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叟很快地,给两个孩子都开了一张无功无过的养身方子,牟氏看在眼里,却发现他用的药材都是些普通常见的药材,价贱得很,当下笑容就有些淡了下来,心中疑虑,这老医者难道并不想费功夫,还是名不副实而已,怎地竟开了这样一张平民百姓家才用的药方,要知道,前面那些个良医所开的方子,里面配的药都是往贵的、珍稀的方向靠着,一帖药抓下来,所费从来没有少于五十两银子的时候。
牟氏于是笑着道:“药叟,虽然这养身方子是要时常吃,消耗量甚大,但用上些难得药材却也不碍事的。”
“呵呵,不碍事,不碍事,方子见效便可,药材贵贱如何,并非大事。”药叟呵呵笑,他是何等人物,看见牟氏的表情便知道这位当家太太的心思,却也不点破,给两个孩子说了些平日里起居饮食的注意要点,也还是多笑少思多动那一套,很快便起身告辞。
送走了药叟,牟氏拿着药方,皱着眉道:“这药叟……照我看竟是名过其实的。说不得是平日里给平民百姓诊脉、开方多了,如今开方子却也不敢用好药材了,这样两张方子,却叫我如何敢给三郎七娘用?”
七娘和三郎对视一眼,三郎起身道:“娘,我回去作功课。”说完也不等牟氏叮嘱什么,径直起身去了。
七娘安静地垂下眼坐在原处,她看得见三郎眼里的厌烦。
平嬷嬷也拿着两张方子看了看,咂舌道:“这……茯苓、陈皮、芡实这些个,太太,这些个就是药铺里每日卖得最多的药材,谁家都用的。三郎君和七娘子近来用的方子里,可是有一味珍稀的天山雪莲……太太,我们三郎君七娘子娇贵着呢,那药叟怎能用这种平民百姓家的药材糊弄我们……”说着看牟氏。
牟氏原本就是这个意思,听了便说:“就是如此,这两张方子还是收起来罢,给我儿还用着前面的方子就是了。”便将方子都递给大寒,令她收起来,心里对那药叟的敬重,却是一同放到一边儿去了。
大寒接过方子,犹豫了一下,却开口说道:“太太……婢子想着呢,药叟如此开方,应当有着他的道理吧?毕竟,全金陵的医者都没有治好九娘子,却是药叟来了,九娘子就药到病除了呢。”
其实大寒心里很清楚,平嬷嬷之所以这么劝着太太用以往的方子,是因为郎君和娘子的养身方子的药材,一直都是她负责的,若是府中短了哪一样,平嬷嬷只要跟牟氏说一声,就可以拿着银子出府去买。牟氏对儿女最是大方不过,从来不计较一帖方子使了多少银子,相反的,使的银子多些的话,牟氏听了心里还会更舒坦些。
平嬷嬷是太太非常信任的老人,太太平常有什么采买的小事都是交给平嬷嬷去办的,从这些进进出出里平嬷嬷也不知捞了多少银子去,又怎么会愿意太太将两个孩子的养身方子改成便宜货呢。
平嬷嬷听了就暗中狠瞪了大寒一眼。这个丫鬟自己不爱捞钱,也阻着别人的发财路不放,讨厌得紧。
“那是她生来孤拐,一般人治不了她。我看那药叟是一样的孤拐,才看得出她的病来。”一说到九娘,牟氏的表情就沉了下来,桩桩件件在这个九娘身上发生的事,都让她越发不喜。七娘和九娘处的好,慢慢的竟有些变得叛逆起来,偶尔竟不怎么听她这个亲娘的话了。
不仅如此,牟氏也早就看出来了,这个九娘还很得丞公的眼,隔三差五的就能从她爹那里得些个好东西。还不仅如此,这个九娘还十分得家里其他孩子的好感,在这个家里左右逢源。这样看下来,这个九娘果然不愧是小妇生的,心思深沉,这样小小年纪就懂得讨好人。
至于九娘和卫家子的亲事,牟氏倒是三年前就已经知晓的,心里的气早生完了。但这一回竟还是卫家子领来了良医治好了九娘的病,给牟氏的感觉,就好象一棵她本以为是分文不值的野草,忽忽儿的就开出了受人看重的好花朵一般,心里怎么都不得劲。
从头到尾,九娘身上几乎就没有一件事让牟氏心里能舒坦些儿的。这回其实也是沾了九娘的光才请来了药叟,这一点原本就让牟氏心里不舒坦,加上药叟来是来了,诊完脉竟然开出这样随便敷衍的药方,让牟氏甚至都有了些阴暗的猜测,难道九娘竟是心思深到如此地步,在药叟跟前说过什么话,才让药叟对她和她的儿女这般不上心?
