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长艾东方长的人高马大,身宽体阔,国字脸,浓眉大眼,脸上虽然长了皱纹,但还能看出年轻时是个英俊的帅小伙,他们这近辈的兄弟身形脸型都差不多,所以艾奇的体型样貌也自然是随了家里的长辈,这才十六七岁就已经孔武有力了,做庄稼活木匠活那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嗯,我看你那五亩水田长的挺好,就连那三亩的麦子都看着喜人,付出就有收获,你不偷懒伺弄他,老天爷也都回报你。”他就喜欢艾奇这稳稳当当的性子,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像他二叔,这简直丢艾家的脸,里长又说了几句就催着人走了,他在门口又站了站,不知想些什么,过了一刻钟才往院子里走,
里长的夫郞正在拌鸡食,他家大儿子才蹲完茅坑出来,抠着眼屎打着哈欠瞅见自家老爹若有所思的在院子里溜达,
“爹,你干啥呢,大早上的转圈。”跟拉磨一样。
里长这儿正低头琢磨事,心不在焉的自然没发觉有人接近他,猛然间被这闷雷一样的嗓门子吓了个心惊肉跳,背后的手都哆嗦起来。
“你个混小子,你就不能轻点声啊,你瞅把你爹吓的。”里长夫郞也是这个村土生土长的,和艾东方是青梅竹马,两人从小到大好了四十多年,心有灵犀到对方伸个手指头就立马明白那是啥意思,见大儿子还在那有一搭没一搭的胡闹腾,就催着他说:“快去洗了脸去地里,还等着太阳出来啊。人家二奇早就去了,比你可勤快多。”
“知道啦,阿么,”艾毫升拉长音,“阿么,咱早上吃啥啊?”
“窝窝头,再炒个白菜。”他家日子算是村里比较好的了,对家里人的吃食上他从来不会省着留着,当然不是指随便的浪费,只是庄户人家正常的饭菜,他从不像村里其他人家一样,炒菜连个油也不放,一家子的脸上长年呈现不健康的黄黄的颜色,看着就让人不舒服,他永远记着自己爷爷说的话,身体好,家庭和睦,没病没灾的过一辈子才是人生之幸事。
“那阿么,你放点肥油啊。”
“混球一个,快去吧!”
*
一夜好眠,梅画大大地伸个懒腰,照例抱着被子滚了两圈,上下蹭蹭才起身穿衣服,不过……梅画瞅着自己两腿间,呆愣一刻钟后摇摇头,认为自己想多了,衣服板板正正的叠在身旁,梅画拿起来就穿,费老劲系上扣子才发觉自己穿的是枚红色的衣服,真想脱下来!可一想到这难系的盘扣,梅画就歇菜了。
叠好被子收拾好床铺,梅画去外面做几个伸展运动,慢跑快跑,最后又打了一套拳,
“呼!”浑身舒爽啊。
就是这长头发太磨蹭人了,虽然发质顶级,可架不住他不喜欢,梅画进屋找出昨天那根蓝带子随手拢了几下就从后面绑上了。
用盐刷过牙洗过脸,梅画估摸着这会儿也就顶多六点,卧室里的窗户都拿棍支上,门帘也都撩了起来,通通气,想着今天外面天气应该会好,梅画又把被子褥子拿出去搭在院子里的晾衣杆上晾晒,瞅见另一个杆子上的衣服和袜子,梅画目光闪了闪,难怪早上他找不到昨天穿的那双。
早饭准备做点米粥,热热窝头和菜,灶里的火熄灭后,梅画又去院子里摘了个紫皮的茄子,去皮切丝,加入盐葱花香油凉拌,家里的碗有四个是新的,勺子铲子都是竹子的,梅画把玩着其中一个,暗暗点头,艾奇这手工做出来的活还真挺精致上档次。
利用早饭间隙,梅画又心血来潮铺好宣纸,做了一副水墨画,整个画面以春光灿烂漫天飞舞的粉色花瓣为主,画的下方是一排排的同色花树,层层叠叠,分不清主次,而土地和树干只用少量的灰色铺陈,说不上来是什么花,可画中如仙如幻的美景却能让人呼吸间移不开眼,沉迷沉沦,仿佛身临其境,感受那入骨的芬芳,如痴如醉。
梅画目光清清,淡淡地点头,很满意!
