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三贝勒家门前,眼前这些均是他的白摆牙喇护兵,你要小心自己的脑袋。”
石新心中更加害怕,身形躬的更加厉害,这是一个白甲头领走过来,用生硬的汉语说道:“就是眼前这人?”
通事小心翼翼答道:“是,就是这人自称知道商队遇袭的事。”
石新此时已经跪下,那白甲头领横过眼看他一眼,石新正好与他眼神对上,发觉这人的两眼微微发黄,犹如他曾经在密林里随人打猎时遇到的猛兽一般,漠然而毫无感情,只蕴藏着深厚的杀意,石新吓的赶紧垂下头,根本不敢再看一眼。
“你这尼堪随我来,三贝勒主子很忙,你若敢胡说八道,一会就砍下你的脑袋。”
石新赶紧答道:“小的说话句句属实,绝不敢胡乱编造。”
那个白甲头领没有理他,从正门到正中间有并排的十余间大屋,不过石新没有被领进去,两人在这大院中绕行,石新也不敢左右张望,老老实实的低头跟着,只不过眼角余光扫到,发觉院中到处都是弓马甲胃各色兵器,四处散乱放着,有一些旗丁模样的在不停擦抹着铠甲和兵器,有几柄硕大无比的弓箭被拆开了,弓弦被取下来保养,除了兵器甲仗之外,院中和道边到处都是马粪,四处都散发着刺鼻的味道,这里的人似乎毫无感觉,各人都忙着做自己的事情,这些人多半脸和手都冻的通红,看起来仍是行若无事,甚至有人衣袍都是用兽皮做成,内里光着,看到石新过来,这些人都拿眼看过来,各人眼神均是凶狠无比,石新只觉得自己在一群猛兽群落里走路,心中无比害怕。
到得一处楼房下面,那白甲头领先上去,接着又转身下来,对石新道:“三贝勒和阿巴泰阿哥,西乌里额附均在,你可上去老实回话。”
石新不敢耽搁,赶紧攀上楼去,女真人很喜欢楼居,可以登高望远,也可以隔绝地寒,当然这是贵人们的喜好,普通的旗民和中下层的贵族官吏都没有兴造高楼的能力,就算时此时的各大小贝勒们,能有财力兴造楼房的也是不多。
这楼造的也十分简单,只是二层的地上均铺着厚实的毛毯,中间部份没有铺毯子,大冷的天升着篝火,一个锅子吊在上头,一阵阵香气从锅中飘出来,雪白的蘑菇和羊肉在白色的肉汤里上下起伏,几个剃了头的汉子穿着青色或黑色的袍服,光着头,正围在锅边吃的十分高兴。
“小人叩见三贝勒,阿哥爷,额附爷。”
石新记性甚好,不过他不知道女真人的忌讳,没有敢叫出各人的全称,他趴在地上砰砰叩头,自己都不知道叩了多少次。
吃喝的那三人也不理他,石新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只听得不停的有吸溜吸溜的吃喝声响,他腹中也甚饥,甚至头昏眼花,不过在这时只能咬牙硬撑着。
“你叫何名?”
终于有人用汉话问他,石新赶紧将姓名履历均报上,不等人家再问。
“嗯,你还算机灵。你是汉人,为什么想来投我大金?”
还是刚刚那人问,语气中威严之感甚重。
石新额头冒汗,赶紧答道:“小人亲眼看到同伴被杀,杀我同伴的人绝不会放过我,失掉车队的辽沈的大家族也不会放过小人,除了投大金之外,小人没有别的出路。小人家中尚有老娘在堂,小人只想多赚银两奉养老娘,小人绝不会是明国细作。”
“嗯,你起来!”
问话的人看来满意了,吩咐石新起身。
石新赶紧起来,心中仍然七上八下,害怕的厉害。
这时他终于看清眼前三人,三人虽然都是留着小辫子的汉子,不过明显是两个真夷一个汉人,那两个真夷小眼圆脸,身形都是无比壮硕,特别是胳膊粗壮,一看便知道是长年射箭打仗的痕迹,这两人的眼神也特别冷漠,看向石新的时候如盯着死物,两人的脸上均有刀疤,披着的袄子内里露出来的地方上也是遍布疤痕,一看便知道是在战阵中出生入死多次。
问话那个明显是汉人,身形高一些,也更显瘦弱,脸亦长的多,眼神较两个真夷也要灵活很多,只是威压之感就弱了不少。
第四十三章 内争()
“你将详细经过说说,不可夸张也不可遗漏。”
“是,小人必定不敢。”
石新定定神,开始讲述那晚的经过。他被王大利赶去巡哨,不过天气甚冷,石新并不愿走远,牵着马在庄子外走了一圈便往回走,半道上便听到祠堂内的厮杀声响,他趴在一个隐秘处偷看,祠堂内的情形看了个大半,看到韩旭等人辣手杀人,一个不曾留下,王大勇这千总都被砍头,石新知道自己只要稍露痕迹便必然无幸,当下不敢再看下去,引马先走了一段,然后便是上马狂奔。
他确实如自己适才所说,知道回奉集堡或辽阳必定死无葬身之地,不论韩旭等人还是这商队背后的势力都不会放过他,当下思虑再三,这厮还算有急智,索性便一路向抚顺关,在关着女真巡哨,差点被人一刀宰了,接着便说出祠堂之事,这商队事涉重大,底下人不敢擅自处置,便是一路将石新送到这汗城里来。
在石新说话时,那个开始问话的汉人不停的将他的话翻译成女真话,待石新说完,在场的三人均是重重点头。
那汉人大官说道:“这个叫石新的所说应该是实,三贝勒和阿哥以为呢?”
