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柘说道:“不用,你们留在这里吧!”
赌气似地走出院子,外面守护的几个汉子纷纷行礼问好,梅从谏正坐在屋里看书,听到院门前的声音,竟然转过身去,面朝着墙壁更加专心的看书,好像不知道吕柘从屋里出来了一样。
吕柘原准备和他说一声,毕竟梅从谏对自己的帮助不小,见他这副样子,颇觉失望,径直走下山谷。安定邦守在山谷口,见他下来,问道:“教主怎么来了?”
吕柘说道:“你去把细封麻衣叫来?”
安定邦一挥手,一个汉子将细封麻衣叫来,吕柘说道:“你现在就收拾一下,咱们这就出发,去龙川渡口。”安定邦吃了一惊,说道:“教主这就要走,天师已经吩咐我召集人马,过几日就随教主出征。”
吕柘厌烦的说道:“不用劳烦你们,你们还是在这里保护天师吧!”
安定邦见他说话带着气,也不敢多说,连忙让一个汉子上山去向天师汇报,细封麻衣也没什么家当,片刻就收拾好了,牵了一匹马过来,说道:“请神仙上马。”吕柘踩蹬上马,领着细封麻衣就往山谷外走,安定邦站在原地只是看,也不过来劝,山谷中的百姓已经开始修缮农具,准备过些时候开始春耕,看见两个人骑了马往外走,好奇的不住观望,只不过吕柘自从在集会上匆匆露过一次脸之外,就再也没有来过山谷,百姓们早已忘了他的样子,只当他是一个朝拜天师的香客,吕柘又觉的一阵失落,霍去病北击匈奴,封狼居胥的故事被后世演绎的荡气回肠,可是自己现在去做同样的事情,却是如此的冷冷清清,不仅没有人夹道欢送,就连说句吉利话的人都没有。
两人渐行渐远,回首望去,山谷里散落的屋舍已经遥不可见,只有两侧山峰上的白雪压在头顶,空荡的山谷回响着马蹄踩在碎石上的得得声,并像鼓点一样敲在吕柘心上,让人感到一阵阵的惶恐,不觉间天色已暗,细封麻衣在路边寻了一块平坦的地方搭起帐篷,升起一堆篝火,并将随身带着的肉干拿出来给吕柘吃。
走了一天的路,吕柘又累又饿,但那肉干嚼在嘴里,却毫无味道,胡乱的吃了一些,倒头就睡,细封麻衣守候在帐篷外,山谷中冷风穿堂而过,吹动羊皮帐篷不停的鼓动,发出哗哗的声响,山林中偶尔传来野兽的嚎叫,吕柘突然感到一丝恐惧,凄冷的夜里,那恐惧像雨后的荒草一样在他心中疯长着。
外面有细封麻衣守着,那些野兽不可能突然袭击自己,况且听那声音,野兽还在很远的地方,吕柘安慰着自己,但心里仍旧乱哄哄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总觉的所有的人都在干扰着自己,干扰着自己施展抱负,成就功名,尤其是皇后娘娘和天师,就像是梦中的那个笑脸如花的男声女人。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伟大的征程已经开始,再也没有人来干扰自己了,但是,为什么自己却感到一阵阵的惶恐,并且挥之不去,迷迷糊糊,又想起天师说的话,也许天师说的对,真正令人恐惧的不是那些已经出现的困难,而是那无法预知的未来,但对吕柘而言,还有那无人相伴的孤独。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一阵马蹄声,马蹄声在帐篷外停下,只听细封吉仁说道:“安统领,你们怎么来了?”
安定邦说道:“教主睡了吗?”
细封吉仁点点头,说道:“教主已经睡下了。”
安定邦不在说话,只听的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大概是安定邦领着人围着篝火坐了下来,接着帐篷被掀开,一个人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将一件东西盖在他身上,然后坐在自己身边,默默的陪着他,孤独感没有了,恐惧感也没有了,温暖笼罩了全身,吕柘突然觉的心里十分踏实。
天亮了,吕柘睁开眼睛坐起来,只见谢惠坐在自己的身边,说道:“你怎么来了?”
谢惠说道:“姐姐让我来给你送一件衣服。”从旁边拿起一件羊皮袍子,给吕柘披在身上,说道:“昨天教主走了以后,姐姐就要跟着来,但天师却不让,说教主要去做一件大事,不让姐姐来打扰。”
吕柘默默的穿上衣服,怅然说道:“你回去吧!”
