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看奚山这么大,但能够下山的路也不多。而且周城因为不敢动作太大,所以就在突厥大本营正下方一百来米的地方。
他能够感受到窸窸窣窣碎石划过的声音,而且还听到了有人在不断地呼喊着什么。
周城紧紧地贴在冰冷的泉水里,瞪着眼睛看着面前黑暗的一片。
一天以来他都没有喝过热水,先前也只不过吃了一点干粮。所以这会儿被冰冷的泉水冲刷,他也是觉得身体越来越冷,眼皮也是越来越沉。
舌尖已经快要被他给咬断了,可是这股困意还是不断袭来。头顶之上的呼喊声已经慢慢走远了,想必是没有发现他,又开始去别的地方找。
周城知道自己必须要活动一下身子,否则的话就这么下去自己绝对会因为身体僵硬,而失去力气。
他感受到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头顶上移动,听起来好像是什么活的动物。他知道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向来是蛇鼠聚集之地,周城闭上眼睛只能希望这不是一条蛇。
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一把抓了上去。
有毛,是一只老鼠。
几乎在瞬间周城扭断了老鼠的脖子,然后直接用牙咬了上去。
老鼠血又腥又臭,咽下去的时候就跟他偷喝的酒精一样,都是如同刀子一般。
他强忍着不适,吸干这只老鼠身上的血。虽然很少,但身体总算是让身体变得暖和了一些。
天色愈发的黑暗,当最后一缕夕阳坠入西海之后。突厥的最后的一只斥候,也已经离开了密林,开始返回奚山。
离周城混入奚山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时辰了,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奇迹的发现。可是面前的密林里除了风声,还是什么都没有。
陈砚观现在必须做决定了,是就这么撤离,还是继续等下去。
一众将士们都已经疲惫不堪,连续高强度的警觉,加上饥饿已经快要把他们给折磨疯了。
当然除了第五小队那些人,这些人经历了这么长时间,却还是精神抖擞。甚至陈砚观还能看到一人,这会儿不知道从哪捉来了一只兔子。然后几个人一起分着喝血。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震撼了,哪怕是陈砚观自己都有些受不了。他现在才发现,以前被他们看不起的第五小队,正在把他们甩在身后。
这并不是指第五小队有战斗力有多么高,而是他们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坚韧和……
麻木!
对,陈砚观更愿意用麻木这个词来形容他们,被困在这里这么久,这些人却还是如同没事人一样。除了麻木,他想不到别的词了。
“做决定吧,今晚若是不撤退,明天等马市一开,我们就没有机会了。先回去将消息报告给副尉大人,明日再随他一起准备死战吧。”
陈砚观低声向众人说道。留在这里已经毫无意义,还不如先撤退回去补充一下能量,然后明天直接开始死战。
“再等等吧,周队正还没有回来。”第五小队的副队正曹褚开口说道。
陈砚观其实不太喜欢对方的语气,因为在他看来周城八成是已经丧生在了奚山。
“再有半个时辰,突厥就会再次派出来斥候。要是这半个时辰之内我们不离开的话,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丢弃战友这种事没人喜欢,陈砚观也不愿意,可是他毕竟要为整个队伍考虑。
“等等,有人来了。”
他的话刚说完,曹褚就猛然支起了身子,打了一个眼色,所有人就又翻身上了树。
“是周队正。”最外面的一名士兵,依稀地辨别出来了来人,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
一听是周城回来了,陈砚观也是一愣。他感觉自己今天过的有点太不真实了,竟然有人可以混入突厥营中,还能全身而退!
