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殿堂- 第6部分

　　　　“上周的测试，并不简单。试卷总分一共是300分，语数各150分。试卷的前100分是基础题，后50分是发散题，你们只要能将前100分做好，老师就感到很欣慰了。”邓晨慧顿了顿，见学生的表情大多松了口气，才继续道：“你们也别松懈，这两门科目的考卷，是去年北京外国语实验小学的六年级入学测验，当时考试，北外小有超过五百人的总分上了200分，而我们德格县第一小学，这次考试只有不到二十人的成绩上了200分。”

　　　　邓晨慧说到这里，眼神不经意的瞟了瞟讲台边的吉珠。

　　　　“老师并不是想拿我们学校与北外小相比，但我想让你们知道，与那些大城市小朋友的差距。如果想要未来的生活过的更好，那么你们就必须更加发奋的读书，不要辜负父母、老师对你们的期望。”

　　　　邓晨慧见学生都已经收敛了神色，正襟危坐。便拿起手中的一摞考卷，开始按照最低分宣布成绩。

　　　　“止贡巴。央吉措，语文78分，数学61分，总分139分。”

　　　　第一个被宣布成绩的藏族小孩，几乎是哭啼的从邓晨慧手中接过考卷。

　　　　“彭措察都，语文81分，数学60分，总分141分。”

　　　　“曲比日木，语文70分，数学78分，总分148分。”

　　　　“”随着一张张成绩单的宣布，所有人的心都悬的高高的。

　　　　当考卷只剩下十来张时，邓晨慧的脸色也稍稍带了点喜色。

　　　　“央金卓玛，考的不错，要继续保持。语文112分，数学89，总分201分。”

　　　　“”

　　　　“张子若，你偏科偏的很厉害，不过还是祝贺你，你是全年级第二名。语文87分，数学128分，总分215分。”

　　　　邓晨慧的手中只剩下一张考卷，也代表着这张考卷的得分是全年级最高分。班级里立刻开始窃窃私语，询问起班里还有谁没拿到卷子。

　　　　可问了半天，众人也没有问出个答案。

　　　　邓晨慧又一次的审视了下手中的唯一考卷，字迹清晰工整，全卷没有一点黑疤擦痕，干净的就像是原装货一般，可见当时考生绝对是一气呵成。数学的应用题也非常工整，思路清晰的完全挑不出任何错误。

　　　　邓晨慧脸上蕴起一抹笑意，“其实我完全没有料到，咱们班还能出个如此厉害的学生，这两张考卷去年北外小的最高分是276分。”

　　　　顿了顿，邓晨慧声音嘹亮的宣布道：“嘉措吉珠，语文144分，数学150分！总分294分！”

　　　　嘉措吉珠？294分？全年级第一？而且比第二名的张子若整整多了近80分！

　　　　刹那间，六一班的教室就炸开了锅。嘉措吉珠，平日里完全没有存在感的人，而且五年级还辍学了整整一学期，竟然考出了全年级的第一名，这令他们完全无法置信！这简直把他们和他们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直到这时，才有人想起，嘉措吉珠以往每年的期末考试似乎都是双百分！只是以前的题目都很简单，得双百分的人多，嘉措吉珠混在其中自然不显。

　　　　吉珠听到自己的分数后，并没有其他神色，面无表情的接过考卷后，立刻拿起语文试卷，看起扣分的点。

　　　　语文试卷有两个作文，a卷的最后一题，看图写作文。b卷的最后一题，命题作为。吉珠的扣分便是b卷的命题作文扣的。

　　　　“作文是主观题，扣分与否在于阅卷人的态度，不过你的作文我看了，写的过于理智，偏向议论文。作文的题目是我的愿望，明显是写叙事文，你能得14分，估计也是老师酌情扣的。”邓晨慧教的是数学和英文，不过能考上水木清华的学生，小学的语文自然不再话下。“如果依我来打分的话，估计你还要扣10分。”

　　　　邓晨慧虽然说着打击吉珠的话，但眼睛里的喜意是藏也藏不住的。

　　　　吉珠点了点头，接受了邓晨慧的批评。

　　　　邓晨慧这时才拍了拍桌，制止了教室的喧嚣，开始了卷子的讲解。

　　　　似乎因为吉珠的分数让邓晨慧尤为满意，在考卷释义时，频频请吉珠上讲台用黑板计算公式，推理过程。尤其是到了b卷时，从数字推导，图形计算，列表应用，几乎每一题都让吉珠上台计算。

　　　　吉珠也不推辞，只是在黑板上将公式和计算方法写出来，至于讲解他只会照着念。

　　　　邓晨慧看着吉珠的眼神是越来越满意，吉珠在她家住了好几年，她竟然没有发现吉珠竟然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

