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了。
“你好，麻烦让一下，我下车了。”
一只修长的手在周凡的肩上轻轻拍了拍，打断了他的小憩。
周凡睁开眼，同时耳边听到响遍车厢的播报：“旅客朋友你们好，前方到站，安吉站，在安吉站下车的乘客，请携带好随身物品，做好下车准备。”
周凡连忙站起身来，走到过道上，而刚刚拍他的那个年轻男子，也依照顺序走到了周凡身后。
下车。
这片土地的空气，周凡已经有九年多没有呼吸过了。
当初他离开的时候，安吉市还没有高铁站。
匆匆九年过去，这里的高铁站都修得这么大气了。
周凡一双眼睛四处打量，就像是外地人刚到陌生地方一样，满脸的好奇。
突然之间，周凡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万一老叶搬家了怎么办？
9年的时间，说长也挺长的，这9年来时光变迁，物是人非，万一老叶搬家了，他这一次回家，岂不是大海捞针？
周凡神色略有些凝重，但还是打开导航开始查找。
吉州区石羊路8号。
根据导航给出的交通路线，周凡选了一条不快不慢的公交。
近乡情更怯。
离家越近，越害怕见到想见的人。
见面之后，要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曾经的父母？又能对他们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他已经不是他了，轮回转世这种事情时常在杂志的边边角角发生，可是现实生活中却并不存在。
他要怎么向他们解释自己占据了周凡的身躯，重新活了一世这样荒诞不经荒谬可笑的事情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哎
下了公交，周凡眼前顿时湿润了。
这条街，这么多年了，居然一点变化都没有。
菜市场还在街对面，只是门口的便利店换了一个名字，却还是人来人往，乡音浓厚。
公交车站旁边，新开的几家运动服饰店的大喇叭此起彼伏，不断争夺路人的注意力。
从这一家水产批发商店走进去，穿过一家手机超市和话费充值点，再拐一个弯，绕过妇幼保健院那已经褪色掉漆的标牌，就是他家小区的大门。
这种老式小区不像现代的小区一样，大门开闭是要通过手机或者门禁卡来控制的。
周凡站在满是铁锈的大门前，陷入深深的回忆。
门卫室的大爷常年不在，最喜欢坐在隔壁卖卤煮的摊子下象棋，从前周凡好几次翘课回家，都被这个大爷撞见，还念念叨叨说小孩子不好好读书整天瞎混以后肯定没前途。
物是人非。
门卫室的大爷已经换了一个人，大门旁边的卤煮店面现在是一家便利店，伴随进进出出的人发出“叮咚，欢迎光临”的声音。
除了街道还是这么拥挤狭窄之外，一切都和记忆中的景色对不上号了。
见周凡在门口伫立许久，在门卫室里看电视剧的门卫觉得奇怪，从窗户探出头喊道：“喂，小伙子，你干什么？”
“呃”
周凡转过头，门卫看见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他急忙走出门，心里有点忐忑，莫不是遇到什么神经病了吧？
看这个小孩穿的也还可以，手和鞋子都挺干净的，也不像是流浪汉。
但是身上啥东西都没带，是不是钥匙落家里进不了门了？
现在的小年轻也太玻璃心了吧！
门卫一边揣测一边问道：“小伙子，你是有什么困难吗？怎么突然哭起来了？没带钥匙的话打电话给你家里人，让他们帮你开门啊。”
“咦，你好像不是在这里住的吧，我看你有点面生。”
周凡这才恍然发觉，自己脸上不知不觉流下了两行眼泪。
他抬手在袖子上擦了擦，吸了吸鼻子，说道：“没事，谢谢叔叔。刚才风沙太大，迷了眼睛。”
“我舅舅在这里住，刚才我和我妈吵架了，我想来舅舅家住两天。”
“你舅舅？你舅舅叫什么名字。”
“叶彛稄｜是我舅舅。”
门卫想了想道：“那你知道他住哪里吗？”
虽然小区里有这么个人，但万一他是蒙的呢？还是多问一问，谨慎一点。
“嗯，是3栋的502。”
“行吧，你先进去吧。”
门卫一听都对上了，也就不再阻拦，放周凡从小门进去之后，自己又回到岗亭接着看剧。
今天明玉要和明成握手言和了，明成还要和丽丽复婚，想想都让人心潮澎湃。
周凡走入院内。
光阴变幻，院内栽植的一排树木，现在长得更加高大了。
以前停放电动车摩托车的位置，现在也划出了几个停车位，在几栋旧旧的楼房下挤得满满当当。
这么多年过去，每一栋楼一楼外墙上贴着的小广告撕了又贴贴了又撕，一层又一层白色痕迹就像是长在墙上的厚厚苔藓，现在都变成黄色黑色，泛着岁月的痕迹。
那些写在墙上的办证修管道换燃气修水电的黑色签字笔电话，现在打过去，还有多少能打通的呢？
第519章 生死茫茫（）
周凡在3栋楼下来回走动，徘徊不定。
这栋楼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时光丝毫没有在上面留下痕迹，在感觉熟悉的同时，周凡心里更加慌乱了。
要是老叶真的在家，该和他说些什么呢？
“你好，我是你儿子，我死回来了。”
真的会被当神经病报警的。
那什么都不说，远远看一眼就走？
好像也可以。
周凡现在很希望手里有那么一根烟。
他不抽烟，但这个时候无比渴望抽上一根。
在氤氲升腾的烟雾里，吐出满心的焦虑不安。
不想了，上楼！
周凡来到502门口。
