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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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风云-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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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架,的确不能打。老时自从跟上了进疆的骡马大队,特别是后来又立功受奖并成为生产建设兵团的一个成员,就牢牢记住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已

    同原先根本不同,因此不要说同老百姓动武,就是由于稍有不慎造成的团场的声誉受到影响也是自己所不能容许的。可是今天在这种复杂局面

    下,只要你执行“地不能扔”的指示,实际上不就是非打不可吗?如果他此刻能跑到几十里外的团场面对面站在老董跟前,说不定也会甘愿冒

    着种种压力而据理陈述的;可是不行,他没有时间,出没有机会,甚至也没藏个心眼设法离开现场。连队的垦荒战士们和怒不可遏的回疆社员

    们相互对峙着,形势严重到了一触即发的可怕程度。时运福思索再三,也想不出万全之策。最后,也许是军人的天职,也许又加上他对回疆民

    族群众中残存的狭隘意识的反感,终于使他作出了同样体现着民族性格的抉择,只见他把上衣的钮扣哗地一把扯开,一面指示连队“地在继续

    种好,但是不能碰群众一指头”,一面转过身来对那些被激怒了的回疆群众大声喊道:“这库区里的沙地是被我们征用,也给了你们钱的!该

    不该种它是我们团场内部的事情,你们能不能讲道理!我也是回疆的。。。。。。”

    “你说什么?你也是回疆的?!”

    “你算个什么?回疆人有不向着回疆说话的么?!”

    “这地兴你们种就兴我们种。。。。。。”

    于是,连队战士们与回疆社员们你争我夺地干了起来,犁铧碰着犁铧,砍土镘碰着砍土镘,刚刚犁起的垄台又被重新破成新垄,刚刚埋下的种子也被勾出来又重新撒下别的种子。老时喊破的嗓子也难以控制局面,混乱中又不知是谁先动了手,把雪亮的铁锨朝他拍来,他一个躲闪不及,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鲜血立时浸湿了身下那块沙地。连队的战士们看到此情此景再好无法忍耐,一声呼啸冲了上来,双方扭打成一团!那种劈劈砰砰、呼爹叫娘的惨状和令人痛心的情景,我不再细说你也可以想像得到。说不一定我前面这些已经尽力简化的叙述,也早都进入了你们文学的禁区,会被一些理论家们看成是对军民关系的歪曲。他们从来不肯去认真研究现实生活中到底有哪些东西是真正影响军民关系和有损民族团结的,在一篇篇大块文章中只知引经据典,发些千篇一律的泛泛空论,却对反映和分析这种社会现象的文艺作品横挑鼻子竖挑眼,好象谁一偶尔写到了这个东西就是意在重新挑起骚乱。

    --喔唷!我说走了嘴!还是拉回来吧:那场造成了一些人员伤残的严重祸事发生之后,当然不能不引起上级的极端重视。调查起因,董副团长的责任应该说是明显的。但是回去过头来说,他那个“架不能打,地不能扔”的指示却又既非完全出自他个人,又有很大的回旋余地。是啊,我告诉你“架不能打”嘛,所以那直接的责任,自然就落在了时运福的头上!召开军民大会那天,气氛严肃而又令人沉痛,吴政委--就是原先的那位吴副参谋长站在台上,没等开口,眼泪就刷刷流了下来。静立了好长时间,他才对那些心里同样又气又悔、又不托底的回疆社员们说:“乡亲们!我是来给各位陪罪的。。。。。。”

    刚刚说了这一句话,就引得了场子上的人们发出了一片唏嘘啜泣之声。但更加令人心酸难忍的是,肩膀上带着伤口的时运福,主动承担了罪责,被当场宣判押进监狱!

    顾芳梅哭得死去活来。她是党员,她知道这次事件给党造成的损失有多么的严重,因此明明有一肚子话要说也没法吐出一个字;她又是时运福贤惠的妻子,几年的共同生活,使她深知丈夫是个胸怀坦荡的硬汉子,因此即使满心委屈,也无法阻挡他把全部罪责集于一身!夫妻洒泪而别之际,老时嘱咐她说:

    “闹出这么大的事,我就是陪上性命,也没法把罪赎回来。俺的罪是双份的,一对不起上级党,二对不起我们回疆的父老乡亲,枪毙了我也不为过!我走以后,你不能去找领导找麻烦,也不能去跟那些回疆社员闹对立。实在有难处,你--就再另嫁个人吧。。。。。。”

    临了,他捧起带镣铐的双手,轻轻给妻子擦擦眼窝里的泪水,然后竟用完全哑得没了声音的嗓子,悄悄给她念叨了一首“花儿”:

    牡丹花叶儿一条筋,

    枝枝叶叶一条根;

    花儿连根一条藤,

    咱们和党一条心。

第二十五章 老鹰翱翔--博格达雪峰() 
驹龙:

    我是在兵团党校里学习时听到家里出了这件大事的。当时的情况相当复杂,多亏领导上处理得迅速、稳妥,诚心诚意向群众承认了错误,以后又采取了一系列具体措施,才逐渐挽回了影响,再没有酿成大祸。但是反过来一想到时运福,这个在戈壁滩上结识、又在戈壁滩共同战斗了多少年的回疆战友,我又总不能为他感到惋惜、痛心,甚至暗暗地不平!老时!多么好可靠的一个好同志啊。。。。。。质朴、真诚、勇敢,正直!

