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顾辞友情提供。男席是百里春,一开始放的小口杯还差点被鄙视,等他们闻到酒香,就不敢吱声了。女席是葡萄酒,甜滋滋的不上头。都是年纪不大的少男少女,尤其喝了点酒,不一会就放开来,热闹得沸反盈天。有人甚至能用五颗骰子摇出全部是五点的五瓣梅花型来应题,如此纨绔,一样能博得众人齐声喝彩。
顾辞敢打赌,借这个游戏,下面男孩们已经把上面的姑娘们几乎认全了,心里不定多浮想联翩呢,才这么积极表现。其实她完全想错了,郎君们的斗志被她的一言不发激起来。她的笑声和与身边几位姑娘的悄声说话早让耳聪目明的男孩们暗自留意,总不见她对任何人另眼相看,谁能甘心?
而且,无数人扼腕叹息,那花怎么就传不到郡主手里!击鼓的傻子能不能换一个!哪怕郡主真是草包美人,他们也能合理地展示一下高超的夸人技巧啊!
这不怪蒙眼敲鼓的宫女,实在是顾辞身边的甘菊和阿钺直接把花拦在前面一人手里,或者迅速飞到下一人手里,没看郡主的上家下家已经换了七八个人了么!
陈香香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了,她看得很明显,八公主定然吩咐人专门配合给顾辞传花停鼓,不知是想让她更扬名还是出个丑。不过郡主身边两个丫鬟是高手,就没让人成功过。好在袁锦比她快一步站起来了,提了个意见,“一个人玩没意思,不如谁拿到花了,可以点名另一个人一起比试?”
掌声雷动,大家心照不宣地十分支持。
八公主立刻补充一句,“每次不能点同一个人,若已献过艺,不能再点。”她坐在顾辞旁边,贡献两首诗一曲琴,再来就真的不行了!
顾辞笑得很嚣张,不置一词。
袁锦感觉怒气值马上要满了,她爹之前交代她交好顾辞的话已经自动刷屏翻篇!
击鼓开始,袁锦就拿着花,盯着顾辞一动不动。下面的倒是很热烈,估计知道一会肯定是有郡主一份,纷纷抢得不行。顾辞也认真观摩她,表情不屑一顾,眼底却无戏谑之意。这种强占良男做禁脔不自爱的女人太给姓袁的丢脸了!
击鼓结束,毫无疑问是袁锦和顾辞,男方居然是池其羽选了乔禝。
题签是‘梨花’。
乔禝极快地作诗一首,‘旧居虽在不关身,且向齐安过暮春。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笔力雄厚端正温雅。池其羽别出心裁地以剑为笔,削树为纸,选了辛弃疾的四句,‘镜中已觉星星误,人不负春春自负。梦回人远许多愁,只在梨花风雨处’,字迹飘洒入木三分。两人都收获零星喝彩,这会没人顾得上说话,都热切地注视着上面运笔如花的两个小娘子。
袁锦看到顾辞提笔就知道她要作画,她也是琴棋书画从未落下,自然同样以画应对。飞崖繁枝,落英成雪,构图立意不过不失。
可惜众人的焦点不在她身上,一致看向手握牙笔的顾辞。
巴掌大的小脸有完美的侧面,发丝轻拂裙袂齐扬,纤纤十指莹白柔韧,如一截截修长的小玉管,衬得那象牙笔发黄黯淡,指尖圆润软嫩,仿若无骨,但手速极快。半晌才停笔,换一支写字的湖笔,行云流水题了七字。
一直伺候在案旁的嬷嬷直接捧走两人画作,在舫舷边和两个郎君的作品一起展示。
顾辞的画一展开,哄笑声差点把石舫掀翻。上面是她素描袁锦的脸,眼神阴毒带煞,怒咬后槽牙,恶形恶状体现得淋漓尽致,旁边还题了一句‘一树梨花压海棠’。
袁锦真的快气疯了,偏偏顾辞气定神闲地说,“锦侄女以后多照照镜子,改改自己的表情,不然和画上越来越像,可怎么了得。好端端的漂亮姑娘变成这样,姑姑我可心疼呢。”
“我杀了你!”袁锦抽出袖刀想扑过来,旁边一个超龄丫鬟死死地抱住她的腰哭求。
顾辞柔美一笑,说一句,“扔下去。”
袁锦被阿钺直接打晕,周围候着的小叶船马上靠拢,把主仆两人接过去送往远处的岸边。船一荡开袁锦就被丫鬟掐醒,一直在骂骂咧咧拳打脚踢,状似疯癫。
所有人都被吓呆了,转瞬不约而同地忽略这个插曲,开始吹捧顾辞的画技。这里大部分人可能画得不好,但鉴赏能力不会低,这种技法前所未见,顿时议论纷纷。
顾辞谦虚的归功于师父。
萧律的画已经有近十年不见新作,若是一直在自创一派画法,也不是不可能。顿时人人都对顾辞另眼相看,画圣的嫡传子弟,怎么可能是草包美人?那笔字没有十几年功夫都写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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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悌直接被震懵了许久。
难道顾辞是另一个穿越者?
