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犹豫了一下,就因为这么微微的犹豫,便让尤二姐抢先一步了。也许在她心里,总有些东西,是比生命或者亲情重要得多的。
贾母据说年事已高,犯了病,受不得风寒不能来了,万万意想不到的是最终大老爷贾赦还出来了,冰天雪地的,拍了拍贾宝玉的肩膀,说了些勉励的话。雪一直下,一直下,怎么也融不化,飘荡在自己的头套上、棉袄上、手套上、靴子上、马鞍上,或有行行散散的路人偶尔会看一下,毕竟是别人的事,看一下罢了。抬头微微仰视大门上那“敕造荣国府”的字样,或许,或许有一天,我自己也能有个敕造的府邸,那里没有争斗,可以远远地离开他们,远远地,贾宝玉正这般想着,听到妻子略微带着拼命压抑的哭腔,她已经来到了自己的前面,臃肿的冬装不见了她的苗条,但这份热火却足以融化寒冰,贾宝玉不会犹豫,也没有犹豫,跳下马背,拉住了她的手,用惯用的家常语气:“都说了不用来送我,一来送我,老是哭哭啼啼的,又不是送葬,你家男人是要去建功立业的。”
说着把她抱在怀里,拍了拍,笑了笑,仰起头,笑容那么开心,尤二姐道:“妾身有一种预感,夫君会离开很长时间的。”
女人的第六感往往很强的,袭人见雪下得大,门前还在忙碌,有人在搬行李,薛姨妈对薛蟠絮絮叨叨,絮絮叨叨,薛宝钗少了人情味,都是充满道学味的话,宛如饱读诗书的大儒,该这样,不该那样,怎么怎么样。尤三姐却是直接地火辣奔放,抱住了柳湘莲,便紧紧地抱住了,宁国府的事,其他太太奶奶们不会管的,何况如今这等时候,多少人还会想着规矩、风范。确定了少有人顾忌这边,袭人才走过来,贾宝玉已经和尤二姐谈好了,也对袭人抱了一下,袭人早已擦干眼泪,说道:“太太那边不去说一下吗?”
“说什么呢,该说的都说了,也给了老爷话,况且她未必乐意呢。”冬天说出来的话有些热度,轻轻吹散了前面的雪,说着回眸一下,尤氏做样子似的远远离开荣国府大门站着,比较靠近尤三姐一点,贾宝玉点了点头,笑了笑,尤氏回应了,尤二姐、袭人沉默着,贾宝玉喃喃道:“说一下就说一下吧,又不会死,毕竟是娘子们的好意”
他说了便快地做了,步伐匆匆地,在王夫人面前,干净利落地一甩累赘的袍子,重重地跪下,重重地磕头,反正不是第一次跪了,算是安慰脑海里已经死了的那个灵魂吧,真真正正地掷地有声,脑门便磕出了淤血的红:“不孝孩儿即将远行,还望太太勿要担心挂念,孩儿问太太、老爷、老太太的安”
彩霞扶他站起来,一时间仿佛这里成了最后一片战场,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柳湘莲和薛蟠早准备好了,是以那么多人的目光看过来了,王夫人点了点头,慈眉善目地,不免又是一些大家规矩的话,有了妻子了,她总不能过去抱他,事实上八岁之后她已经没有抱过儿子了,贾宝玉也点点头,按照大家规矩方式的,没有任何表情,说完再度骑上了马,这类话不知说了多少次了。
微笑着最后看了一眼两位妻子,她们温文尔雅地笑了,纵使不会温文尔雅,也能学的。马蹄嘚嘚,雪花飞扬,一行人不是浩浩荡荡,而是轻轻扬扬地离开,他没有回头再看,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已经烙印在了心田,至于那些不重要的,再看还是那个样子,模模糊糊地,不重要的人,花一辈子,也看不清,进不去,印不了记忆的一道痕,年华的一条塑笔。在街头的胡同转弯了,走过了京城最大的胡同东交民巷,期间转过了南城,队伍多了一位海棠色的姑娘,然后一行人走到了东城的崇文门外,留给了后面一个个马蹄印记。
当然印记也会消散的,或许是风吹散了,或许是新下的雪花覆盖了,总要消散的,门口的人渐渐散去,尤二姐和袭人的泪水模糊了双眼,已经看不到多少人了,漫天的雪花飘啊飘啊,倒是不用在乎这个,北方待惯了的人,总能适应的,于是两人执手进了角门。
门外的风景,最后离开的剪影是王熙凤,今日的她也平平淡淡的,不怎么引人注目,人前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她,照旧不过是场面话,场面话,多半是违心的,淡淡瞟了那两个女人进门的样子,先说他们夫妻的恩爱让她睹物思人,往日和贾琏约莫也是这个样子,或许比不上,但总是恩爱的,一对贵族男女过着无忧无虑的贵族生活,纵使白天也有情趣,不必等到晚上,那个时候什么都新鲜,现在什么都老套。王熙凤最不能相信的,是还有女人不妒忌,还有女人能和别的女人共享一个男人,她以前不会允许的,必要另一个女人去死,不过现在没了机会。她们会这样,也许,是那个男人太强大了。
