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泰提醒:“文登营也在保定府境内,陈雨未必会坐视卢象升被围歼,这是个变数,不得不防。”
“七哥说的不错,文登营那边本王也会防备。”多尔衮自信地回答,“到时七哥你领一支兵马,进入保定府牵制文登营。据本王所知,文登营主要是步军,马军极少,只要游动袭扰,拖而不战,争取时间即可。只要三天的时间,本王有信心将卢象升的一万人马全部吃掉,等你归来之时,世上就没有天雄军了。”
阿巴泰有些无奈,这样的安排并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大功没有自己的份,只能打酱油,而且拖延文登营行军的步伐并非易事,无异于刀尖上跳舞。可是自己在大清权贵中本就不受待见,加上才吃过败仗,被边缘化也无话可说,除了接受,没有其他选择。
“全听睿亲王安排。”
在多尔衮的调度下,原本分散在霸州周边州县劫掠的八旗清军悄悄地向文安县城聚集,准备迎击卢象升的天雄军,阿巴泰也单独领着一支以清军和八旗蒙古骑兵混合的部队做好了出发牵制文登营的准备。
与此同时,被蒙在鼓里的卢象升正离开涿州前往霸州;高起潜带着关宁军和大同镇也尾随而至。得知了卢象升作战计划的陈雨也率军往这个方向赶来,打算支援卢象升。
一时间,四股势力齐聚保定府一带,一个涉及近十万人的战场正在悄无声息的形成,乌云笼罩在上空,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四百五十章 夜袭被围()
深夜,霸州文安县外。
被夜幕笼罩的清军军营除了偶尔可见几根火把照亮巡逻警戒的兵士之外,多数营帐都是黑漆漆一片,看样子都熟睡了。
远处,卢象升手执镔铁大刀坐立于马背上,遥望着对面的军营。月光洒下来,照亮了他身后密密麻麻的士兵。为了发动夜袭,所有人都将马蹄包裹,提前熄灭了火把,摸黑潜入到清军军营正面两里之内,眼下就等卢象升的命令下达了。
旁边一名心腹部将小声询问:“制台,正白旗的鞑子攻陷了文安县城,为什么大军不驻扎城内,依仗城墙防御,反倒在城外扎营,是否有诈?”
卢象升右手持刀,左手捋须,缓缓地说:“鞑子善骑射,不善攻坚,也不长于守城。固守城内,虽然有城墙作为屏障,但也束缚了马军的手脚,不能发挥来去如风的长处。再说了,鞑子入寇的目的是劫掠财物和壮丁,所以他们每攻下一个州县,并不会盘踞,多半是继续前行,这次如果不是分兵劫掠顺天府其他各处,以文安县为中军据点,恐怕早就离开去祸害其他地方了。”
“那咱们这次夜袭,是多杀些鞑子还是直接奔着多尔衮去?”
“鞑子势大,即便分兵,这文安县城内外七八千建奴和蒙古人还是有的,凭借我们万余兵马,无法一口吞下,所以,我们的目标主要是奴酋多尔衮。”卢象升目光炯炯,“他是左翼大军的统帅,只要除掉他,光凭岳托撑不起这两路大军,鞑子这次入寇就会土崩瓦解,群龙无首之下,只能仓皇退出关外,途中我们可以乘乱追击,只要其他友军襄助,运气好的话,斩杀几千甚至上万真鞑都有可能。”
他对左右吩咐:“记住,不要和鞑子散兵游勇纠缠,直接找多尔衮,一旦得手就撤退,免得被其余各处闻讯赶来的清兵围困,陷入苦战。”
“遵命!”
卢象升举起左手,朗声下令:“儿郎们,进攻!”
无数骑兵在夜色中齐声发出吼叫,驱动战马往敌营奔去,隆隆的蹄声响彻半空,大地都在颤抖。
巡逻的清军似乎吃了一惊,慌乱地示警。各处营帐外接二连三点燃了灯火,有步甲匆匆举着兵刃赶到拒马和栅栏前准备迎敌,太过仓促,有些人连盔甲都没批,甚至还有人着上身。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证明清军对此次夜袭没有丝毫防备,以有心算有心,袭击成功的希望很大。疾驰中的天雄军骑兵精神大振,半个晚上摸黑行军的艰难和苦闷一扫而光,高声呼喝着举着兵刃朝仓皇的对手冲了过去。
很快,大队骑兵与敌人接触,冲在最前方的骑兵被拒马挡住,摔落马下,然后被守候在后方的清军步甲扎死,但更多的骑兵仍然凭借局部的人数优势冲开了拒马和栅栏,奔入了营地内,举起兵刃开始砍杀。
火把摇晃的光亮照射下,清军士兵纷纷从营帐里钻了出来,很多人来不及上马,马甲们只能挥舞兵刃和步甲一起就地抵抗。天雄军占据了速度和高度的优势,跨坐于战马之上,居高临下挥刀劈砍,像一股洪流冲得清兵军营七零八落。
卢象升挥动沉重的镔铁大刀,大喝着将一个又一个清兵斩于马下。他虽是文官出身,但多年的戎马生涯让他锻炼出了一身战阵上的本领,比起许多世家出身的武将也不遑多让,很多清兵在仓促应战的情况下,不是他一合之敌。
砍翻了四五名清兵后,卢象升身边十步内暂时没有了敌人,他抽空四顾一番,发现军营已经被己方搅成一锅粥,清军仓促迎击,却被分割成一个个各自为战的散兵团体,难以发起成建制的反抗,更别提有效的指挥了——那些牛录章京们都找不到自己的人马。
他兴奋地举刀高呼:“儿郎们,乘胜追击,找出奴酋多尔衮,取其项上人头者,本官定为他请功,官升三级、赐良田百顷!”
