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与中心大街相连,犹如小溪汇入大河。自蒙城位于自蒙山脚下,它没有设防,既无城门,也无城墙,因此无法抵御围困者,但是那条街倒是可以抵挡一阵。房屋形成的脚角--五十年前还在--以及大街两旁的往廊使大街成为坚固可守的战场。有多少房屋就有多少堡垒,入侵者必须逐一攻克。老菜市场大致位于大街中段。
客店的老板说对了。在他说话的当时,自蒙城已陷入狂暴的混乱之中。早上抵达的白军和晚上突然赶到的蓝军,双方突然展开了夜战,但力量悬殊,白军有八千人,蓝军只有三千五百人,但都同样顽强。引人注目的是,这三千五百人竟向那八千人发动进攻。
69、三千七千(孟)()
69、三千七千(孟)
“哟,李四,你这个胆小鬼也敢来和官府拼命了?”
“切,张三,你这个天天被老婆欺负的孬种都敢,我为什么不敢?老子也知道君视民如草芥,则民视君如仇寇的。”
两个农民在互相挤兑着。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不要争吵了,谁是好汉,谁是孬种,看谁杀的齐军多不就知道了?”
村里的领头人对两个农民说道。
交谈声、笑骂声交织在一起。一边是嘈乱的人群,另一边是军队。
一边是三千名农民,他们的皮短衣上挂着护身符和项链,草帽上系着蓝色饰带,腰带上吊着保平安的葫芦;他们手中的长柄叉多于步枪,他们还有术带刺刀的长枪;他们用粗绳拖着大炮。他们装备简陋,纪律松弛,武器粗劣,但却十分狂热。
另一边是七千二百名士兵,他们头戴绿色钢盔,身穿大垂尾、大翻领的上装,挂着交叉的武装带,手持冲锋枪和上了刺刀的长枪。他们训练有素,排列整齐,既顺从又狂暴,善于指挥也善于服从。他们是拱卫齐国皇室的皇军,只不过装备精良的他们面对只有己身一半不到的农民军,却士气低落,毫无斗志。他们为的是君主政体,赤脚英雄们为的是ge命,双方的首领是队伍的灵魂,保皇派那边是位老者,gong和派这边是两位青年:陈庆军和孟嘉。
陈庆军高大魁梧,眼神像先知一样深沉,笑起来像小孩。他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piaog。陈庆军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带领弟兄们起义以来能取得如此的成就,但是他们却是总在胜利的,这主要都要归功于孟嘉。
孟嘉打仗时随身带着梳洗用具,特别在意自己的指甲、牙齿和自己乌黑的头发。行军休息时,他亲自将身上那件布满弹孔、盖满尘土的制服脱下来拍打。他在战场上一向勇猛冲杀,但从未受过伤。他的声音柔和,但下命令时会突然变得宏亮。他身先
士卒,不论是刮风下雨还是下雪,都裹着斗篷,将可爱的头枕在石上,席地而卧。这是一颗英勇无邪的心灵,但拿起军刀他便改变了容貌。他有一种女性的神情,在战争中这是很可怕的。此外他爱沉思,善哲理,是位年轻的秀才。
齐军的普卫国也是军事领袖,不仅如此,他更审慎也更大胆,他毕业于正规的齐国皇家军事学院,曾经为齐国立下赫赫战功。与年轻英雄相比,真正的老英雄更为冷静,因为他们远离黎明,也更为大胆,因为他们接近死亡。他们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微不足道的东西。因此普卫国的计谋既勇猛又巧妙。然而,在这一老两少的顽强搏斗中,总的来说,陈庆军和孟嘉几乎一直占上风。这多半是靠运气。所有的好运,即使是可怕的好运,都属于年轻人。胜利像是一位少女。
普卫国对陈庆军十分愤怒,首先是因为陈庆军打败了他,其次是因为陈庆军是个土包子,一个土包子怎么总能打败正规军事院校出来的将军呢?
“呵!”这位几乎是祖父的人说,“我要是抓住陈庆军,会把他当狗一样打死!”
孟嘉要求的是真正的战争,利用农民,但以士兵作为后盾。他在战略
上依靠集结的农民,在战术上依靠军队。农民队伍能迅速集结迅速分散,这有利于进攻、埋伏和偷袭,但他觉得这种队伍变化无常,仿佛是他手中的水。在这种飘忽不定的、分散的战争中,他想建立一个牢靠的支撑点,除了野蛮的森林部队以外再拥有一支正规军,并使它成为农民战争的枢轴。这是深刻而可怕的念头。
普卫国已经节节败退了,他需要一支正规军的支援。然而,去哪里寻找正规军呢?去哪里寻找士兵?去哪里寻找团队?去哪里寻找现成的军队?暹罗!