谢惠说道:“是。”
走出帐篷,安定邦正和细封吉仁坐在篝火边,同坐的还有梅守玉和谢顾,只不过梅守玉神情落寞,似乎并不愿意参与这次远征,旁边还燃起十数堆篝火,百十个汉子正在忙碌着,有的在拆解帐篷,有的正在熬煮早饭。
安定邦说道:“教主醒了,咱们吃过早饭就出发。”
吕柘冷淡的说道:“吃过早饭,你们就回去吧!”知道安定邦一定是奉了天师的命令来保护自己,虽然这是天师的一番好心,但却不愿意接受,生怕被人瞧不起,只不过语气上已经软化了许多。
安定邦不说话,只是吩咐着手下汉子将早饭端上来。
吃了早饭,谢惠和谢顾拜别吕柘回山谷去了,安定邦整顿人马,但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吕柘也狠不下心来赶他走,毕竟有这么多的人跟着自己,也能让他感到稍稍的安心。领着细封麻衣走在前面,安定邦领着百十个汉子远远的跟着。
这一路走的甚慢,一直到四月初,众人才来到龙牙山下的草场,塞上春迟,阳春三月的江南已是花红柳绿,草长莺飞的景象,但在这里,枯黄的草场才刚刚露出一点春意,放眼远望,天地之间一片苍茫,哪里有细封吉仁的影子。
吕柘心里暗觉不妙,难道是细封吉仁又变卦了,看看身边的细封麻衣,又觉的是自己多虑了,或许他是被什么别的事情拖住了,过几日就会来,毕竟他的儿子在这里,他怎么可能不管不顾。
草场上没有树木,细封麻衣到远处的山上去捡拾木柴,准备升起篝火,安定邦走过来,从怀里取出一个纸袋交给吕柘,说道:“教主请看这些是什么东西。”
吕柘接过来打开,里面是被烧毁的书信,只不过烧的并不彻底,还留有一些没有完全烧毁的纸片,其中一张纸片上写着拼音字母,正是自己写过金国贵族的天书赐福,脑子里顿时一阵发懵,这些东西怎么会在安定邦的手里?又是被谁烧毁的?
21 空壳理想()
安定邦说道:“这些书信原本是要送给金国贵族的,但梅从谏将这些书信给天,看过之后,却另外起草了一些东西,让属下差人送出,他只道属下不识字,却没想到属下会拿了这些东西再次请过目。”大概知道他和天师之间的误会,故意隐去天师的名字,以免刺激到他。
远征成吉思汗的细节都是梅从谏完善的,既然他并不是真心诚意的想要帮助自己,那他所完善的计划也一定充满了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可是自己却相信了。
安定邦说道:“因此我将梅守玉一起带来,梅从谏倘若还想耍诈,那就连他的儿子一起害死了。”向远处的梅守玉招招手,说道:“梅兄弟,你过来!”
梅守玉答应一声,快步的跑了过来,恭顺的说道:“安统领有什么吩咐?”
安定邦说道:“过几日细封吉仁的部众就会到来,你是读书人,你看这仗该怎么打?”
梅守玉从怀中拿出一张地图,摊开在地上,说道:“教主请看,咱们现在的位置是在龙牙山,”所说的计划与梅从谏说的大体一致,先渡过龙川渡口,然后到抚州,突然穿过汪古部的领地。
吕柘的心渐渐冷了下来,证据确凿,他已经相信了梅从谏不是真心帮助自己,可是梅守玉竟然还用这些来哄骗自己,一丝杀气陡然从眼中闪现。
梅守玉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着,指着狼居胥山东侧的一条河流说道:“这是克鲁伦河,河畔水草茂盛,一定聚集了众多的蒙古人,教主可让细封部落为前驱,率先冲击,成吉思汗虽然派了大军远征西辽,但他身边一定还有精锐的护卫军队,细封部落不过千余人,一定会溃败而走。”
接着手指又往北边移动,在地图上,那里是一片空白,梅守玉说道:“这里还有一条河流,蒙古人称作斡难河,成吉思汗的大营就驻扎在这里,等到细封部落引开了成吉思汗的护卫军队,教主就率领大军越过克鲁伦河,直捣成吉思汗的巢穴。”
当初梅从谏给他完善计划的时候,并没有说这里有两条河流,并让他率军直扑过去,现在看来,这是梅从谏让他去送死,这番用心,还真是阴狠毒辣,吕柘恨的牙痒痒,真想一刀砍了梅守玉。
安定邦摆摆手,说道:“你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梅守玉收起地图,唯唯诺诺的走了。
安定邦也从怀中拿出一张地图,摊开在地上,说道:“属下听说,护卫成吉思汗的士兵大约有一万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又称作怯薛军,作战勇敢,从不退缩。”
“金国历来有去蒙古草原减丁的国策,虽然这些年内忧不断,且蒙古人日渐强大,已近无暇顾及这些,但属下已经给金国的一位藩王写了书信,让他点起一万精兵,打着去蒙古草原减丁的旗号,在锡林郭勒草原听候教主的调遣,万一事情有所变化,咱们还可以从锡林郭勒草原退入金国。”
尽管他没有提及天师的名字,吕柘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天师安排的,只不过他的自尊心已经被梅从谏击溃,这时候就算想要拒绝,也不可能了。
安定邦说道:“教主,咱们此番出征不论输赢,蒙古人都会和金国开战,金国有精兵百万,只要一声号令,就可以将成吉思汗踩死在草原上。”
吕柘叹息一声,说道:“好了,好了,就按你说的准备吧!”
