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知道她闭关的时候,他是那样的伤心难过。
难道时间真的可以治愈情伤?
他漠然的走出竹屋,最后看了那仍旧被阵法拢住的山洞一眼也许师父是对的,只要没有亲眼看见,他始终还是能够抱着一丝希望的。
不至于绝望。
如果张白菓知道的话,一定会觉得自己这样自欺欺人,很可笑吧?
看似变化了的他,其实骨子里还是没有变。前世今生,他都喜欢这样自欺。
或许还是有那么些不同的。
前世的他,总觉得活在梦里也许会更幸福。而每次醒来后的世界,都像是炼狱。
今生的他,却学会了默默承受这样的结果。梦终究只是梦,如何能够沉浸在其中再不醒来?就像当年重生回来,第一次踏上问仙路,即便那里的幻境美好的让他信以为真,但最终他还是走了出来,踏上了最后一步的阶梯。
幸福的梦只是将现实衬托的越发可悲。
回到无为峰上之后,第一个遇上的便是洛一鸣和张昕薇这对道侣,二师姐手中还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是前几年她生下的女儿。
修士能有个孩子不容易,何况他们二人如今都已经结丹,这辈子只怕也只这个女儿了,自是宝贝的厉害。
看着小师弟俊美却消瘦的脸。说不上形销骨立多憔悴,却也依然能发觉他眼底的黑青,张昕薇一句“你可算是想通了”卡在嗓子眼里怎么也没能说出来。
对张白菓,她也是惦念的,但她自己也是修士,自然明白,三灵根修士的艰难之处。即便她仍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她这个师妹是真正的得天独厚。就像的那些女主角一样但在面上,她也不敢将这样的想法表露分毫。
尤其是前些日子见过李灵犀之后。
她已经知道,这世上并不止她一个穿越者。不过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老乡。总觉得她跟自己说话的语气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鄙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没有表露的十分明显,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李灵犀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她也大可不必跟她抱在一起认亲吧?
说起来,那人倒也是好笑。把她当成什么了?没脑子的圣母娘娘?居然想要让她撮合她与四师弟笑话,不说四师弟修的无情道,她不可能帮着别人破了他的道心,单单就李灵犀天域宗核心弟子的身份。爹爹就不可能同意她嫁给将来要继承他衣钵的谷暨丞!
张昕薇当场就回绝了,看着李灵犀气的一块红一块白的脸心里痛快极了她一点也不怕她把自己的身份说出去,因为那必然要牵连到她自己!她那么主动的暴露身份。可不是一件好事呢!要知道,把柄这种事。通常可都是双刃剑!
李灵犀在季罗山上可谓是四处碰壁。
自她走后,张昕薇倒是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她从前不懂事太高调,要不是有爹爹和师兄师弟们帮她压着,指不定早就成了那出头的鸟儿!李灵犀倒是比她聪明些,可惜没有摊上个好家好师傅天域宗的口碑倒是不错,可谁家没有那么一两个出头鸟?她娘是公主不错,却有个十分看重利益的父亲。
没有足够的天分,又不肯努力修炼只想着走旁门左道的李灵犀她的结局,大抵是被家里或者自家师父推出去联姻吧?
所以才会亟不可待的挑上她以为可以当成软柿子捏的四师弟,而且还想踩着六师弟的面子?
这么作死打量谁是傻子呢?
活该她这么灰溜溜的被撵回去!
也不想想,四师弟能看上她这么个破落户?想得倒是挺美的。
不过这些抱怨,她也只能挑拣一些不碍事的在被窝里头同洛一鸣嘀咕几声,却是万不会在这会,没眼色的说出来叫六师弟坏了心情的。
虽然,他本来也不见得有多高兴。
张昕薇一时想不到话说,竟是僵在了原地。洛一鸣瞅一眼自家小妻子便知道她在想什么,最近她总爱发呆,为的却是那个李灵犀。为了个不相干的人这样烦扰自己,都不知说她什么好,但自家人只得自己受着。
“阿宝,叫六师叔。”他一时便抱起自家宝贝女儿洛嘉宝道,又笑着看向甄云嵘:“六师弟,还没见过我们阿宝吧?”
甄云嵘听了他的话,便下意识的看向小阿宝。
阿宝虽是个女孩,却有可能是洛一鸣夫妻唯一的女儿,自然也是清源真人唯一的外孙女儿,整个无为峰上下,都拿她当个小祖宗对待。幸亏洛一鸣守得住,对女儿的教养很是上心,否则便是那父女两个宠女儿的样,只怕要养出个无为峰一霸来。
阿宝长得好,此刻在父亲怀中更是乖乖的,见了个陌生的漂亮叔叔也不认生,甜甜的叫人。
“六师叔好,我叫洛嘉宝,今年三岁了,你叫什么?”
