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笑了笑,李浲说:“我送你回去。”
夜已经深了,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无法入眠,她说不清自己在担心什么,安王向来谨慎,此事定当办的万无一失,可她心底的不安和焦虑却不知到底从何而来,甚至仿佛还有一丝愧疚和担忧。半梦半醒间,李浲的身影逐渐清晰,他没有说话,只是毫无表情地看着她,雨想躲躲不开,想跑跑不掉,她艰难地想说些什么,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连气都喘不过来。待她惊恐地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身上竟全是冷汗。
第83章 (七十四)()
乱花渐欲迷人眼,然而站在花丛中的美人,才是真正令人瞩目的焦点,芮青颜摘下一朵小野花,隔着面纱放在鼻尖下轻嗅,雨懒洋洋地倚在树旁打量着她,一举一动都是那样倾国倾城,当真美人如画。芮青颜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还有心思在这儿看我采花,如今京城里只怕都炸了锅了。”
“炸不炸锅,跟我有什么关系。”
“朱成琮一案唯一的人证昨晚被杀,你敢说不是你的杰作?”
雨微笑:“我一个弱质女流,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总不能怀疑是我杀的吧?”
“自然怀疑不到你头上,更怀疑不到安王头上,这才是你的高明之处。张邵阳此番可谓是安全无虞了,安王要论功行赏,你可是头份的功劳。”
雨笑了笑没有说话,一只灰色的鸽子飞来,在她们的头顶上盘旋,芮青颜拿出鸽哨吹了一声,鸽子飞到她的手边,芮青颜从鸽子的腿上取下了绑着的密信,打开看了看,递给雨道:“诺,你要查的那个人。”
雨接过看了看,问道:“这个孙士臣的外室跟了他不过才两年,何以得他那么信任?连这些隐秘之事也带去她那儿处理?”
“孙士臣家并不显赫,不过是早年在刑部当差的时候,得到了刑部尚书魏尧的垂青,把女儿嫁给了他,这才提拔成了侍郎,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岳父手下做事,府上连妾也不敢纳几个,好容易碰上了一个情投意合的,能不一头扎进去么?”
“这女子对我们的价值很大,既然查到了她的祖籍,你找一个人扮作她的远房亲戚去投奔她,她一直被孙士臣藏着,心中本就憋闷,此时有人找上门来,既能让她在亲戚面前扬眉吐气,又能陪她解闷,相信很快就能得到她的信任了。”
芮青颜点头:“好,我一会儿就去安排。”顿了顿,她有些好奇地盯着雨看了一会儿,问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你想问什么?”
“我原本以为,你如此尽心尽力为安王筹谋,是因为你姐姐的缘故,可每每看你眼带愁澜的模样,又难免有些猜疑……”
雨笑容不变,淡淡地道:“你猜疑什么呢?”
芮青颜沉默了下来,只是盯着她看,雨笑道:“想问什么就问,别闷在心里。”
“安王谦谦君子,的确是许多女子的深闺梦中人,莫非你也如此么?”
雨笑看着她:“你觉得呢?”
芮青颜缓缓摇了摇头:“若有朝一日安王继位大统,你们姐妹共侍一夫,一后一妃,也当是如娥皇女英般的佳话,又何须你如今劳心劳力地为安王效忠呢?你做这一切,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成为安王的妃子。”
雨微笑不语,芮青颜摇了摇头:“罢了,不问你这些了。”
雨道:“不是我不想说,而是不知从何说起,就算说了,你也未必会信。”
芮青颜笑了笑:“只要我们最终所求并无冲突,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雨笑看了她一眼,折下一朵花递给芮青颜:“鲜花配美人,你慢慢欣赏,我先走了。”
芮青颜接过花,也笑着敛了一礼。
雨回到护国公府,下人忙迎上来道:“二小姐,齐王殿下来找您,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雨沉默了片刻,这才向木槿轩走去,李浲站在院子里背对着她,雨看不见他的表情,行礼道:“殿下怎么来了?”
李浲并未转身,看着满院子的木槿说:“这些就是木槿么?连花苞都还没长出来呢。”
“还未到开花的时候,若要完全盛开,还要等上两个月。”
“是吗,两个月以后,就能见到它开花了么?”
雨看了他半晌,缓声道:“殿下今日是特地来看花的吗?”
李浲转过身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忽地说道:“那个打更的死了。”
雨做出疑惑的表情:“什么打更的?”
李浲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马陵的打更人,我们昨天在街上看到的那个人,朱成琮一案的唯一人证。”
雨脸上惊讶的表情十分完美:“他……怎么会死了?”
