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纷乱的念头根本就没办法去逐个辨明，程斌只能先专注地去一次次深呼吸，逐渐找回对僵硬到快要抽筋的身体的正常感知与控制能力。
越是去想去思考具体的事情，脑海里就越是纷乱混杂，心灵扭曲的痛苦逼迫着程斌去寻找稳固可靠的根基，他不自觉的回忆起过去这段时间学习积累的知识，随后从中翻找出一系列前后关联的数学难题从头推导了起来。
看似枯燥乏味的数学，是一切理性学科认知世界的根基，其森严的逻辑体系拥有强大的自完善与衍化能力。
当程斌一点点将精力转移到脑海里的数学体系架构推演上后，灵魂分裂般的心灵痛苦明显出现了削弱，仿佛各个分歧的灵魂找到了共通的立足之处。
沉默站在洗脸池前的程斌，就这样借助知识之间的关联衍化一点一点的建立起稳定的思考回路，在混乱动荡的心湖中建造出一艘能够正常运行的思维扁舟。
察觉到程斌情绪波动缓和下来后，陈庞眼角闪过一道白影，就见到原本摆放在床头的衣物飞了过来，干净利索的套在了程斌的身上，而他沾上的那些水迹早已被念动力震散，在迷蒙间折射出一条若隐若现的彩虹。
程斌原地跳了跳就完成了衣裤鞋袜的穿戴，扣子一个个精准的自动扣上，他盯着破碎镜子中各个角度的自己嘴角微微抽动，随后还是一言不发的转身向大门走去。
能够深刻的体验并理解程斌的感受，作为好友的陈庞轻叹了一声跟了上去。
——不管怎么说，程斌的情绪保持稳定、能想平常做事那样三思而行，那他就基本放心了，剩下的事情只能靠那两人自己去抉择。。。
沉默而行的两人离开宿舍区，穿过楼房间的广场，很快来到了之前陈庞上班的那栋楼中。
在刘欣所在的房间之外，沿着走廊靠近的程斌停下了脚步，他身前有一个穿着正式工作服的女青年抬手拦在那里。
之前负责最终测试环节的女青年皱着眉扫了眼陈庞，随后凝重的盯着程斌，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不该现在过来的，明天，至少你们要各自睡一觉清醒一下，恢复理智和冷静以后再见面。”
相关的记忆仿佛泡沫一般出现又炸碎，程斌认出了面前这个不是很熟的家伙——过去在精神病院私聊室告知他有关部门信息的那个人。
“谢谢，我很冷静。。。”能体会到对方释放出来的那一丝好意，程斌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的念动力已经撑开了全景图，逐渐渗透进了女青年后方的那个房间。
通过异能之间的反应与冲突，女青年察觉到了身边涌动而过的洪流，她脸色变了变，正想再说点什么，但却被陈庞上前拉住了。
见到专精心理学科的陈庞指点着房间里那位对她摇了摇头，女青年犹豫踌躇了一下，还是从走廊中间让开，放任程斌走了过去。
程斌打开房间走了进去，随手关上房门后打量着不远处蜷缩在沙发上的女人。
虽然隐隐在抽泣的她颤抖的身体缩成了一团，但全景图的反馈，精细的将具体到细胞层面的的三维影像传递到了程斌的眼中。
脑袋再次开始隐隐作痛的程斌随便在另一边上坐下，他看了眼脸埋在大腿上的刘欣，不由得按着太阳穴轻叹了一声。
——人体对自己念动力的干扰主要体现在神经系统与内脏上，扯断视野内所有人脖颈主动脉这种要害轻而易举。
——记得从小到大这位邻家妹妹都喜欢留直长发的，车祸之前的聚会依旧是这样，那场悲剧之后剪短了么。
——要再体验一下她的能力吗？虽然错误的概率很微小，但到目前为止，导致车祸的是她这种看法不都只停留在猜测上么？
——说起来，系统曾经模拟出的、最后成为白人类外壳的那个女孩造型，多少有那么一点小时候刘欣的影子呢。。。
——使用念动力的话，不留痕迹的损伤人体机能或者直接延迟杀人也是很简单的。
仿佛有很多人同时在耳边说话，程斌在一片混乱嘈杂的声音中皱了皱眉，外面偷窥着的陈庞感应着程斌情绪变化，心不由得再次悬了起来。
听到程斌叹气声的刘欣浑身一颤，她抬起头用通红的双眼向传来熟悉声音的方向看去。
默念着一些数学公式的程斌看见刘欣嘴唇嚅动，但他听不见刘欣的话语，哪怕全景图能够捕捉咽喉最轻微的震动。
因为心灵底层的海啸，已经令程斌有些疲于应对，立足的小舟仿佛随时都会在无限放大的情绪与思维波动中倾覆。
就像一场无形的战争在自己灵魂中发生一样，通过大量的杂念余波，程斌能感受到自己身躯在扭曲心灵下产生的各种异常反应。
但依照着心头莫名浮现的知识，通过念动力抑制对应神经节与激素腺体的运作，程斌勉强能控制住内心战争对现实身躯的影响，缓和断崖一般的情绪落差，至少在这种争斗结束之前，他不会做出现实中的选择。
