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昨夜思前想后,每每忆起上官小姐那道别有深意的目光,她就恨不得一砖头拍死自己,瞧瞧她都干了啥蠢事?好的不干,没事尽瞎整,如此一来,不是称了她的心,如了她的意,把她家的男人推得更远了么?
她挥着菜刀,把上官小姐的脸当成了肉饼,泄愤似的剁呀剁
往后往后一定不干傻事,她要当个好妻子,好母亲,贤内助,慢慢的把琅哥的心收回来!
正想着,客厅内传来脚步声。
乔莞眼睛一亮,抱着碟子往外走,却见他一副急匆匆要出门的模样。
“我煮了小米粥”
傅天琅没想到她会出现在厨房,步子一停,上下打量她。
她没有像平时一样扎出两根麻花辫子,一头又黑又密的长发如今只是高高竖起,随意扎在脑后,露出的一条后脖颈雪白剔透,白得仿佛能看到皮肤下的血管。
袅袅白烟上涌,熏得她的耳廓微微泛红,几缕没扎好的秀发在颊面轻拂,淡淡的粉色在清辉下显得格外柔顺美好。
傅天琅眸色渐深,也头一次正视起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乡下妻子。
“吃么?”她小心翼翼的问。
他望着她泛红的小脸,软软小小的个头,心头不禁一动,拉开椅子坐下。
乔莞见状,目光蓦的一亮,一转身便跟个勤劳的小蜜蜂般,屁颠颠的忙碌去了。
虽然她的男人没什么表示,但一个白日下来,乔莞依旧乐此不彼,笑容满面的瞅着他的模样,好像他抽空陪她吃个早餐,她就高兴得跟中了什么大奖似的。
傅天琅略微皱眉瞧着她,吃完粥和煎蛋起身就走,临了被她拽住了袖子。
“晚上回来吃饭好吗?”她踮起脚,替他整了整领带,而见他半天没回话,生怕他拒绝的又加了一句,“今天我生日。”
傅天琅顿了顿,道:“好,你想要什么礼物?”
乔莞用力摇头:“不用,不用,你人回来就好。”
他不说,但最后还是应下了。
之后乔莞送他出门,远远的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又兴匆匆的穿上便服,拎了菜篮子跑出门。
她一路往菜市场里跑,整整一日,几乎跑遍整个城市,才买齐了她要的食材。
随后,乔莞回到傅家,连水都没来得及喝,又一头热的钻进厨房。
“兵兵乓乓”的一阵忙活,她拿出所有看家本事,直到她将一桌子摆满,已经是夕阳西下,暮色沉沉。
秋风有些冷,乔莞却倚在窗前,拖着腮帮子等她的男人。
可她等了又等,等来的却只有一通电话。
他说城西的工地出了事故,陪她过生日的事只能改日。
乔莞噎了下,如果换做从前,她再不讲理,再胡搅蛮缠的和他闹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可如今面对这位一路对她公事公办的傅天琅,她有些犹豫
最后“嗯嗯啊啊”的挂了电话。
秋风萧瑟,她回头望了眼一桌子已经冷掉菜,连热一热都懒,捏着筷子走到旁边。
“傅先生今晚不会来了?”刘嫂问。
“他忙。”乔莞应付的咕哝一句,夹了一块虾球塞进嘴里,嚼吧嚼吧,无滋无味。
刘嫂眼中浮出一丝同情,却没多话。
“刘嫂,吃过饭了吗?坐下一起吃吧?”乔莞捏着筷子,脸上漾出一抹笑。
刘嫂摇头:“不行,这不合规矩。”
乔莞“喔”了一声,倒是没勉强,只淡淡的嘀咕:“又是规矩呀。”
她又夹了颗虾球,却没往嘴里塞,而是抬头扫一眼这间中规中矩的傅家大宅。
规矩,规矩,一切都是规矩。
可她偏偏又是个乡下的野丫头,地府里的穷酸小鬼头,天生没规没矩,与这地方真是格格不入。
——
晚上十点,傅天琅还没回来。
乔莞原先在客厅里等了许久,最终撑不住,决定洗澡睡觉了。
可后脖子刚沾上枕巾没多久,走廊上突然窜入一阵阴风,轻轻将房门吹开一个缝隙。
“乔同僚”
乔莞应声坐起,果不其然,门边多了一名身长七尺八寸,方巾束发,白袍曳地的书生。
戴明明冲她笑笑,客客气气的作辑道:“叨扰了。”
乔莞抱着枕头瞧他:“为什么你每次都喜欢选在大半夜里扰人清梦?”
弱书生一愣,面上随即多出了一抹歉意:“这这小生此次前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乔莞笑眯眯的插嘴:“你想问我,有没有瞧到你的平安扣么?”