他话一出口,才想起自己说的是汉语,又赶紧用女真话说了一次。
那三贝勒和阿哥脸上都是满脸的怒气,叽里咕噜的猛说了一通,说到怒时,三贝勒站起身来,不停的咆哮起来。
石新心思还算灵动,他这人最擅长的便是看人脸色,分析旁人心理,王大利便是被他哄的甚是舒服,只是最近老娘病重,神思不属,是以被王大利不喜,派了个苦差,若非如此,也必定丧了性命,此时一看便知道,这一次被袭的商队,所运货物多半是眼前这两个女真贵人的无疑。
他隐约知道女真人分为八旗,除了大汗掌握全部军政事物之外,其余各旗下都自行其事,包括财产收益和支配也是一样,各旗的旗主对自己的旗负责,损失牛马人口和财物,如果不是为了公战就得自己负责,象是和汉商做生意这种事,除了直属公中的财物之外,各旗肯定自行其事,这一次被抢的物资多半和眼前这两人有关。
石新猜的不错,事实上这一次贸易眼前这位三贝勒也就是莽古尔泰损失最大,他的正蓝旗才二十来个牛录,人丁不旺,财力也不强,这一次被抢的货物有一大半都是他要的,事前已经付款,虽然汉商会想办法补偿一部份,但损失仍然十分巨大。要紧的是莽古尔泰已经和旗下人吹过牛,他旗下那些总兵,副将,参将,备御,各牛录额真中有不少都在等着他赐下丝绸,官服,丝履等物,这些蛮夷虽然仇视大明,鄙夷汉人,但对汉人的官袍衣物都十分喜欢和向往,在皇太极当政时还有女真巴克什劝他改学汉制,穿汉人衣袍,后被皇太极严词批评,建议的人因此引来杀身之祸,不过这时的后金还没有统一认识,对汉人衣物特别是官服的喜爱并没有被禁止,莽古尔泰此次事前就向不少心腹部下许诺赏赐他们明国上等丝绢和官袍,怎奈车队被抢,银子还是小事,脸丢大了。
阿巴泰损失也不小,他现在还只是阿哥,和多尔衮阿济格多铎等小兄弟一样的身份,莽古尔泰排老五,是四大贝勒中的三贝勒,他排行老七,年纪相差不远,当不上旗主不说,贝勒也没得封,相比于莽古尔泰对脸面的看重,阿巴泰更心疼自己的银子。
西乌里额附,便是在抚顺投降的李永芳。
在后金大军突袭时,李永芳其实第一选择是想抵抗,发觉打不过时他就立刻投降,总之是性命要紧。
后来后金连拔清河诸堡,打下开原铁岭,赢了萨尔浒的明军主力,李永芳也因此断定后金前途广大,就算不能掩有辽东,最少割据局面会维持相当长的时间,他因此下定决心替这个异族政权效力,在几次大的战事中都有上佳的表现,特别是老奴将对明国的情报渗透工作大半交给了他,李永芳的表现十分出色,汉官在这事上有先天的优势,不是女真官员能比的,相对于臃肿迟缓的大明,后金对情报渗透和收买工作十分看重,李永芳不仅积功升任三等总兵,还被赐给了不少汉人编户,同时努儿哈赤将阿巴泰的女儿赐给他当老婆,李永芳因此成为西乌里额附,也就是后金统治集团内部的一份子,等于老奴赐给了他一点原始股,也算是一个小股东了。
阿巴泰和莽古尔泰均是十分愤怒,吵了一阵后,两人又问石新韩旭等人的驻地,后来等翻译不耐烦,这两人其实能粗粗听懂汉语,待石新确定韩旭就在大兴墩,距离虎皮驿等地不远之后,莽古尔泰便道:“这个汉狗死定了,我要亲自领兵去斩下他的人头。”
李永芳吓了一跳,不过他不敢出声,赶紧看向阿巴泰。
阿巴泰劝道:“五哥何必为这一点小事出去,天这般冷,受这苦不值当。而且出兵也要父汗同意才成,不能擅自做主。”
莽古尔泰使劲抓了抓头,还是道:“这事不能这样放过去,从来只有老子抢别人,今日居然有人敢抢老子……冷僧机,过来!”