听着人小鬼大的一套自我介绍流程,末了还乖巧可爱的眨了眨眼,简直成了精了!
甄云嵘面上不免便柔和了些,染上了一丝笑意。
“阿宝好乖,我叫甄云嵘。”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小孩儿柔嫩的发丝,心底恍若被什么惊醒了一般,竟是学着阿宝的模样认真的说道。
引得洛一鸣不由怪异的看了他一眼。
“甄云嵘?”阿宝歪了歪脑袋,许是没听过这个名字,眼底有些迷茫。但很快就撇开了这一茬,朝着甄云嵘张开手道:“好看,要抱”
“阿宝不可以叫师叔的名字。”洛一鸣忙道,有些无力的看了女儿一眼:“师叔是长辈”
“哦,师叔,抱抱!”阿宝十分机灵的马上改口。
这见个长得漂亮的就让抱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
而另一厢,看着对着自己扑过来的小阿宝,甄云嵘忽的展颜而笑。
那一笑,便若明媚的春光,驱散了满身的阴霾。
246 释怀(下)()
甄云嵘本就长得好,便是不笑也是倾城之色。
不提那本就“好色”的小阿宝,便是洛一鸣与张昕薇这对恩爱小夫妻,见他露出这样的笑颜,也是被惊艳的一愣,好半天都回不过神。
张白菓闭关五十年,他一直守在那枫叶林中,不过下来走动了数回,好些新晋弟子都不认得这两人的脸便是他们,也都忘了早年他笑起来是个什么模样。
只是再怎样淡忘,他们也始终记得,甄云嵘本来也不是个爱笑的性子。
他虽不阴沉,却也说不上活泼。只是同他们师兄弟几个亲近些,而彻底改变则是从张白菓入门之后,方才变得爽朗明快起来。
单就这一点而言,清源真人收了张白菓入门,就不亏了。
当年他一个小孩子,也不晓得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心事,压得整个人都没有活力。而她的出现则像是用对了方子的一剂良药,药到病除。
所以,洛一鸣很惊讶。
先前看到他的时候,以为他因为张白菓的事情受了很大的打击,所以看起来着实萎靡不振了些这也是正常的状态。扪心自问,若是换了他洛一鸣站在小师弟的立场,恐怕比他更加想不开吧?
他这样一心一意的为了她,为何就是不领情?
当然,在别人的事情上他也没有立场发话,因此只是心里暗自想一想罢了。
又或者,就如同妻子说的那样,小师妹是因为觉得配不上他,所以才逃避?
虽然他不觉得以小师妹的性子会这样做,但这个理由听起来却是最能让人信服的。
然而五十年过去。一切都成了空。
因此,此刻甄云嵘能这样笑出来,在他眼里都显得特别的纳罕。
都说情到深处人孤独,离开时是两个人,回来却形单影只如何能笑得出来?
当然了说不定是他家小阿宝魅力太大。
洛一鸣并不知道,在看到小阿宝的瞬间,甄云嵘确实想通了。
明白了他所爱的那个女子。为何不肯接受他。
她大约是这世上心思最复杂的一个人。想得太多,顾虑的太多,太骄傲又太自卑。她要的要么如天一样的高不可攀。要么纯粹的容不下一丝杂质。
他明明知道的,却还是一次次的试探。
越是试探,越是远离。
其实最后一次,她其实已经决定接受他了吧?只是他却拼命的想要证明。她是他前世爱的那个她所以,她的心变了。
她从来没有相信过。那个她和这个她,其实是同一个人。
是他猜错了,太过自以为是,所以才失去了她。
就像眼前的小阿宝前世。也有这么一个孩子。
只是提前出现了许多年罢了。
两个阿宝长得一模一样,性子却迥然不同。他心里知道这个阿宝就是前世的那个阿宝,可对于阿宝自己来说。却并不是那样的。
他记忆里的那些人,早已经因为他的重生而改变。就连他自己,也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那一瞬间的顿悟就像是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让他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说到底,她一直以来都想要挣脱的,不过是束缚在她身上的命运
而他,却拼命的想要让她“认清自己”。
所以,他没有资格怨她。
他愧对于她。
然而后悔与懊恼,这五十年他已经做的够多了。因为一直无法想明白这一点,他内心不知多遭受了多少次来自自己的折磨但当真正明白之后,他也看开了。
这世上,最无用的便是后悔。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一次见到张白菓但来生也罢,亦或者再一次重来也好,他一定会早早的对她说明自己的心。
至于今生
无情道也不是只有四师兄一个人能修的
“漂亮师叔,你为什么哭了?”一只娇嫩的小手抚上了他的脸庞,认真的擦去他脸上一滴滴不断滚落的热泪,学着外祖父和父母的样子,搂着他的脖子,拍着他的肩膀哄道:“师叔乖,不哭不哭哦”
他哭了?