戴明明又是一愣,而后脱口而出道:“是,是。”
乔莞眨眨眼,无奈的摇头:“瞧是瞧到了,但已经不在我手里了。”
戴明明瞠目结舌,刚要问平安扣的去处,却见乔莞手一指,葱白玉指笔直的指向他身后
“戴明明”
一声幽幽的泣音飘入耳畔,弱书生徐徐侧身,眼波流转之间,一名白发黄裙的少女映入眼帘。
她站在走廊的尽头,背光的位置让人看不清她的脸,但双肩微颤,双拳紧攥,熟悉的呼声与气息,仍旧令书生僵硬了笑脸。
——
蛟女和弱书生走了,乔莞的耳根子似乎一下子变得清净起来。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时常拖着腮帮子看向窗外,看空空荡荡院子,又看冷清清的过道,大脑里一片空白。
她虽然在这个城市里居住了四年,但认识的也不过是那几名大学舍友,其他的时间几乎都在围绕着傅天琅打转,她也一直认为这样没什么不好,顶多算她重色轻友,贪恋她家男人的温柔。
本以为这种日子能持续一辈子,可谁知人心说变就变
她站在夜色里,转身看了眼卧在窗台的黑猫。
它正幽幽的看着她,她又想起当年的阿琪,假如那名高傲的红衣女鬼还在,知道她混成这幅德行,必定会一脸不屑的对她吐出两个字。
——蠢货。
于是乔莞开始不愿意回傅家,那幢大宅里的温度可比地府低得多,一直在周围回荡的气息也太过压抑,几乎令她喘不上气。
可她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不回傅家还能去哪?
一开始她漫无目的的在街上乱逛,后来聪明了,知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的道理,一周七日,轮番上她的舍友处叨扰。
这日,乔莞正坐在厢房中翻阅杂志。
她翘着二郎腿,身子后仰的躺在椅背上,随着躺椅一上一下的晃,乔莞叼在嘴中的酥饼也跟着一上一下的掉着酥皮。
她很认真的看着杂志,几块钱一本的娱乐圈内幕,偶尔也会报道一些商业人士的风花雪月。
程安乐偶尔觑她一眼,见她整张脸几乎黏上了手中的纸张,她满不在乎的冷哼一声:“看什么?”
乔莞没吭气,目光继续在虾米大小的字体上逡巡。
程安乐侧过脸,一眼便扫到杂志上的一张图片,随即脸色一沉,默默的别过了头。
那是一对从外形上看起来极为登对的男女,他们正由一场拍卖会的现场中走出,男的看起来二十来岁,五官偏冷,气质沉稳,眉宇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度。
而女方则与他年纪相当,身着白色的曳地长裙,面容算不上绝美,却有中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那是上官秋与傅天琅,虽然在照片中两人并没有谈话,也没有过多的身体接触,但不过一眼,却给人一种极为契合的感觉。
就像她才应该是傅太太,傅天琅的妻子,没有人比他们更适合成为夫妻,也没有人能比上官秋更衬得起这个男人。
“别看了。”程安乐眯起眼。
乔莞却想没听到,抓了个酥饼又翻过一页。
就在一个小得几乎看不到的板块上,详细的扒出了现任傅夫人的家庭背景。
相信不少看过杂志的人都会唏嘘不已,原来这名傅夫人竟是一个乡下村妇,当初傅少爷落难,此村妇便趁人之危,趁势而上,以救命之恩威胁傅家少爷,令他在无奈之下娶了她,自此以后不闻不问,也算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真坏。”乔莞又塞了一个酥饼进嘴里,嚼吧嚼吧,这块还没吞下腹,又塞了一块,直到吃得两个腮帮子鼓成了一个大圆球,这才咕咕哝哝的抱怨:“天鹅的屁股是谁都能咬的么,让你贪吃,不听劝,非得咬,这下好了,摔了个大跟头,活该,活该!”
她说着,又塞了一块核桃酥进嘴里,用力的翻了翻,如今是越瞧那村妇越觉得面目可憎。
程安乐站起身,一把收走她手中的杂志,与她对视一眼,大步走出厢房。
走至门边的时候停了下,回眸见她仍旧在吃,一声不吭的扫光了整盘核桃酥,便俯身对一旁的佣人道:“叫厨房多做点酥饼过来。”
于是,等到程安乐一走,房中又只剩下乔莞一人。
她一手抓了一块酥饼,吃了几块觉得不是滋味,便端着盘子和茶水走到院子里。
程安乐家里曾经开过武馆,大冬天的时候,也时不时会有男人光着膀子在那打拳。
乔莞听着几个糙汉子“哼哼哈哈”的叫声,抱着小托盘在一旁边瞧边吃。
瞧着人家流着汗水的胸肌,背阔肌,肱三头肌,肱二头肌偶尔摇头叹息。
他们怎么能和她的男人比?她家男人的身材才是杠杠的好啊。
可惜她的男人和别的女人好上了,那已经不能算是她的男人了。
想到这她眼眶又开始发热,伸手搓一搓眼角,还能摸到几许水花。
她抬头望天,这么好的天气,什么时候下的雨?