他还在发愣,那边的曹褚等人就飞快地下了树。随后就将已经将快要昏倒的周城给扶进了密林之中。
周城这会儿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在冰泉水里他足足泡了快一个时辰,如果不是强大的信念,和几只老鼠,估计他就真的要死在那里了。
从奚山到密林也不过才几里的路程,他却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曹褚飞快地把他的衣服脱了下来,然后给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水壶,掰碎了一些干粮慢慢送到了周城的嘴里。
“奚山,东南脚下。把突厥尸体送过去。”
周城只说完了这几句话,整个人就彻底昏了过去。
等到陈砚观反应过来的时候,两名第五小队的士兵,已经给先前的那名突厥斥候穿好了衣服,然后飞快地向着奚山跑去。
“这~”
陈砚观想说这是不是太小心了,但是见周城的情况不容乐观,还是下令所有人开始撤退。
为了防止战马发出叫声,他们已经把所有的战马嘴给堵住。所以这会战马也是饿的够呛,留下两匹马算是给送尸体的两人。陈砚观一行人就开始飞快地撤离。
这是第二天的晚上,秦泽抱着一根柳枝,坐在灵州城外等侯着。
程处默几人也是坐在一边,所有人都没有说话。这两天他们可以说也都没有睡好。
陈砚观他们都是他们老程家带出来的老兵,对他们的意义自然非同凡响。要是就这么折在这里,估计程老妖也不会放过他们。
好在今天晚上他们等到了,后半夜的时候陈砚观他们终于出现在了灵州城外。
秦泽没来得及询问,就带着周城去找了孙思邈。他看得出来,周城这是受了风寒,额头烫的要命。这个年代风寒可是要人命的,秦泽可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其他的事情他倒是没有搭理,反正人都已经回来了,其它的自有程处默他们处理。
将人给带到孙思邈处,这位老神仙也没有因为半夜被吵醒而有丝毫的不悦。
当下就是号脉煮药,秦泽找来了一些酒精,往周城的身上擦拭。这一方法倒是让孙思邈好奇起来,秦泽也就把自己关于风寒的半吊子知识讲给了孙思邈。
时间紧迫,马上天就要亮了,天一亮秦泽他们必须出城,去面对生死未卜的奚山……
第一百九十八章 打脸要用力()
马蹄嗒嗒踏在灵州城的青石板路上,街道两边一双双眼睛正透过门缝向外打量。
那些累了一个晚上的老百姓,这个时候原本应该好好歇息了。但今天不同了,灵州城又出兵了,所以这些恐慌到极点的百姓,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往洞里藏了。
这是个畸形的地方,秦泽是这么认为的。
他骑在一头小马上,身边跟着孙鱼府。对方倒也是洒脱,脸上带着笑,不停地四处张望。
“老夫在灵州城已经快要三年了,陛下还没有即位时老夫就在这此。老夫一直想着有一天,这灵州城的百姓能够走出阴暗的洞穴,可如今看来哪怕再给我三年,也是于事无补。也不求孔孟之道中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只是希望这些人,能够从黑暗里走出来,来看看我们这大唐盛世!”
孙鱼府今天情绪是高涨到了一定的程度,秦泽认为这就是一种境界。颇有诗圣杜甫那种“安得广厦千万间,广庇天下寒士尽欢颜”的气魄。但秦泽知道,这只是因为他对崔士的失望。
谁都这次的马市一去就是生死不知,可这个时候他却还是毫无顾忌地把孙鱼府给派了出去。
“达则兼济,穷则独善。秦某倒是佩服孙参军的气魄。”秦泽笑着附和说道。
“哈哈~”
孙鱼府摇头笑了两声,转身双腿一用力,胯下的战马就冲了出去。
秦泽也是笑着摇头,冲着身后众人打了一个命令,队伍就鱼贯出了灵州城。
周城这小子也是身体硬朗,泡在冰水里一个多时辰,最后还硬是让他给挺了过来。其实到最后秦泽都打算给他弄两颗退烧药吃吃,但是好在这家伙身子骨够强。这会儿又带着他的斥候小队,先行出去查探情况了。
孙鱼府出城去参加了马市,程处默就不能再出去了。要是两个人都受到了埋伏,一不小心交待到了奚山,那折冲府两千将士,算是彻底没有将领。
所以他只能整顿士兵,想着只要前面一传出来事端,就立马上去支援。
只是让秦泽没有想到的是,出了灵州城他一眼就看到了穿戴整齐的灵州别驾崔士。
如果单单看外貌的话,崔士还是长得人模狗样的。蓄着长长的胡须,头上挽着儒生的发髻。大约三四十来岁,带着自己的狗腿灵州司马董忠仕。
见到他们二人,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秦泽还是翻身下马,和孙鱼府一起去给二人见礼。
“我灵州自与奚图开通马市以来,共为大唐换来两千多匹战马。陛下更是对此重视之至,此次将此任务托付你等二人,也是对你等的信任。”
说着一边的董司马就端来三碗酒,递到了秦泽二人面前。
崔士冲着秦泽二人拱拱手说道:“如今灵州局势动荡,此次马市交易恐生变化。你二人千万小心,若是情况危急,就莫理会什么战马,直接离开便是。”
话都被他说死了,这就是一个典型的三面两刀之人。董司马将酒碗递到秦泽和孙鱼府面前,而崔士自己已经端起来一碗,冲二人举举碗说道:“饮胜!”
秦泽真的好想端起酒碗,直接呼在崔士的头上。但是想了想一来这样做也不能对崔士造成多大的伤害,二来现在终究还不是时候。毕竟自己可是要烧了别驾府的男人,怎么能够砸在一碗酒上呢?
