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你好下来了。。。”那人的声音沉稳而客气,却又带着颇为无奈的恭谦。
沐颜歌一听,便知此会站在车外的是那喜怒不形于色到寡淡无味的萧成。
“小爷我往后还就呆在这车里不出来了,你有迷晕绑架小爷我的本事,就要做好美酒好肉送进车内供养小爷的打算。。。”楚逸鼻子里重重一哼,放下窗帷,索性往木榻上一躺,气呼呼地背过身去。
沐颜歌不由哑然失笑,这人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耍起性子来就像个倔强的小孩?他这是打算和萧成耗上了?他有什么好生气计较的,他这一回来就家仆成群的,该发火的反倒是她,稀里糊涂地被人下了套,落入一个进退维谷。
“少爷,请你体谅奴才的用心。若非急于赶回家去,萧某又何需采取这种非常手段?你可知老爷为了你等出走一事,已经急得茶饭不思。现在局势瞬息万变,我等应以大局为重,而不是在此为了一己私利尽做些幼稚可笑之举。。。”一帘之外,那声音连贯;严肃,还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萧成果然是萧成,这话说得倒是滴水不漏。只是这种冠冕堂皇之话对于现在拗脾气上来的楚逸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正如沐颜歌所料,那家伙动也未动一下,像是充耳未闻。
这倒有趣了,沐颜歌托腮而坐,静候着一场好戏。
车轮碾压过碎石,似乎又一辆马车在此停了下来。
“萧大人,是有人不肯下来么?”一道温凉清润的声音就地飘了过来,夹杂着七分的漫不经心,三分的轻藐之意,让细微的空气有了瞬间的凝滞。
萧大人?萧成是哪门子的大人?沐颜歌一怔,满腹狐疑地望向倒在榻上的楚逸,亦是情不自禁地竖起了耳朵?这是哪位大神驾到了?
“可不是,这回在萧某摊上的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有苦难言喽!”这萧成倒是难得的好脾气,轻声一叹,语气仍旧不瘟不火。
“哦?是么?”那人微微扬声,像是几分质疑,又像是几分了然。
就在沐颜歌被这“蛊惑人心”的声音惹得心里痒痒有了想掀帘一睹真身时,那人又猝不及防地开口了:“青书,去请樊将军带人过来,将这马车直接给拖到皇上营帐前,据实回禀,说这太子殿下的人毫发无损地给送回来。。。”
皇上?太子?沐颜歌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下来,转向楚逸,恰好对上他一张略显歉意的脸。
他奶奶的,居然被这小子给耍了……沐颜歌一双眸子几欲喷出火来,敢情她才是猴子哪!
楚逸显然是被沐颜歌怒不可遏的样子给吓到了,微微瑟缩了几下,那无辜的小眼神仿佛是在向她求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沐颜歌当然不能把他怎么样,人家如今都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了……沐颜歌恍惚了很久,俨然还没从楚逸这从天而降的身份中惊醒过来。
“公子,这。。。”
“还不快去,太子殿下在马车里出了意外,谁也承担不起。。。”
那人轻飘飘的声音还未落地,楚逸已“嗖”地一声坐了起来,破车而出。
“我说这种丧尽天良之事萧成怎么做得不费吹灰之力,原来还有你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在背后帮衬着啊!”楚逸额上的青筋跳了跳,扬手恨声道。
这家伙就是沉不住气,居然被人三言两语就激下了车,沐颜歌真为这个太子殿下的智商堪忧。初次见面那会觉得这家伙还挺聪明,怎么越往后就越犯浑呢?
“这话貌似不太好听哪,再怎么说太子殿下算是成年人了,这往后,效仿三岁小孩之事不可多做,人身攻击之言要忍住少说。。。”那人轻轻一笑,似柔曼轻风拂过一池碧波。
“那类似二位迷晕绑架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算是成年人应有之举么?”沐颜歌掀帘而下,这种两只大尾巴狼合伙欺负小白兔的场面让她再也坐不住了,如今她与楚逸可是一条船上的人,她不能坐视不理。
可眼前之人,着实让沐颜歌呆怔失神了好一会儿。
面如雪玉,青丝胜墨,眉目如画,像是玉宇琼楼上灼灼其华的一撷清辉明月;又宛若峰峦青隐里孑然而立的一株玉树修竹。
帅哥她见多了,可这般玉色惊鸿的美人,她还真只是在古玩游戏中瞧过。
“咳。。。”萧成又不合时宜地轻咳了几声,似乎在提醒着沐颜歌更不合时宜地举动。
沐颜歌这才意识到自己堂而皇之的失态,颇为尴尬地移开了眼眸。
“你跑下来做甚么?”楚逸望着忽然而下的沐颜歌,原本紧绷的神色终是有所缓和。
“下来帮你呗,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沐颜歌小声嘀咕道,心里却是恼意丛生。
本来这主动权还紧紧握在她手中的,被美人这么一晃眼,竟生生由理直气壮沦为底气全无。
更可恨的是,那人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流连,迟迟未见收回。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嘲笑她花痴么?
