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陪她吃长寿面的只有家人。饭后,顾辞缠着毓仪央求要留下袖剑。毓仪一边享受女儿的撒娇哀求,一边老神在在地饮茶。
“笨阿鸾,娘亲如果不知道,还能让你见到东西?早就收库房去了。”顾翮嘲笑她。
“知道是一回事,亲口答应又是另一回事。娘亲不发话,我心里没底。”顾辞不以为然地反驳,“好娘亲,你就看在女儿最近比八戒还乖的份上,让我带着吧。”
顾翱也帮忙说好话,“未开刃的剑应是无妨。”
顾翂安静地坐着,细心地把剑别到她的腰带上。
萧律一直笑而不语。顾辞是世宗二十年生的,今天生日后就是九岁。他准备让孙女好好锻炼下身子,再大点就往琅琊和安东去一趟,见见余下的零散族人,和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产业。太后也是这个意思,年前就会把萧家的一些老人送到她手里。
毓仪终于松口答应,让顾辞答应以后每天上午好好在家习舞练字,下午就不管她去哪里了。顾辞满心高兴的一口应承。她属性本宅,之前爱往外跑也是被关久了,向往人间烟火,现在再宅了快一个月,完全冷静下来,每天把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看书练字拉二胡,画画做菜理家务,充实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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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禁日一到,明秀就带来袁懿的消息,让她去致爽斋,还暗示弄些爽口开胃的东西,太子最近似乎脾胃不佳。顾辞连忙整理好这些天让工巧阁帮忙打听的修路预算,苏了一盒豌豆黄和冰皮蛋黄莲蓉月饼带过去。并交代潘大厨精心做一份糖醋里脊——里脊肉先捶过,用藕粉揉过之后,再放到红薯粉里滚一圈,葱姜蒜爆香煎炒,勾糖醋味芡汁,洒上白芝麻。再加上个木耳山药芹菜的素小炒,拍个酸辣蓑衣黄瓜,主食是井水湃过、放几块苹果和碎芝麻卤牛肉的山寨冷面。
袁懿见了她的大包小包和一桌子香气扑鼻极合胃口的菜色,心头郁气一扫而光,干掉三碗面,菜也吃得七七八八,才舒坦地靠在竹亭榻榻米上喝茶。
顾辞自己没吃什么菜,冷面就尝了几口,看他脸色没有来之前那么黑了,就放心地打开小本本,开始bb她做的预算,从物料采集、人工、食宿、工期等等,她都列表画图,非常认真的讲解。
袁懿初听起来觉得和工部上的折子差不多,不过越听越心动。首先,她用的借贷记账法太宗时本已在用,但没能像她这样清晰明确地在一页表格里表现出来借和贷的收支平衡,而且出纳和会计分开,管钱的出纳只记现金流。其次,为了防止资金不足的情况,她想的是以食代酬或是以学代酬的方法,比如工人本是包三餐,可以每日额外多一袋米面,或免一个孩子一年的学费等,就是尽量把钱花在物料上,当地官员给政绩,士绅豪族给冠名碑。再次,为了减少路上损耗,她打算依托驿站做物流中转,不依靠一队人马从南送到北,每队人马只负责各自路段。如驿站做不来,她可以提供九康堂的分站为点或干脆自己建仓储点。虽然眼下会花很多钱,一旦便捷的物流服务做起来,几乎可以说是一本万利。最后,顾辞虽然专业不是财经,但居然知道‘本福特法则’:即在一堆未经修饰的数字中,开头是‘一’的数字出现几率约为总数的百分之三十,开头是‘二’的数几率约为百分之十七,‘三’的几率约为百分之十二,之后依次递减,八和九开头的数字出现几率的总和最多是百分之十。按这个方法去事后查账,基本上只要是假账,都逃不过审计这一关。
这样,每段路都有一个项目总管负责,当地府首愿意出任最好,出纳由京中派人,造库司愿意做这事最好,不愿意顾辞手下能写会算的丫鬟小厮比比皆是,做会计的活完全没问题。钱和物料按预算每个月到账到位,如有特别情况可预支。每月五日交上月的进度报告,若是几段路同时修,一下子就能看出来哪里有问题。三个月一审计,哪里出了问题就换哪里的人,副手直接顶上。
不过她也有苦恼的地方,怎么才能杜绝收过路费问题,尤其是在山林地区,修好的路完全就是一地命脉所在。一开始她想傍着驿站就是因为驿丞有上疏权,发现当地拦路乱收费,不报可以责问,但仍有监守自盗的可能。
专业问题交给太子解决,顾辞开始絮叨修路建仓储就是为了掐掉林将军手下那个林前锋和方家做的南北货生意,铺子名字叫通达货行,从北关把草药皮毛运来京里,在把京里的时尚玩意卖去北关。
袁懿笑道,“堂堂郡主这么大手笔,就是想买个杂货铺?和姑父说一声,他们家哪里还能拿到货。”
“那不一样,在商言商。他们家借镇北军的便利赚钱,我不用走这个关系也能挤垮他们。再说了,现在还没摸清楚他家路子,上家定然也是耶耶相熟之人,不能平白损人财路。我只是想名正言顺地取而代之。”
“想法挺好,我会和父皇提一句。不过,目前可能不是好时机。今年酷夏时长,钦天监报恐有旱情。”
“出现歉收了么?我画的那些龙骨水车和井灌可能用上?”
