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在他们看来如此正常的道理,可之前还不是被他们撕得粉碎?
优胜劣汰这是大自然的规则,但是人这一辈子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总想着自己揣摩老天的意思。
所以当地暖出现以后,他们就将这当做是老天的恩赐。老弱病残在温暖的帐篷里为老天祈福,长久不衰的颂歌每天都在这里响起。他们赞颂老天的仁慈,在冬季给了他们如此温暖的帐篷。
可是当他们发现自己没有吃的时候,颂歌也就变成了哀乐……
秦泽尽量不去想如今发生在草原上的事情,因为那会让他想起在灵州城外的那场大火。可如今这把看不见的火,所造成的却是真真切切的人间惨剧!
只有魔鬼才喜欢看惨剧,尤其是血肉与骨肉的那种厮杀与分离。他们乐此不疲,并以此为乐。秦泽不是魔鬼,可有时候他却不得不变成魔鬼。
总有人要为了战争死去……
如果说秦泽是一个逼上梁山的魔鬼,那么唐俭绝对是甘愿剖开心脏的魔鬼。
他乐此不疲地向秦泽讲述自己在草原上看到的一切。
“今天颉利派出军队去了罕纳尔草原,听说那里的旷工发生了暴乱。你可还记得先前往这里送煤炭的那个吗?他现在就立在草原之上,听说那些矿工们将他的脑袋撬开,往里面扔了好多烧红的煤炭……”
“扑护律俟斤今天也来了,是向颉利求救的。人已经饿得没有样子了,尕那束儿要给他烤羊,可是没等烤熟就被他给吃完了……”
“听说现在饥饿的牧民已经开始撅食草根,可是现在是冬天,那东西抓一把塞嘴里,也只能是一嘴的草屑……”
秦泽想要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思考这样的画面,可是到最后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经历过长安蝗灾的他,很容易就勾勒出这些画面……
秦泽拯救了草原上数十万的生命,而现在这数十万的生命,将会造成数百万生命的消逝。
唐俭现在兴致很高,他马上就要离开了。能够在离开之前看到这么一场好戏,他感到十分高兴。
秦泽实在是听不下去唐俭的喋喋不休,只好出言打断了他的兴致:“若是回了长安请替我捎一封信给我那未过门的妻子,还有就是千万莫要将我受伤之事说出。至于陛下那边你应该知道该如何做,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再等等。等到他们吃掉最后一只羊的时候,杀掉最后一头马的时候,才是他们最疯狂的时候。”秦泽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唐俭,又说道:“若是唐公遇见太原商会之人,还请劝嘱他们快些撤离草原。”
唐俭伸手接过书信,随手就塞进了怀里。只是对秦泽这最后一句却有些不解。
“如今突厥粮食稀缺,最安全的不应该就是这些商人吗?又为何让他们离开呢?而且这不正是他们的一个机会吗?”
在唐俭看来这个时候大唐不仅不应该撤出商人,想到还应该鼓励大唐的商人来这里。凭借他们带来的粮食自然不可能对突厥现状造成任何缓解,相反还能趁着这个机会大肆搜刮一笔。
马,这东西是大唐一直觊觎的东西。以前大唐都是用真金白银来换取这些牧马,可现在……
已经饥饿到这个地步的牧民,为了粮食难保不会做出什么?
秦泽看着唐俭微微地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说道:“不成的,现在大唐要做的就是和这件事撇开关系,撇得越干净越好。大唐想要战马,根本不用拿东西来换。因为……
这里很快就是大唐的天下了!”
唐俭眉头一皱,虽说如今突厥内乱不止。但是十万铁骑还依旧存在,只要这个还在大唐又何谈覆灭突厥?
“人其实很奇怪的,如果两个人在雪地里都没穿衣服,那么这两个人绝对会互相抱着取暖。可如果这两个人其中一个有衣服的话,那他们只会互相残杀。
现在突厥就是这样,内乱这把火已经烧了起来,而且会越烧越大。
颉利现在巴不得大唐能够露出头来,这样他就能借着发兵大唐的借口。顺利地将这把火给引出去,只要这把火有了宣泄的地方,就终究会消散。
可若是找不到宣泄的方法,那么颉利就只能任由这把火不停地燃烧,直到将他们烧得彻底不剩,而我们就是要等到这一天。”
秦泽说这些话的时候,整个人依旧是一脸笑意,可是这笑却看得唐俭都感到有些心悸。
面前这个少年给了他太多惊讶的地方,当所有人都看到他用地暖拯救了数十万人的时候,却从来不会想到这会带来如此毁灭的结局。
从提出地暖取得颉利重视,再用白叠子给颉利一个期望,到最后甚至还能在事情逆转之前用刺杀来摆脱嫌疑……
也就是说……
“从一开始你就谋划到这一切?”唐俭怔怔地看着秦泽,心里也是升起了一阵无奈。
虽然看似年幼,可论起心智谋略……
自己这把剑已经钝了……
“引起内乱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秦泽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这些天他说是养伤,其实只是不想出现在颉利面前。
可现在看来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自己预期的地步,再躲在这里不出去,反而要引起颉利的怀疑了。
那么接下来……
去放火?