    学习结束,回到团场以后,我发现老董好象变了一个人!几个月之间,他人消瘦了,苍老了,精神也好象变得悒郁而恍惚。他爱人哭着向我反映,说他每晚都要喝很多酒,一劝就要打架。我想跟他好好谈谈,可是每次不等话题涉及到那个领域,他就有意把话支开了。后来我才了解到,他这变化的根本原因,归根结蒂还在老时身上。由于老时的服刑,他虽然没追究什么责任,可那内心越来越大的痛苦却使他渐渐无力自拔;同时,场内外同志们对他明里暗里的谴责和鄙视,也使他越来越感到抬不起头来。。。。。。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后,吴政委每个星期天都要赶很远的路,带着警卫员,来到我们团场附近的那个回疆生产队走访和参加劳动。春天插秧、播种,夏天拔草、锄地;秋天收割、打场。。。。。。他都认认真真,诚心诚意。队里缺了化肥、农药、机械或者运输上有什么困难,他都指示团场全力帮助解决。对那个在打架中落下了残疾,整年瘫在了炕上的社员,也总是送这送那,百般关照。

    所有这些,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叫作“赔罪”的具体行动。这不仅深深地感动了那些回疆社员,而且也教育了全体垦莣的官兵。是啊,我们

    过去流血牺牲地打击敌人也好,不怕吃大苦、流大汗地搞屯垦和建设也好,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什么?说到底不是为了开发和保卫边疆,造

    福于人民和后代吗?那又怎么会仅仅因为库区里那百十亩沙地,就与当地少数民族群众发生那种流血冲突呢?

    也许正是在吴政委这些行动的感召之下吧,有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陪着他刚从附近的回疆村回到团场,正在去食堂吃饭,忽然发现了董平走了进来。他眼里网满血丝,瘦削的脸上现出无比痛悔的神情,泪珠无声地向下滴落着,半晌才没头没脑地说:“吴政委!。。。。。。让我去把时运福同志换出来吧,我再也受不了啦!”说着就呜呜地恸哭起来。

    吴政委定定地望着他问:“怎么?”

    “我。。。。。。不够朋友!不够同志!。。。。。。”

    “说具体点!”

    “当初,那个‘架不能打,地不能扔’的提法,是我为了。。。。。。整整老时,才想出来的!没想到执行当中造成那么大的乱子!可事后,我又用这个提法已经过上级批准作为口实,推卸了自己的责任。。。。。。”

    “也许不光是你推卸!--你知道他第二天带着伤去找我的时候,说的是什么?”

    “我。。。。。。当时还担心他去咬我。。。。。。”

    “同志!你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吴政委激愤而又沉痛地跺了下脚,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又说:

    “我何尝不知道时运福同志蒙受了冤枉?可在当时的情况下,不抓起来一个,就难以平息群众的气愤,就可能酿成更大的乱子!对这些,时运福同志考虑得比你全面,他一再讲事情的直接原因在自己身上,原先的身份又跟我们这些担任了领导干部的老同志不同,本身又是回疆人,因此只能由他出来承担,才既能使团场的威信少受损失,又能让那些回疆群众心里解气!所以就是为此而。。。。。。需要他死,只要今后能引以为戒,真正团结起来,他也心甘情愿!”

    “可是我,却忘了他给我们当向导时的那些好处,总把他。。。。。。当个俘虏兵士看待!”

    “这的确是你思想上的一个重要根源。当然,也许这又不仅仅是你个人的问题。。。。。。”

    吴政委让老董坐下,沉思般地反问道:“为什么在大军西进之初,彭老总要那样告诫我们?为什么在建国之后,周总理又一再强调,要我伙抱着还债的心情来工作?认真检查起来--”

    话刚说到这里,有人进来向吴政委报告说,附近的几位回疆社员代表和队干部来到了团场,请他接待。我心里恍惚了一下,以为又出了什么事,赶忙与老董随着吴政委一起来到会客室。接待人员此时已经给各位来客捧上了一杯杯盖碗茶,桌面上摆下了几盘核桃和干果儿。吴政委笑容满面地与他们握手问好之后,客人中的一位胸前飘着长髯的老者,终于在大家的催促下,缓缓站了起来,神色愧咎不安而又诚挚激动地说:

    “吴政委!早就想来向团场领导道道这个歉了,可又一直没好张嘴。今天您又大老远地来参加劳动,看望村里的老老小小,真叫我们再也不能不说这句话了!半年前闹起的那个窝心事,是咱们没见识、火气旺、小心眼子,结果是自己人伤了自己人!那位时场长不光受了伤,还。。。。。。坐了牢!。。。。。。今天,我们体表全村回疆社员,来给各位领导赔礼道歉,也要求能给时场长减减刑期,让他早一天回来!”