雪花片片覆盖了马蹄的印记,即使王熙凤知道贾宝玉很强,却没有预料到,也没有任何一个人预料到,当贾宝玉再一次回到贾府的时候,能让天穹的半壁江山都为之颤抖。(。)
第二百零二章 王熙凤的蜕变 2()
上邪里说:冬雷阵阵,夏雨雪,乃敢与君绝。好像冬天是不会打雷的,否则这誓言就表明不了信誓旦旦的意思。但是事无绝对,此际的冬天真有雷声,只是不像春雷那样响,吓得王熙凤把刚掀开的轿帘陡然放了下来,心里砰砰砰地乱跳,似乎是她心理作用的缘故,要不然怎么会自己前脚走出忠顺王府,后脚天便打雷了,也许潘金莲那样的女人活该要被雷劈,但若推广到史前的部族时代,那是没有什么罪过的,甚至是很自然的。
出来的借口当然是送礼赴宴,国公府、侯府、伯府,一年中有好几次贾府必须走动的,或是人家成亲了,或是生了孩子,都必须送上礼物,已经成为定例了。
“兴儿,隆儿,两个干哥哥,镇国府牛伯爷那边的礼物送了么?太太不喜赴宴,可是先我一步回来了?”轿子摇摇晃晃停在北院中堂,王熙凤婀娜多姿地下来,仆人们自去安置马匹轿子,她口中的兴儿隆儿,是贾琏生前的心腹,两个干哥哥,是贾琏乳母赵嬷嬷的儿子,牛伯爷,是一等伯爵牛继宗,牛继宗与贾宝玉不合,但是在贾府这一边,面子还是需要的,伸手不打笑脸人,牛继宗有了一个孩子,所以差人送礼。这些人,也是王熙凤现在能用的了。
“回奶奶,礼物送到了,太太说看会儿戏,还没回来呢。”兴儿恭恭敬敬回答,王熙凤点头,挥手叫他们下去了。
炕下生起了火,屋子顿时暖洋洋的,王熙凤搓了搓手,亲自清点了一番自己的财物,刚才之所以要问,是为了查探王夫人知不知道自己的行踪,目前看来,一切都很顺利的,王熙凤松了一口气,瞬间又心疼那些送出去的东西起来,她很赞同贾宝玉送礼的方法,那套方法送来送去,自己不亏也不赚,但她的理念又和贾宝玉不同。
在王熙凤看来,如果是属于她的东西,她会心疼而倍加珍惜,哪怕是一块玉佩、一个头套,当时送了袭人一件衣服,她也是想了很久的,贾蓉过来借东西,还要打趣一番,从物品上来说,叫做小气,但是从人上来说,就不好评价了。因为在她心里,贾琏,曾经也是属于她的。
平儿在旁边取笑她是守财奴,王熙凤笑骂几句,晚间又独自一人睡了,忙忙碌碌的事情随时会有,因此女儿贾巧还是由奶妈子带,贾宝玉曾经送给了大姐儿一个法器,那时王熙凤感激过,不想后来贾琏死了,那点感激之情远远不及滔天的愤怒,属于她的东西,一直会是她的,故而后来曲曲折折、磕磕绊绊地与贾宝玉暗中交锋了好几次,结果损兵折将,丢尽脸面,让她明白了事不可为。
就像属于她的物品一样,王熙凤把贾琏当作了属于自己的东西,这种小气在物品上或许可鄙,但加之于人身上又或许可敬。当初干掉周围的妾婢,也有这种理念的原因,所以,她不想放手,也不会放手,只是转变了策略。
女诸葛、女曹操,这两个称谓都十分适合王熙凤,有人评价芈月的时候,说芈月的自我观念完全超出了男女意识,芈月也不是女权运动,而是:我就要这样。其实武则天同样具备这一点,而王熙凤呢,不敢说和芈月、武则天相比,但是她多多少少具备了她们的某些方面,比如精于算计,比如心狠手辣,残忍阴毒,这类的人,往往能称雄一时的,一世却很难了。
如今不大不小、不老不少,也是二十一岁的女人了,少了一些讨好贾母王夫人的应酬,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转变的策略以后,她整个人仿佛又焕发了十八岁时候的朝气,似乎要为算计而生、为算计而死。二十一岁其实是美好的年纪,王熙凤慵懒地躺在床上,曼妙的娇躯依旧动人,曲线玲珑,胸臀丰泽,偶尔辗转反侧翻过身来,右方的藕臂伸到右腿,左腿如玉般的脚丫子搭在右腿上,挤出了中间的一条深深长长的沟壑,左手支撑着头部的太阳穴,由于深深思考的缘故,柳叶眉紧蹙着,睡衣包裹的两抹山峰若隐若现,若即若离,隐约可见鲜红的两点光泽,以及如鸭梨般多汁的玉女峰腰。半睡半醒的丹凤眼后面,头发散乱,夜深人静,深闺怨妇还是会觉得难以言喻的寂寞、空虚和寒冷。
