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在山野间,并不害怕。因为一路上每隔几里路,都有零星几座农屋,时不时的还能遇到打鱼摘果的乡民。
当哥俩来到彭错海的时候,两人也走了整整一个日头。
“海子对岸就是野人庙了,今晚我们就在那过夜。”
彭错海准确的说,是彭错湖,但藏族喜欢称大湖为海子。彭错海十分大,周围景色漂亮,加上湖水幽蓝,深不见底,附近的佛教徒在进行祭海仪式时,都会选择在彭错海举行。
因为彭错海周围是湿地,很泥泞。次仁便伸手拉紧吉珠,沿着彭错海的外道绕行,绕了十来分钟才到达野人庙。
野人庙虽然荒芜了好些年,但平时经常有过路人在此歇息,而且祭海也在附近,所以并不脏乱。
次仁找了块木板地,擦干净以后铺好了床单,两人凑合着也能过一晚上。
夜露霜寒,固然是盛夏,但高原毕竟与内陆不一样,温度直达零点。好在早有准备,庙里有提铁炉子,是为了给过路人方便,藏胞们放在这里的。炉子点燃后,不仅温度有所缓和,还能就着炉子烧水烤鱼。
此时哥俩就挨在一起,烤着彭错海中的冷水鱼,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
可平静的一夜却被庙外的吵嚷声给打破。
“咦,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来庙里?”两人互看一眼,眼里带着疑惑。“阿弟,把袍子穿上,今晚咱们别脱衣服。”
次仁率先说道,不管来人是谁,他们只要揣好阿姆给的钱就行。
听着庙外脚步声越来越近,次仁想了想,又从包里拿出一把做工精美繁复的藏刀,放在怀中。这把藏刀是阿爸死的时候交给他的,也是全家最值钱的东西,刀鞘是用藏银铸就,上面还镶嵌着玛瑙宝石,就以外观来看,也可以看出其价值的珍贵。
吉珠有一次拿着把玩,脑海里自然而然的出现这把藏刀的讯息,从打造时间到金属构成,无不具细。这把藏刀,用碳十四来估算打造时间,离当世大约三百年。
“阿弟,你到毯子上去,今晚我来守夜。”
随着“噶兹”一声,野人庙大门被来人推开。一群五人,从庙外走了进来。
来者看的出来并非藏族,大多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带着帽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张脸。而且每个人背上都背着硕大的背包,手里也随时拄着金属棍子,看起来倒像是游客。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头,虽然帽子遮住了他的头发,但却可以从发鬓看出其满是斑白的银丝。老头身后跟着的两男两女,从面孔来看,都很年轻。
老头看到窝在庙里的两个藏族少年,也有些惊讶。后面的四个年轻人似乎对次仁兄弟也很感兴趣,本来还聊的挺开心的,一瞬间就静了下来。
吉珠见到这么多陌生人,下意识的往阿哥身后躲了躲。
“你们是?”次仁的普通话带有浓郁的藏腔。
“小伙子你们好,我是川省大学的老师,后面四个是我的学生。我们在这附近做课外调查,本来还以为今天会露营,结果发现这里有个庙宇,这才想着过来看看。”老头笑的很和蔼,“如果打扰了,我们这便离开。”
老爷子的普通话很标准,一听就知道是城里人。
次仁其实很不想外人打扰到他们哥俩,尤其是他们还揣了“巨款”。想着想着,便皱起了眉,脸上也露出不情愿的表情。
老头似乎也发现了这个藏族少年的不情愿。老头想了想,甘孜州虽然民风还算淳朴,但毕竟是藏民的地界,若无必要,最好还是不要跟当地人起冲突。想到这,老头对着平措次仁说道:“这样好了,我们在庙外的院子里搭帐篷,湖边的地太泞了,院里铺了砖。”
次仁看了眼老头,点了点头。
老头也不在意次仁的冷淡,颇有风度的笑了笑,便转身准备带着学生出去。
“王教授,这一看就是野庙子,又不是他们家开的,凭啥赶我们出去啊。”突然,老头身后较瘦的女生不满的嘟囔道,眼神还时不时的瞟向次仁身边的火炉。
“就是!外面这么冷,我们又不会打劫他们,至于么。就算咱们真是劫犯,也不至于找他们吧!”高高瘦瘦的男子立刻接嘴道,眼神十分献媚的看着先前的说话的女子。
两人话音落下,啪啪两声立刻传来,整个庙里瞬间变得静谧
只见王姓教授什么话也没说,直接甩掉手上的铁拐杖,抄起手就给了两人一人一耳光。声音之大,响彻庙宇。
“穆梅,薛子乔,你们两个太过分了!”