难怪开了金手指!
那她呢,只是个意外的陪衬?
因此她一无所有!?
等她一身冷汗湿透衣襟,回过神来听到顾辞的解释,走近细看,才发现这不是真正的素描,或者说,是很粗浅的技巧,但因为明暗处理巧妙,线条流畅,尤其是远距离看,非常传神逼真。
所以这确实不是现代素描,可能是在对素描惊鸿一瞥的基础上自创的画法。
顾悌感觉无比虚脱,似乎刚从噩梦中醒来,她再不愿意去回想刚才那个让她崩溃的可能性,默默的走到角落里独自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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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被结结实实震撼到的还有乔禝。
他一开始就清楚祖父的意思和弟弟的心意,不过,郡主确实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他没有反对也没退让。他自信若娶到她,定能做到相敬如宾,让护国公府和皇帝都满意。
但要说和乔祺一样情根深种绝无可能。
他从姐姐们口里了解到的顾辞是个天真乖巧柔美的小女娘,这样的女孩如果没有如此深厚的家世背景,并不适合他。他其实更希望妻子是个聪慧敏达文采斐然的贤内助,才能琴瑟和鸣共创家业。
乔阁老家的嫡次孙远不是他的目标。
哪怕被顾辞的容貌深刻地惊艳到,他也没觉得这个小美人与他理想的妻子有何相似之处。可是现在看着她的书画,他有点不甘心地承认,自己可能是,真的动心了。
字如其人,端庄秀丽,骨肉匀停,锋芒尽敛,内含峥嵘。他看向旁边自己的字,放一起很相配,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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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辞今天揍了想揍的人,心情很愉快,扭头就看见一脸为难无奈的八公主含忧带怯地对她说,“今日之事,不得不和太后她老人家交代一声,只不知阿鸾你打算如何善后?”
“八公主你这么担心我,我这就派人和祖母说,袁锦欺负我这个年纪小的姑姑,全靠你帮了我。你放心!”
成功噎死八莲花的顾辞开心地往别院出发,已在附近等着她的顾翮和五十女护卫拦住了想上来搭讪的众多小郎君,只有池其羽一直不远不近的缀着。眼看一路跟到望山脚下,顾翮实在忍不住,打马过来揪起他的衣领,“你别以为我会让你进门!”
“阿七,我真心喜欢她……”
“我妹妹又不是嫁不出去!”
“之前是我的错,我都认,至少再给我一次机会,让她知道我现在是真心实意。”
“阿鸾已经亲口拒绝了。你回去吧,池伯父会给你相看更合适的人家。”
池其羽倔强地和顾翮对峙。
顾辞担心的派甘棠过来询问,池其羽认出这是顾辞身边的嬷嬷,立刻对她恭敬有加,“某想求见郡主,还请嬷嬷通融。”
顾翮暴躁地抽空鞭,“你烦不烦?!”
甘棠略一颌首,去跟顾辞如实禀告。
顾辞掀开车帘,看见顾翮很烦躁的样子,想了想,“你问问七哥,如果他同意,我可以改日找时间和他说清楚。现在请他回去吧,再晚就不好进城门了。”
池其羽听了却怅然若失,有些胆怯地看着顾翮,“阿七,你帮我问问,说清楚是什么意思……”
“我转达了,你他娘的就乖乖滚蛋?!”
池其羽郁闷地点点头。
顾翮上车看着漂亮动人的妹妹,长叹一口气,“他这人有些死脑筋。”
“前倨而后恭,应该是因为我长得挺好看吧。很谢谢他的心意,只是,我有哥哥了……”
“那小子也没多好!”当哥的吃妹夫的醋天经地义。
“哥哥已经对我好了快十年,我再从头和一个不熟悉的人相处十年,这人也不一定比哥哥好到哪儿去,完全没必要。”
顾翮摸摸妹妹的鬓角,又心酸不舍又自豪得意。
“这里离别院很近了,我可以自己过去,七哥你一会陪池家哥哥回去吧。”
顾翮交代了甘菊几句,掉头把人拖走。
顾辞自己在别院和师父呆了五天,顾翮就陪着池其羽这个酒鬼喝了五天,不过第六天他后悔得差点揍死池其羽。
72 玉泉庙()
三月初九,春风习习,顾辞的仪仗出了别院,在谒佛阶上竟然遇到神色急惶的顾悌。
“五姐怎么在这?”