贾宝玉的以后,已经和她不相干了,她现在实行策略的对象,转变成了百里炎宇,经过一段时间的发泄,连带着死了那么多人之后,王熙凤稍稍清醒了过来,知道罪魁祸首不是贾宝玉,但是,她不会可怜死去的人,也不会向贾宝玉真诚道歉。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吧,然而剧本和剧情非她所能预料,也不是贾宝玉能预料的,本来注定了不相干的两个人,却又因为同一个敌人而产生了联系,至于联系之后,越发难以琢磨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天穹十三年夏,崇文门。
崇文门是内城南面最东边的一道大门,崇文门之外则是东城,与它并排的是正阳门、宣武门,正阳门乃是皇城正中心的大门,皇帝一年要过来两次,一次是到天坛祭天,一次是到先农坛耕种。宣武门、正阳门、崇文门、东直门、朝阳门、西直门、阜成门、安定门、德胜门归九门提督管辖,在崇文门角楼之内,身着官服、时任提督九门巡捕五营之东营游击将军的贾宝玉手指轻弹,一封信随即化为飞灰,他很是疑惑地道:“王熙凤去了忠顺王府?她到底要做什么?”(。)
第二百零三章 提督九门()
“将军,她会不会是又得了失心疯?笼络小王爷加害于你,若是如此,末将请求剁了她!”玉北冥比了比脖子,昏暗的灯光映照着他狠辣的脸庞,贾宝玉离开贾府,自然不放心两位妻子,因此吩咐玉北冥等一干心腹随时监视王熙凤的动向,他最不放心的一个人,也就是王熙凤了,而自从武科举过去投身于九门提督大人杨随风麾下之后,天香楼的一帮人也被他接收过来,因为巡捕五营的人手不够,杨提督也点头答应了。
“她若是还想害我,不是不可能,只是几率太低了,她并没有再次向尤二姐动手,这点我足以放心,玉北冥你继续观察,切忌不能自作主张。”贾宝玉刚才故意露出一手太阴月火的焚烧手段,角楼的人目瞪口呆,反正他给人的感觉越来越恐怖和神秘了,玉北冥敬畏地点头离去,大厅里也很安静。
自从冬末春初在石光珠的提携之下应试了武科举,贾宝玉文韬武略具备,一举拔得了头筹,只是当朝虽然允文允武,但是到底重文轻武一些,武科举参加之人少得可怜不说,而且历来武科举出身的人都难堪大用。不过贾宝玉与众不同,得到了兵部侍郎左蓝的肯定,首先骑射弓箭、长枪刀剑等武艺十分娴熟,他不但力量奇大,而且擅用技巧,全场考生无人能敌,这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别人虽有修炼内功的,但境界偏低,他有三大神物护身,期间也有圣武院的学生出来干扰,不过比不上百里炎宇那种重量级的,贾宝玉都一一过关了。
其次排兵布阵、战略谋略也可圈可点,在谋略上,贾宝玉当场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关于的万言书,纸上谈兵终究是下下之策,事后亲身演戏了沙场秋点兵的效果,用了三才阵、长蛇阵、玄襄阵,最终兵部侍郎左蓝一眼相中,叫吏部登册,一月之后上任提督九门巡捕五营的游击将军。
提督九门的最高长官是杨提督杨随风,一品京官,提督九门巡捕五营是京城卫戍军,能到这里上任已经很不错了,那左蓝也是个任人唯贤之人,不计较他的年纪,甚至不问家世如何。
巡捕五营分布于外城和四郊。中营驻扎于圆明园一带,由副将一员带领,下分五汛;南营分防外城及南郊,下辖六汛;北营分防北郊,左营分防东郊,右营分防西郊,以上三营均各辖四汛。巡捕五营总计二十三汛。南、北、左、右四营设参将一人,游击一人。贾宝玉正是七品的游击将军,分属左营,又称东营。
“咱们这么混着也不是事儿,早上晚上累死累活的训练,轮班的时候甚至能值班一天一夜的,哪有我以前当少爷的时候快活。”坐在旁边下首的薛蟠甲胄鲜明,似乎衣服太小,而他体型又大,略显臃肿,说话时闷闷不乐的样子,他想说甩手不干了,天天往崇文门一守,或者夜里巡逻,抓捕盗贼,完全没有作威作福的时间,这让一贯养尊处优的薛大少爷很受不了。更让他不明白的是,贾宝玉明明考中了武科举,却没有一举成名,当时的鹰扬宴会吏部侍郎全是敷衍,不拉关系、不贿赂,人家根本不鸟你。但是贾宝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抬手就能生火,坐实了背后有个厉害道法大师的说法,薛蟠在他面前不敢太过放肆。
焦大倪二是有年纪的人,稳稳当当地沉得住气,柳湘莲坐在薛蟠对面,他最是讨厌薛蟠的龙阳之好和无恶不作,闻言冷笑道:“薛大少,我们是来成就一番事业的,而不是过来享受,在座的人,哪一个不是沾了宝玉的光?不然一个门千总也是你说做就能做的?你有没有想过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