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得眼圈都红了的顾辞扭头就喊甘菊,“带上银票给阿堇,别让她吃亏。还有今天谁做东、谁在场,都给我好好记下来!”
顾文恺赶紧摸摸身上,把一张纸掏出来递给她,“这是名单……阿苒说阿堇能处理好。别生气了……”
看着两个女护卫拿了令牌牵马往外走,稍微冷静点的顾辞不好意思地给顾文恺赔礼,“对不住六哥,我不是生你的气,不对,我不该在你面前发脾气……”
“没事没事,别急,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顾文恺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为什么英明神武的太子会如此中意这个在其他顾家人眼里高高在上的郡主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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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市的回香楼是个二层小楼,不是天井结构,所以一层散客二层大桌,没有包厢,他们家的拿手菜是各种辣食,吸引了许多好这口的老饕。顾悌一行人应该是他们所接待过的最高档次的客人,整个馆子都被包下,一层坐着丫鬟、嬷嬷等下人,其他姑娘只带一个贴身丫鬟在楼上。为了不让闲汉们聚集在附近非议,车夫们集体在门外吹冷风兼把风。
谢堇得了大姐的指示,雄赳赳气昂昂带着一个丫头杀过来,还好顾辞的女护卫到得及时,在路口截住她,送上一箱子百两面额的银票,并且其中一个还代替她的丫头和她一起上去。车夫们以为谢堇也是应邀而来,没有阻拦。但东宫女护卫的打扮很显眼,让许多在附近打听一下稀奇的闲杂人等聚集过来,被鼻孔看人的车夫们拦在门口,只好不畏寒风,好奇地打量二楼。
顾悌的另一个大丫鬟蔚雪守在二楼门口,看到不请自来的谢堇等人立刻得体地挡住楼梯行礼,“这位姑娘,今日我们已经包场,只接待有请柬的女客。”
谢堇清咳一声,理直气壮地大声反驳,“方家人要卖谢家的东西,还不许我们姓谢的来买?”
蔚雪脸一呆脚一软,被女护卫伸手一拨,就歪一边去了。
谢堇的声音清脆嘹亮,让里里外外的人都能听得分明,围观群众闻言开始喧嚣,越来越多的人围聚回香楼门口。顾悌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怎么就忘记了这茬!可炕屏已经大喇喇摆在案上,人人都看得到‘谢会姜’三字……
顾悌赶紧端起温柔和煦的笑脸迎谢堇上来,“谢四姑娘能来是我们的荣幸,还请稍坐,先喝杯茶。”
“顾五姑娘不必如此客气,我只为这个炕屏而来。谢家有祖训,诗文书画可传不可卖。虽不知您从何处得来,但既然我知晓了,愿双倍价钱拿回。”谢堇指着炕屏笑眯眯地说,不过音量不小,让楼下群众听了个清楚,如水滴油锅,讨论起来。
顾悌脸都青了,这意思是她拍卖诗书传世琅琊谢家的画作,是个彻头彻尾的俗人不说,东西还来历不明!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吐血的**,维持微笑说,“此事许有误会,还请先坐。”
谢堇故作无辜地看着她,“双倍不够,那三倍行不行?”
“不是钱的问题!”
“不是价高者得么?不知哪位出价比我高?我们可以好好商量商量!”谢堇转头打量诸女。
脸色难看得青白交加的顾悌感觉要抓狂了,蔚蓝立刻上来打圆场,“谢四姑娘别误会,这炕屏是我们老太爷送给姑娘的……”
“这不是谢老夫人的嫁妆么?顾老太爷怎会如此处置?”谢堇满脸的不可置信,“世人皆知谢家规矩是‘赠书画必题款、落名、钧章’,这上面只有谢老夫人的字,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拿来送人。”
顾悌攥死拳头,狠掐自己手心才忍下这口气,僵硬着脸说,“那我做个主,这个炕屏谢四姑娘拿走吧!”
“在商言商,不知道底价为何?可有人竞价?”
谢堇态度仍然和蔼,嗓门一如既往地大,当然认识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天生的,但在顾悌看来,她就是故意砸场子,外面必定有人听着她的言语,来日好去编造谣言诋毁自己,不由恨得牙痒痒。
“随便你出价。”
“……这于我是无价之宝,您太难为我了吧?”
顾悌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居然以为自己会看上她那点钱!“一百两好了!”
谁知道谢堇突然收敛了笑意,示意女护卫抱走炕屏,气呼呼地拿出两张银票拍在顾悌身边的桌子上,“暴殄天物!谢老夫人可是师承弛公衣钵!”没等气急败坏的顾悌张口,她又咽下怒气干巴巴地问,“不知道这钱是要经顾五姑娘您的手给善济堂,还是我顺路送过去?”