屋门前的门垫换了新的，依旧是俗不可耐的大红色，上面四个金色大字“出入平安”，被叶妈洗得铮亮干净。
门上的对联也换了新的，“人和家顺年年好，平安如意步步高，阖家欢乐。”
粗粗看去，竟是半点他曾经在这里生活的痕迹都没有了。
有点心酸。
周凡在门口迟疑了很久，想敲门，抬起手又不敢落下去。
尽管做了很多很多的心理斗争，甚至在上楼之前，也犹豫了很久很久，但事到临头，他还是怂了。
就在这个时候，铁绿色的大门吱呀一下开了，然后隔着纱网门，周凡看见一个体型略有些臃肿的中年人在门口换鞋。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他爸！
尽管九年多过去，他再也没见过父亲的样子，可是当现在看见，他还是立刻认了出来。
他的头发稀疏了不少，之前虽然不茂密，但起码全是黑的。
现在头上竟然一大半都是白头发，一蓬一蓬的，满是沧桑。
同时，屋内还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老叶，回来的时候别忘了买瓶生抽！别买错了！”
周凡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
妈妈的声音。
过了这么多年，换了一副身体，这个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熟悉，那么难以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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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弯下腰把鞋紧了紧，再站起来的时候，目光正好和周凡对视上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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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孩看起来很陌生啊，怎么会站在自己家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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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他看清楚了，然后更奇怪了。
这人哭啥啊？
神经病吧！
听说最近经常有那种得了绝症治不好然后就想报复社会的人，这个小孩该不会就是那种人吧？
不行，暂时不能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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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凡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泪点居然这么低。
这一路回家都哭了几回了啊？
可是就是忍不住啊！
这怎么忍得住，时隔这么多年，看见父母依然健在，身体健康，自己却改头换面，经历种种是非波折，变成了他们眼中的陌生人。
这其中的辛酸苦辣，只有周凡自己心里清楚。
而他一直以来作为领袖人物，脆弱的情感是不能随便表露的，这也导致他一直很压抑，除了杜若雪之外，没有人怀疑过他的坚强，没有人识破过他的武装。
周凡深深吸了口气，眨眨眼睛把泪水分散开，故作镇静道：“您好，请问这里是叶言家吗？”
听到这个名字，叶父明显一愣。
精神状态一下子就变化了。
他紧皱眉头，一双眼睛隔着镜片，射出怀疑的目光。
“你是什么人？”
“我我是他朋友。”
“朋友？”叶父明显不信，“他已经走了，走了很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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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听到周凡是自己儿子的朋友之后，陡然升起的亲切感。
也没有因为周凡是叶言的朋友，而突然滋生的隔阂和冷淡。
好像就只是听到了一个陌生的、无关自己的姓名时的平静。
周凡的心瞬间抽痛起来。
“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没有原谅我吗？”
“我都死了！他还耿耿于怀，还不能理解我吗？”
“我好难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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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知道，我就是想起来以前他和我说过这个地方，说他爸爸妈妈在这里住，说以后有可能的话让我们帮忙照料一下。”