篝火燃起,吕柘心里却更加的冰凉,梅从谏看起来忠厚老实,对自己也是身为恭敬,可却设计了这样的方法来害自己,天师阴狠毒辣,只想让自己为他养老送终,但却始终维护着自己,可是自己却越来越不争气了,在永嘉的时候,黄秋令暗中作梗,自己还能独断专行,后来皇后娘娘罢了魏斌的官,但自己仍旧敢追求理想。
后来从军出征,坐镇**危城,仍旧能鼓起勇气击败圪石烈子仁,可是现在呢,只剩下一个空壳的理想,丢弃了怕人耻笑,想要坚持却总觉的困难重重。那八个美女的确美貌,但不足以让自己沉迷,天师的财富也的确丰厚,但还不足以填满自己的心胸,但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呢?
一股冷风吹过,卷起火焰从他脸上燎过,细封麻衣惊叫道:“教主。”吕柘却浑然不觉,只是苦恼的摇晃着脑袋,又想起自己溯江而上时的情形,一叶轻舟,两个牢卒,自己身无镣铐,却不敢反抗,难道他们比圪石烈子仁的三万人马还要强大,比蒲散金刚奴的五千骑兵还要锋利,不,他们只是两个仗着官衣吓唬人的小吏,毫不起眼的角色,却把自己牢牢的锁住了。
还有在楚州时,自己明明想要北渡淮河,进兵山东,可是却不敢,就因为没人响应,还有在临安的时候,自己想要发展资本主义,却要先扮作一个小丑去乞求皇后娘娘施舍一个官职,才能壮起胆子来。还有。
吕柘明白了,其实他所畏惧的是那被众人拥护着的权力,理想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一团雾,没有这权力的庇护,自己什么都不敢做。
吕柘自嘲的嗤笑一声,喃喃的说道:“怂人,看来我真的是一个怂人。”
细封麻衣睁大了眼睛,诧异的看着吕柘,这个上天派来的教主怎么这么奇怪。
吕柘站起来,独自走进黑暗中,远处陡立的山峰好像巨兽的牙齿,暗淡的月光下,更显的狰狞恐怖,无边的黑暗中,好像潜伏着凶猛的巨兽,瞪着绿莹莹的眼睛,悄悄的磨砺尖牙和利爪,正在伺机向自己扑来。
吕柘不由的打了一个冷战,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着他,以至于他就要喊出‘救命’来,远处,一队汉子举着火把靠近宿营地,人们发出异乡重逢的欢呼声,吕柘知道,这是安定邦的手下正在集中过来。
几天之后,安定邦的一千多手下全部集中在龙牙山下,细封吉仁的部众仍旧没有出现,细封麻衣说道:“教主,请让我回去催促家父率部众尽快前来。”安定邦说道:“不用了,时间一到,咱们就按照上天的法旨出发。”
吕柘也不知道安定邦是想扣下细封麻衣做人质,还是真的不在乎细封吉仁的部众,可是如果没有马匹,斩首行动岂不成了蜗牛爬行,他心里乱纷纷的,却又不想说,只觉的这个计划到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操持在天师手中,已经跟自己没有关系了,自己所保有的,不过是一个虚名而已。
到了晚上,安定邦悄悄说道:“教主不用担心,咱们在等上五天,倘若细封吉仁不能率部众前来,咱们就杀了细封麻衣提前出发,到金国境内买了马匹,仍旧按照计划好的行动,攻击克鲁伦河的行动就交给金国人好了。”
吕柘说道:“好吧!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第二天蒙蒙亮,脚下的大地突然发出轻微的震动,细封麻衣趴在地上听了一阵,指着东边高兴的说道:“教主,是我们细封部落来了。”
吕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几百步之外,一条土梁缓缓抬起,将更远的地方遮挡住,此时太阳尚未升起,依稀可以听到马蹄踩踏草地的声音,但却并不怎么真切。
安定邦也趴在地上听了一阵,脸色陡然变的严峻起来,说道:“不对,这马蹄声急促而迅捷,分明是骑兵快速接近,你们细封部落是在西边,这些人却是从东边来的。”扭头对身后的汉子喊道:“快,让兄弟们列队。”
他手下的兄弟倒也训练有素,虽然刚刚起床不久,一听到号令立刻就在营地边列队,只不过他们一路穿越金国领地,都没有携带盔甲刀剑,大多数都是赤手空拳,手持兵刃的并不多。
渐渐的,伴随着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一条黑色的细线爬上土梁的顶端,大约两百名骑兵排成一排停在土梁上,缓缓的拔出大刀,摆出就要攻击的架势,一阵犬吠声传来,细封麻衣惊道:“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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