在一丝恍惚中，程斌的视野逐渐产生了分裂。
仿佛大量相似而不相同的场景重叠到了一起，程斌看到大声质问刘欣的自己，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尸体，看到双目哭红的刘欣抱着自己不断地说对不起，看到暴躁的自己随手一挥用念动力将赶来的安保人员筋腱切断，看到了很多很多自己的、完全不同的反应。。。
精神分裂般的灵魂争执令程斌痛苦万分，他能感受到各种不同念头或者说人格之间的厮杀吞噬，自己这一叶扁舟似乎随时都会倾覆。
但他始终没有真正失去神智，反而依靠着共通的立足点——数理逻辑与对现状的好奇心——或主动或被动的吸收着相似的营养不断磨砺壮大，直到杂音全部消失，自我吞噬了一切杂念，或者说自我被杂念冲刷重塑完成为止。
信息层面的战争似乎持续了无数年，但现实里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短暂的瞬间。
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的程斌，眼前无数的重影与血迹褪去，露出刚刚抬起头怯懦注视着自己的刘欣身影。
——自己脑海里发生的那一切，以及那些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知识与情报，到底是怎么回事？念动力不比念气，没有思维自查能力真是挺麻烦的，折腾这些对于系统而言到底有什么意义？
对于之前自己灵魂中发生的一切更加感兴趣的程斌，心不在焉的和刘欣对视了一会儿，在思索不得果后回神关注起眼前的问题。
之前应该是世界线分裂幻影的视野，已经展示了很多发展倾向，实际处理的话，反正以前也早已做过选择了。。。
掐灭身体情绪相关的生理反应后，简单的逻辑在程斌平静理性的思维中晃过——
过去失去父母并且重伤的经历，导致了现在身体里这种压抑的怨愤，而所有人对自己说词的不信任与最后逆转的真相加剧了这些情绪。
自己想向罪魁祸首释放这些怨愤，但是，客观来看罪魁祸首到底是谁呢？
驾车出事的自己？当然不是，自己只是黑色魔影精神冲击能力的受害者。
魔影释放者刘欣？她不过是相亲尴尬而吐槽了一下，考虑到自己当时差不了多少的感受与亲妹妹般的交情，作为被迁怒目标有点勉强。
那一刻异能诞生的源头？制造内域间接引发事故的系统？那不就是高维的自己吗？
还是说，该甩锅给早已死亡的耀文明探索终端？
暗自叹息了一声的程斌，随便选择了之前所看到的世界线分歧幻境中一种比较安定稳妥的方法准备实施下去。
但就在程斌下定决心的瞬间，他所感知到的整个世界陷入了静止状态，随后仿佛构成图卷的颜料融化聚合一般，整个世界在五彩斑斓间化为一片模糊。
刚刚取回部分知识与高维情报的程斌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的精神就再一次沉入了混乱的心湖底层。。。
。。。。。。
第337章 倦怠的正义与心灵支配者（）
信息层面的世界线幻景显得飘渺而迷蒙，被系统从高维捕获得那点程斌的意识，在沉浮之间经历了很多似真似幻场景。
在偶尔的清醒间，程斌意识到了这些世界幻景的本质——那些都是他过往没有经历的，但真实发生在其他平行程斌身上的事情。
而这些场景，都来自于程斌们，对自己未来道路影响最为深刻的那些抉择瞬间。
程斌不知道系统这种看上去对自己本体毫无影响的行为到底有什么深意，但每次的场景中他都尽己所能的去影响抉择主体，让他做出最符合自己观念的选择。
就是不知道这种人生抉择的轮回，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
某个内域一号世界素材构筑的信息虚界中，华国内陆的一座城市里。
在一栋地标大厦的顶端的塔尖上，一个仿佛融入夜色中的朦胧人影，无视高空猛烈的狂风，纹丝不动的扫视着下方的都市。
灯火通明的都市夜景总是令俯瞰者不由得感慨人类与科技的伟力，但若将视角拉近，深入这座繁华城市的阴暗角落，源自人性的丑恶总会令观察者心生烦闷。
程斌扯了扯内部遍布金属与电磁元件的风衣领口，整个人离开塔尖飘在那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随后重新落回狭小的平台，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叹了口气。
