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的他,如何猜不到母亲和姐姐的鬼魂模样?只是一直没敢去想这个问题罢了。
也许……也许在这石门的背后,母亲和姐姐残破的灵魂正如之前看到的那样,成堆地堆在墙角处,残肢血淋淋的断口处,裸露着森白的碎骨……
类似的模样,季单煌在地府中时也曾看到过不少,只因那些鬼魂与自己并不相识,除了觉得残忍和心塞之外,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可是,如今要面对的是自己的母亲和姐姐,看到残破的她们,他是否还能保持理智?
季单煌垂着头不说话,忽然不敢去看那石门后的房间,更不敢再往前行进一步。他在害怕,在恐惧,不希望在脑海中所构思的残酷画面,真实地出现在眼前。
一堆躺在地上的残肢已经让季单煌感到无法接受了,若等下看到会动的母亲和姐姐的碎片堆在一处,他又怎能接受得了!
这一刻,季单煌是多么的希望,自己从未遇到过任碧空,从未学习过所谓的法术。那样的话,虽然自己可能上不了大学,可能仍是个狗熊似的丑八怪,可能仍是软弱得会被人欺负也不敢还手,可能仍旧被母亲嫌弃,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在coy的舞台上大风光彩,可能永远没有接近唐雨竹的机会。但至少,他不会经历如此多的苦难,也不会让母亲和姐姐遭受如此多的苦楚,不至于害死他最后的两个亲人。
有得必有失。他得到了力量,得到了英俊的外貌,得到了踏入梦想世界的机会,得到了以前从未敢想的许许多多。可同时,他也失去了平淡的安定,失去了曾经得过且过的平凡日子,失去了亲人的生命。
母亲和姐姐,至今不知道他修仙的事情。以现在这种模样出现在她们面前,他还真有些手足无措。
近在咫尺的石门,此时看上去是那么的遥远。之前拼命的想要冲进去,可现在却反而有些不敢靠近了。他忽然不敢面对自己的母亲和姐姐,不敢站在她们面前,说一声“我来晚了”。
姐姐或许还好说,可是母亲……一直认为是自己害死了父亲的母亲,在得知这次真的是自己害得她们惨死之后,又会如何看待自己?
季单煌不敢去想,更不愿去想。血缘的纽带让他放不下她们,但以往母亲对自己的冷淡态度,又让他不敢走进那扇门,将她们救出来。
看着神色黯然的季单煌,唐雨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就这样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她知道,现在的他一定很难受,莫不如就让他自己静一静,等真的做好准备了再走进那间屋子。
他修炼时间尚短,本就没能看轻生死,若再看到母亲和姐姐鬼魂的惨状,又如何接受得了?
一片寂静之中,季单煌思绪千回百转,本就喜欢联想的他,此刻更是将事情想得要多严重便有多严重,整个人都陷在了自己的思绪当中,浑身忍不住地发抖。霎时间,自有记忆到现在这十几年的生活,如放电影一般在脑海之中闪过,就好像死去的不是他的母亲和姐姐,而是他自己。
若可以,他更希望死去的是自己。母亲那么努力地活着,姐姐那么拼命地学习使自己变得更优秀,唯有自己是那个整日游手好闲混日子的人。如若不是任碧空的出现,恐怕现在他就是那游离在社会最低曾的人群中的一员,即便是哪天死在街头,都不会有人想着去了解他是谁。
像他这样的人,活着的意义本就不大,也就无所谓生,无所谓死了。
“傻徒弟,别乱想。”
任碧空带着低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季单煌微微一怔,转头看时,才发现任碧空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师父,我……”
任碧空抬手打断道:“只要存在,就要有其理由和意义。傻徒弟,在这个世上,一草一木的存在和消亡,都是有一定的道理的。没错,你之前的生活确实跟混日子等死没什么两样,但人生在世又有谁不是在等死?不同的只是从生到死这段等待的旅途中的经历。你存在,就是为了等到我的出现,带你走入不平凡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之中,有很多人需要你,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做。也许你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干什么,但以后你就会越来越觉得自己存在的重要性了。人啊,只要活着就很了不起,没事不要妄自菲薄看轻了自己。”
一番话,将季单煌说得哑口无言,张着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大脑也是瞬间死机一般停止了运转。
看着季单煌傻乎乎的模样,任碧空忍不住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什么也别想了,既然一切已经发生了,那你只需要以一颗平常心去接受就好。当然,这一点对你来说做起来还挺艰难的,凡事总要习惯嘛,你说是不是。”
季单煌点了点头,彻底无言以对。或许,有些事情真的是被他想得太复杂了,所以才会如此难以接受。
任碧空笑了笑:“好了,赶紧进去吧,在这儿杵着又不能解决事情。”扬了扬下巴,指向破碎的石门。
第290章 082归来()