    听着老人这感人肺腑的话语,望着那令人动情的场面,大家的眼睛都有些模糊了。特别是老董,此刻竟忍不住哽咽起来,他站在老人面前郑重地敬了礼,声音颤抖地说:“老人家!是我害了我的好同志、好战友、好同志。。。。。。”

    在我这么多年的经历中,兄弟民族间或者是军民间团结友爱的事情和场面,是没少见的。可是那天下午,相互间的那种无法表达的懊悔、痛心和谅解,那些掺合着眼泪的笑声和在笑声中无法抑制的眼泪,却使我至今难忘!

    时运福终于提前释放了出来,但他已经得了严重的眼疾。组织上原打算给他治好眼睛后,安排到别的团场去工作。可是不幸,几次手术,都没能挽救那双白内障越来越重的眼睛!就是那双眼睛啊--在茫茫的大戈壁滩上,给我们寻找过水草,给我们辨认过西进的道路,替我们监视过敌人的行踪,也替我们选择过开荒、修渠、植树的理想场地。。。。。。可是,它却以在我们自己人的伤害下,失去了光明!但老时的性格中除了温驯、善良的一面,还有着你几乎无法理解的执拗、倔强的另一面!他知道自己不能再为团场工作了,也就决不肯再给团场增添半点累赘,所以坚决要求到天山脚下那个回疆村落落了户,当了一个普通社员!

    他的头发、胡子也都过早地花白了。再加上那双直瞪瞪望着人的白眼球和头上那顶灰白色小帽,这形容不管是当年每次看见,或者见过后每当回忆起来,我心里都会感到**辣的,既升腾起一种纯贞之情,又拌合和一种苍凉之感。。。。。。他为之作出了不应有牺牲的那个大水库,后来很快发挥了效益。天气晴朗的时候,他常常叫孩子把他领出来,顺着大坝,走上一圈又一圈。库区里那烟波浩渺的水面,他是永远也不能看见了。但是他还能听到那渠水出闸、流向田野的喧腾

    之声,也能听见那碧波翻涌不息的冲荡,那一群群水鸟展翅高飞的鸣叫;他也能闻见那春天解冻时的气息,那金秋五谷丰登、瓜果成熟时的醉人的甜香。每当这时,他就会激动不已,扬起笑脸,引亢高歌。

    后来,我和老石就调离了那个地方,担负了新的工作。十年内乱结束以后,我们回到那里去看望他,才知道他再一次坐了大牢在狱中含冤而死!他的罪名,一是“国民党兵”,二是破坏军民关系的回疆“内奸”,三是“专唱骚曲子和黄歌”的牛鬼蛇神!啊!我们可敬而又可悲的弟兄!

    。。。。。。

    在浩浩大漠中孤寂而又坚韧地向前奔驰的列车,经过整整三天三夜的长途跋涉,已经把万水千山和无边的戈壁抛在了背后,让乌鲁木齐雄浑的轮廓渐渐展现在了我们的眼前。的确,乍然相见,这座陌生城市的粗犷风格,和我所能看到的大街小巷所洋溢着的特异情调,便立刻引起了我的新奇和好感。但是也正在这时,当西北部那座高耸入云天的雪岭冰峰,把它无比凝重、冷峻的银辉,穿过九月的艳阳,远远照亮我的双眼的时候,我禁不住浑身一阵震颤,感到了一种眩目的晕旋,同时也从心底蓦然升起一股难以描述的豪情和力量!

    “看吧!那就是天山主峰--博格达!”

    急于整理着包裹的两位可尊敬的旅伴,此时倒出手来,郑重其事地指点着车窗外,为我作着介绍。我频频地、满怀敬意地点着头,心里不停地默念着;哦!--博格达-冰峰!我终于看见了你,我终于来到了你的身旁!

    列车徐徐进站。我忽然想起该向那位来自湖南的石老前辈请教一个问题,却又见她正从挎包里抽出一本油印的小册子来。她爱惜地拿手抚了抚,笑着对我说:

    “我看你好象也对新疆‘花儿’很感兴趣,很高兴遇到你这位小老乡。这是一本我搜集、整理出的‘花儿’集,送给你作个纪念!”

    “谢谢!谢谢!”

    “好!有机会请到我们那里作客!”

    我一边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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