“昨夜有杀手潜入大理寺暗杀了他,大理寺半夜查房才发现他的尸体,本想向我禀报,可我不在宫中,待我知道时,整个京城都已传遍了。能潜入大理寺又未曾留下一点痕迹的杀手,想必不是一般人能雇佣得起的,如今父皇要亲自过问此案,任何人都再不可能插手了。”
雨跪下道:“未曾想昨晚之事竟耽误了殿下,是我的不是,请殿下恕罪。”
李浲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片刻后才道:“你起来吧。”雨依然跪着未动,李浲继续说:“我没有怪你,昨夜本来就是我邀请的你,与你无关。”
雨垂头道:“殿下今日来此,想必是心中对我有气,此事我难辞其咎,还请殿下责罚。”
李浲轻叹一声,上前扶起她:“我不是对你有气,我只是……我心中郁闷,抱歉,是我想多了。”
雨让开了他的手:“始终是我的问题,才会让殿下想多。”
李浲迟疑了片刻,还是轻声道:“你……昨天在街上那么长的时间,究竟去了哪里?”
雨眼神闪了闪:“殿下终究还是问了。”
李浲收回了手,渐渐在袖中收拢握拳:“你去你姐姐那里了,是吗?”雨深吸一口气,未置可否,全当默认,李浲继续道:“你也见到你姐夫了是吗?”
雨注意到他对安王的称谓,是“你姐夫”,而不是他的二哥,雨依旧没有说话。李浲看着她道:“你不想解释什么吗?”
雨抬眼平静地与他对视:“殿下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样的解释?或者说,我究竟该为了什么事而解释?如果殿下心中已经认定,那么我解释什么都没用不是么?”
“如果你不解释,我是否可以信你?”
雨微微一笑:“信与不信,在于殿下,不在于我,不过殿下应该明白,除了自己,最好谁都不要相信的道理。”
“身在帝王之家,这个道理我自然从小就明白,可我总以为……你可以是我的例外。”
“在这世上,哪里会有那么多的例外。”
“的确不多,我也只需一个就够了。”
雨笑了笑道:“是啊,但愿殿下能如愿以偿。”
李浲顿了顿,走近了些道:“你生气了吗?我……我只是骤然听到这个消息,有些震惊,一时有些想不明白,并不是……”
雨低下头道:“小女不敢。”
李浲蹙眉道:“你已经开始与我生分起来了吗?”
“殿下心中已经有了想法,就算我不与殿下生分,殿下迟早也会与我生分的,与其如此,不如早早做个了断。”
李浲苦笑:“所以你现在就是在和我‘了断’吗?”
雨抬眼看着他,心思百转千回,是啊,她怎能现在就与他了断?安王要娶卫姰,需得让卫姰对他死心才行,芮青颜要进宫,她也需要靠他打探蓉贵妃的动作,甚至是她之后的图谋,她想做的一切……他对她太有用了,她怎能轻易地了断?然而昨晚梦中的他实在太过清晰,那让她浑身不适的感受也依然真真切切,她甚至都给不了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她想起芮青颜的话——“不过是一场利用罢了。”
既然只是利用而已,那么那些痛苦又是从何而来呢?
李浲见她不说话,又靠近了些,正想说些什么,忽地听见身后传来闻人诣的声音:“见过齐王殿下。”
两人回过头,见闻人诣走了过来,雨不动声色地退开几步,李浲笑道:“诣公子身子可好些了?”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胡大夫过几天会再来给我复诊一次,应该就可以痊愈了。”
李浲点了点头:“那便好。”
一时三人都默默无言,闻人诣奇怪地看了看李浲和雨的神情,问道:“怎么了?妹妹,怎么就让殿下在院子里站着,也不请进屋里?”
雨说:“殿下马上就要走了。”
李浲盯着雨看了一会儿,对闻人诣说道:“是啊,本王还有些事,就不多打扰了。”
闻人诣笑着说:“怠慢殿下了。”
李浲点头向他示意,眼神又忍不住在雨的身上转了转,这才转身出门,闻人诣送他到门口,复又折了回来,看向雨道:“怎么回事?”
雨撇了他一眼:“什么怎么回事?”
“别和我打马虎,你和齐王,究竟怎么回事?”
“不知道哥哥想问什么,我为齐王殿下伴读,殿下来找我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正常?你当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吗?正常是刚才那个样子吗?”