深呼吸,再深呼吸,季单煌实在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平复自己的心绪。此刻的他,心中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说不出是一股什么滋味。看着那破碎石门后的房间,想要进去找母亲和姐姐,却又不敢进去。
轻轻叹了口气,唐雨竹道:“我先去看看我父母。”言罢转身独自一人向前行去。
季单煌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唐雨竹的背影,心中却想着或许可以让唐雨竹先去看看情况。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话岂不是显得自己太没男子汉气概了,略一犹豫便一瘸一拐地着跟了上去。
厄运来临的时候,或许坦然面对要比什么都更好一些吧。
离石门越近,季单煌便越是紧张,一颗心便如擂鼓一般,扑通扑通跳得非常厉害,耳膜中都被那快节奏的鼓点声充斥满了。待得跨进大门之时,季单煌甚至胆怯地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眼前的场景。
好吧,其实他的胆子,从来就没大过。
耳听身边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倒吸冷气的声音,本就紧张的季单煌顿时一个激灵,没忍住抬头睁眼看去。当他看到角落里的那个法阵时,腿一软当即跌倒在地。
他看到阵法之中,母亲和姐姐破碎的身体倒在地上正无力地挣扎着,两只不知是属于谁的手里各握着一截断了的舌头。而那躺倒在地上的头颅的嘴中、眼中、耳中都充斥了大量的鲜血,竟是生前被人割掉了舌头、戳瞎了双眼,戳聋了双耳!
怎……怎么会这样!
季单煌嘴唇轻轻颤动着,只觉整个世界都快要崩塌了,半晌没说出话来。还是唐雨竹的心理承受能力更强一些,转身问任碧空道:“她们的鬼魂……现在可以拼凑吗?”
拼凑鬼魂,那是地府人员的工作,据说程序相当繁琐。不过,唐雨竹觉得,这么点儿事情应该是难不倒任碧空的。
任碧空叹息一声,轻轻拍了拍季单煌的肩膀,径自走上前去,取出两个小玉瓶来,将阵法中的单雪琴和季单清的残肢分开装好。这两人都已经变成这样了,就算季单煌有话想和她们说,她们也是听不到的了。还是将她们先收起来,带回摩天大楼修补好了,再让他们相见吧。
转头看看季单煌,一脸惊惧地跌在地上,双目黯淡而无神。想必,刚才的场景真的是将他吓到了。
唐雨竹轻轻咬着嘴唇看了看季单煌,实在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安慰他,索性便让他自己静一静。这次的打击对他来说确实不小,别人的安慰恐怕也是起不了多大的效果,只能靠他自己慢慢想通了。
从口袋中摸出两个玉瓶,唐雨竹走向与单雪琴、季单清所在地相反的角落里。那里,同样有着一个拘魂阵,一对中年夫妇的灵魂正昏倒在那里,想必是在阵中困了太久,鬼魂受到了一些损伤。
收好了鬼魂,任碧空和唐雨竹十分默契地继续保持沉默,由任碧空开启了通往摩天大楼的穿界门。将季单煌架起,任碧空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毕竟客厅之中全是吵吵闹闹的妖精,若她们发现季单煌回来了,必定会围上来七嘴八舌地乱问。而此刻的季单煌所需要的,却是安静。
他需要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来渐渐平复自己的心绪。
被任碧空安顿在沙发上,季单煌双目无神,就如同失了魂一般呆呆地坐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只是眼角噙着的那滴眼泪,却是说明他的思维还是正常的。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用一种什么表情什么心态,来面对这件事情。
他的承受能力,还是太差了。即便已经做好了准备,在亲眼看到的那一刻,视觉上和心灵上所受到的冲击力,也仍是太大了。
窝在沙发里,季单煌像猫一样将自己缩成一团,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大脑都在想些什么,就如同已经不受控制了一般。
他就那样以一个毫无安全感的姿态缩在沙发一角,双目空洞地注视着地板上的某一点,一动不动。
任碧空和唐雨竹,仍旧默契地一声不吭,一个静躺着养伤,一个拿着装有鬼魂的玉瓶子去了隔壁进行修复,给予季单煌足够的安静。
唐雨竹躺在g上,闭着眼睛,静静想着自己父母的事情。在营救开始之前,她便已经打定主意,将他们的鬼魂救回来后,便送往地府。既然人已经死了,勉强将他们留在世上,也只会让他们承受更多的痛苦。世上既然有着生死之别,那便尽量不要去打破这个界限,让生死保持着固有的平衡。
可是季单煌……
唐雨竹微微皱了下眉。不用猜也知道,等任碧空将季单煌的母亲和姐姐的鬼魂修复好之后,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求任碧空将母亲和姐姐复活的。
想要亲人活在世上,这也可以理解,可是以如今的状况,若真的将亲人复活,说不定会让他们遭受更多次的痛苦与折磨。一个杀手组织被击退了,但谁又能保证将来不会出现别的敌人?
