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士先拿起的这自然是长孙冲所作,开篇第一句就是寥寥数字,勾画了长安灯市的热闹景象。随后一笔宕开,笔锋一转就是写到了凌月楼以及凌月亭,以九门灯与楼梯月蕴含灯、月二字,也是符合诗题。
而最关键的则是最后两句,则是将如今的繁荣都是归功于陛下的圣泽,立意浑然天成当真是应景之作。
张学士念罢此诗,也是一连叫了三声好,尤其是念至最后一句时,也是豪迈之至。
“好一句“臣民涵圣泽,齐唱太平歌”,长孙公子如此之诗,当真是道出了我等大唐百姓的心思。诗词文骨立意意境皆是上乘之选,不错不错。”
台下那些百姓们自然也是听懂一些,尤其是那些长孙府的家仆们,这一会儿也是齐齐叫好。就连凌月楼上的长孙,此时也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长孙家如今能够贵为上柱国,就是因为死心塌地依附在皇权之上。他们将自己的地位看得很清楚,而长孙冲能够如此觉悟,自然是甚得长孙欢喜。
对着一边的侍女点点头,很快一份请帖就送到了长孙冲的手里。长孙冲躬身双手接过,也是对着楼台之上的长孙施礼。
“此等才智,足以长孙家立足百年。”房玄龄等人也都是齐齐赞叹。就连一向不喜与他们为伍的程老妖,也是连连点头。
这就是长孙家的高明,知道自己的权贵来自于忠诚,所以一言一行皆是处处以忠诚为先。
长孙冲的诗开了一个好开端,而接下来的就是崔陵的诗。
“水晶帘映宝灯明,青藜对月浮菡萏。自是太平多乐事,君王恩泽福运藏。儒风鼎盛田多稼,早愿三边洗甲兵。”
另一边的赵学士,也是已经拿起崔陵所作的诗词,读来也是赞叹连连。
不得不说崔家现在也是认清了自己的处境,或者说他们开始学会隐藏。秦泽的连番打击,已经让崔家陷入了被动之中,尤其是如今秦泽被封泾阳侯,更是让崔家知道李二是真的要对世家下手。
虽说帝王与世家之间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可是秦泽的出现,却是让崔家不得不表态。
样子终究是要做给天下看,至于私下究竟是何意图,就只有世家本身才知道。
君王恩泽四字,又何尝不是在向陛下表示衷心,尤其是最后那句“儒风鼎盛田多稼,早愿三边洗甲兵”更是崔家对大唐盛世的祝愿,也是对圣心的归属。
谁都知道这次诗会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所以长孙冲和崔陵,才会句句不离圣泽。而这又何尝不是为了讨李二欢心。
长孙自然也是点头欣慰,随后也是轻抬手,赐下了一张请帖。
一场诗会发展到这里已经完全变了味,但不得不说他二人所作之诗,皆是立意深远。
所以哪怕是房玄龄等人,在听了崔陵这首诗之后,也是开始思索起来。
这些日子里,朝堂之上被排挤出去的世家之人的确有些太多。如今崔陵这诗,却是像极了求情。
“若是早言如此,也不会惹得如此下场。”李百药皱着眉,淡淡说了一句。
“可惜终究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了哪里。”另一边的房玄龄,也是轻叹一声。
说起来他与崔家也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只不过如今却是早就抛弃了这层关系。只是看着崔家如此,心里还是有些惋惜。
崔家如果真的想要讨取陛下欢心,就不应该在此次诗会集结如此多的文人。
陛下真正芥蒂的不是崔家的忠诚,而是他们在士大夫中的影响。
“如此看来还是泾阳侯聪慧,选择与军武为伍,此时倒也是落得一个干净。”
杜如晦在一边也是苦笑,他们在座的这些人,谁不知道李二如今究竟是什么心愿。只要秦泽一天不倒,那么世家就会越来越衰落。除非他们能够像卢家那般放弃朝堂,而甘心教书育人。
而对于他们来说,谁不是和世家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从这上面看来,一开始秦泽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他的关系网极其简单。手握大半个朝堂的世家,他弃之如敝履。执掌大唐军权的勋贵,他视而不见。却偏偏结交程老妖、尉迟恭这些人……
“唉,某起先还是不信此子有如此才智,如今看来还是我等太过轻视。”李百药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却是闪着亮光。
反正他是认定了秦泽这个女婿,既然女婿这么聪慧,他这个做岳丈的又有什么不乐意!