雨沉默着没有说话,闻人诣说:“我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雨低头静默了半晌,抬头展颜一笑:“哥哥放心,我自己做的事,自然知道。”
第84章 (七十五)()
日子过得飞快,待得一切平静如初,已经到了盛夏,朱成琮一案在皇帝的默许下毫无悬念地成了一宗未决的悬案,然而随着朱婕妤的册封,和朱西官封三品并外派实权之职,渐渐的,降临在这个家庭上的不幸也逐渐被光环掩盖,让人们淡忘了。张邵阳经此一事收敛了许多,吏部老尚书病逝,张巍接任尚书,这件事看上去好似没有一个人吃亏,可晋王李洵却在家里着实发了很久的脾气。
汉阳曹盛昌一事让他丢了最大的钱袋子,本想借着朱成琮的案子打垮张巍,砍了安王的得力臂膀,却被安王反咬一口,反而让皇上对他起了疑心,最关键的是,这两件事他吃的都是哑巴亏,还不能公然叫屈,让他着实窝火。听说晋王接连好几日告病未曾上朝,在府上也只终日和他新得的爱妾锦瑟在一起,晋王府女眷们为此怨声载道,争风吃醋的戏码上演了好几回,后院轶事也被当成了京城贵族茶余饭后的资谈。
另外一边,刑部侍郎孙大人的外室林氏的家里新住进了一个老妈子,是林氏远房的大姨,因家中遭了灾,便上京城投奔侄女来了,林氏许是许久未曾见到亲人,对这大姨十分热情,安排她在家里住下,见她手脚灵活,头脑清楚,还会些算盘的活计,索性让她管了家,在大姨的指点下,林氏又向孙大人磨了些银钱来,由大姨出面在外面置办了一些产业,林氏在房内数着一张张契书,笑得嘴都合不拢,对这位远房的大姨已然深信不疑了。
何姨娘的肚子已有了六个月,虽然经过绮红的事后,闻人哲对她不像初有孕时那样宠爱了,可到底还是看中的,她为着保胎也收敛了一些,乔氏背地里虽气不过,面子上少不得也忍了下去。在雨的房里,雨时常重用萱草,有些给安王妃送信的差事都让萱草跑腿,给足了她便利的机会。
一张大网渐渐铺开,一切都正按着自己所设想的那个方向发展。
几日前,雨收到了卫府帖子,时近七夕,卫家兄妹设了个小宴请大家欢聚,又特意邀请几个要好的朋友提前去小住几日,雨正是其中之一,雨将帖子拿给乔氏看,见她并不反对,便应承了下来。
雨住在卫府后院的听泉阁,紧挨着卫姰的住处,阁内有潺潺溪流躺过,睡觉的时候也能听见流水的声音,仿佛置身于山林之中,让雨恍惚想起了小时候在山上的时光,心下很是欢喜。一同住在卫府的女眷还有武昌伯的孙女程婳祎和湖广总督的小女儿魏佑怡,都是卫姰闺中的密友,因天气炎热,又是在屋内,几个少女脱去了鞋袜,将脚浸在清澈的溪水中纳凉,一边吃着时令瓜果一边闲聊。
“京城里最爱热闹的就是卫姰妹妹和卫晟哥哥了,每年七夕都要请大家来聚一聚,弄得我一到六月就开始期盼,今年的七夕会有什么好玩的。”程婳祎一边剥着葡萄皮一边笑眯眯地说。
卫姰笑道:“也就这些日子才会请你们来,又不是阖家团聚的节日,咱们可以聚在一起乐呵乐呵。”
“这回七夕都请谁了?”魏佑怡好奇地问。
“宾客的话,也就上回我生辰时请的那些吧,娘的意思是,既然给齐王下帖子,长公主也要下一份,至于来不来就另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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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七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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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竟然是安王妃焦灼的脸。
雨的心中惊疑不定,难道自己没死?莫不是安王将她带回了王府?可安王妃怎会亲自照料她?
“娘!娘!语儿醒了,你快看!”安王妃回过头,语气中透着无限的欣喜。
雨睁着眼睛,一言不发,心里却诧异极了,安王妃在喊谁?难道是皇后娘娘?不,安王妃对她的称呼应该是“母后”,而不是如普通人家一般的“娘”。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妇人忙冲到床边,雨瞪着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她,确定她绝不是自己见过的皇后,倒是很像安王妃的母亲,安王迎亲时,她曾见过一次。那妇人喜极而泣,连连点头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多谢菩萨保佑!”
“夫人,王妃,大夫过来了。”又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
“快让大夫过来。”安王妃说着,忙拉着那妇人让了开来。
那大夫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冲着雨说:“二小姐,现在感觉如何?”
二小姐?这是什么称呼?雨有些茫然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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