唐俭走的并不痛快,事实上如果他没有和秦泽做最后一次交谈的话,他还是挺高兴的。
可是当他知道自己也被秦泽利用的时候,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他不知道是该为大唐庆贺还是担忧?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秦泽的才智俨然已经到了能够左右一国兴衰的地步,这太可怕了。
而更可怕的是这个人身上没有任何一道枷锁,就如同脱缰的千里马。
大智若妖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是这是一只不安分的妖!
其实秦泽之所以告诉唐俭这些,只不过是为了稳住李二的心。他真的怕李二会承受不住诱惑,借机发兵突厥。到时候颉利振臂一呼,草原又变成铁板一片。
因为在外敌面前,是没有内乱的!
只不过他若是知道自己的这番话,会给唐俭留下这样印象的话,估计也只能向天叫屈了。
秦泽会造反吗?
造反这东西很累的,一个人一辈子也就百来年,东奔西跑提着脑袋不说,等江山打下来了。估计人的意志已经消磨的差不多了,然后还要再继续为了国事操心……
秦泽总觉得打天下就跟拼命工作一般,从最基层的员工,一路的厮杀,最后一步步升到董事长。然后过个没几年,就拖着老态龙钟的身体,躺在太阳地下慢慢地等腐烂。
这是最没趣的生活,只有受虐狂才会放着好日子不去享受,而去折腾自己。而且就现在看来,李二至少还算不错,所以秦泽不介意自己在盛世做一个纨绔。
而为了保证自己目标的坚定性,他选择了给自己施加枷锁。王雨曦就是秦泽身上的枷锁,也许唐俭看不到,可秦泽却知道这东西比天重!
而秦泽相信李二会明白自己的心志,装了这么长时间的懒驴,也是时候抖抖耳朵了……
胸口的伤口已经完全好了,就连上面留下的伤疤,也被无常用不知名的药物给消除了,这就让秦泽很高兴了。
早早地穿好衣服,揣好小小捂热的牙符。秦泽兴冲冲地向着颉利的帐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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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一章 突厥灭亡的种子()
颉利现在非常苦恼,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大雪才刚刚消退,草原上就传来了这么多的噩耗。
扑护律俟斤的惨样,颉利可是看在眼里。他一直守在炼铁作坊,本来就是交通十分不便。困在那里几个月,能吃得早就吃完了。等雪停了想去别处寻找一些吃食,却悲哀地发现到处都是饿得两眼放光的牧民。
“这样下去不行呀?牧民们已经开始吃羊羔和母马了,要是将这些也吃完的话,就算大雪消融,我们也没有了喘息的机会。”扑护律俟斤吃饱之后,就又开始叹息起来。
马和羊是牧民的生命,就如同中原百姓的田地一般。要是吃掉了母马和羊羔,这和饮鸩止渴有什么区别?
扑护律尚且如此,其它部落自然也不会好过。原本草原内部就内乱不断,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只会变得更加的不堪。
尕那束儿也是立在一旁,见颉利一脸忧心的样子,也是出声说道:“可汗不必惊慌,只要大雪消融,新鲜的嫩草自然会长出来。到时就可以解决目前的牧草问题,眼下还是要尽快安抚民心为上。”
如今已经到了二月下旬,天气开始回暖。积雪也的确开始消退,如果再等上个一个月,春天就会降临在草原之上,只要有了青草,那突厥就不存在饥饿问题。
可现在的关键是,当牧民们填不饱自己肚子的时候,谁还会耐心等待。而且饥饿是会传染的,对于那些贫穷的牧民来说,可能粮食根本支持不到春天。但对于拥有数千头羊的牧民来说,支撑下去绝对没问题。
可关键是当身边所有人都在挨饿的时候,哪怕他们拥有充足的粮食,也会不自觉地感到担忧。这就是人类的奇怪特性,总是喜欢在灾年积蓄粮食。
“让祭司举行祭天大典,安抚牧民吧。”
颉利也只能做到如此,突厥向来实行的是部落分治。根本就不像大唐那样,是将整个中原的权力连接在了帝王的手上,所以他也没有什么赈灾粮的说法。哪怕是在战争期间,也是各部落备齐各部落的军粮。所以说一旦发生了灾难,他也不能调出一粒粮食。
而这就是秦泽要点第二把火的所在……
“可汗,柳赦格求见。”
一听秦泽出现,颉利也是一愣。这些天他忙着应付天灾的事情,反倒还真的忘记了秦泽。现在突然听说秦泽求见,心里也是不知如何滋味。
当初地暖之术是自己推行出去的,可谁会想到最后会变成如此样子?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秦泽,但一想这又怎么可能?