暹罗是齐国的领国,该国是帝制国家,暹罗的皇室和齐国皇室还有姻亲关系,齐国战乱,暹罗肯定会出兵的。
普卫国只有一个想法:占领一个海岸据点,向暹罗敞开国门。因此,当看到自蒙未设防时,便扑了上去,想用自蒙城控制祁连山,用祁连山控制海岸。
地点选得很好。将炮队设在祁连山上便可以一方面控制自蒙,另一方面辐射金湖市,扼守住金湖市起义军的通路,从而为登陆者敞开从亚丽马河峡至防城港的整个海岸。
为了确保这次决定性尝试取得成功,普卫国带来了所有的七千兵马,这是他所指挥的齐军中的精锐部分,他还拉来了全部大炮,其中有十门三十六斤炮弹的重型长炮,一门九斤炮弹的短圆炮,还有一门带十二斤重炮弹的轻型大炮。他想在祁连山建立强大的炮兵阵地,因为十门大炮发射一千枚炮弹比五门大炮发射一千五百枚炮弹更奏效。
成功在望!他有七千人。他要对付的只有陈庆军,但陈庆军只有三千人。在江丽方向,他要对付的义军倒是有三万五千八,但义军离这里
有三百公里。因此老普放心了,江丽方面兵力多但距离远,陈庆军距离近但兵力少。
因此,普卫国的处境十分安全。他对自蒙的占领既突然又严酷。他以残酷闻名,手下从不留情。在自蒙他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居民们惊惶失措,闭门不出。七千齐军便在城里驻扎下来,像在集市里一样乱哄哄,没有预先的安排,没有圈定的住所,随处宿营,露天做饭,散布在各个公共场所。普卫国领着几位炮兵军官去自蒙山察看地形,将副长官的职务托付给被他任命为副官的喧闹着普静海。
这位喧闹者普静海在历史上留下了臭名昭著的足迹。他有两个绰号,一个是蓝军灾星,因为他屠杀了许多ge命派,另一个是瘟神,因为他身上有一种无法描述的可怕的东西。
自蒙城的人们如今不知道喧闹者是谁,也不知道蓝军灾星是谁,但他们大致知道瘟神的绰号。瘟神已融入当地的迷信之中了。
谁谈到瘟神,谁就色变,说到瘟神是阻止小孩哭闹的好方法。
70、突袭自蒙(孟)()
70、突袭自蒙(孟)
普卫国和普静海都姓普,没错,他们虽然不是亲弟兄,但从血缘上来讲,还是有一点远方堂兄弟的关系。普卫国信任普静海的残酷和冷血。
冷血,一点不错。普静海的专长是冷血。但是在战略战术上,他并不高明。卫国也许不该让他当副指挥官。总之,普卫国让普静海替他照料一切。
喧闹者卫国是好战者而非军事家,他能指死一群人而不善于守一座城。但他仍然布置了前哨。
黄昏来临,普卫国视察完计划中的炮台地形,返回自蒙,突然间他听见炮声。他抬头看,见自蒙的大街上升起红色的烟雾。这是进攻、奇袭和突击。城里在打仗。
普卫国一向遇事不惊,这次却目瞪口呆。他决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事。这会是谁呢?显然不会是陈庆军。不可能用一个人去攻打四个人。
那么是来自江丽的乱匪?那该是怎样的急行军!不大可能是江丽人方面,绝不可能是陈庆军。
卫国快马加鞭。他路上遇见逃难的人,便向他们询问,他们失魂落魄地叫道:“蓝军!蓝军!”当他赶进城时,形势恶劣。
我们刚才看到,农民们到达自蒙以后,便在城里散开,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正如旺代人所说:“出于情分而服从”。这种服从能产生英雄,但不能产生士兵。
他们将大炮和辎重都放在老菜市场的拱顶下,不是守卫大街,而是堵塞大街。
黄昏逐渐来临,大多数人都头枕口袋睡着了。有几个人身边还带着老婆,因为农妇常常与农民相随;在齐国,有身孕的农妇可以充当奸细。这是一个温暖的七月之夜,星星在深透的暗蓝色天空闪烁。在这个不像军营而像商旅客栈的宿营地上,人们安然入睡。突然,那些还没有合眼的人,在黄昏的微光下,看见大街日有三门大炮正对着这边。
这是陈庆军。他袭击了前哨,进了城,占据了街口。
一名齐兵起身喝问口令,并且放了一枪,对方以大炮还击,于是开始了一场激烈的枪战。昏昏欲睡的人们突然跳了起来。可怕的打击。他们披着星光入睡,醒来时却弹片横飞。
最初的一刻极其可怕。密密麻麻的一大堆人突然被击毙,有什么比这更悲惨的呢?