这么一想,牟氏对九娘是越发不喜了,冷着脸朝大寒怒道:“那九娘是什么时候给了你好东西不成,你没事为何要给她说好话?”却是把心里的气都撒在大寒身上了。
大寒心里一冷,垂下眼轻声道:“太太,婢子服侍你九年了,婢子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何曾说过谁人家的好话。”却不肯再为自己辩解什么。
牟氏冷冷地盯着大寒。这个侍婢毕竟已经跟了她许多年,最是沉默、心细、稳重、忠诚的,是她这些年身边最得用的人,也知道她很多秘密。就是一张嘴不甜,但这一点还不至于让牟氏起心换掉她。
平嬷嬷笑着一张老脸打起圆场来:“哎唷,大寒,不是我说你,你这冷性子还是略改改的好,要不是我们太太仁慈宽和,你现在可就要吃苦头了。——太太,你也知道大寒就是这么个性子,就饶了她这一回罢。”
牟氏的表情稍好了些,摆摆手:“下去罢,让小寒来侍候着。”小寒爱说爱笑,时常给牟氏说笑话解闷儿的,算是牟氏跟前平嬷嬷之外的又一个逗趣好手。
大寒垂头福一福身,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七娘慢慢收起了笑容。母亲是越来越不喜欢她跟九娘来往了。
处理了药方的事,牟氏便有了功夫注意女儿,仔细端详了一回七娘的面颊,带着心疼问:“菁儿脸上可还疼呢?”
“不疼了。女儿也不气母亲的。”七娘轻轻地说,垂着视线:“母亲是为了女儿好,女儿知道的。”她的表情十分平淡,一双杏眸几无波澜。
牟氏看着女儿,忽然觉得女儿和儿子是越来越像了,都是慢慢变得沉静、少话了许多。她一愣,仔细看去,女儿娇嫩的小脸却实在是很平静,真的没有一丁点发怒的样子。“当真不气母亲了?”牟氏犹疑地问。
“七娘子,不是我说哟,太太对三郎君和七娘子照顾得是再精细也没有了,别人家听了都要赞的。”平嬷嬷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朝七娘子说道:“太太这昨夜里都还念着你的名字呢。上回的事太太也是气坏了,太太最疼七娘子,到现在心里还难受着呢,我看着,七娘子是很懂事的,早就不气太太了吧。”却是仗着自己身为牟氏陪嫁老人的身份,要在这对母女之间说和说和了。
七娘抬起头笑笑,心下在叹息,面上却是轻轻柔柔地说道:“母女哪有隔夜仇,母亲作甚么都是为了女儿好罢了,女儿本来就不该时常让母亲忧心才是。”说着站起身,朝牟氏深深一福:“母亲,女儿对不住了。”
倔强的女儿忽然想通了,牟氏也不再多想,心里高兴地很,起身拉住七娘到身边,摸着她的后颈子笑道:“知错就好,母亲也不求你什么,乖乖巧巧、听听话话的,在母亲身边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七娘还能说什么,点头应声,在脸上挂上能让大家都开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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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丹皇宫,是位于金陵城中央偏北处的连绵宫殿群,处处琉璃瓦、红漆墙,其态如同一只踞北朝南、展翼欲飞的巨鸟,恢弘壮阔。
来自阴皇后所居立政殿的一道懿旨,把晏河长公主匆匆召进了宫中。
“母后~晏河想你了~母后这么急叫晏河来作甚么呢?”晏河一入立政殿就蹭在阴皇后怀里撒娇,从声音到笑容都甜滋滋的,看着就叫人欢喜。
“都成婚了如何还这般娇气。”阴皇后佯装斥责女儿,但是一点儿都压不住脸上的笑容,天底下有哪个母亲会不喜欢儿女对自己撒娇歪缠呢。但她把女儿召进宫还真是有事要责问的,很快掌住了面色,肃起脸问:“母后听人说了,你与驸马相处不合?”
“母后听谁说的?”晏河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我跟驸马关系好得很呢,谁敢在母后跟前嚼舌根子。”
阴皇后看了女儿一眼,叹了口气道:“晏河,从小你也是被我和你父皇骄纵得太过了,这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总归是要归入夫家的,你现下已经有赵驸马了,如何能不和他好好过日子。”
看到女儿漂亮的脸蕴满愤怒,阴皇后安抚性地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晏河,母后知道你素来喜爱美丽的事物。但是其实,母后认为……赵驸马还是有颇为可观之处的……”这位接近四十岁,依然端方漂亮的皇后语塞了片刻,极力思考,竟没从赵驸马身上想到什么可赞美之处。她咳了一声,含糊了过去,干脆地说道:“既然已经成了婚,便该收起心思好好和驸马过日子,不然父皇母后都不会站在你这边,你可知晓?”
一想到要和丑成那样的赵驸马“好好过日子”,晏河就忍不住脸露厌恶。她抱着手臂,仪态高傲地转到了另一边的锦绣长塌坐下,道:“我知晓了。母后,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在你耳边说的这些话?”