一干朝中大臣们还在这里感叹,那边的人群又是爆发那一阵喝彩。和秦泽想的一样,宋之问也同样是立意在君王圣泽上,所以自然也是获得了请帖。
倒是接下来那些才子们做的,就有一些差强人意,甚至还有人明显为了凑字而作了一句:“灯市不眠月长升”。这句话的确不错,相反还是有一些意境。只不过他的一首诗都是在这种无病呻吟之中,所以自然也是惹得众人一阵唏嘘。最后也是自己羞得掩面而去。
还有一些就是虽说意境也对,但上下有所偏差,所以到最后下来,能够得到长孙请帖的也不足十人。
念来念去,也终于是到了秦泽和李诗韵两人。对于秦泽所有人还是抱着极大的期待,毕竟那首元夕诗就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震撼。
所有人都是屏气凝神,哪怕就是长孙此时也是静静地竖起耳朵听着。
念秦泽诗的是赵学士,只是看了一眼秦泽的字,就是不由地点了点头。
这一手正楷,端是有书圣的笔锋。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唐代之时大多都是以诗为主,而像词则因为它的灵活多变,则是在宋代发展到了鼎盛。
所以现在突然见到这一首词,众人也是有些发愣。可随即却又是被其中意境给深深折服,
开头一句“东风夜放花千树”,就极力渲染了元宵佳节的热闹景象。
满城灯火,满街游人,火树银花,通宵歌舞……
尤其是全词并未出现月字,却以“玉壶”二字相称。在意境之上俨然是高出崔陵等人不少。
就更别说那句千古传唱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只此一句,就足够让此诗为世人称赞。
“传世之作。”赵学士激动地脸色都变得通红,有心想要评判几句,可到最后只能是以这四字做结。
只不过诗是好诗,就是立意之上……
不求秦泽能够立意君王圣泽,但求也要慷慨激昂,可如今却是……
张、赵两位学士,齐齐叹息,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倒是一边的李诗韵,此时却是突然羞红了脸,望向秦泽的目光,也是愈发的暧昧。
第三百六十章 何为文人()
诗文重意不重词,平仄押韵只是其外在的显示,而意境才是文人才子所看中的。
这首青玉案就是意境造诣方面的佼佼者,前阙尽言元夕灯市之热闹,下阕却是突然一转,由喧嚣转变为落寞,一动一静突兀之间,更是让人身临其境。
意境之处自然是不用挑剔,可是这立意之上……
长孙的请帖依旧是送来,秦泽举手接下,也是冲楼台之上的长孙淡然一笑。
长孙自然知道秦泽的意思,当下也是摇头苦笑,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心里也是知道这事不能求之过急。
秦泽作诗不题诗名,却偏偏每一首都是不世之作。这让那些原本还想着围攻的众才子们,顿时就堰鼓作息。
倒是先前看好秦泽的唐俭等人,却是望着秦泽不知该如何评判。
“满城灯火,满街游人,火树银花,通宵歌舞极尽繁华背后,却是无尽哀思。看似儿女情长,实则品味却是另有一番意境。”李百药此时眼睛几乎要眯在一起,看向秦泽的眼神也是愈发的欢喜,就好像秦泽现在已经是他的女婿了一般。
听李百药这么一说,唐俭等人也是心中若有所悟,待细细品味一番,果然是品出其它意味。
“看似在言佳人相见,可却又像是说自己。喧嚣背后只他一人独立在灯火阑珊处。难道?”唐俭也是皱着眉,若有所思地说道。
“他就是在讽刺如今天下文人将他排斥的陋举,遗世独立、清高不落俗套,又何尝没有表达自己受冷落后不肯同流合污的高士之风。看似儿女情长,实则已然是暗讽。”说到这里,李百药也是不由长叹一声。
这短短的一柱香的时间里,秦泽不禁意境出尘夺众,而且其中意味更是隽永。就连他们此时也是不得不赞叹,就这种才思,若是放在仕途之上,又何尝不是大唐的幸事。
只可惜……
唐俭等人看向秦泽,见他面带微笑,眼神中却是透出一股子清高。
所有人都认为秦泽是一个不爱惜名声的人,所以他会骑着毛驴横穿整个长安城。面对士大夫的故意扭曲他投靠突厥,秦泽也是置之不理。哪怕是现在天下才子,共起而独立他,秦泽也丝毫没有计较。
一直以来唐俭等人都认为这不过是秦泽的随性,可现在看来……
他只是不想,或者说根本就不屑,不论是崔家世家,还是天下文人,他都是没有放在眼里。
“唉,可惜那崔陵等人,还依旧是未察觉。现在还是在嘲笑秦泽,这不是丢尽崔家脸面。”房玄龄看着崔陵等人如今的表情,也是暗叹一声。
秦泽的意境诗词用字皆是没有问题,这让崔陵他们感到深深的无力感。但好在秦泽的立意太浅,不过是儿女情长,这就让他们找到了突破口。所以这一会儿看向秦泽的眼神中,也是一副惋惜的模样。
而反观秦泽呢?