本就处于上风的天雄军骑兵们闻言更加激动,一个个打了鸡血一般,猛虎下山的势头让清军节节败退。
文安县城楼的灯笼被点亮,多尔衮和正白旗的将领们出现在城头。听着城下军营里卢象升的喊话,多尔衮微微一笑:“身为大清的睿亲王、正白旗旗主,本王的人头就这么不值钱?这卢象升出手还真是寒酸,怎么着也得黄金千两、良田千顷才对。”
一名身材壮硕、满脸络腮胡的年轻武将大声说:“睿亲王,卢象升落入咱们的圈套中还这么张狂,请准许我出战,取其首级而归。”
多尔衮看了看他,颔首赞许:“鳌拜,你身为一等巴牙喇纛章京,愿意身先士卒,精神可嘉。本王准了,你去吧,会合埋伏的援军将卢象升拿下!记住,能活捉尽量活捉,本王要带着他去明国的京师城墙下巡视一圈,让所有人看看敢于抵抗大清铁蹄的人之下场。”
“遵命!”鳌拜提起自己的狼牙棒,大踏步走下了城墙。
领着嫡系人马出了城门之后,鳌拜举起狼牙棒大吼一声:“正白旗的勇士们,跟我来,宰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尼堪,让他们知道我大清巴图鲁的厉害!”
在鳌拜的带领下,大队清兵呼啸着奔向城外的军营。
卢象升这边也听到了动静,看着朝自己冲过来的骑兵,再看看忽然亮如白昼的城楼,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事情好像超出了自己的掌控。清军能在城内藏着这么一支部队,留有余力,说明对夜袭并非毫无准备。
接下来的峰回路转彻底粉碎了卢象升的侥幸,鳌拜的人马还未靠近,城楼一声炮响,紧接着四面八方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无数清军仿佛凭空从夜色中冒了出来,从不同的方向围了过来,接着月光一眼望去,四周的平原密密麻麻到处是人,无边无际。虽然深夜看不清对方具体有多少人,但可以肯定,绝非之前预料的“七八千鞑子”,两三万人总是有的。天雄军夜袭未成,反倒落入了被包围的危险之中。
第四百五十一章 突围()
随着鳌拜为首的伏兵加入战场,原本“占据上风”的天雄军一下子被逆转了形势,从所向披靡变成了被重重包围。漫山遍野的清军像潮水一般涌过来,大有将天雄军一口吞噬的势头。就连军营内“苦苦支撑”的清兵也忽然打了鸡血一般,发起了反攻,让天雄军骑兵无法前进,失去了冲击的势头,陷入了鏖战。
卢象升挥刀砍翻了一名逼近的清兵之后,看着周围逐渐形成的包围圈,当机立断,大喝道:“所有人听令:鞑子早有预谋,设下埋伏,不宜恋战,全军突围,从来的方向撤离!”