“不劳烦你辛苦!”顾悌完全没了平日优雅从容,死死压低声音以免怒吼。
“不辛苦,区区不才正是太子妃麾下查账的审计员,从两个月前开始专门负责审核善济堂的账,一会正要过去。”谢堇恢复了常态,没了火气的声音依然清亮,“现在还剩几百两,顾五姑娘过完年一起送去也成。”
离顾悌最近的一个华服女孩疑惑地说,“不是说最花钱的房舍早就建完了么?我们上个月一共捐了好几千,怎么只有几百了?”忽而语调变得气愤,“该不会有人监守自盗吧?!”
谢堇正色回答,“账上收入的款项目前只有太后和太子妃之前拿出来的一万两,太子妃与敏郡主等人交代过,善济堂明年才开始接收善款。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称呼,哪日去捐的?可有回执在手让我一观?”
发言的这个女孩和其他姑娘的目光都集中到顾悌身上。
谢堇不明所以地补充,“若是善济堂的记录有错漏,我可立刻命管现金的出纳卸职待查!还请姑娘帮忙提供佐证。”
顾悌本来熊熊燃烧的怒火一下子被身上的冷汗浇灭了,她这几个月得到的善款并没送去善济堂,甚至也没和四夫人说,只做了个简单的记录,好像挪用了一点去璀璨阁买批发价的香精和香皂,配上丫鬟们按她设计的花样绣成帕子、荷包,拿去一些小货行寄卖,若全回款后,能赚到的差价很不错。
只是不知道现在尚未回款的这个窟窿有多大……
她当机立断不再进行这个话题,“这些钱正是准备年后送去,所以目前由我代管,聂姑娘手里没有回执,此事我会稍后说明。”然后暗瞪谢堇一眼,“谢四姑娘慢走不送!”
谢堇好像也明白过来了,鄙视地斜一眼顾悌,给众人行礼告退。
她一下楼,好些认出谢堇身边那个‘丫鬟’是东宫女护卫的姑娘也借故离去,还有些人觉得顾悌对善款的处置有问题,连钱在哪都懒得追问,笑而不语地走了。几个较真的女孩打算问问顾悌会怎么安排这些善款,不过看顾悌语气有些不耐,且并无账目之类的东西可查,只有几次捐款众人画押的金额总数,一个银角子都见不到,纷纷合计这就去善济堂问问到底什么情况。呼啦啦一下子人走得差不多了,顾悌再也撑不起风度,强颜欢笑送余下女孩离开,立刻颓丧地瘫坐在椅子上。
蔚蓝踌躇许久,过来劝她,“姑娘早些回去休息吧,这段时间你也累得不行了。”
顾悌木然起身,上了马车忽然问蔚雪,“还差多少银子我们才回本?”
蔚雪一惊,仔细回想,“前几日统计的是还差四百五十三两银子就补齐善款。”
“没把之前赚的也算进去?怎会差这么多?”
“……姑娘,您买下这套茶具……”原价五百,打完折也三百多两呐!
顾悌有气无力地软倒在引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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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辞知道谢堇拿回炕屏后不再关注此事,专心准备明日慈善会。虽然她不用出面,但整个流程都要时时遥控,处理好突发情况,而且最重要的是了解商贾们的品行和势力,判断哪些有更深层次合作的必要。
下午一点半开始,得以最先进场的贵宾席客人由五率府十骑亲自护送四驷红呢马车去其留下的地址接送,黑光油亮高背宽肩的骏马,矫健英挺肃穆威仪的东宫侍卫,温热平稳香风阵阵的御制马车,让围观群众大开眼界啧啧称赞。众目睽睽之下被迎上车的人不是一般的春风得意,许多没舍得或交晚了没拿到名额的商贾很是羡慕嫉妒恨。
一些来早了的普通客人也到了西华门,不过并未在门外枯站,不苟言笑的御林军验明请柬和来人身份后,会由内侍先领到崇禧宫外的抱厦里用茶,这里平日是文华殿百官的随扈们休憩之地,太子妃修葺文华武英两殿时顺手一起弄得舒适明亮,玻璃上的雾气一会就有小内侍来擦干净,完全不影响观赏外面花团锦簇绿意犹存的景致。
明秀在此处接待,而贵宾们交给龙章凤姿俊逸儒雅的太子殿下去招呼!相信掏了一万两的人绝对会不虚此行!
入席的先后按交钱顺序,袁懿安顿好一席就去下一席,脸上完全不见一丝不耐烦之意,平日里身份最底下的真·商贾见到‘传说中’的真龙太子如此平易近人和蔼可亲,许多人激动得语无伦次,有一位老人家甚至面色潮红得险些晕过去,还好旁边的宫女是太子妃的女护卫,手脚利落地给老头掐穴按额,让他缓了过来,此时待命的御医也来了,让老头子享受了一把御医扶脉的待遇。
现场的情况每十分钟会有人来告知顾辞,这种突发情况更得即时来报,然后每半小时顾辞会让旁听的蓝女官和文青去给太后和皇帝说说情况。她听到这个见到偶像过于激动的老头子是来自唐津城世代炼铁锻钢的莫家老爷子,立刻画了个五角星,一定要重点照顾!