而孙鱼府明显脸色就有些不善,就这么让董司马端着,就是不伸手。
秦泽却是嘿嘿一笑,伸手端起了一碗酒,也是对着崔士举了举。
对方脸上轻蔑的一笑,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可随后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因为秦泽十分夸张地端着酒碗。然后用鼻子闻了闻,最后大声地嚷嚷道:“咦,这东西怎么有股猪粪的味道?”
他的声音极大,身后陈砚观他们也是听得清楚,当下也是直接开始大笑。再看崔士一张脸几乎要阴出水来,他哪里会听不懂秦泽话里的意思。
“哈哈,还别说倒还真有一股猪粪的味道。”孙鱼府这会儿也是哈哈大笑,端起了一碗酒。十分洒脱地一饮而尽,最后还不忘抿抿嘴说道:“怪不得先前见有人会睡在猪笼里……”
他这声音很小,听起来就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那对面的崔士怎么可能听不到,差点就没有气晕过去。
世家之人最重门楣,崔二爷钻猪笼这事,要是流传出去,他崔家的脸面估计就要丢尽了。
“哈哈……”
秦泽和孙鱼府根本不理会已经快要暴走的崔士,直接冲他施礼就大步离去。
身后一众将士,也是踏着整齐划一的步子,从崔士的面前走过……
痛快是痛快,但接下来还是要小心应对。看得出来孙鱼府也是豪爽之人,哪怕是面对正四品的崔士,也是丝毫不惧。
他崔士虽然是灵州的别驾,但还真就不敢随便动手,先不说灵州城被他治理成了什么样。就说孙鱼府在灵州城将士们心中的地位,也要比崔士强。
“哈哈,好久没有这么痛快了。就算今日这一去,就真的回不来了,老夫也是心满意足了。”孙鱼府哈哈大笑着说道。
“孙参军这话是什么意思?”秦泽明显听出来了对方话里的悲壮。
“自老夫踏入灵州城以来,就已经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以前还想着协助那崔别驾治理好灵州,可是你看看灵州如今成了什么样?百姓民不聊生,那姓崔的倒好,自从来了灵州城,一口气给自己盖了三座别驾府。
知道为什么灵州城的百姓白天不敢出来吗?因为他们怕了,因为他们的别驾,在突厥大军攻来的时候,直接弃城而逃。所以我不怪这些百姓,我只恨那姓崔的生在了好人家。”
孙鱼府明显被先前崔士态度给激怒了,第一次和秦泽说了灵州城的这些事。
其实也就是一个俗套的故事,像崔士那种世家的人,一辈子都在和儒家经典打交道,让他来这兵荒马乱的灵州,不逃跑才怪。
“对呀,这灵州城兵荒马乱的,要是一个不小心,我们别驾大人出个什么乱子,我们岂不是也没有办法不是?”秦泽看着孙鱼府,一脸笑意地说道:“打脸要用力,杀人不用刀。”
“哈哈~只要老夫这次能活下来,就算老夫一个。”孙鱼府爽朗地笑了起来,所有深意地附和道。
二人絮絮叨叨,却是慢慢向奚山靠近。这一次他完全用不着隐藏。三百人的队伍,加上身后排成一排的千石粮食。只要突厥不瞎,肯定能够看到他们,所以隐藏是没用的。
来到了先前陈砚观他们躲藏的密林,队伍在这里就一分为二。秦泽让陈砚观带着一百人,留在这里。
必须要确保他们的后路通畅,否则一旦被突厥断了后路,那就是真的完蛋了。
而此时奚山之上,铁勒部落的人终于在山下找到了铁勒特的尸体。没有人怀疑到周城的偷梁换柱,只是奚山之上的一名将领模样的人,却是身体猛然一僵。
铁勒骨站在尕伽尔峰上,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看到那个少年。
这一次他们原本的打算是将来参加马市的程处默给困住,然后引灵州城的将士出城。可如今来看……
铁勒骨忽然又想起了阿斥力死之前的那一幕,他想起了那个少年冰冷,而又充满怜悯的目光。那是他心里的恶魔,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想面对的人。
“为什么是他?”
铁勒骨抬着头望着天空,没人知道他在和谁说话。
“传令下去,所有人全部披甲上马,等我命令。”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已经没有了选择,只能强制压抑住心里的不安。
他有一千五百名将士,而看秦泽的样子只有三百人,这是五倍的差距。按理说铁勒骨已经是胜劵在握,可是他的心里还是十分的不安。
燕儿山一战中,最可怕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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