　　　　邓晨慧在清华大学读书时，见识过不少的天才，这些天才都是锋芒毕露，学识惊人。但吉珠的天分，却是向内收敛的。整整五年，她把吉珠当成学习好的学生，却从没当他是天才！

　　　　天才固然是天才，但如果没有人去挖掘他，天才最终也只能落个珠玉蒙尘的下场。邓晨慧想到这里，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她要不要在这里多待一年？将吉珠引到真正的学识道路上再离开？

第11章　邓晨慧的烦恼（）　
吉珠在短短的一天之内，从默默无闻到一鸣惊人。

　　　　一到下课时间，几乎全班的同学都围在吉珠桌边，吉珠被那一双双带着崇拜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舒服。到了上课时间，吉珠也没有逮到空闲进入脑识学习知识，因为所有的任课老师似乎都约好了一般，不时的请吉珠起来回答问题，吉珠自小就被教导要尊敬师长，即使心中再不耐烦，也只能忍着。

　　　　在吉珠烦恼其间，邓晨慧这些日子也在进行着思想斗争。

　　　　父亲从入夏就开始催促着她回京，前些天还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十月不回来的话，那就永远别回来了。邓晨慧一开始支教只是想从底层体会生活，可慢慢的，她却舍不得离开支教的学校。大山里的孩子淳朴善良，少了城市里的勾心斗角，虽然生活的清苦了些，但她也乐意，所以这支教生涯一拖就是好几年。

　　　　邓晨慧本来已经下定决心，辞职回京，而且也已经和校长沟通过了。可谁知吉珠的突然发力，让她看到了一颗在山间摇曳生长的天才种子。

　　　　“为人师表，不就是要引领学生走上最正确的道路么？”邓晨慧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着这句话。前进一步，是为人女的亲情羁绊；后退一步，是为人师的职业道德。两者相权，放弃谁她都不愿意。

　　　　吉珠放学回家时，看到的就是邓晨慧坐在院子里，两眼痴呆的看着槲寄树，口中反复念叨着韩愈的师说。

　　　　“喔，吉珠回来了啊？先回房把今天得作业写了，我这就去做饭。”邓晨慧似乎蓦然醒过来一般，表情有些不大自然，跌跌撞撞的朝着厨房走去。

　　　　吉珠回房后，先是将洗的泛白的藏袍收进屋里，然后躺在床上进入脑识，研究了半晌关于初中物理简单机械和电学的知识。虽然脑识中有拟真模拟的试验场景，但吉珠对于电场中电功和电热还有些不懂。毕竟没有老师教导，仅仅凭借着脑识里的文字记载、图片模拟，理解起来还是较为生硬。

　　　　等复习完物理知识后，吉珠才怏怏然的起身写起了家庭作业。

　　　　在房子的另一边，邓晨慧有些迟疑的拿起手机，静默了好几秒，终于下定决心。迅速的按下熟悉的号码，等待着对方的接听。

　　　　几秒后，电话接通。

　　　　“喂？是小妹吗？呵呵，你可终于舍得打电话过来了？”略带点戏谑的声音传入耳里，多年没有听到的称呼，让邓晨慧一刹那间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

　　　　“大哥，我”邓晨慧一边聊着体己话，一边在脑海里回想着大哥的样子。

　　　　她的大哥邓晨暮，比她大了整整十岁，中学时代，父母出国做研究，邓晨慧足足6年都是被大哥带着的，因此两人的感情非常好。说起来，她对邓晨暮的感情更多是崇拜，邓晨暮后来进了清华大学，毕业后留在清华做研究，她为了追随他的脚步，也卯足了劲，考进了清华。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事，她毕业后说不定也会追随大哥，留在清华。可世事无常，那个人的出现，让她对家人产生了间隙，最后不管不顾的到西南边远地区支教，支教的五年里，她也没有将自己手机告诉父母，只是时不时写信报个平安。

　　　　其实以父母在京城的能力，很轻松就能查到她的电话、地址。但似乎为了避免尴尬，或者说尊重女儿的决定，这些年从没有打电话过来，唯有今年。

　　　　“嗯，说吧，这次打电话过来有啥事儿？如果想让我劝老爸收回主意的话，那不可能。你可要知道，不仅仅是爸妈想你，我也很想你。”邓晨暮一开口就绝了她的心思，好在她也有准备。

　　　　“大哥，我想继续留在这里支教一年，毕竟我的学生，我从一年级就开始带，这好不容易要毕业了，我却在这紧要关头离开”

　　　　“他们只是你的学生，不是你的弟子，也不是你的儿子，你也不是他们的老妈子。”作为大学教授的邓晨暮，对于学生的概念，与小学老师对于学生的概念，其实相差很大。大学是放任自流，小学中学是嘘寒问暖。

　　　　邓晨慧无力的争辩了几句，最终叹了口气，说出了心里纠结的原因：“我有一个学生，他叫嘉措吉珠”

　　　　邓晨暮听完小妹的话，细细的询问了关于吉珠的事。

　　　　沉默了半晌后，邓晨暮才缓缓开口道：“仅仅一次考试，也无法判定出他是否是天才。”顿了顿：“如果真是天才，也不需要你时时关切，一直照顾在身边。我可以帮你在老爸那里求情，为你拖上一年时间，但你确定，你用这一年，就能将他引上正途，走上天才之道？等一年后，你没有成功，是不是还想再拖一年，亦或者一辈子？”