“今天见到您很高兴，您身体健康就好！”
周凡收拾好情绪，快速将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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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父一子，就这样隔着纱窗门，静静看着彼此。
直到叶母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老叶你怎么回事啊，穿鞋穿这么久，是不是扭到腰了？让你平时多出去走一走，整天整天坐在家里看什么电视，这下好了吧，真是的”
声音愈来愈近，周凡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妈妈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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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毫没有变化。
还是那么温柔，那么美丽，眼神依然温和，嘴上虽然不依不饶的批评叶彛词呛苄奶鄣乜觳焦床蠓鏊�
叶母看见叶父和周凡隔门相对，怔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道：“老叶，这是？”
“说是小叶的朋友。”叶彛黄⑵鼗氐馈�
“小叶的朋友啊！”叶母明显惊了一下，然后动作慌乱起来。
“哎呀，这么多年小叶也没回来过，也不认识几个他的朋友，没想到今天居然有找上门来的。好，很好啊。老叶你还愣着干嘛，快开门让人家小伙子进来坐坐啊，人家上门就是客人，哪有不开门的道理。”
“哎，我去泡壶茶，你先招待一下这个小同学，脾气好一点，啊（一声）。”
叶母又匆匆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进来吧。”叶彛蚩嗣拧�
周凡说了一声谢谢，一步踏了进去。
他不露痕迹的扫视了一圈，电视机换成了新的智能电视，看样子有50寸，立在柜子上，挤得旁边的小物件都没了位置。
沙发还是从前的，没有换新，只是上面盖着的沙发垫新颖了不少，不再是以前那个大红带花的图案，不过周凡还是一眼认出来了，这应该是叶母自己缝的。
这么多年过去，节俭的性子还是没变啊。
对着大门，走过客厅，是一条短短的过道，叶家的两个卧室就在过道两侧。
左边是主卧，叶父叶母住的。
右边是次卧，以前是叶言住的，稍小一些。
客厅是两厅设计的，左半边是客厅，由一个柜子小小的分割开，放着沙发、茶几、电视、电暖器，还有几盆绿植。
不过冬天要到了，这些绿植焉了吧唧，没精打采的，看样子挺不耐寒。
右半边是餐厅，摆了一张餐桌，连接餐厅的是一道门，进门之后便是厨房和洗手间。
看起来，一切的格局都没有变化。
周凡尽收眼底后，蹲下解开鞋带，从门旁边的鞋柜拿出一双拖鞋换上，然后往左边走去。
他乖巧的坐在四人沙发的一侧，叶父则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抬头看了看周凡，欲言又止。
得，还是老样子，沉闷寡言。
叶父不说话，周凡也不知道该说些啥，这对父子就静静地坐着，空气里透着一股难言的尴尬。
幸好叶母这时候从厨房出来，端着一个茶盘，上面放了两个瓷杯。
叶母又转身折返一次，拿来刚烧开水的电热水壶，将两个瓷杯放到两人面前。
而后她又忙忙碌碌地拿出一些零食瓜子花生，放在茶几上，招呼周凡吃。
周凡看她来来回回辛苦，心里高兴之余，也有些心疼，忙说道：“阿姨，您快坐着休息吧，我不饿，不用忙着招待我，我坐会儿就要走了。”
“啊，难得来一次，多坐一会儿啊。”
叶母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热水，坐在了周凡的另一侧。
前世的父亲母亲一左一右，两个人表情各异，但都抬头看着他，这让周凡感觉压力山大。
他连忙轻咳一声，打破沉默，道：“叔叔阿姨，今天贸然上门拜访，是有些唐突，嗯我主要也是刚好路过这里，想起来以前叶言和我说过他家就在这边，然后就想过来看看。”
“我也不知道之前有没有别的朋友来过，我还有点担心自己找错了门，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您们还在这里住着。”
“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周凡，现在是b大的一名学生。”
见周凡说得头头是道的，叶父稍微有点打消了疑心，看样子这人不太像是个骗子。
他刚才除了担心周凡是个变态神经病杀人狂魔之外，还有点担心他是不是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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