“已经交付造库司,但今年许是赶不上。”看到顾辞一脸内疚,袁懿连忙改口,“好些年都是风调雨顺,没人想起要做这些。现在国库还算不错,今年尽量多做点。”
“大旱之后有蝗灾,是不是要提前准备?”
“说来听听。”袁懿最喜欢听她背书。
“养鸡鸭蛙鸟,苗高以后,鸡鸭不吃苗吃虫子。还有喷石灰水除虫卵,晚上燃火让其扑之,树间结网可以拦。低洼地可改为鱼塘或是种豆子果树,既可以肥地又可以不让蝗虫生长。”突然想起北方不知道是不是还有烧麦秸的习惯,又补充道,“还有就是割下来的稻秸不要烧,可以留来养香菇菌蘑,或编东西卖,再者和泥做土坯房也好。总之就是别烧。”
“我记下了。这几天朝上一直争的是减税,现在本就是十税二,再降,怕影响储粮。”
顾辞对这些不懂的东西就不随便发言了,安静地听袁懿和她叹民生之艰,时不时附和一句。他以后肯定是个明君,考虑很多问题都不是从皇室出发,更习惯于遏制皇室和官员对民众的影响。例如她给小贩乞丐发钱之事,绝大部分人认为她是沽名钓誉或不知柴米贵,当个玩笑来看。只有他很赞成,而且自己身体力行。当然太子不能花钱去做‘收买人心’之举,所以他不管去哪里都提前一天清道,从没有打马奔驰的事迹。不过这样的坏处是,人人都知道他会去哪,追着去偶遇的美女前赴后继。
真不晓得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怎会有如此觉悟。
“怎么不说话?”
顾辞哪敢说自己在yy他的艳遇,只好绞尽脑汁地继续说粮食。什么农业为一国之本啦,中间官员的贪腐和存储转运的损耗能减少,效果也是很可观的。或者不在于国家税多少,现在亩产不到五石,税二完又交租子,可能佃农手里除了种子就剩不下多少口粮,还得自己去买米面维生,若亩产能提高到七八石,只要不拿走一半,税多少影响就不大了。
“亩产可以到这么高?”
“萧大管事说,其他农庄用了蚯蚓肥和鸡鸭肥,好像亩产增一石到半石都有,还有种豆类肥地、深耕精种什么的,我觉得以后肯定能到七八石。再有,南方有些地方没有冬天,那里的稻子一年可以两熟甚至三熟。若以后在那儿专门种粮食,不适合种粮的地方完全可以改种其他的嘛。”
“是你派去找珍珠的地儿?”
“差不多吧,再南也可以。”
“看来我有必要去一趟南方。”
顾辞紧张地靠着他,担忧地问,“此时去南方可安全?”
“若父皇命我去,再安全不过。”袁懿安抚地亲亲她,“修路之事在南方也最易推行。”
“师父可知道?”
“庆叔已经先行去安排了,竞翔也会一起去,政泽会帮我们盯着京里。你到时候乖乖在家,不许乱跑,知道么?”
“二哥去干嘛?”
“你可记得那个为你挡了一箭的盒子?”
“嗯,那个盒子好硬。”顾辞对里面的东西早就好奇很久,只是一直没敢问。若是她可以知道的东西,袁懿一定会告诉她。
“精铁所制,薄而密闭,里面写了一些东西。其中有一页是‘一条鞭法’,你可知道?”
顾辞很努力地回想,点点头说,“我只知道一点,一个是要做到‘摊丁入亩’,涉及土地丈量和只收土地税不收人头税。另一个是官府不能只收银子,百姓能交什么就收什么最好,不然中间有个差额,还是得百姓来背。”
其他的就不知道了,这个不是考试重点,泪目。
“唔,看来不是一时可毕之功。”
“慢慢来,你肯定能做好的。”
“对我这么有信心?”袁懿好笑地咬她一口。
“我已经是大姑娘了!”