甄云嵘一怔,伸手摸了摸脸,手上顿时便染上了一片湿。
他为什么会哭?
不是想通了吗?错过的东西无法再找回,就像走过的时间不能再一次重来他从来没有回到过去,只是重新开始了而已。
可是为什么心里这样疼
痛的好揪心,像是整个缩成了一团,无法呼吸!
见甄云嵘突然抱着孩子蹲下身子,嘴角还未放下,眼眶里的泪却像是好无阻拦溢出来那无声的泪落得人心里反而酸涩难当,只是看着他那么哭,便觉得难受的厉害!
张昕薇早已捂着嘴扭过头不敢再看他,便是感情没有那么丰富的洛一鸣,也静默的站在了一旁——发现他不对劲的那一刻他已经布下了结界,免得叫弟子们看了去,丢了他做师叔的人的颜面。
唯有不懂事的小阿宝,仍旧顽固的替“漂亮的六师叔”擦着泪。
不知何时,结界的波纹轻轻晃动,一只银色的纸鹤飞了进来,落到了张昕薇手中。
却不是常见的传声纸鹤。
这会无为峰上能够破开洛一鸣布下的结界给她传讯的人,只有原因以上的修士。
这银色的纸鹤分明是她亲爹的传信。
这会子给她传讯,只怕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张昕薇忙打开看了一眼,却翛然瞪大了眼睛!
她一瞬间像是被定住了身似得,直勾勾的看着纸条上那简短的一行字。
洛一鸣有些奇怪,连忙碰了碰她的手。
张昕薇就像突然被碰触到了什么开关似得,一下子“活”了过来。她猛地转过身奔到甄云嵘近前,用力的想要拉起他,不过失败了
“六师弟,快别哭了!”她又扯了他两把,见他仍旧没有反应,只得拎起他的一边耳朵怒吼:“小师妹魂灯未灭!她还活着!”
此话一出,不止是被吼懵了的甄云嵘傻了,便是洛一鸣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247 前世,从未爱过。()
张昕薇一言惊住了两人,到底还是洛一鸣先回过神来。
他用力拽起了甄云嵘,顺手撤除结界:“走,咱们去看个究”
语未尽,声先断。
背景是季罗山诸峰,往日不曾觉得,此刻倒像是远山磅礴的背景般迷惘不清,配合着说不清是白色还是灰色的厚实云朵,层层叠叠又远又近。
就连是近处的那个人,也感觉特别的远。
她穿着一身水蓝色亲传弟子服,俏生生地又恰巧的立在了结界的边上,仿佛是突然察觉了这边的动静一般,略微偏过头,略带惊讶的看着他们。
惊讶什么?被吓到的人明明是他们好嘛?
本以为已经没了的师妹,如今好端端的站在自个儿眼前,自有人是又惊又喜,有人是整个儿的不知所措,也有人,早就没了魂,只紧紧的,一眼都不错的盯着她瞧。
时光为张白菓退去了面上那份显眼的稚嫩,瞧着总算像个大人了。
她看起来和从前有些不同,凤眼明媚,皮肤白皙更胜往日。一头总是有些枯黄的青丝这会却细密如墨染,道髻许是太着急了,像是束发时漏了好些调皮的发丝儿在外头,偏又为她添了些许俏皮。
那一身水蓝色亲传弟子服比无为峰的内门弟子服更适合她。
她满目流彩,眼波流转却只能装得下一个人。
甄云嵘只是呆呆的,直勾勾的看着她,连怀里还抱着个孩子都忘了。
天地之间,仿佛只有她与他。
一瞬间的震惊之后,很快反应过来的洛一鸣夫妻两赶紧把自家女儿给救走然后躲到一边看戏,出戏很快的张昕薇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男人,也不心疼,只恍恍惚惚的问:“我没看错吧?那个真的是小师妹?”那个只能说是清秀,性格也有些孤僻的小师妹?
虽然张白菓没有觉得自己多么孤僻冷漠,但事实上。大家一直一来都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比起谷暨丞来,她还是略逊不如的。
性格或许真的只是天性,不论甄云嵘如何努力,他在弟子们的眼中依然是个很好说话的师兄。而不管张白菓两辈子的境遇有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她依旧是那个没心自私的她。
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