一个旗奴模样的赶紧从楼下跑上来,打了千等着吩咐,莽古尔泰道:“叫拜音图阿领两牛录甲兵先至抚顺关,待我说服父汗后着他去打明军墩堡!”
“是,主子!”
阿巴泰微微一笑,又道:“这事要叫老八知道,必定又要说你,也肯定把我挂上。”
莽古尔泰闻言大怒,骂道:“老八就是事多,前几日我带人去打猎,也跑父汗跟前说了我好一通,他不过就是想当大汗,上头还有二哥在,便是你我也不比他差了,凭什么就是他!若这般,这兵我非派不可,一定要派!”
老八便是四贝勒皇太极,在老奴诸子之中,智计最多,打仗最有章法,勇猛不在莽古尔泰之下,平时又善于结好人心,虽然皇太极排行第八,地位反在阿巴泰等诸兄之上。其实皇太极发迹的最要紧之事就是当年和代善联合斗倒了大哥褚英,当时褚英已经掌握相当大的力量,成为努儿哈赤在旗内的强劲政敌,父子之间已经相仇,皇太极等人挑头出来,努儿哈赤顺水推舟,父子几人将褚英斗倒,后来囚禁而死,褚英留下的势力大半被瓜分,只有镶白旗留给了他的儿子小贝勒杜度。
皇太极天生聪敏,晓畅大势,不仅能说汉文,还能看懂汉人典籍和书写,现在的努儿哈赤诸子中,最被看中的有两人,第一是代善,现在是事实的长子,老成稳重,手握两红旗,势力最大,其次便是皇太极,再下便是多尔衮和多铎这两个小阿哥,诸人都是知道,将来汗位必在这数人之中,莽古尔泰和阿巴泰心中均是不服,不过阿巴泰向来不受宠,势力很弱,不象莽古尔泰实力强劲,自然脾气暴躁。
第四十四章 细作()
眼前等事李永芳不要说去掺合,便是听也不想听,在两个女真贵族说话时,他只能尴尬的坐在一旁发呆,他这个小股东地位很低,这等争夺汗位彼此相争的大事,挂上他便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好在莽古尔泰也不为难他,或者说看不上李永芳,和阿巴泰说了一气后,莽古尔泰便对李永芳道:“这个尼堪西乌里额驸带走吧,这人想来还有些用,由额附随意使唤。”
李永芳如蒙大赦,赶紧带着石新离开,他在汗城也有居处,有自己的几十个家丁当护卫,还有几个汉人千户归他管理,家里也一般有不少奴仆伺候,单以排场来说,已不在普通的总兵之下,不过李永芳知道这都是虚的,眼前一切论享受已经远不如他在抚顺当游击的时候,更何况还有大明随时讨伐的利剑高悬,这边的内部斗争也十分残酷,远不如当年辽东官场那样有底线,稍微不好就可能丧命,他只有踏实做事,拿出十足的能耐来效力,就算这样,也是常常忧心自己和家族的前途,每到半夜时常惊醒,但他已经踏上这条贼船,想下亦是下不得了。
“石新你暂且不必剃发,”李永芳入房坐在正中,看着惴惴不安跪在脚下的石新,吩咐道:“这两年大汗随时可能对明国用兵,那边的情报十分要紧,辽阳和沈阳那边我会帮你铺路,你也学习一些打探情报的法子,也学些这边的话和蒙古话,这两者有不少共通之处,好学的很,等开春之后,便派你去当细作打探消息。”
“是,小的一定好生学,为大人效力。”
“唉,是为大金国和大汗效力。”李永芳满脸疲惫的挥挥手,叫人将石新带走了。
……
韩旭带着麾下抵达奉集堡的时候,制造了一场不小的轰动。
在他到来之前几位总兵已经到了,柴国柱和贺世贤、尤世功,姜弼等俱在,武靖营总兵朱万良和李秉诚算是主人,远远出迎,将各位自沈阳各处前来的总兵迎入堡中,另外还有十余个副将参将也赶在奉集堡,各将俱带着亲兵家丁前来,一时间奉集堡中将星耀眼,堡门外的官道两侧和几个邻近的村落四周,包括田野之中,到处都是骑马经过的甲骑,大股小股的士兵汇集在堡门内外等候军令,游击和督司,守备一级的武官,到处带兵巡行戒备,整个奉集堡四周数里处均是守卫的十分森严。
韩旭到时,五十余骑打把总旗帜,仍按练习时那样分成三队,只不过冲刺时是三个横队,现在改为行军纵队。
每十八人成一纵队,三人一排行进在道路上,旗队长和副手,还有一个塘马走在一排,旗队长掌旗控制行进节奏,每三人之间容留的空间也几乎一致。
除去在官道上的行军纵队,韩旭还抽派出一个伍的架梁马,负责在先头开道,同时在行军途中,多次试验警备,遇敌,迎战等队列的变换。
待这五十余骑抵达奉先堡时,扬起的烟尘和整肃的队伍焕发出来的杀气使不少人为之心惊,离的老远,便已经有明军哨骑惊动,接着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