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的,”她面无表情地回答,表情特别像那个人,“哥哥果然没骗我,是个特别漂亮的姐姐。”
禾蔚蓝心中一阵异动,酸楚的情绪仿佛又要卷土重来,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想要一问究竟,那孩子已经找了个角落,抱着膝盖独自蹲在了那边。
那一刻,忍了好久的眼泪,猛然就倾泻下来了。
再后来,自己当了生物老师,明白以自己的性情也一定按捺不住一成不变的生活,但当时至少是希望自己好好坚持的。
虽然没什么经验,但靠着甜美的长相的逆天了天的耐心,她教的班级生物甚至可以和a中的重点班争个一二三,适逢高三一位老师产假,她被钦点当代课。
第一堂课,就抓包了一位上课带着帽子塞着耳机,还在嚼口香糖的学生,耐着性子走到她身边,刚要开口,那学生像是奸计得逞一般露出愉悦的笑容来,一把拉下帽子笑吟吟地看着她。
禾蔚蓝望着她被厚重眼影覆盖住的眼睛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愣是没有反应过来。
女孩“噗”地吹爆一个泡泡,捏着嗓子奶声奶气地叫了声:“漂亮姐姐。”
21 自弃()
那时候的禾蔚蓝已经不会再像刚开始一样有大起大落的情绪,一来是时间过去了很久,多少有些治愈;二来是消失了近三年的赵朗又一次出现在眼前,和过去的张扬跋扈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某种程度上,还是很令她惊讶的。
现在再想起那个清冷孤傲的少年,除了心中一阵短促的刺痛,眼睛里竟是再也流不出多余的泪水,甚至连酸涩都感觉不到了。
唯一令她头疼的,就是学校里那个叫李斐的孩子。
李斐原本的长相十分可爱,脸颊也是肉肉的,因此第一次见到觉得也不过是个小孩子,不料这三四年一过,会在高三的课堂上再见。
现在的她几乎是面目全非,本来嘟嘟的婴儿脸已经不见,下巴也变得尖尖的,若是如此,到还能看出当初那个俏丽的影子,可那些个纯真活泼,都被用厚厚的妆容给刻意压制下去了。
自己越是躲着她吧,她出现地就越刻意。
不仅上课的时候总是插嘴举手提问,下课还屁颠颠地捧着本教辅来刷存在感,弄得禾蔚蓝那一个月真叫一个头疼欲裂,若是那个原本的生物老师知道她竟然可以这么积极,估计连小孩都能给气回肚子里去
某次,办公室里,李斐双手递给她一本练习书,表情特别的虚心好学。
禾蔚蓝头疼地揉着太阳穴,指节轻扣几下桌面,细声细气地说:“翻开来,一本子端给我,难不成让我通本讲给你吗?”
李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翻开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迹,有推算过程,也有思路整理,禾蔚蓝匆匆一瞥,看到上面的字体后眼神一顿,接着猛地睁大,脸色也难看起来。
李斐笑吟吟地补充:“这是我哥的书,我借来用了。”
禾蔚蓝手里的笔“吧嗒”一声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向桌边,眼看着就要掉下去,李斐慢条斯理地用手指挡住,眼神却一刻不落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禾蔚蓝先是一阵恍惚,随后是伴随着酸楚的愤怒,她觉得自己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孩给愚弄了,冷着脸把书扣上,侧过身不再看她,而是径自打开电脑,手里噼噼啪啪乱敲一阵,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她的声音终于不再是温雅柔软,而是带上刺骨的寒意:“没有真心提问的心思,就不要来浪费大家的时间!”
李斐一愣,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后大大咧咧地挥挥手,轻笑着转身退开了。
身后原本排着队地其他学生,弄不明白为何禾蔚蓝会突然生气,此刻见她神情冷淡,满脸写着“我很生气”、“不要来烦我”、“扰我者死”,顿失提问的勇气,也随着李斐灰溜溜地跑出去。
李斐难免遭受一番埋怨,量她心大,也不觉得愧疚,反而显得更加熠熠生辉、神清气爽,就像小孩子失而复得了一块甜甜的糖果。
这也是禾蔚蓝很久之后才意识到的,李斐对她依赖,完全就是一种情感的移嫁,失去了对自己关怀备至、处处宠溺的哥哥,凭着禾蔚蓝心中对李彰的一丝挂怀和歉疚,来从她那边找寻久违的温暖。
办公室那出,应该也是这个小孩处心积虑的试探,想看清楚自己对她哥哥是否还有别样的情绪在。
算了,自己当时也是蠢,表现得足以另她满意就是了。
难怪呢,要不怎么经历了一番呵斥,李斐越发黏她得紧了
不得不说,李斐真的很会挑时间,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特异功能,总能在没有旁人的情况下毫无预兆的出现,常常令自己手足无措,却又不会太过尴尬。
就连喝醉了都能这样
禾蔚蓝无奈地看着瘫倒在自己家里沙发的李斐,眼中尽是无声的谴责,索性她又挑到爸妈上班的好时刻,不然他们估计得愁死。
轻柔地拍着李斐红彤彤的脸颊,不由自主连呼吸都变轻了:“怎么喝酒呢,恩?”