“如果按照你们这态度,这次的科研考察别参加了,明天明天你们就给我回蓉市去!”话毕,王教授哼了一声,直接转身出了庙门。
“有些人啊,真是自以为是。在别人的地盘,还想称爷。”王教授的另一个男学生韩啸讽刺的笑了笑,“要审时度势啊,这里可不是治安平和的汉人社会。”
“尤其啊,即使在自己的地盘,也称不了爷。”韩啸身边的叶子青也毫不留情的接口道。
韩啸和叶子青两人在蓉市都算是高门子弟,但在王教授面前,也不敢过于嚣张。而穆梅和薛子乔,完全是寒门学子,家里穷苦
第7章 对流云()
众人并不信两个藏族少年的话,但能够住进庙子里,至少不用担心会下雨。
在进驻寺庙后,王教授一行人发现刚才那长的蛮可爱少年并不再说话,只是一直低着头看着炉子上的火,一副呆傻的模样。
“会不会是个傻子?”这是众人心**同的想法。
“你说,等会会不会真下冰雹?”叶子青一手挽住韩啸的胳膊,脑袋搁在韩啸的肩膀上,轻声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韩啸摇了摇头,虽然心里抱持着否定的答案,但话语上却并没有完全说死。
“哪会下冰雹啊,这盛夏时节的,就算是高原,也不可能吧!那两人肯定是乱说的,反正我还真不信会下冰雹。”穆梅刚才被王教授一吼,心里有些发怵,但刚才出了庙宇后,王教授也没有再说什么,她的心也稍微放下,只当王教授当时只是怒不择言。
叶子青和韩啸并没有接穆梅的话,只是嘴角不屑的笑了笑。对于这种自命不凡的女人,和她对话就是拉低智商。
就在穆梅还想说些什么时,突然一道剧烈的轰雷声伴随着刺目的闪电从天而降,闪电的出现将庙里庙外照的孱白一片。
“咦,啸哥我怎么感觉温度有点寒?”叶子青有些迟疑的道。
韩啸皱着眉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测温计,只见上面的温度赫然从一小时前的7骤降到如今的零下5。
“温度骤降了十来度?!”薛子乔凑到韩啸身边,一看那温度计上的温度显示,立刻惊叫道。
王教授本来在一边闭眼假寐,也被薛子乔的尖叫给吵醒,不禁皱着眉看向后者。
外面闪电雷鸣,虽然还没下起雨,却先起了大风,吹得野人庙的破窗颤的慌。
平措次仁从满是补丁的背包里,取出一件用来换洗的藏袍,递给吉珠:“阿弟,将衣服披上,今夜也不知怎么的,冷的就跟到了深秋一样。”
吉珠将视线从火炉上移开,接过衣服说道:“下雹子前,一般都会打雷闪电,温度骤降。”
“真要下雹子啊?会不会下太久啊?明儿咱们还要赶路去学校,会不会耽误啊?”
次仁的问话,让庙里另一边的师生五人也竖起了耳朵,虽然外面还没下冰雹,但如果真按照那个小少年的话来看,这冰雹似乎还真有些苗头。
次仁等着阿弟的回答,可吉珠却隔了好一会,才像想起什么似的,慢悠悠的说道:“不会,最多下半个小时。刚才看天上的对流云,幅度不大,不会影响的。”
次仁这才点点头,对于阿弟的话,他是深信不疑,虽然他并不知道阿弟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知识。
“对流云?”王教授似乎听到了什么关键词,眼神有些莫测的看向吉珠,这不过是个穷乡僻壤的地境,竟然还能听到这带着学术性质的词。
“那小子看起来不是傻子嘛,不过说话慢吞吞的。”叶子青顿了顿,“啸哥,你说他说的会是真的么?”
韩啸还没有回答,在一边的穆梅却抢先说道:“我看他就在瞎掰,大半夜黑黢黢的,还看的到什么云啊!”
叶子青翻了个白眼:“没问你呢,一边去!”