“阿鸾妹妹,求你去帮帮我哥,他,被高阳公主的人带去别院了……”
顾悌为了接近萧律验证素描画法之事,求顾忻带她来铁梅寺,没成想在寺里遇到一个挂单的知客僧,和顾忻聊了几句。两人只分开一小会,顾忻就被一群女人缠住,诬赖他弄脏了一个婆子的衣裙,也不要钱,就要他赔礼道歉。顾悌吓坏了,顾忻让她来找顾辞帮忙,她急急忙忙的带着丫鬟往山下走,却没办法接近皇家别院那片区域,只好在这里等顾辞。
顾辞也呆了,高阳还真豪放……
“五姐为什么不跟着五哥一起去?你在的话,高阳不一定敢对五哥怎样。”顾悌好歹也是钦赐的皇子妃,日后品阶比现在的高阳还高,何况这段时间九皇子得了皇帝几次夸奖,‘良妃’梁淑仪不一定敢惹‘贤妃’杜才人。
顾悌羞愤难堪地答,“里面有个婆子是锦郡主的人……”
“如果你今天没遇到我呢?打算在这里等到五哥自己下来?”
顾辞真是对这两兄妹无语了,只等着靠着别人来救自己,是脑子进水了?
顾悌说不出话来,一咬牙哭着向顾辞跪下,“你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比我们有能耐,求你看在亲缘血脉的份上,去救救我哥吧。他还准备考春闱,不能,不能染上这种名声……”
“唉,我会去的。不过五姐,你的膝盖别这么软好不好?”
顾辞无奈地吩咐腾出丫鬟坐的那辆车,分一个女护卫当车夫,送顾悌去致爽斋,换车再回男爵府,然后仪仗转头,一起去往铁梅寺和流芳祠两座山头之间的那片皇家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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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小片皇家别院其实是宗室各人的私产,和毓仪那座御赐的别院在不同的区域,但外人并不知晓,都称为皇家别院。
顾辞派了十来人先去打探一下,得来的消息很劲爆。
不知道是谁在这里的入口处建了一座玉泉庙,小门脸翠竹幽幽遮了一大半,颇有些禅意深远。但是庙后却有不少拿掉家族印记的高头大马车,一位身轻如燕的女护卫用铁爪趴后面墙头看了会,回报说里面占地颇广,女子为多,聚于后殿,并没见到男子。
顾辞感叹一下,如果这是高阳开的小倌馆,她算不算两辈子第一次逛红灯区?
她在车驾周围留十个女护卫,甘霖和甘茗留车上应付突发情况,甘薇先往铁梅寺报信,身边除了阿钺只带十人,余下的由甘棠和甘菊各带一队人,去摸清楚里面是什么人,见机行事,等她的车驾一离开,闹得越厉害越好。当然,前提是注意自身安全,尽量蒙面,甘棠和甘菊完事后来和她汇合,剩下的人不用跟来,直接回庄子,换一批护卫再去致爽斋汇合。
顾辞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庙门,脚跟一转去往人声最多的左偏殿。一靠近就听见顾忻义正词严的声音。
“你是哪家婆子,这般不要脸面!”
“老奴失手污了郎君衣衫,实在对不住,还请郎君换上新衣再离开。”一个硬梆梆的老太婆声音让顾辞恶心好一会。
“你算哪根葱?敢做顾家人的主?!”顾辞让阿钺踹门。
里面人皆是一惊,齐刷刷向她看来。
“阿鸾!”顾忻一脸逃出生天的喜出望外,身边站着一个长身玉立斯文俊秀的束发少年。
一个老嬷嬷阴测测地说,“郡主贵人踏贱地,不知道为何来此?”
“庙是你家开的?”
“此庙供奉月老,姻缘签极灵验,郡主这是着急嫁人了?”
“你主子和你这把年纪都不急,我急什么?”顾辞虽不记得她,但这声音在袁锦身边出现过,一定要无差别打击!“五哥,你们先出去。”
“郡主行事放诞,光天化日之下想强抢民男?”老婆子身后四个丫鬟之一勇敢插嘴。
另一个帮腔,“郡主不愧是京城闺秀,看见好看的男人就走不动道,还要带回家。”
顾辞没跟她们废话,眉头一皱手一挥,转身直接往外走。
女护卫上前打晕五人,卸下她们腰带绑起来,静默无声地跟上。
那个少年急追几步到顾辞身边,“郡主请留步,可能还有别人。”
顾辞好想翻白眼,“五哥,你们先出去,上我的车,甘茗在上面。”再带人往右偏殿去。
顾忻两人赶忙离开。
右边门锁着,关了一个湿了半截外袍的少年,居然没人看守他。顾辞打量他一下,看起来很老实,是长得没顾忻两人好看的原因?
一起带回车上,女护卫们整装戒备,护送顾辞的马车速度下山。甘茗坐到车后座上,打开车顶的望远镜观察玉泉庙的情况,随时注意甘棠和甘菊有没有跟来。
甘霖虎视眈眈除顾忻之外的两个小郎君,跪坐在顾辞身边,挡去两人视线。
顾忻讷讷半天开口,“多谢阿鸾。”
“不必客气,五哥下次小心,多带些人。我不是每次都能遇上五姐。”
车厢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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