音波震动、电磁辐射、网络信息、摄像监控。。。居高临下的全景图，使用着繁多的特化广域探测模块，将程斌居住了很多年的城市数据模型尽可能详细的反馈到他眼前。
通过学习与实验不断改版升级的全景图，让程斌比任何人都更加深刻的了解这座城市，也让他看到了太多普通人难以察觉的罪恶。
——恶心的老鼠源源不绝。。。待办事项与开发列表越来越长了啊，人类的寿命是有限的，再这么拖沓下去的话。。。
程斌心绪复杂的叹了口气，随后他目光一厉，盯着全景图显示出的某个都市角落，手从腰间的特制腰带上取下一枚指节长的菱形金属块。
早已通过念气固化了多重效果的特殊飞镖被程斌扬手抛了出去，在重力与念气的双重作用下飞快的加速下坠。
逼近音速的致密飞行物在程斌全景图的制导模块辅助下划过一条s形弧线，犹如毒蛇一般贴地钻入了一条偏僻的巷道。
伴随着骨骼碎裂与鲜血飙射的声音，两个从外地流窜过来的逃犯如同木桩一般摔倒在地，只留下被血液撒了一脸的受害者一脸惊恐的尖叫着。
大厦顶端的程斌皱了皱眉，看了眼自己的双手，随后调出这点时间的行动记录浏览了一遍。
“最近下手越来越重，也开始不再避开目击者，并且不在意留下异常痕迹了么。。。”
收起记录看向都市夜景，程斌心底隐隐有点不安——虽然逐渐传开的都市传说，与犯罪者越发惨烈离奇的下场，有效的遏制了很多人不老实的念头，降低了这座城市的犯罪率，但是。。。
与之相对的，是自己行动留下的异常痕迹数量与国家机构的关注度在不断的上升。
“我是在下意识的逼迫自己早日做出选择吗？”程斌回忆起着这段时间的奇妙经历，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
一切的开始，是他突发奇想去买彩票，却意外中奖后迎来的一场绑架。
刚刚离开病院孤身一人无人关注的程斌，就像某个黄毛绑匪说的那样，根本不会有人报警来查，只能在绝望中承受痛苦。
在程斌偶然间看到绑匪伪装下的真实样貌后，对方更是破罐子破摔打算直接将他杀死。
但就在生死关头，程斌觉醒了超自然能力念气，使用了扬尘致盲与耳膜攻势成功解决了绑匪。
自那以后，有感于当初濒死时的绝望与对救援的渴望，程斌就开始一边研究开发自己的能力，一边到处执行正义施加援手。
因为彩票奖金和念气能力，程斌并不缺乏惩奸除恶行侠仗义的资金，甚至还弄出个私人研究基地开发制造各种配合能力的道具。
干这些事情的程斌觉得自己颇有点蝙蝠侠的味道，除了。。。他下手有时候比较重外。
沉浸在研究学习中，偶尔穿行夜景行侠仗调整口味，这样的奇妙生活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程斌开发出了全景图为止。
整合所有感知渠道进行数字化建模的全景图，将程斌认知世界的能力拓展到了极限，就算待在深藏起来的实验室中，展开的全景图依旧能将极其广阔范围内的动静反馈给他。
乍一看上去这似乎是件好事，但很快程斌就被全景图牵扯着陷入了在自我矛盾之中——
不比原来仿佛散心调剂般被动发现事件的英雄行动，全景图的力量让程斌不可避免的注意到了无数本处于普通人视线之外的罪恶，性格与经历驱使着他陷入了不断主动奔波的窘境。。。
随着程斌能力的不断增强，千万人口级别的都市所展现出的阴暗角落也就越多，哪怕驱使程斌做出行动的恶行判断标准一降再降，他也渐渐开始感到疲倦不堪。
楼下骚扰打人的混混管不管？数十米外小巷的抢劫谋杀管不管？数百米外黑道毒品交易管不管？数公里外的火灾管不管？
同样处在视线与行动能力范围内，管了一件事为什么不去管性质差不多的另一件事？如果不去，那么驱使着自己行动的难道不是正义的心灵，而是某种宣泄力量赢取赞誉的欲望？
一度陷入自我怀疑的程斌，开始寻找解决自己困境的出路。
但出路显而易见只有那么几条——
最简单的，就是在平时的生活中关掉全景图，眼不见心不烦，将稚嫩的正义完全抛之脑后，自然能恢复正常的生活节奏，去忙自己的事情。
另外，也可以想办法和公安或者说国家机关逐渐接触合作，但目前自己的能力还远不足以对抗国家暴力，与虎谋皮的结果就是被拉进别人的节奏，再也无法主导人生的走向。
剩下的，就是再次降低行动的判断标准，对于太过普遍的罪恶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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