他们喊着,跑着,扑向自己的武器,许多人倒下了。进攻使他们措手不及,他们甚至相互射击。有些人失魂落魄地从房屋里跑出来,又跑回去,再跑出来,昏头昏脑地在枪弹
下乱跑。一些家庭相互呼唤。女人和孩子也都被卷入了这场凄惨的战争。呼啸而过的子弹划破了黑暗。硝烟弥漫,一片嘈杂。再加上货车与大车撞成一团。人们踩在伤员身上,地上有人在**。有些人惊恐万状,有些人目瞪口呆。士兵寻找军官,军官寻找士兵。而在这一切之中是阴沉的冷漠。一个女人正靠着墙给婴儿喂奶,她丈夫也靠在墙上,一条腿被打断了,血流了出来,但仍然平静地上枪弹,朝阴暗的前方盲目地射击。有些男人匍匐在地,从大车车轮后面放枪。有时响起喧嚣声,但大炮的轰鸣声盖住了一切。景象令人不寒而栗。
这像是伐树,树一批接一批地倒下。
陈庆军埋伏在暗处,弹无虚发,他手下的人伤亡很小。
然而,处于混乱之中的齐军终于进行防御了。他们退到菜市场,那是阴暗的大堡垒,是石柱森林。他们在那里站稳了脚跟。凡是与树林相似的东西都给与他们信心。
使陈庆军十分惊奇的是,齐军放着大炮不用,因为炮兵军官们和普卫国一同去自蒙山了,小伙子们既不会用长炮也不会用短炮,但他们用枪射
击开炮的蓝军。他们用连续射击来回敬大炮。现在他们找到掩体了。他们用平板车、载重车、辎重和老菜市场里所有的木桶堆成一个高高的街全,中间留出空隙好将枪伸出去。由于这些洞孔,他们的枪击十分危险。这一切来得很快。不到一刻钟,菜市场就
成了无法攻克的堡垒。
陈庆军面临的形势变得严峻起来。菜市场突然成了堡垒,这是他没有料到的。敌人在那里牢固地集结起来。陈庆军顺利地完成了奇袭,却未能击溃敌人。他下了战车,一只手握
着剑,双臂抱在胸前,站在为炮队照明的火把的光亮里,聚精会神地观察这一大片黑暗。
街垒那边的人看见了他在火光下的高大身影。他成了瞄准目标,但他顾不上。
他沉思着。从街垒射出的一排排子弹在他周围落下。
但是他的大炮足以应付这么多枪弹。炮弹总是占上风的。谁有大炮谁就能取胜。他的大炮能发挥威力,保证地占优势。突然,从黑暗的菜市场喷出火光,接着是雷鸣般的轰然一声,一颗炮弹打穿了陈庆军头部上方的房屋。
街垒以大炮回敬大炮。
这是怎么回事?出现了新情况。现在双方都有炮了。
第二颗炮弹接踵而来,打穿了离陈庆军很近的墙。第三颗炮弹将他的帽子掀到了地上。
这些都是大口径炮弹,是十六斤重弹的大炮发射的。
“他们在瞄准您呢,指挥官。”炮手们喊道。
于是他们熄灭了火把。陈庆军捡起帽子,若有所思。
的确有人在瞄准陈庆军,是普卫国。他刚刚从后面来到街垒。
普静海朝他奔去。
“大人,我们遭袭击了。”
“是谁?”
“不知道。”
“打了半天,你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谁?你是白痴了?还是酒没醒?要不要我把你丢过去,看看敌人到底是谁?”普卫国怒骂道。
71、二十击五千(孟)()
71、二十击五千(孟)
普卫国明白,骂是能消掉点气,但是不抵用,骂得差不多了,还得想办法。
“去理大的大路还通吗?”
“大概还通。”
“开始撤退吧。”
“已经开始了。有许多人已经逃走了。”
“不是逃走,是撤退。你为什么不开炮?”
“我们慌了手脚,再说炮兵军官又不在这里。”
“我去。”
“大人,我把尽可能多的辎重都转移到明昆去了,还有妇女,凡是没有用处的东西。那三个小俘虏怎么办?”
“呵!那三个孩子?”
“对。”
“他们是人质,把他们带上。”
普卫国说完便来到街垒。首领一到,一切使改观。街垒不宜作炮台,只能架上两门炮。
他们在街垒上开了两个口子,普卫国便架起了两门十六斤炮弹的大炮。当他在一门炮上俯下身,从炮眼里观察敌炮时,他看见了陈庆军。
“正是他!”他喊道。
于是他亲自擦拭炮身,装上炮弹,对着瞄准器瞄准。
三次他对准陈庆军,但三次都打偏了。第三次只把陈庆军的帽子掀掉了。
“真笨!”普静海说,“稍低一点就打中了他的头。”
火把突然熄灭。他面前一片黑暗。
“算了。”他说。
接着又转身对开炮的士兵喊道:
“射击。”
陈庆军也十分严肃。形势在恶化。战斗进入了新阶段。街垒现在向他开炮。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从防御转为进攻?除去死人和逃兵,敌人至少有五千人,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