两点半之前,二百八十一名客人俱已就坐,粤海城的海商苏家,苏扬城的绸商祁家,粮商万家,水运世家邓家等等,当然还有南方士林里冲着萧律新作而来的名士豪客。太子光荣退场,让出地方给顾文恺,他自报家门是东宫舍人,应太子妃妹妹之邀忝为司仪,给众人讲个典故唱个好,助助人气。本人长得唇红齿白风流俊俏,一身竹青棉袍翠玉冠,文质彬彬诙谐幽默,很易让人生出亲近之感。
拍卖这种形式毕竟是第一次出现,顾辞没准备搞得复杂,简单几点——东西一律五百两起价,一百两一加,唱价三次无加价,则一锤定音。众人从手中小册子里已知这些东西的大概材质和样貌,这时又没有宝石等级之说,只能由宫女用紫檀木盘捧着东西缓步巡场一周,好让人看清品相。
第一个上场的是紫玉葡萄摆件,这是如今还健在的篆刻大师赵定赵孟宣大家难得一见的玉雕作品,此人祖上即是丹青大家赵佶,幼时善书画,长大后无缘功名,遂不爱笔墨爱刻刀。他治的印以古朴苍劲闻名,尤精篆书和隶书。此摆件构图精巧,用翡翠为叶,碧玺为露,紫玉和粉水晶镶成葡萄,一派娟丽清雅的闺阁之风,若不是最下面一颗葡萄背后有个古拙的‘宣’字,几乎没人敢相信这是他的作品。顾文恺口才了得,着重说此摆件的来历——师承赵大家的太子设计的图,赵老下的刀,算是师徒俩第一次合作,篆刻改琢玉,一样刀法稳实,玲珑奇巧也不掩其布局谨严的本色。
这下感兴趣的人就多了。
明德殿里顾辞好奇地问袁懿,“你为什么会画这个让赵大家刻啊?送给谁做新婚贺仪的么?”
太子略为不自然地说,“跟师父闹着玩而已。”他一点也不想让小丫头知道这个破玩意是他还没明白自己心意,没计划娶她时,突发奇想给她准备的添妆,还取个多子多福的寓意。他当时一定脑抽了!这次翻库房看见,立刻处理掉!
紫玉葡萄以八百两成交,是赵大家的好友,广陵城仕宦传家的龚老先生买下,他把玩着摆件笑得颇为玩味。
下一个是太后的玉如意出场,这个东西不是特别罕见,只有两家人在竞价,一家是风陵城粮商熊家,玉如意本就是他家长辈当年作为芳辰贺礼送给前去避难的太后,想物归原主也不奇怪,另一家是乐陵城的盐商苗家,这个如意与另一个观音是同一块石头刻出来的一套物什,他们家恰好有观音。两人都在普通桌上,离得不远,互相对了下眼色,熊老爷让了苗家少爷,千两成交。
袁懿听完来人报告,挑眉问媳妇,“这拍卖有点不好,若竞价的私下串联,卖不出好价钱。”
顾辞笑嘻嘻地说,“这只是小打小闹,真想用拍卖赚钱,得玩一整套才行。”
“愿闻其详。”
眼看太子都搂着太子妃凑一起去了,明庭识趣地把闲杂人等‘艺青’带出书房。
“比如说三个苹果十人争,先用这升价拍卖法,把叫价最高的五人单独拎出来,然后,用密封式降价竞价法,让他们再各自报一个底价,只选最高的三人,这样他们怎么也串联不起来。”
“何为降价竞价?”袁懿最爱她背书时眼神清亮璀璨如星的小样子,含住她的唇轻轻研磨。
“……就是,以之前,抬到的,最高价,让他们降到,自己能,接受的,最低价钱,写出来,密封交给拍卖官……”顾辞被吻得眼神迷离,柔顺地依偎着他,说得断断续续,“若是,有三个人,的报价,一样,就流拍……”
崇禧宫里两件物品热身过后,开始进入重头戏。
先上来的是萧律的字,上书‘云间茅舍鸡犬静,化外烟霞风露秋。他日天门重登览,蜕仙岩下幸留迟’。他已经快二十年没往外流传挥毫泼墨的大作了,近几年更是醉心医学,新创极少。眼下且不论诗才进益良多,就这一笔苍古端茂的大字,比之甫成名时更为朴拙虬劲庄严流畅,雄浑笔意跃然纸上,气势酣畅淋漓,年岁的沧桑沉淀不是当年的意气风发可比拟的。
现场已然沸腾起来。
精于书画的自然不可能错过如此杰作,不懂行但有钱的也想要来做个传家宝,场面争得激烈。顾文恺经过前面两轮不咸不淡的竞价,本以为顾辞之前反复告诫他要控制场面是过于小心了,这会看到一群江南士林世家眼里朝着大字不识一个却狂拍桌子抬价的大老粗们飞刀子,若不是顾忌这是在宫里,破口大骂是少不了了。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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