“这位姑娘是在五十步笑百步么?”容墨眉目端凝,眸眼里恢复了一片如水清幽。看样子,她确实不记得自己了。。。
“什么五十步笑百步的,你这话甚么意思?”
沐颜歌皱了皱眉头,望向眼前清华如水的男子,晨风吹动了他的衣袂玉带,旷澹飘逸中,一派雅致雍容。而那透亮得似碧汪翡翠的眸子还是让她捕捉到了一抹一闪而过的不明意味,这让她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蹄声沓至,一绛色军服的士兵自马背上飞身而下,朝萧成抱拳一揖,“萧大人,皇上令卑职前来迎接诸位入营,并且让卑职知会大人一声,归营后速携太子殿下去主帐见他!”
萧成静静看了楚逸一眼,却是迟迟未见开口。
“萧大人?”那士兵见气氛迥异,亦是有些不知所措。
“太子哥哥。。。”一道如莺娇啼自身后不远处传来,沐颜歌微侧身,便见一个红影疾驰而来。走近了才看清马上坐着的是位明艳动人的少女。她一身红衣,身姿飒爽,眉宇间神情有几分倨傲。兴许是一路急行,只见她带着些许薄汗的面庞上透着若隐若现的红绯,如温玉般滑光若腻,几缕碎发自脑后散落下来,带出几份飘逸灵动,光艳逼人。
楚逸眉头一皱,俊颜上闪过一抹不悦,这头顶的乌云未散,又飘来一朵。。。真是让他的头隐隐作痛。
“绮月郡主。。。”那士兵看清来人,赶紧恭谦地行了一礼。
“太子哥哥,你总算回了,这几日可把我急坏了。。。”那少女即刻翻身下马,迫不及待地上前拽起楚逸的手臂。
楚逸有些嫌恶地将那少女的手甩了开来,连连后退数步,如避蛇蝎。
那少女倒也不以为意,目光一一扫过其它几人,最后落到了沐颜歌身上,眸中的嫉火瞬时燃烧了起来。
“太子哥哥,她是谁?”那少女的目光死死盯着沐颜歌怀中的婴孩,期间的震惊可想而知。
“她是谁,你管得着么?”楚逸轻哼一声,竟是未曾多看这少女一眼。
沐颜歌不傻,单单对方那不怀好意的目光已足以让她明白了七八分。瞧她这怨恨的小眼神,莫非是以为。。。
哎,吃起干醋的女人不好惹,背驮黑锅的活不好干,况且眼前这女人一看就是个飞扬跋扈的主,她沐颜歌惹不起还躲得起。
沐颜歌想开口解释,这话说清了就没她什么事了,“这位姑娘,我想你是误会了,我。。。”
“颜歌,你不用与她多费唇舌。”不待他说完,楚逸已出言打断了她的话。
这话,太引人遐想,在场几人闻言均是变了脸。
沐颜歌的唇角牵了牵,这刻的感觉像是如同骨鲠在喉。
方才在马车之上,他极力回避,生怕与自己沾染上任何牵连,此会又堂而皇之地说些暧昧不清的话,只因为他不喜眼前的女子,便可随心所欲地拿自己作那挡箭之牌?
“楚逸。。。你,你欺负人。。。” 那少女一脸委屈,气得直跺脚。
“我哪敢欺负你。。。”楚逸继续保持着一张欠揍的脸。
“你。。。”那红衣少女一甩衣袖,竟是掩面上马扬长而去。
“太子殿下,还不去追?”一旁的容墨莞尔一笑,就像晚晴般无限丽色。
“我搞忘了,你这‘玉面狐狸’最擅长看别人的好戏了,怎么样,今日看得可尽兴?若是尽兴了,哪里凉快呆哪儿去,少在小爷面前碍我的眼!”楚逸狠狠瞪了容墨一眼,仿佛这样才可让他解气般。
一旁垂眉敛容的士兵却是暗暗心惊,这太子殿下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吧,前脚刚气走了绮月郡主,后脚又对这位皇上最尊贵的座上之宾出言不逊,这放浪不羁的程度,真是非常人所及。
“太子殿下,若是玩够了,请随下官前去皇上那里吧!”沉默良久的萧成淡淡开口,像是在与眼前之人进行着最后的交涉。
第十六章 羊落狐口()
沐颜歌自然清楚楚逸在别扭什么,她已经在一旁呆得是不耐烦了,眼下又渴又饿又困又乏,再这么耗下去她很难保证自己会继续舍命陪君子。
不凑巧的事,怀中的娃娃“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不晚不晚,时机刚刚好。
小家伙定是饿了,沐颜歌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常言说‘再苦不能苦孩子’,从这点上来看,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哦,不,是养母。
“这口舌之快也逞了,气也撒了,是时候收手了,最后一层抬阶再不下,你就自己呆上面乘凉好了。。。”沐颜歌靠近楚逸,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他,试图说服这尊大佛。
那女子说得十分平静,宛若桃瓣似的红唇一张一合间吐着淡淡的清香,像是美人蛇放出的信子,平平无奇中却带着诱人的蛊惑,楚逸竟未多想,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楚逸看了眼萧成,虽是未开口,那举止显然是十分给面子在像他投去友好的信息:老兄,走吧!