等他把画作放回卧室再出来,就听见那个欢喜的洪亮的声音快速地由远极近,梅画漫不经心地答应着,手下的动作同样慢条斯理。
“小画,你辛苦了,嘿嘿。”他从地理回来远远的就看见自己房顶的烟筒冒着青烟,那一刻他真想长出翅膀一下子飞回家,归心似箭,有人期盼的感觉真好,心里跟抹了蜜一样,难怪村里的年轻人一到年龄家里就着急忙慌欢天喜地的帮着娶亲呢。
梅画撩撩眼皮正好瞅见艾奇满是泥巴的裤腿,顺口便说:“我到没什么,家里无非就这点事,倒是每日风吹日晒的种地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最起码他就不行,而且这里没有任何机械化产品,实打实的靠人力,真不是嘴皮子动两下就能解决了的事。
听到梅画没有指名道姓的关心,艾奇心里更暖和了,“小画我去洗洗,马上咱们就吃饭。”话音一落抬脚边走,梅画没脾气地想,这人还真是一个愣头青呢。
对于梅画会做饭这个让人万分惊讶的事情,他和大哥只认为是大家族里的教导知识面面俱到,即使以后不需要做那也得要学会,就像秀红一样,不见得他们亲自动手制裁衣物,但是作为官家男子,这些学识教养是必修功课。
……
吃过早饭,梅画在院子里晒了半个小时的太阳,又进屋让艾奇给梳好头发,这才换了昨天穿的衣服两人准备动身。
“小画,你这些,这些都特别好,我真舍不得去卖。”艾奇连字也不认识,更遑论品字画了,可他就是感觉梅画作的好,不想卖给别人,
“小画,咱家现在不缺银子,要不,咱留下吧!”艾奇万分不舍的把卷着的三幅画抱在怀里,像珍宝一样细细抚摩挲,目光眷恋。
梅画嫁进来时,衙门给了一百两银子做嫁妆,当时可把他和大哥连惊带吓的好几宿都没睡好,后来还是一个年长的县衙的文书偷偷告诉他,说一百两是官家配人的最高级别,只有那家人原是一品大官才会有这个份例,而且出嫁男子必须是嫡子,庶子也就最多配五十两;
那文书机缘巧合的曾见过梅画一眼,又见艾奇是个憨厚踏实的小伙子,这才好心想告,无非也是期盼两人日后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他在衙门见多了这种官配姻缘,并不是每个家里都顺顺利利的,他这么做也是希望艾奇家里不要苛待这个漂亮沉静好修养的小哥儿。
梅画正系着腰侧的盘口,出了一身汗,正不耐烦,再加上艾奇在旁边叨叨叨,心里的火一下子窜到嗓子眼,口气便不好的十分生硬地说,
“怎么?我就不能做点事了?每天就闲呆着种菜看门做饭么?那样你就去找个佣人吧,银子多少是多?多少是少?有也是你的,跟我没关系!”说完就从他怀里抢过东西扭头便走,又扔下一句,
“你不用去了。”
阳光明媚的天眨眼间遭遇狂风暴雨,艾奇被这骤然的变化惊的不知所措,像呆头鹅一样傻愣愣的,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说了一句话梅画就翻脸不愿意了,还被连枪带炮的说了一通,他立时就定在那了,明明刚刚两人还有说有笑气氛愉快呢,这,这也……直到怀里空空的又让梅画堵了一句才浑身打个机灵反应过来飞奔着追出去,
“小画小画,我不是那个意思,小画你别生气,小画,是我不好,我再不说了,你想怎样都行。”艾奇满面焦容的道歉赔不是,见梅画仍旧神色不动脚步不停的往外走,越发急的快要哭出来,他不会哄人,脑中只能蹦出那些毫无逻辑的没有含量的话,
“小画,我真不在说了,你相信我啊,相信我。”眼看梅画接近大门,艾奇急忙抓住他的手臂,口里断断续续的胡乱地说的道歉的话。
梅画是炮仗脾气,来的快走的也快,他也知道自己小题大做,突然发火也不是单单因为艾奇的话,论谁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社会一朝穿越到一个陌生的时空,心里也不是滋味,那种孤寂感无力感只有当事人才会有深入骨髓的体会,就好像被养大了自己的慈爱温暖的父母突然毫无预兆的抛弃了一样,他很想问苍天,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样无厘头的事儿并不是每个人在事件之初就会有强烈地抑郁愤满的情绪变化,有的人反射弧长,这恰好说的就是他。
第17章()
两人还没闹出个子丑寅卯,院门被人拍响了,其实当门外的人接近的那一刻两人就听到动静了,望着艾奇满脸祈求的目光,梅画就算是石头做的心也给他击碎了,慢慢的点点头,才换来艾奇阿希小心翼翼的拉手。
“谁啊?”两人离着大门三步远,艾奇向前一步挡着梅画。
“哎?二奇你就在门口啊,早知道我就喊一声了。”没外人笑着回答,“这还把我吓一跳。”
