壮之年,在马上趴了半个时辰后,就又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了。
“你们俩怎么这么楞?”高小三取笑两人道:“也不打听打听,俺们韩哥校场射翻了箭靶,那是何等力气的好汉。”
“哼,俺们就是一直憋着想打一架,你们辽镇的兵俺们瞧不上……嗯,也有韩老大这般能打的,俺们服气便是。”
高小三已经悄悄将“韩大个儿”换成了韩哥,韩旭只当没听到,这一次任务是往王大人屯去哨探,那里距离东州堡很近,是在奉集堡的东北方,再往前就是抚顺关,那里便是女真地界了。
现在两边都在克制,近期内都没有大打出手的打算,女真那边战略尚不明确,努儿哈赤还在犹豫,到底是继续狂殴大明辽镇,把主意打到辽阳和沈阳头上,彻底占领辽中和辽南较为合算,还是趁着大明连吃败仗的大好良机,回身入北关,把老冤家叶赫部给收拾了?在这个时期,女真虽然连败强敌,但战略空间有限,往北还有索伦部,天聪年间两边还打了几次大仗,一直到皇太极多次派出强兵之后,索伦和鄂温克等各部才彻底投效满清,往西还有察哈尔蒙古顶着,末代“成吉思汗”也就是林丹汗十分讨厌努儿哈赤,对老奴多次抛来的媚眼拒而不纳,气的努儿哈赤干着急也没办法,只有科尔沁各部因为离后金太近才虚与委蛇,不过叫科尔沁一起来打大明,人家铁定不干,加上背后的朝鲜也会捅刀子,萨尔浒一战朝鲜就出了兵,说起来后金国现在只有两万多披甲主力,四周是敌,战略上还处于绝对的劣势。
扈伦四部,叶赫乌拉哈达辉发只剩下叶赫,叶赫是老冤家了,多次纠集人马找努儿哈赤的麻烦,萨尔浒一战时,叶赫也出了兵,但首鼠两端,没有当真出力,现在努儿哈赤打算彻底灭亡叶赫,把自己的后方给稳固了,免得一出兵就有后顾之忧。
两个方向,不论打明朝还是叶赫都各有利弊,努儿哈赤也在摇摆不定,战略不定下来,后金的兵力都收缩在抚顺关外和界藩一带,前锋哨骑偶然至王大人屯和懿路、浦河一带,奉集堡正对着这些地方,韩旭等人的任务,就是到距离奉集堡几十里外的王大人屯一带哨探,六月时,后金兵曾经到这里,挖了不少地窖里藏的粮食跑了,柴国柱总兵官领兵去追,后金兵早走远了,当然毫无战果。
五十多哨骑,沿着几百里地方撒开来,就如在游泳池大小的火锅里撒盐一般,韩旭等人刚出堡时还曾遇着其余几股哨骑,往东北走了不到二十里便再见不着人,不仅没有明军哨骑的踪影,也没有丝毫人气,路边有一些村落早就毁损了,绝了人踪,沿途的小河里经常看着有死尸泡在水里,也无人去管,隔几百步便能见着死人,农田地里,路中间,沟渠里头,伏尸处处,树木还很葱绿,但看到村落毁损,骸骨暴于野的情形,所有人的心境都不大好。
“入他娘,”贺庆云吐了口唾沫,骂道:“狗日的东虏比西虏狠多了。西虏就是他娘的穷,又骚又穷,进关来就忙着抢女人抢东西,哪顾得上杀人。”
西虏就是套部蒙古,和明朝打了二百多年,九边西部的军镇对他们十分熟悉,贺家这哥俩是榆林卫过来,没少和套部蒙古人打。
蒙古人其实也不少杀人,不过二百来年下来早就被大明打皮实了,进关来忙不迭就抢东西要紧,不象东虏志在得地,搞有计划的屠杀。
王大人屯在沈阳和奉集堡东北,几十个屯子村庄绵延成片,辽东经过明朝二百来年的开发,从明朝开国时几乎没有汉人居住到已经有七百余万人,抚顺关等关隘之内到处是驿传和军堡,沿着这些地方就是各卫所驻地,几百年下来,卫所繁衍生息,一个百户发展到几千上万人的村镇也不稀奇,加上民户,沈阳到沈阳这里屯堡村落很多,现在一路过去,一直到王大人屯,村落还在,房屋却几乎全部被烧毁,从痕迹来看,都是上个月后金来突袭时留下的痕迹。
地上还残留着不少尸体,这里因为向来是辽镇防线内的腹地,居民警惕心不强,辽镇几次惨败后这里还是有不少村民住着,故土难离,这一下连命也丢了。
这里的尸体全部是光着身子,不论男女皆是,韩旭几个在这般地方策马走着,脸色都是难看的很。
“这倒不是东虏有意辱人,”高小三是猎户,以前和女真人没少打交道,当下解释道:“那些畜生穷的很,什么牛录额真都不一定有衣服穿,底下那些苦哈哈,夏天光着,冬天披兽皮,哪有棉布衣服穿,到了咱们这里就是死人衣服也要剥下来带回去的。”
“呸,入他娘,”贺家兄弟一起骂道:“一群畜生,饿狗。”
后金缺衣服当然不是高小三瞎说,努儿哈赤打下沈阳后不久就下令汉民献衣服,一律投到沈阳的城中心,由八旗上下自行挑选衣物,那时候后金已经立国几年,和明军打过多次大仗,夺了不少地方,还是窘迫如此,后来努儿哈赤确定治下百姓等级,家有九件衣服的就算富户,五件衣服的算中户,三件衣服的算下户,可以说此时的后金就是群穷鬼加强盗的结合体,只是野心更大,战力强悍。
“底下怎办?”