只是悠悠竖起一根中指,随后就立在一边。
赵玄默也是不舍地将秦泽写的诗给放下,心里也是不尽的惋惜。不过还是抓起了另一边李诗韵的诗。
“芙蓉湖亭月前供,迓鼓销灯画舫中。残花落尽风流处,柳稍风暖雪初融。一生能见几元夕,况是东西南北人?”
只开头那芙蓉湖三字,就顿时让秦泽一愣。随后也是一阵苦笑,看向一旁的李诗韵,却见她依旧是一脸坚毅。
尤其是听到那句残花落尽风流处,就更加让秦泽心惊。弄得就像是自己糟蹋了李诗韵一般,天地良心当时救李诗韵的时候,秦泽虽说做了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
但那也是隔着厚厚的手帕,以及离着小梅的手,所以真正和李诗韵接触的也没有多少。可如今她这句话说的,就好像自己就是一个天生风流之人,故意玷污她一般……
“何来的残花风流?”秦泽望着李诗韵,小声说道。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李诗韵看向秦泽眼神里却是透出一丝狡黠,只是以当初秦泽随口念的几句葬花词来回答秦泽的问话。
这种狡黠的目光,秦泽已经很久没有在李诗韵身上看到了。只是这种表情,却是更加让他琢磨不透了。
“为何总觉得李姑娘变了许多?”秦泽挠挠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李诗韵问道。
初见之时李诗韵给秦泽的感觉,就是小家碧玉,处处透露着温婉气息。可如今这般举动,却是如此直白,着实让人看不透。
李诗韵歪着脑袋,眼睛也是眯了起来。随后就笑道:“因为我想通了,这是你欠我的。”
“欠?”
秦泽一愣,不明白李诗韵这是什么意思。
可是李诗韵说了这话之后,却是不再言语。如果放在以前面对秦泽,她的确是不敢如此直白。可是自从那天之后,她就已经彻底想通了。
天下之事莫过求不得、爱别离、痴贪嗔,她想要追求,就没有人能够阻止,就向那人说的一般:“飞蛾向来喜欢光明,所以它们会奋不顾身地扑向烛火。哪怕最后它们被燃尽,可终究有过刹那的温暖。”
李诗韵很喜欢这句话,所以她现在就把自己当做是飞蛾,奋不顾身的那种。
秦泽见李诗韵不再理会自己,也是连忙想要问清楚,可是这时候那边的长孙侍女已经走了下来。而且她手里带着的可不只有一封请帖,还带着一个手帕。
而且那侍女临走之时,还冲着秦泽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
秦泽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看不透这些人了,总觉得他们是在谋划什么,可是却根本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
秦泽这边还在想着,那边的张、赵两位学士,已经开始起身让收到请帖的才子们,随他们进入凌月楼参加宴会。
可不想就在这时,那先前一直立在一旁的宋之问,却是突然一步站出,然后挡在了秦泽的面前。
“泾阳侯还请留步,宋某不才还是想要与秦公子讨教一番。”
来了,崔陵他们谋划了这么久的事情,终于是在这一刻坐不住了。
台上那些才子们,此时也都是齐齐望向这里。其中意味也是不言而喻,这哪里是来向自己讨教,这分明就是来向自己下战书的。
秦泽的水平他自己知道,如果除去系统的话,那他的本事就只局限于脑子里那些诗词。不过好就好在,这些诗词都是传世之作,所以才让秦泽到如今还没有败露。
可是他自己却很清楚,如果真的说起填词作诗,他甚至有可能还比不上一个程怀亮。只不过因为他之前作的诗,让别人先入为主罢了。
所以现在宋之问突然上来诘难,也是让秦泽眉头一皱。崔家准备了这么长时间,肯定是有什么周全的计划。自己若是就这么一步步陷入对方的圈套,那岂不是太傻?
想到这里,秦泽也是眉头一皱,直接就摇头道:“乏了。”随后就要转身离开。
身后的宋之问显然也没有想到秦泽会这么做,当下也是有些慌乱。这文人之间最看重的就是气节,可秦泽这不战而逃的做法……
“泾阳侯莫不是怕了?”宋之问又是一步逼近,这一次他好不容易才攀上崔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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