“是姑么么。”艾奇小声的在梅画耳边说一声,然后大声应着开门,“姑么,你咋来了?还这么早。”这会庄稼地里的人也才吃了饭,从他姑么家到这怎么也得半个时辰,估计今天又提早吃饭了。
艾奇说着话拔掉门栓,大门一开只见一个和艾奇六分相的三十多岁年轻男子穿件蓝底黄花的衣服挎着篮子站在门口,脸上笑盈盈的,目光柔和,让人生不出反感。
梅画当然没见过这人,要见也是原主见过,见人三分笑,况且是亲戚,再说这人在他看来不是那种调三窝四表里不一的人,于是梅画的笑容言语上也亲切了几分,
“姑么。”
“哎!小画这两日看着气色好多了呢,你瞅瞅,真漂亮,我们家二奇就是有福气。”艾花枝两三步走到梅画跟前,在他身上上下捏捏,左右瞧瞧,而后才爽利地笑着说,
“嗯,身上有点肉了,还得多养着才行。”又嗔怪道,“家里活都交给二奇去做,不着急这一时半刻,等养好了身子再说,家里就你俩人,干不干有什么可打紧的。”
梅画给他捏的不好意思,想躲又觉得不合适,连忙道,“阿奇一直让着我呢,姑么屋里坐。”顺着劲一闪,肩膀逃开了魔爪。
“哟,你们这是要出门吧,这姑么可耽误你们了。”艾花枝这才留意到两人均是出门的装扮,梅画手里还抱着宣纸。
艾奇关上大门走过来,“没事,一会再去也行。”他不敢说着急不着急,就刚才那话说完后还一直偷瞄梅画的面色呢。
“我们就去镇上转一圈,没什么可着急的事。”梅画余光瞟见惴惴不安的艾奇,给了他一颗定心丸,果然自己话音一落,他脸上就隐现出了笑意。
外甥夫郞会说话,懂事有礼貌,小两口的日子过的又有情有义,艾花枝心里也宽慰许多,他们家兄弟三个,大哥和大哥么去的早,当时只剩下艾美和艾奇两兄弟,当时艾美才十二岁,他和二哥是双胞胎,性子脾气却有天差之别。
当初他爹爹和阿么分家的时候不偏不倚,大哥和二哥家分的东西同样多,谁也说不出来什么,后来大哥夫夫早逝,独留着两个孩子守着房子和几亩地吃饭,自己嫁的村子就在后边,算不上远,见外甥太小,就经常过来帮衬着些,本以为指着二哥能就近照顾,可二哥那脾气,哎!不说也罢,反正现在孩子都大了,嫁人的嫁人,娶亲的娶亲,日子看着越来越好,总算有盼头了,几天前他还去大哥坟头烧了纸,让他们安心,还让在天之灵也多保佑家里的孩子。
几人闲聊着天就进了屋,艾花枝把篮筐放在桌子上,掀开里面的布,露出两块熏的红亮的猪头肉,笑着说,
“家里昨天宰了一头猪,猪头没卖,我给煮熟了又熏的,这两块给你们,下面还有熏的豆皮,咸淡适口,就着粥喝最好了。”
“姑么,你怎么又给我拿东西,昨天我也买肉了,这两年我也赞了点银子,我们也宽松,您留着自己吃吧。”除了爹么,他和这个从小看他长大的姑么最亲了。
艾花枝不听他的,起身把肉给他放在灶上的筐里,他特意拿两块是因为另一个是给艾美的,他知道就算自己不说艾奇也会送去,艾美嫁了人家,自己当姑么的不能隔三差五的往他婆么家跑,知道的是好心好意,不知道的就得让那些嘴碎的瞎叨叨了。
而且那样也让艾美婆家脸上也无光,让相邻里以为艾美在他家吃不好喝不好,虽然这是事实,老周么当面不会说什么,可背地里斥责艾美,不给他脸,那这送礼的含义可就跟他本意背道而驰了,他这姑么自然不会做那种没眼力的事,疼孩子还得看人脸色,哎,亲家也不好处啊。
另一点就是艾美成了亲两年了肚子也没动静,这样让艾奇当兄弟的经常送点东西,也省得那个老周么子甩脸子,家里有个强劲的兄弟,让他说话的时候也得警醒的点,东西可不是白吃的!
梅画给艾花枝倒了一碗水,坐在另一边长凳上,对他好的人他都会记在心里。
艾花枝倒腾完又回坐再凳子上,端起面前的水咕咚咕咚喝个精光,这是外甥夫郞第一次给他倒水,得全了孩子的心,上次他来,这还子还病病弱弱地再床上躺着呢,别说水了,连话都没说上两句。
“我来还有个事,我家钱庄下个月娶亲,你们到时候可得去瞧热闹。”艾花枝放下碗,心里痛快,又把喜事一说,整个人更精神了。
“下月十六,你们赶早上去,美子那你跟着说一声。”
“啊?表哥娶亲了,这么快,上次说不是还没定呢么?”艾奇惊讶的很,他跟钱庄表哥玩的好,两人跟亲兄弟一样,往年地里麦收时,都是表哥和表弟来帮他。
艾花枝红莹莹的脸上跟盛开的花朵一样,给他念叨,“本来想着是麦收以后,后来俩孩子见了一面就喜欢上了,跟亲家一商量那就紧着办吧,对方也是敞亮人家,见了两面瞧着他们也做事大方,不是那抠唆的人,后来通过媒人商量,彩礼一共给了三两银子,再加上绸缎铺盖,还有衣裳等等,反正统共算下来差不多六两,这在周围村子已经是很高的了,我估摸着他们陪嫁也少不了。”
艾奇睁大眼睛,“六两啊!”他娶亲统共就花了二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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