傍晚时分,众人在附近十来个屯子巡行了一圈,除了一具具裸尸外惟一的活物就是那一只只两眼血红的野狗,贺家兄弟随手射死了几只,看看出来的更多了便作罢了。各人知道这些狗原是家狗,吃的死尸多了才变成这样,心情更坏,好在这些天都是在死尸堆里打滚出来的,倒也不会有精神崩溃之忧。
天快黑了,四野无人,身后的屯堡如张大了嘴的异兽,似要择人而噬,各人从行囊中取了豆料先喂了马,再将马缰绳系在林中树干上,由得马啃食地上的青草,五个人坐在地上,杨国勇拿着皮水囊喝水,贺家哥俩半躺着休息,身上的夹袍脏的不象样子也不管,高小三拿着一块蒸饼吃着,不过嘴倒不闲,起头说道:“明日回去还是怎样?”
杨国勇道:“不回去能如何,这里除了死尸便是野狗,回去交了令,自会安排俺们去别处地方。”
韩旭没有坐下,静静站着,看着黑漆漆的前方,待各人说完,他方回头道:“国勇,小三,庆云,庆雷,你们既然应募当了哨骑,自是想立下战功,出人头地是不是?”
高小三道:“这是自然。”
贺家兄弟也道:“俺们既然已经是哨骑,自是想立功。”
杨国勇犹豫一下,也是重重点了点头。
“那好。”韩旭指着前方,十分坚决的道:“咱们就继续往东北方向去,我曾经从开原一带逃回,东虏在沿关隘一片外围均放有游骑,咱们往里去,定会遇着。碰到大股的便躲,小股的就拼,若有斩首首级,富贵唾手可得。”
第八章 伏击()
明军与八旗已经打了大大小小多仗,每次均是惨败,抚顺游击李永芳是降了,但一万多明军追击八旗,叫努儿哈赤回师一击,一万多人连总兵在内全军覆没,清河堡一役又折了一个副总兵和一万余人,开原铁岭又损失惨重,特别是百姓被屠杀甚惨。
最惨的是萨尔浒,一战死了好几个总兵,千总以上将领战死三百多个,士兵死了五万余人,沿着宽甸一路几十年后还可见累累白骨,均是当日战死军人。
这些战斗因为全部是明军惨败,对后金当然是一个斩首也没有,大明又以斩首为最上战功,在这举国皆惊,辽镇一再惨败的时候,哪怕是几个首级,战功也是不小了。
若无韩旭领头提议,在场各人怕是没有深入的胆子,但韩旭身手之强已经折服各人,话亦说的在理,各人均感身上热血涌上身来,都是答应下来。
“俺有一法,遇敌时可用。”将行之时,贺庆云道:“俺们榆林和西虏经常这般互相对付彼此,悄没声的就能制敌,只是射术需得十分精良才成。若是韩大哥果真有过人射术,这法子就能一用。”
……
月底之时,天空的明月不复月中时那般皎洁明亮,只有半轮残月挂在半空,往东北方向又前行二十余里之后,韩旭五人在半山坡上隐藏下来,马被勒住了嘴,不使其发出声响。
这里是一路残旧的官道,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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