袁懿不客气地再亲一下她嘟起来的樱唇,乐不可支地道,“好啦好啦,等我从南方回来,你就真的是大姑娘了。”
这会嘛,还是矮矮胖胖的小团子模样,一点说服力都没。
50 嫉妒()
此时病刚好的顾悌坐在屋里,吃着丫鬟们从外卖堂买回来的戚风蛋糕,香甜绵软的口感压下了药汁的苦味,但一点也不能打消她心里的烦闷。自从二姐顾晓愫嫁入长宁伯府,她应邀去过数次,每次都能见到九皇子。上一次去长宁伯府,九皇子偷偷来找她说话,询问顾辞的病情如何了,完完全全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天真性子,还说本想亲自探望,但是杜贤妃说病气会过人,不许他去,知道顾悌见过她,特来问问。看他一脸真诚,毫不知避忌地说起自己的关心,顾悌都纳闷了,不是说宫里的孩子都是人精么,怎么他就这么傻?皮相确实能称得上‘美姿仪’,也完全没有史书上的‘耽乐嬉游,暱近群小’的不良纨绔之气,实实在在的一个邻家阳光男孩模样。这次她病了,九皇子还派人送药来慰问,说是不是因为他请她去探望顾辞,所以过了病气?
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方太夫人知道九皇子派人来过,特意给她做了新衣新首饰,还派了个甘嬷嬷,天天暗示她给九皇子回信。
四夫人对此倒是无所谓,还劝女儿放宽心,大大方方去应酬。方太夫人要打什么主意,总要过她这一关的。去年父亲已经入阁,可惜并不是首辅,只是阁臣而已,郑次辅成了首辅,柴阁臣升了次辅。这两人中进士还比父亲晚一届,年纪较大,原本运作得力,说不定能压过他们直接做首辅,现在只能等他们退下来,父亲才有可能拿到首辅位置。乔家的男孩也就一个乔禝她能看在眼里,但配女儿还是有点勉强。女儿多去豪门之家走动,名声越来越好,当娘的只会乐见其成。至于要不要考虑刚满十岁的九皇子,言之过早。
真正让顾悌心烦气躁的不是九皇子和方太夫人,而是她这段时间和顾辞交往以来,对长房和清颐院的了解加深,油然而生的无力感和不甘,时时刻刻萦绕心头。
顾辞不过七八岁,养得比公主们还娇,别说牛檀这种同样身份的郡主,连已经出嫁的凤阳和宫中最受宠的八公主,身上头上的东西都不见得比得上顾辞随手拿来镇纸的一块古玉值钱,更不用说名下产业出息。二姐私下和她说过,杜贤妃对大公主很一般,觉得她不是皇子,嫁妆也没添多少,幸亏是嫁回舅家,不然手头连赚钱的田庄都没有。可看看顾辞,不说璀璨阁、缎绫阁这些小打小闹没什么高档品的铺子,丹青阁的一笔时文点评就赚翻了天。在其他书肆眼红得滴血,纷纷出了大价钱去挖人、偷抢印刷术时,皇帝一纸诏令将活字排版印刷术广而告之,不知道让多少人吐血。她能知道这些,也是因为对谢家工匠砸银子的人里有乔家名下的万古斋,据说乔大夫人秦氏狠狠亏了一笔,添了个心绞痛的毛病。日进斗金的致爽斋据说是太子在经营,各种新鲜食谱都是从太宗笔记里整理出来让致爽斋试做。可是那片地都是顾辞的,不是清颐院,也不是长公主,更不是顾家的,就是顾辞本人的。
顾悌忍不住要想,如果易地而处,她能有顾辞的底气,不知道方太夫人和甘嬷嬷还敢对她指手画脚么!?
可惜,哪怕是四夫人名下的有这样的嫁妆铺子,她也不便插手,以免和未来的嫂子起冲突。乔家一向是只有媳妇管外面的经济事务,女孩子管家务,更何况四夫人只有田庄没有铺子。上次给大嫂家送礼,她给顾辞画的桃花样子,缎绫阁发扬光大,凑齐了十二月花,做成一系列的荷包帕子扇坠等等,卖得便宜,销量极好。顾辞为表谢意,让缎绫阁送来几匹价值不菲的彩缎。她当时的心情真是无法言喻,既心有不甘又羡慕嫉妒,不可抑止的总是想到:若缎绫阁是她的……
好在她是个心性成熟之人,压下这股隐隐不平之气,马上就想到和顾辞谈谈,能不能与缎绫阁合作,她就做个设计师好了,拿点股份。若是能进一步取信于顾辞,凭借她在现代的经验,最好做个顾辞身后出谋划策之人。以顾辞的地位资金,她既可名利双收,又不用担心抛头露面过于高调,分红可以等她出嫁再拿也无虞。
但是,怎么才能说服顾辞就有难度了,这完全是不对等的谈判,她能作为筹码的各种现代花样,只要面世不超过三天,古人肯定能仿出更漂亮更好看的。若从姐妹之情出发,她以后背着这个名头,等于名声都被顾辞拿捏在手里,一句‘碍不过情面’,就可以把她打成‘欺负幼妹谋私财’的恶人。
若放弃这个机会,不嫁给九皇子,就凭家里的那点嫁妆,她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有一点可与顾辞媲美的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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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反侧多日的顾悌还是上门向顾辞道出来意,想给缎绫阁专门设计花样子,没等她提起报酬之事,顾辞就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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