萧成那张几近被风化掉的脸这会才有了一抹盎然生机,他看了眼扬长而去的太子,抖了抖有些微微皱起的袍衫,阔步离去。
楚逸刚走出几步,突然意识到某个重要的问题,止步回眸,眸光炯炯地望着沐颜歌:“我走了,你怎么办?要不,把你带着?”
阳光落入那双明净澈亮的眸子,冲散了先前积聚的怒气,唯剩让周遭一切黯然失色的明艳。
沐颜歌还是细心地在那双眸子里找到了隐隐的纠结,忧虑,以及关切。
沐颜歌心间微有一暖,撩唇笑道:“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好了。。。”
楚逸显然不认为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他蹙了蹙眉头,看了一眼紧随其后的萧成,却是凝立不前。
“太子殿下看这样可好,在下先带这位姑娘去营帐休憩片刻,殿下去皇上那里办完了事再来找这位姑娘?” 容墨微扬的嘴角挂着慵然的笑意,那张清隽出尘的脸浮动着草熏风暖的随和轻灵。
“你可以相信么?”显然,楚逸对于眼前主动示好白衣男子充满了戒备与怀疑。
“我有那么可怕?难不成我能把她们母子给吃了?你眼下也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难道不是么?” 容墨薄唇轻吐;笑得温和无害。
沐颜歌隐隐觉得在那轻柔和煦的笑容暗藏有某些不为人知的东西,能让楚逸口口声声的喊着“吃人不吐骨头”,这“玉面狐狸”定是过去让那呆瓜栽了不少跟头。。。比萧成还要高深莫测?看来是个不容小觑的大人物,沐颜歌脑袋里极力搜索着记忆信息,快要对上号了,似乎就差那么一点点。。。
“那就这样吧。。。”楚逸半信半疑地望了容墨一眼,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建议。
“颜歌,那我就先走了。。。”楚逸冲沐颜歌一笑,略显歉意。
“又不是生离死别,看你矫情的。。。”沐颜歌“啧啧”几声,冲楚逸扮了个鬼脸。论机敏机灵,这家伙压根和她就不在一条水平线上,还担心她?
“玉狐狸,要完璧归赵哦!”楚逸转身之前又煞有介事地朝白衣男子补充了句,这才放下心来。
那人袍角轻扬间身影如风掠去,沐颜歌收回视线,不偏不倚地对上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在一片荒野里那人一袭白衫尤为夺目,清晰。眼前的男子子,眉眼清淡,雪色的袍衫如一拢碧烟缭绕浮云,清奇飘逸中是抹醉人心扉的风华。
“为何这样看着我?”沐颜歌倒不闪躲,张口便问。那人眸光沉沉的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难辨,怎么?难道她脸上有花?
“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哪!”那人唇角勾起一抹显而易见的讥诮,眸中已是雾霭沉沉。
沐颜歌这才记起方才他还笑落自己五十步笑百步来着,让她好一会都云里雾里的不明其意。难道,他们以前见过?
沐颜很快又否决这个想法,这么一个风华绝世之人,若是有过一眼之缘,定是让她过目难忘的,她不会没有一点印象。
“呵呵,我们以前见过么?”沐颜歌讪讪一笑,手指在两人之间游走了一圈。
容墨的玉颜微微一变,一双温凉的眸眼刹那云涛暗涌。
眼前的女子,容颜确与五年前一般无二,可眉梢眼底洋溢的东西,分明与当初判若两人。
当年那人,有一双平和淡漠的眸子,清冷至极,睿智果敢。而如今取而代之的,是随性自如下的灵动张扬。
是眼花了么?容墨甚至有了怀疑,或许这不是同一个人。
“嗯,几日前留仙镇的街头,貌似打着在下名号招摇撞骗的是姑娘你吧?”
容墨玉眸微眯,颇有意味地望着眼前脸色倏变的女子,心底闪过了一丝像是逮到犯错孩童的快感。
“你,你是。。。容墨?”沐颜歌瞠目结舌,眼珠子好似就要“噗通”一声坠落在地。
那人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从容而沉雅,在沐颜歌看来却是杀人于无形。
绮霞映染在他清悠如水的眸子里,耀射出琉璃宝石般的光晕,令沐颜歌有些不敢直视。这下尴尬了,若是有上天遁地之术,她想在一秒内隐身。
目光扫过那驾车之人,沐颜歌如坠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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