至于那几名被嫌弃的大汉,每日瞧着这个神神叨叨的小丫头,都是你瞧瞧我,我看看你,而后转过身,直接将她当做透明。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吃饱喝足的乔莞,厚着脸皮的打包了许多酥饼和点心,摇头晃脑的打算回家了。
不,那不是她家,是傅家,可她不回那里,就真没地方可去了。
她耸拉着脑袋,边走边伸手往兜里探,摸出几个硬币掂了掂,她可以坐地铁回家。
而不知走了多久,至到繁华地带,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有些呆滞的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的衣着光鲜,有的行色匆匆
只有她像是游离在这个城市之外,旁观的、孤寂的、格格不入的
晚上,傅天琅心情复杂的回了家。
客厅亮着灯,沙发上却没有正等着他的人,而行至餐桌的时候,他默默瞥了眼收拾得格外干净的桌子,目光一滞,径自上楼。
傅天琅首先拉开书房的门,随后转身又去了二楼。
可一番寻下来,乔莞不在客厅,不在书房,也不在她一直睡着的客房
最近听说她没事总往外跑,至于去了哪也从不与他说,之前每日都会有的早餐和饭盒,也渐渐的不再准备。
难道她放弃了?
他抿着唇,心情不太愉悦的拧开房间的门把手。
本以为迎来的将是满室黑暗,却在微弱的灯光下,一眼瞥到床上那隆起的一小团。
软软小小的一团缩在被褥里,抱着他的枕头露出半颗脑袋和略微红润的侧脸,酣酣的打着小呼噜。
这是乔莞,他的乡下小妻子。
没有因为她的出现而不悦,他反倒松了口气。
他脱去外套,动作不自觉的放轻,可一阵悉悉索索的碎响,仍旧扰醒了还在梦中的乔莞。
睫毛颤了颤,她懒洋洋的睁开双眼,抱着被子一动不动的团在被窝里瞧他。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无言。
乔莞呆了许久,揉揉眼睛小心的伸了个懒腰。
“回来了?”她歪着脑袋瞧他。
“你找我有事?”他直视她红润的小脸,知道自从那日之后,她不会无缘无故进他的房。
“有事。”她乖乖点头,与他沉默良久后问道,“琅哥,你还喜欢我么?”
他愣了下,没有马上答。
乔莞等了他许久,目光一深,继续问:“那么你喜欢上官小姐么?”
他眯起眼:“不。”
乔莞:“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不?”
他不作声,没有人能够保证将来的如何。
男人片刻的犹豫令乔莞沉默了许久,她抱着被子东张西望,墨色的眼睛黑沉沉的看不到亮光。
“琅哥。”她垂着脑袋,小声呢喃。
“嗯。”
“琅哥”
“嗯。”
“琅哥”
“嗯。”
“琅哥”
他停了一下,站在原处,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你想说什么?”
乔莞犹豫许久,最终仰起脸道:“我想回家了。”
他一愣。
她小心的看了他一眼,点头:“我们离婚吧。”
当这个乡下村妇厌倦了城市的繁华,喧嚣时,她只想回家,回她的家。
傅天琅黑不见底的眸子倏然一沉,周围的氛围也在瞬间变得冷凝。
“你确定?”
乔莞舔舔唇,点头:“你同意吗?”
她问这话的时候,眼中泛出几许希冀。
假如他不同意,她就不走,说什么也不走。
他自然看出了她的心思,随即薄唇一抿,冷飕飕的道:“我不会拒绝你任何要求。”
包括离婚。
乔莞愣了好半晌,慢慢垂下脑袋,正当他以为她会当场后悔,就像之前一样撒泼着说“不离,打死也不离”的话时,她灰溜溜的爬下了床。
她背着他,一张白皙的脸上没有表情,机械人一般的来到门边。
“莞莞。”他突然叫住她。
乔莞浑身一僵,转身偷偷觑他一眼,一双黑眸里又开始闪闪的晃出亮光。
可惜一切并不如她所想,傅天琅没有要挽留她的意思,若有所思的看了她许久,摇头:“没事。”
她失望的垂下肩。
“琅哥,其实在几年前,我曾经问过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傅天琅平静的声音很淡。
乔莞低头看自己的手指,想了许久摇头道:“没什么,我现在已经知道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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