将领们策马四处奔走,将命令传达下去,收拢各自管辖的部属准备撤退。只是发动突袭容易,撤退哪有这么简单?失去了速度的骑兵被清兵纠缠,且战且退,很难摆脱对手;步兵们更是寸步难行,他们光凭一双脚,跑不过对方的马甲,也不敢轻易把后背露给步甲。
眼看伏兵的包围圈越缩越小,如果再晚片刻,被围困在军营中,只怕插翅也难飞了。卢象升急了,天雄军是他对抗清军的最后倚仗,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葬送在文安县。他瞬间作出了决定,眼下这种局面,只有牺牲一部分步兵,来换取时间,让大部分人马找到突围的机会。而突围的唯一方向,只有天雄军来的方向,因为清军怕打草惊蛇,唯有这个方向没有布置兵力,其余各面都是埋伏重兵,前进一步都困难,如果赶在合围之前冲出包围圈,还有一线生机。
他额头青筋暴起,大喝道:“前方步军随本官殿后,后方步军随马军突围,不得耽误时机!”说完就率先策马迎着清军冲了上去,身旁的亲兵怕他有危险,也都纷纷尾随上去护卫。
天雄军是卢象升一手打造,令行禁止,军令一下,所有人条件反射般地执行,根本来不及多想。随同骑兵冲到前方的部分步兵大声呼喊着随着主帅冲入了军营深处,与清军纠缠在一处,大部分骑兵则趁机脱离接触,调头撤退,还来不及冲入军营的步兵也跟着骑兵的洪流,撒开脚丫子跑了起来。
“明狗,哪里跑?”鳌拜坐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举着狼牙棒冲了上来。他没有理会想要逃跑的人马,只是将目标锁定了人群中发号施令的卢象升。排兵布阵是睿亲王的事情,作为大清的巴图鲁,他不关心今晚是否能围困聚歼天雄军,只要能斩首这个敢捋大清虎须的宣大总督,就是泼天的功劳。
论个人武勇,鳌拜在以肉搏见长的清军中都是佼佼者,面对野战较为逊色的明军更是所向披靡。他挥动沉重的狼牙棒,将挡在前方的明军砸得脑浆迸裂,几乎毫无阻碍地靠近了卢象升,然后大吼一声,举起狼牙棒,以排山倒海之势砸了下来。
卢象升虽是文官出身,但臂力相当惊人,手中的镔铁刀并不比鳌拜的轻,他早就看到了这个清军将领,已经做好了搏斗的准备,当下没有退让,双手横举大刀,硬生生扛下了这一击。
“当”的一声脆响,火花四溅,卢象升双臂抖动了一下,上半身岿然不动,但胯下战马吃不住这么大的力道,前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鳌拜有些吃惊,本以为一招就能砸死对方,没想到居然扛了下来。这个宣大总督、勤王兵马的督师,哪里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比起清军中很多精锐的巴牙喇都不遑多让。
这反倒激起了鳌拜的悍勇,他狞笑着舔了舔嘴唇,大声喊道:“有趣,有趣,来来来,再接我一棒!”
卢象升却有苦自知,他虽然挡住了这一下重击,但纠缠下去,终究不是这个莽夫的对手,再说他毕竟是一军统帅,和对方比拼蛮力是下下之策。
这时卢象升身后的亲兵们纷纷围了上来,举起兵刃格挡,掩护卢象升退了下去。一名将领高喊:“制台你先走,这里让我们顶着,大军不可以一日无帅,天雄军不可一日无主,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天雄军就完了!”
卢象升动容道:“本官怎么能丢下你们不管,就算走,本官也应该是最后走的一个人。”
几名心腹亲兵靠近卢象升,很有默契地推搡着他往后方走,前面甚至有人直接拉住了卢象升坐骑的缰绳往外拽,不让他控制战马。
卢象升想要扯回缰绳:“你们要干什么?”
有将领一边推着他走一边哀求道:“制台,赶紧走吧,那边马军冲开了一道口子,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如果你也折在这里,整个北直隶还有谁站出来抵御鞑子?”
卢象升一时无话可说,犹豫间就被前拉后推地带走了。
鳌拜一棒将殿后的明军将领砸下马,然后举起了狼牙棒,上面的铁钩倒刺飘落着血丝和肉屑,看上去说不出的邪恶。
“勇士们,跟我冲上去,截住卢象升,不要让他跑了!”
十几名巴牙喇和一群马甲跟着鳌拜嗷嗷叫着追了上去,他们都知道斩杀这名重量级明朝官员功劳的分量,远远不是杀几个明军士兵能相比的。
城楼上的多尔衮皱起了眉头:“卢象升倒不迂腐,能屈能伸,见势不妙就知道撤退,可鳌拜还是这么有勇无谋,此时他不应该纠结于方寸之地的得失,闷头追着卢象升一个人跑,而是应该指挥战场的大清勇士缩小包围圈,把大部分明军都围困在军营内,瓮中捉鳖。”
他吩咐左右:“来人,下城去传本王的命令:立即完成合围,以包围聚歼天雄军为目标,即便卢象升跑了也没关系。失去了大军保护,旷野之中追击捉拿他也是易如反掌,让鳌拜不要本末倒置。”
多尔衮的战术意图很清晰,可是此时下令已经为时已晚。鳌拜一心想要立功,没有掌控战场局势,数以万计的清军在黑夜中没有得到及时调度,让大半的天雄军从原路返回,在包围圈合拢之前跳了出去。鳌拜追击卢象升也没有得逞,被数百名明军以血肉之躯拦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卢象升消失在夜色中。
军营中杀声震天,殿后的两千多明军最后成了牺牲品,在两万多清军的夹击下无一幸存,全部倒在血泊中,军营的地面上鲜血流成了小河,地上泥泞不堪,不管是人还是马踩上去都会打滑。
多尔衮脸色阴霾地走下了城楼,一声不吭,周围的将领们连忙跟了上去。虽然斩杀了两千多人,可是并不能让多尔衮满意,他的目的是全歼天雄军,但鳌拜的个人英雄主义让他精心布置的陷阱功亏一篑。
第四百五十二章 追击与增援()
多尔衮走下城头,此时鳌拜也折返进了城,懊恼地说:“我没有截下卢象升,请睿亲王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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