　　　　“天才与早慧也有一线之隔，早慧是天才，但天才却不仅仅需要早慧，更多的是靠个人的努力，谁能知道吉珠会不会是下一位江郎？”

　　　　邓晨慧沉默以对，她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吉珠作为她的学生，她是真的很想拉他一把；德格县这偏远贫穷的地方，吉珠若一直在这儿，迟早会埋没他的天分。

　　　　“我会去劝导吉珠的家人，让吉珠初中去大城市读。到了他上初中，我也算是尽到了老师的责任。”邓晨慧道。

　　　　邓晨暮叹息一声：“唉，这事暂且先搁一边，你有问过吉珠本人了么？他对于什么有兴趣，愿意接受你的安排吗？”

　　　　“他一定会接受的，吉珠不仅有礼貌，而且非常听话。”邓晨慧斩钉截铁说道。

　　　　“哼，小妹啊小妹，我该怎么说你呢？如果他真是天才，他如果走了你安排的路，或许会少碰到许多阻碍，但那样成长起来的他，却不再是他，而是你按照自己意愿培养出的‘天才’！”

　　　　“你自己想想，为何大学教授不会像中学老师、小学老师那般去教育学生，处处关切孩子。因为他们要的不是一个制式化的人才，而是有独特想法与个性的人才。”

　　　　邓晨慧听到这席话后，就这样愣在了当场。

　　　　大哥说的没错可任由孩子发展，在这偏僻的不毛之地，最后成长出的说不定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真正的天才，你只需要给他指引正确的道路，在他心中埋下对梦想追求的种子，剩下的便是他自己绝对未来的道路。”

　　　　“那那我该怎么做？”

　　　　邓晨暮看了眼一早就站在身边偷听的老爸，轻轻一笑：“这样好了，你让吉珠接电话，我和他聊聊。”

第12章　渺小与伟大（）　
邓晨慧不知道大哥和吉珠说了些什么，她想询问时，邓晨暮却直接挂了电话。而吉珠在接了电话后，却一直低头沉默不知在想什么，邓晨慧看着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招呼吉珠先吃饭，其他的事儿晚点再想。

　　　　吉珠虽然拿着筷子在吃饭，可脑海里却回想着刚才接的那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谁，吉珠并不知道，但对方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却给吉珠描绘出一方瑰丽奇幻的景象。那一番话，即使吉珠现在回忆起，也能深刻的感受到心灵在颤动，那是一种奇异到无法描述的感觉。

　　　　吉珠记得前几天看了一首太祖的诗沁园春。长沙：“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这首诗的心情是意气风发的，是称雄霸气的，从那“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可以看出，当时太祖那握拳便是江山的高谈阔论。

　　　　但吉珠此刻心情却刚好与这首诗的境界相悖，不是去执掌天下，也不是去指点江山，而是对未知的探索，对生命的敬畏。一棵松、一捧土、一缕风、哪怕是一滴水，都值得他去敬畏！

　　　　前者是以上位者指点世间，后者却是以卑微的尘土敬畏世间。

　　　　吃完饭，吉珠捧着滚圆的肚子，走到院子里。

　　　　这个单独的小院子，一小也只有邓晨慧拥有。灰岩圆桌，鼓形石凳，错落的布在槲寄树下。入了秋，槲寄树的花瓣飘满了整个院子，染得满院幽香。

　　　　吉珠直接仰躺在石桌上，望着遍布星辰的夜空。

　　　　邓晨慧收好碗筷后，也走到了院里，一眼便瞧见了躺在石桌上的吉珠。此时的吉珠少了平时的呆愣，借着柔和的星光，他脸上的清浅微笑，熠熠发光的眼神，一一映入邓晨慧的眼里。

　　　　“刚才和你说话的是我大哥，别听声音感觉很年轻，其实他都已经快四十岁了。”邓晨慧在石凳上坐下，轻声对吉珠道：“悄悄告诉老师，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吉珠转过头，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弯弯的，像月牙一般。

　　　　“他让我不告诉你。”

　　　　邓晨慧脸色一滞，随即吐出一口气，低声笑骂了几句。

　　　　“不过，他告诉了我许多邓老师的事。”

　　　　邓晨慧挑了挑眉，等着吉珠继续说下去。

　　　　“他说老师虽然学的是数学，却很喜欢研究天文。”吉珠看向邓晨慧，指了指美轮美奂的星空，“老师，你为什么会研究天文呢？”

　　　　邓晨慧怔愣了一下，随即眼角轻垂，斜睨了一眼嘉措吉珠，低声缓道：

　　　　“因为我想让自己的思想变得更自由，和宇宙一样，广袤无边。”

　　　　“思想的广袤自由？”吉珠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