李斐难得露出小孩子的表情,皱着鼻子,奶声奶气地对着她“哼”了一声。
见她眼睛睁地大大,里面尚有星辰,怎么看也不像是喝醉了的丑态,而且也没有犯困的意思,只好忍着笑接着问:“偷摸着喝酒,醉了还敢来找老师?”
李斐哼哼唧唧地说:“你才不是老师,你是漂亮姐姐!”
禾蔚蓝呆了两秒,无奈地摇着头,道:“说说吧,怎么了呢?”
根本没指望她能好好说,但也完全没想到这厮竟然“嘿嘿哈哈”地捧腹大笑起来,禾蔚蓝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单是这么看,其实还挺惊悚的。
听到她嘴里说起一个男生,禾蔚蓝想起几乎每次出校门口,都能看见一个和她嘴中特征相仿的一位大男孩,因为穿着外校校服,长相不算惊艳,但翩然而立,气质清俊,光看他淡淡的眉眼就感觉是个很温柔很温柔的男孩子。
他背着把吉他,挺引人注目,嘴角有个微笑的弧度,应该不是刻意的笑容,有的人确实是天生的笑相。而且从他校服来看,应该是赵朗当年就读的私立学校,禾蔚蓝经过时难免多留意了两眼,阳光微晃,从他耳垂处反射出闪烁的亮光,禾蔚蓝眼睛一眯,这孩子竟然带着黑色的耳钉,与他的气质格格不入。
禾蔚蓝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理解不了现在小孩的审美,便自顾自离开。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估计这男孩是在等女朋友的,这么高调,着实可恶,不过她也懒得管。
可他等的人竟然是天天在她眼前乱晃的李斐,这还是很让禾蔚蓝震惊的。
从李斐絮絮叨叨的话语中,禾蔚蓝勉强能拼凑起一个尚且完整的故事。
初中的时候,两人皆是品学兼优,虽然分在不同的班,难免被放在一起比较,李斐那时候虽然面目冷淡,可心里对这些并不在意,何常温润如玉,也常常一笑了之,这一来二去,两人便在心里注意到彼此,反应过来之时,关系已经变得熟络了不少。
何常提议,两人一起争一把,看谁能在中考考到另一区的重点高中,那是比a中更出色的学校,李斐点头,立刻应允。
何常这番提议,也有自己的算盘,按照两人目前的成绩,应当是轻松拿下。没成想初三末出了那个意外。
李斐在中考中一败涂地,勉强混了个c中。
何常正常发挥,本应拿下那个名额,却主动放弃。为此,似乎还和父母大吵了一架。
别说是李斐了,就是只远远见过几眼的禾蔚蓝都无法想象这么儒雅的男孩子会为这种事吵起架来。
两人再见到已经是快要开学,那时候的李斐早已性情大变,嚼着口香糖和几个在校的小流氓打情骂俏,何常几乎是气急败坏地把她拉走,眼睛里一时间盈满血丝。
李斐不屑地把他推开,指着他隐忍的样子恶意羞辱,骂了句“孬种”之后潇洒离开。
她没敢回头看他当时的表情,心里笃定他是对自己失望了后便能不在为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费心,没料到何常在这件事上越挫越勇,毫无退缩之意。
听到这里,禾蔚蓝无端有点晃神。
李斐话锋一转:“我见他一次骂他一次,见一次骂一次,见一次骂一次我就不相信我骂不回去!”
禾蔚蓝回过神来,和她面对面席地而坐,问道:“恩,然后呢?”
李斐“嘿嘿”一笑:“我成功了,他现在有个女朋友了,也不来找我了挺好的”
她沉默了一下,又道:“挺好的特别好”
禾蔚蓝心里有点发酸,叹息道:“你喜欢他。”
李斐默然不语。
禾蔚蓝道:“何必?”