就在这时,又一道轰雷响起,伴随着这道轰雷,外面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巨响。
众人回首朝着庙门一看,只见鹅蛋大小的冰雹纷纷落下,有的甚至通过破败的门洞,直接砸进庙里。
“真真下冰雹了!”穆梅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甚至连叶子青刚才那不屑的态度也没有在意。
外面下着冰雹,四周都是轰隆的响声,好在庙顶有两层,也并没有出现缺砖少瓦的情形,众人只要靠着内里点,便不会飞溅进庙里的碎渣砸到。
冰雹的声音巨大,众人都听不到对方的说话声,只是此刻,所有人都看着火炉边两个藏族少年,他们倒是显得非常自在,根本没有在意周围的目光。
冰雹开始下的时候是晚上9点12分,停止的时间是9点45。
“果然不能小看民间的智慧啊,正好半个小时!”叶子青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惊叹道。
王志远听着学生的感叹,心中却升起一丝疑惑。民间的确有些奇思智慧,比如燕子低飞、蚂蚁搬家、青蛙鸣叫,是下雨前的征兆。但这些征兆却都是能用生物学解释的,但冰雹欲来冰雹的预测,这即使在气象学发达的21世纪,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试想,如果冰雹预测真那么简单,为何到了如今还有那么多人死在冰雹灾害之中。
王志远想了想,说道:
“气象学院的张建国教授是我的老友,前年粤南遭到大范围的冰雹灾害,他曾给我说过,冰雹是来自对流特别旺盛的对流云中,这种旺盛的对流云里,上升气流要比雷雨云强,然后气流在其中经过一系列转化,最终导致冰雹云的产生。懂得看对流云,也不一定能看出会不会下冰雹。也不知道,那个少年是怎么看出会下冰雹的,而且时间还算的那么准。”
想到这儿,王志远不禁开口向次仁方向问了出来。
次仁摇了摇头,指指身后的阿弟:“这我就不知道了,阿弟说会下冰雹就会下,这有啥可问的,而且阿弟都已经睡着了”
众人一看,果然那个白白嫩嫩的少年闭着眼睛,躺在毛绒的藏袍上,已经陷入了沉眠。
王志远想了想,“我明天可以像你弟弟请教一下吗?”
次仁毫不在意的点点头,听阿弟的口风,似乎也挺喜欢这老教授的,问几个简单的问题,应该没问题。
可天不遂人愿,到了半夜,温度骤降的厉害,一群城里长大的人,全瑟缩在庙旮旯里发着抖。次仁兄弟俩都是长在高原上的,又穿着保暖的藏袍,次仁想了想,干脆将阿弟搂在怀里,接着把火炉推给了王志远一行人。
虽然有了火炉,众人勉强度过了一晚上,可谁知清晨时分,王志远却病倒了。
这下可真是闹腾起来,王志远是国宝级的研究员,如果出了啥事,那可不得了。于是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一行人便匆匆离开。
等到吉珠醒来时,庙里只剩下正在做着早饭的阿哥。
吉珠也没有询问那群师生的去向,那群城里人的圈子,离他们终究太远。
第8章 到校()
江水湍急,山间啸声不止。
沿着曲砻江一路向上,两岸不乏仅容一人行走的茶马古道,一面是临江悬崖,一面是千层岩壁,行道上还经常有野生虫蛇爬行。
崎岖又危险的山道让城里人望而兴叹,但兄弟俩常年行走山间,对此面不改色。
直到午时,哥俩才离开难走的茶马古道,正式进入了德格县的地界。
次仁所在德格县中学并不在县城内,次仁先将吉珠送到了德格县第一小学,办理好了入学手续,才情绪沮丧的离开。
至于次仁为何情绪沮丧,只因为吉珠临别时的一番话
“阿哥,阿姆在咱们离开时说,让我每周日去你寝室检查你的零花钱用度,要我一定要记好你花钱的账目,绝对不准你去校外上网!”
吉珠踽行在久违的学校里,心中却并无太多波动。
按老师的说法,吉珠的性格过于腼腆、害羞。其实真实的来说,吉珠的性格是孤僻与怕生。与那种孤高自大的人不一样,吉珠虽然孤僻,但这却不是他本身的意愿。他性子温吞,说话总要一字一句的说清楚,导致谈吐慢悠悠的,对于小孩子来说,这种性格尤为麻烦,一起做游戏还得分精力照顾,让自己的游戏时间减少,这是他们不能忍受的。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吉珠他是住校生。就读德格县第一小学的学生,大多是德格县地界的孩子,80%来自县城,剩余的大多是德格县周边的,对于贫穷的德格县来说,即使每日早起两三个时辰赶山路,也不愿意花那个价格去住校。
其实白玛拉珠也不愿意花住校的钱,但没办法,普马乡离德格县太远。整个德格县地界,虽然小学也有不少所,但离普马乡最近的小学就是县城的学校。白玛拉珠深知学习对孩子的重要性,所以即使是要花大笔住校钱,也要送孩子读书。
说起住校,不得不提吉珠所住的地方。整个德格县第一小学只有不到十人是住校生,所以根本没有学生宿舍一说,几乎都是花钱寄住在教师家里。而吉珠寄住的家庭,正是他们班的班主任邓老师家,同学都怕吉珠晚上给邓老师打小报告,这才让吉珠越来越被孤立。
明早就要正式上课了,吉珠赶紧背着自己的行李回到邓老师家中。
“邓老师好!”吉珠见到老师第一面,赶紧鞠躬问好。
“瞧瞧,咱们的小吉珠一个学期不见,竟然比老师还白了。”邓晨慧一脸笑意的看着吉珠,对于这个寄住她家学生,她是非常喜爱的,话不多又懂事,学习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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