阴皇后雍容地摆了摆手,挥退了偏殿的所有宫人,面色也变得有些冷了起来:“杨淑妃最近很得你父皇欢心。”宫廷里的女人要影响点什么,最容易干的就是吹皇帝的枕边风了。
“那个老女人居然还勾得住父皇么。”晏河嗤笑了一声。“她说了我什么?”
杨淑妃出身于并州大族杨氏,育有十二岁的二皇子钱眩,也是个十分美貌的女人。
“还能说什么?不外乎是你仗着宠爱胡作非为,嫁了赵驸马,居然日日叫赵驸马独守空帷,传出去有失皇家体统。”阴皇后脸色有些阴:“晏河,你老实告诉母后,你是否当真还未曾与赵驸马圆房?”
晏河连眉头都不皱:“我又不喜欢他,如何圆房。到我想生孩子的时候自然就会让他上我的床了。”
“真是胡闹!”阴皇后怒了,斥道:“真真是把你宠坏了!驸马是长得不好看,但与他睡在一张床上又碍着你许多么,灯火一熄,哪个不一样?你好歹跟他圆了房,维持着面子情分也是好的,但凡你肯多花一点点心思,外面的人就抓不住你的小把柄子。你可知道,你父皇耳根子软,我看着他的意思,竟是要将你的工坊拿走,给不知谁人去经营了。”
“父皇当真这么说?”晏河面色阴冷起来:“工坊是我一砖一瓦建起来的,所有的工人、厂房、设备、技术都是在我的指导之下弄起来的,这是我的东西,谁敢抢!父皇是老糊涂了么!”
“你父皇是老了,但还未糊涂。”宫室里并无第三个人,阴皇后拉着女儿的手沉沉叹了一口气:“阿昭十八岁,也该大婚了。大婚之后,对你父皇来说,阿昭也许……就不仅仅是储君了。”
——也许还是会跟父皇争皇位的人。
晏河听出了母亲语中未尽之意,心中一凛。对任何大权在握的君主来说,屁股下面的位置被觊觎都是不可容忍的事,即使那是他即将长大、变得更有力量的儿子,曾经十分宠爱的儿子。
“所以,父皇大概也不想看到我手上拥有太多东西,因为我肯定会站在阿昭这一边。”
“就是如此。晏河,母后的乖女儿,你做事的时候要多为你弟弟想一想。不要一直站在风口浪尖,叫别人有机会抓住你的小辫子,往你后心射箭。”阴皇后握着女儿的手叮嘱:“就算不喜赵驸马,你也要做出个过得去的样子来,不要叫他寒了心。这门亲是母后为你千挑万选回来的,这家人是适合你的。他们制不住你,他们依赖于我们家,也会成为我们家不错的助力。你性子强,外向,手上还有很多资源,只要你一直这样下去,你弟弟日后……也不会有阻碍。”
午后,偏殿半明半暗的光影之中,美丽而雍容的中年美妇轻轻说着,她的神情几乎是尖锐的,就好象有一头带着利齿的巨兽从那副美丽的躯壳中伸出了利爪尖牙。
晏河轻轻点了点头。
两母女说了一阵闲话,就说到了太子的正妃人选上。阴皇后问:“阿昭这阵子忽然处理了他身边的女人,可是你的主意?”
“嗯。他想取王相公家的王霏。”晏河笑着问:“我便与他说,真想要的话,就要拿出诚意来。母后,你觉得有没有可能?”
若是太子取了王相公家的嫡女,帝位自然是不可能旁落别家的了,王家便是为了女儿,也会全力支持他。
阴皇后眼里闪过光彩,但末了只是轻轻摇头:“我们阿昭自然是最好的,只是辅弼相丞四公家,嫡支的嫡女向来不会嫁入皇家,这已是惯例。从祖皇帝一朝开始便是如此。母后已经看好了,宣州秦氏、陇州李氏这一代的嫡女都是好的,现在只看阿昭更喜欢哪一个了。”
晏河:“母后,晏河要告诉你,这世上没有做不到的事。”
54工坊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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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河长公主转出立政殿;慢慢步下立政殿前的白玉阶;一双美眸渐渐带上了冰冷的神色。百度搜索
赵明良!圆房!
新婚之夜她和赵明良未圆房;乃是拿臂间血遮掩了过去,这一件事;原本就是只有两个人知道的事。公主府的人都是她的心腹;即使心里有些猜测;也绝不会将此事外传。皇宫内外就是两个世界;如果没有人把这一点传到了杨淑妃耳边;那个女人又如何能够揪着这一点在父皇耳边说话?
要说这件事里没有赵明良的手笔;母猪也能上树了!
“涟姐。幸好你还未出宫。”太子身后跟着两名着土黄袍的寺人,匆匆从东宫过来;看到晏河冰冷的神色,微诧道:“不是刚同母后叙了话么;为何如此不快。”
晏河瞧他一眼,冷道:“你们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太子无奈地苦笑:“阿姐,惹你不快的又不是我,怎能朝我撒气。”眸光一转,他问:“这么说,这回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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