李斐把手指插进发丝,痛苦地拉扯,眼里泛起泪花,却还是笑着的:“他读书好,家境好,脾气好,喜欢他的女孩子一抓一把要是我以前,还能和他相提并论,我现在我现在算什么我他妈算什么东西”
当夜,禾蔚蓝就这么听着她嘀嘀咕咕嘀嘀咕咕,直到累了后沉沉睡去,也没有把她送走。李斐第二天醒来整个人都是懵的,眼里露出与昨天喝醉时一模一样的茫然来,也就一瞬间,看见禾蔚蓝给她准备的早饭,就笑得没心没肺张牙舞爪起来。
禾蔚蓝摇头无奈道:“就没过你这样的,喝醉了还敢找老师。”
李斐嘴里塞满了面包,哈哈大笑。
禾蔚蓝也想应景附和两声,但看着那个笑容,心疼地连嘴角也弯不上去。
恰逢早上赵朗登门,要送她上班,一进来发现屋里的李斐,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李斐也是满脸嫌弃,冷嘲热讽根本停不下来。
最后,两人一起乘的公交到了学校。
李斐又要嘻嘻哈哈地抱她胳膊,被禾蔚蓝轻轻推开。有同学惊异两人关系甚好,问起时,李斐不要脸地答:“我和她同居!”
所有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呆在原地。
禾蔚蓝也习惯了她的无厘头,心疼自己两秒后,很没威慑力地白了她一眼。
两人究竟有什么渊源,这是那届高三心中永远的谜
22 傀儡()
赵朗斜倚在床头默默地听着,眉头也是越缩越紧,这些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虽然他心里明白李斐那孩子从来没有什么坏心肠,可也没有料到她承受了这么多苦,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
不过他的自责也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猛然意识到今天禾蔚蓝竟然和他心平气和地说了这么多话,而且一脸和善,一点都没有说完就要杀人灭口的样子。
大病未愈的赵朗心里很感动,望着她平静的侧颜露出了微笑。
禾蔚蓝一个抬头,就望见那人头顶着纱布,被包得像个猪头一样,然后还笑眯眯地盯着自己
心里一阵发麻,气恼地说:“看屁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赵朗被吓得抖了三抖,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后,嘟囔道:“抠就抠呗,那也值了。”
禾蔚蓝懒得听他胡说八道,低下头摆弄手机,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自己这短时间是怎么撑过来的,她都记不大清楚了,凭着一副讨巧的卖相在医院附近的餐厅找了个工作,没日没夜地两头跑,过得浑浑噩噩,也不是怕有多辛苦,就是担心这床上的人眼睛这么一闭,再也睁不开了。
就跟八年前的李彰一样。
那时候的自己为李彰的死伤心难过了很久,以至于年纪尚小的言初乐都意识到不对劲,身体消瘦了很多,但至少意识还是清醒的。
很清醒的意识到,那个人不在了,永远不会回来了。
她就这么缩在角落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谁也不见,谁也不理。
可这一次,她一次次面对双目紧闭的赵朗,心里竟然十分平静,一日三餐照吃不误,醒了睡,睡了工作,累了再睡,饿了就醒,醒了就吃
滋润得跟头猪一样。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打心眼儿里认定这厮不会就这么挂了的。
然而她也不知道这自信从何而来,莫名其妙的,就这么死心眼儿地认着。
他的症状也是奇怪,会皱眉,会动嘴,会开口哼哼两声,可眼睛就跟被五零二粘着一样,扒也扒不开。
真的扒不开。
她试过
结果被推门而入的小护士惊天动地的尖叫声给逼停了,还差点被人以为是杀人未遂
受到那个人模狗样的医生一阵恨铁不成钢的教育后,她仍然在打那对眼皮子的主意,思考着要不要哪天带他去眼科看看。
也不知道李斐是哪儿来的消息,某天正当自己给他盖被子的时候,她毫无预兆地走了进来。
她开始有点惊讶,甚至带着慌张,不过匆匆瞥了一眼后,又立马淡定了,管她呢,这小妮子成天鬼混,眼线多的是,整个医院里随便拉个人,说不定都能直接来个“久别重逢”。
李斐扫视了一眼病房,吹了声口哨,笑道:“呦呵,阔绰啊,单人病房!”
禾蔚蓝斜了她一眼,道:“他有钱。”
李斐咧嘴:“你当我傻四不四!我这不就感叹一下么哎呦,你怎么跟个小保姆似的!”
禾蔚蓝刚要说她,她已经举手投降,示好道:“不像不像,没你这么漂亮的保姆!”
禾蔚蓝:“”
这话她还真没法接,心里堵着口气,一低眼偏偏又看见赵朗那张死人脸,越看越窝火,干脆把还捏在自己手里的一角被子直接盖上了他的脸。
李斐:“”
赵朗:“”
李斐哇哇叫着扑过来,摘下了赵朗脸上的被子,笑道:“别到时候是被闷死的,那就成冤大头了!”
禾蔚蓝这才开口:“你怎么来了?”
李斐打了个响指,显得很满足:“姐姐,你可算问我这件事儿了,我还以为你要无视我呢!”
禾蔚蓝总算露出了个笑:“我干嘛要无视你,你背着我做了什么吗?”
李斐道:“不就是我找你那宝贝妹妹的事儿嘛!”
禾蔚蓝眼睛又是往病床上一扫,抿了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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