如果不是今年的暴风雪,地暖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甚至只会让草原变得越来越强大。而且为了自己,他都差点丟了性命,自己若是再怀疑他,岂不是寒了他的心。
再说了白叠子这事还要多多仰仗秦泽,只要能够种出这东西,现在的天灾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他的十万铁骑还在,积雪一消融大唐边关不有的是粮食吗?
颉利这么想是没错的,可错就错在秦泽真的知道今年会有暴风雪……
“咳咳~”秦泽一张脸上尽是潮红,额头之上也全是冷汗。入了这帐篷,就是拼命咳了起来。
演技这东西,要的就是三分浮夸!
颉利见秦泽这弱不禁风的样子,也是心里一揪。这可是为了草原献上生命的人呀……
“柳赦格身体还未痊愈,还是回去歇息吧。”尕那束儿在一旁,也是出声劝慰道。
秦泽却是坚定地摇摇头,冲着颉利艰难行礼说道:“可汗,臣有罪。”
“罢了,罢了。天意难违,你又何必自责。”颉利摆摆手,宽慰秦泽道。
天灾只是一时的,可是地暖白叠子却是永久的。只要熬过了这段时间,草原只会越来越强大!
“臣见百姓食不果腹,心里也是十分自责,还请可汗责罚!”秦泽说着又是疯狂的咳了起来,那样子看起来就如同行将就木之人一样。
颉利生怕秦泽一时激动,就丢了性命,这样可就得不偿失了。连忙就出声制止道:“柳赦格既然如此有心,就不如替本汗(严格意义来说,可汗也是自称“朕”。)想想应对之策。”
秦泽嘴角微微勾起,等的就是颉利的这句话。当下也是一副诚惶诚恐地样子说道:“可汗,严寒马上就要消退,积雪也会消融。为今之计不过是安抚民心,只要能够等到青草长出,自会平定一切,可问题就在于如何让牧民们感到安心。”说到这里秦泽又是咳嗦了两声,这才艰难地说道:“臣听过一句古话叫做:“民赋贵如膏,而盛于平”,如今想要稳住民心,就必须要做出让他们安心之事。而这抽取赋税就是其中之一。”
颉利哪里听不出秦泽的意思,可皱眉思索了片刻,也是摇头说道:“百姓如今又哪里来的赋税?”
“可汗,百姓没有,可权贵有呀。”
“万万不可。”秦泽的话才刚说完,尕那束儿就站了出来,出言制止道:“可汗若是向权贵下手,怕是只会引起他们不满。而一旦他们脱离了可汗的控制,那才是最危险的事情。”
秦泽早就知道尕那束儿会制止,不过他和尕那束儿最大的差别就在于,秦泽做的每一项计策,都是往前跳开了一步。这样他就能永远掌握主动权。
秦泽听了尕那束儿的话,也是笑着摇摇头说道:“百姓与权贵皆是可汗的子民,自然应该享受同样的待遇。可对于百姓来说,每年要上缴一百头羊,这对于他们来说绝对是一个不小的负担。因为这可能是他们所有财产的一成,或者更多。可是对于那些拥有数万头羊的权贵来说,一百头简直不值一提。
所以说这样的赋税方式本来就有着自己的缺陷,而现在正是弥补这个缺陷的时候。”
“柳赦格的意思是?”颉利明显动了心。
“可汗,此时权贵之人虽然没有挨饿,却也是人心浮动,现在对他们另外加税怕是不妥。”尕那束儿又是出言提醒了一句,这老家伙已经咬定了不能加税的决计,所以不论秦泽怎么说,他都会补上这么一句。
秦泽转头冲着尕那束儿点点头,示意自己赞同他的说法,而后又对着颉利说道:“臣先前倒也听先生讲过,中原的礼数法制最为繁杂。可就是这些礼数法制,让他们在经历了一次次的磨难中,顽强地存活下来。因为有了这些,人性的缺点就会被规则遮蔽,而优点就会被激发到了最大。
物尽其用,人立其位。自然有他们的优势之处,而如今就是可汗建立礼数法制的机会。
臣所言的加税,并不是要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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