这世上,从不缺乏卑鄙wu耻之辈,表面上或许并不会将你怎样,但他们却会暗中使手段,让你比死还要痛苦。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将已故亲人复活,不仅仅是给自己增加了一处弱点,也是将自己的亲人置于危险之中。
如今,他们都可以随意出入地府,既然如此莫不如干脆就让亲人搬去地府居住来得干脆。任碧空和十殿阎罗相熟识,只要打一声招呼,亲人们在地府中便多十个强有力的靠山。到时候,谁若是想要动他们一根汗毛,动手之前也需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是否拥有与十殿阎罗对抗的能力。
可是,又该如何让季单煌想明白这一点呢?
唐雨竹皱了皱眉,心里一阵烦躁。唉,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既然已经平安回来了,还是先好好养伤,再做下一步打算吧。
第291章 083奇异梦历(一)()
唐雨竹一觉醒来时,天早已黑透了,腰间伤口微微有些发痒,想是正在快速愈合着。转眼望了望沙发的方向,在淡淡月光的照耀之下,隐隐可以看到季单煌仍保持着几小时前的姿势,盯着地板上的某一点发呆。
小心地坐起身来,唐雨竹想了想,掀开被子挪到季单煌身边坐下。而季单煌丝毫没有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依旧如木偶一般一动不动地缩成一团发呆。
看来,他受的打击的确很大啊!那样的场景,的确太过惨烈了,死后的鬼魂都分崩离析成了那个样子,不难想象他的母亲和姐姐是在经历了多么大的痛苦之后,方才得到一个解脱。
唐雨竹不由想到汉朝时期,吕后对戚夫人所做的事情——砍去手脚、灼烂耳朵、挖掉眼珠又灌了哑药再将其丢进厕所里,称其为人彘。而那些杀手的行径,简直比吕后更加狠毒,活生生将手臂和腿砍成了一节一节的。这不仅仅是将人当作畜生那么简单,根本就是连畜生都比不上了。
若是她的亲人被人如此对待,也会忍不住暴怒的吧。只不过,季单煌如今这个样子,不怒不悲,看不出一丁点儿的情绪波动,也不知他究竟怎么样了。
唐雨竹想了想,轻轻伸手拍了拍季单煌的肩膀。季单煌凝铸般的眼珠微微一动,暗淡的眸子里荡开一圈淡淡的涟漪,随即再次平静了下去。
略微犹豫了一下,唐雨竹忍不住开口:“你……不休息一下吗?”
季单煌没有反应,唐雨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就这么陪他呆坐着。良久之后,季单煌方才缓慢地转了一下头,颈骨间发出一声低低的脆响,失神地看着唐雨竹,微微动了下嘴唇,发出一个嘶哑干涩的音节:“我……”随即又沉寂了下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些什么,总觉得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想明白一般,脑袋里像是有很多思绪在飞速转动,又好像是什么都没有。这个世界,似乎在瞬间变得陌生了许多许多,就连眼前眉目如画的佳人,也有些不认得了。
他的存在,似乎也变得不真实了起来。他有些不确定,自己现在的状态是不是还属于“活着”的范畴,身心都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给占据了。他不知道这种情绪该如何描述,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心脏如同被什么东西攫住了一样,连跳动都显得无比的艰难。
很累,累到连呼吸都想停止。
看着如初生婴儿般脆弱的季单煌,唐雨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伸手将季单煌抱在了怀里。她很想安慰一下这个刚刚经历了巨大打击的大男孩,想给予他一丝温暖。
“你太累了,睡一会儿吧,睡醒之后就好了。”
纤柔的手掌轻轻覆上季单煌的双眼,轻盈空灵的声音在耳畔回荡,鼻端萦入一丝熟悉的冷香。困倦如潮水般袭上心头,季单煌只觉眼皮愈来愈重,终是支撑不住,轻轻合拢在了一起。
寂静,如天地未开。季单煌静静漂浮在一片混沌朦胧的黑暗之中,渐渐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侧耳细听,远处似有什么声音在呼唤着自己,陌生而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