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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开，街上关门闭户，见不得几个人影，和平日里繁华的王城之景相去甚远。一阵风卷来，扫过路面上的几片落叶，竟还让陆小涵感受到几分凄凉之态。
她不着边际的晃荡在大街小巷上，也不知逛了多久，竟走到了城门边上。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朗开，视线明晰了不少，小涵见到城墙上站着个人影，那人影与身旁的侍卫全不相同，身形十分纤细，像是个女人。她再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熟脸，而对视之间，那人仿佛也认出了自己，随即便转身下了城楼。
“别来无恙呀武小姐。”小涵笑着迎上前，“这一身戎装换上，真是丝毫不输给将士们。”
武悦君扬了扬嘴角：“我本来就是一名将士。王妃娘娘，这一大清早的您怎么窜到这儿来了？”
“我……晨练呗。”她甩着两只膀子假装漫不经心的样子，顾左右而言他道：“诶，你不会真的在军营里干活吧？穿成这样，在这个时候站在城墙上，不像是来玩的呀！”
武悦君站定身子，双手抱拳向她鞠了一躬：“东城军主帅武悦君拜见王妃娘娘。”
“东城军？主帅？”小涵吃了一惊，没料到她竟是这种身份，东城军是王都内的一支禁卫军，只有一万余人，在数量上虽比不得皇上和语王的浩荡大军，可论军队素质，它却是一支出类拔萃的的队伍，不仅负责着北孑城最重要的城东出口，更承担着护卫皇宫的重任。
“你、你怎么会是东城军的主帅？”
“当今圣上登基之时，东城军多有抵抗，可也是尽忠职守，所以皇上换掉了上任主帅，重新选拔了我。”
“可你是女人呀！”
“女人又如何？”武悦君扬起下巴，眼神桀骜，“娘娘可愿随我到城楼上走一圈？”
“为何？”小涵拢了拢披肩，“冷风嗖嗖的，上去受这罪！”
“我保证娘娘上去之后，一定会有意外收获。”武家小姐说得胸有成竹，小涵虽知道她是故弄玄虚，却仍然被吸引了，狐疑的跟着爬了上去。
“你要让我看什么？”
城墙上除了延边站着的两排士兵之外，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小涵正想发作，便看到武悦君朝着侧面点了点头，顺着她的目光，是一片漫无边际的城景。
这时，朝阳初升，天边被染了一层火红，朝霞之下，是刚刚从睡梦中苏醒的都城。站在全城的最高处，连那城中最为高大的’望月阁’也变得矮小袖珍，此刻，小涵这才真正体会到了“俯瞰”的感觉，壮观至极，无比震撼。
“人若能站在特别的高处，则不论男人女人，都能一眼望尽天下，此事并非男人专有。从古至今，女人只不过缺了一个向上爬的机会而已，等真正站到了顶上，我们，和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武悦君望着远处的某个屋顶，一副心驰神往的样子，“你看，从这里望去，你难道不会为江山迷醉吗？你难道……不对天下动心么？”
第八十五章 何为女人（）
正如武悦君所言，此时所立之处，威风凛凛，举城上下尽收眼底，而登高远眺，才会发现那些身处城中的人们是多么渺小。城门下渐渐开始有人出入，或目光呆滞或讪的百姓接受士兵们的粗暴检查，全身上下都写满了逆来顺受的标签。这样的场景若站在城楼底下观看，或许会怜悯和同情，可居高临下却又是完全不同的感觉了。
有那么一瞬间，小涵觉得血液里涌动着统治的**。
“很多女人，洗衣做饭，相夫教子，什么都没做就忙碌过了一生，我武悦君是绝不会这样活的。女人同男人的差别，只不过在于力量，但举千金何止限于蛮力？”
小涵看着她踌躇满志的样子，忽然觉得武悦君也是极有魅力的。当初王府选妃，还以为她是个神经粗大条的女人，现下看来，真有点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意思。从城墙上下来时，王城街上已经人声鼎沸了，比起来时的烦乱，此刻她心中已豁然不少，甚至还多了些蠢蠢欲动的新东西。
“那次在皇宫里见娘娘用巧力撬动巨石，又众人之前之前荣辱不惊，可谓是有勇有谋，后又听说你许多事迹，悦君认为，娘娘并非寻常女人，可不要将自己埋没。”
“嗨，”小涵挥了挥手，“什么寻常不寻常，比起付妹妹，咱们都是庸人！”
“此言差矣。决定一个人卓越与否，并不取决于他有怎样的能力，而取决于他想做怎样的事情。”武悦君的眼神如鹰般锐利，坚若磐石，“付家小姐纵然有旷世之才，可她的才能却是为别人而服务的，深藏闺阁，倒和那些隐世的圣僧没什么区别，这又有什么用处呢？”
这话说得偏激，可却让人无力反驳，付媛的确名声赫赫，虽屡屡助人，却无功于自我。
分别了武悦君，小涵便去客栈找了莱茵诗洛，她正在房中孤零零的吃着早膳。
“娘娘怎么来了？”诗洛有些意外，以为出了什么事，满是防备的站起身。
“淡定，淡定。”小涵急忙将她安抚坐下，“我只是心情郁结，便出来走走，想着你也是一个人，所以就来同你作伴了。”
诗洛点点头，“娘娘为何心情郁结？”
“没什么，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对了，你这几天都怎么过的？有没有到处转悠转悠？”
“城里大都走遍了，还吃了街上卖的各种食物，你们北孑的花样当真多。”诗洛回忆着这段时间以来尝的各种鲜，不禁为中原人的脑袋瓜子赞叹，仅仅是一条街一个集市，就能弄得五花八门，想得到想不到的都能买到，这大概也正是自己的民族被他们统治的原因。“诗洛多谢娘娘和七爷的赏赐，让我在这等繁华之地衣食无忧。”
“是我们将你邀来的，自然要负起责任，再说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自有需要你的时候，所以你便心安理得的享受吧。”
诗洛点点头，她喜欢陆小涵，因为这位王妃与过去自己遇见的所有北孑女子都不同，陆小涵说话单刀直入，不虚伪不做作，看似犀利，实则常常体贴入微、为他人着想。
“诗洛，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北孑的女人特别无趣，整日不是坐在家里绣花闲话，就是上街看戏买粉。”
第八十六章 诗珞的评价（）
诗珞如实点了点头，翻着眼想道：“你们北孑女人看起来比我们异族女人过得要富足精细，但是顶没有自我，总是归归顺顺的藏在家里、躲在男人身后，就像没有自由的寄生虫一样。”
小涵撅了撅嘴：“那你们北漠女人又比我们好在哪里？”
“最起码我们有自由，而且我们凭本事活，不像你们以夫为天。”
小涵想想也是了，北漠的戎凡和越廊都是游牧民族，这在劳动力上和农耕文明有本质区别，女人完全可以和男人一样成为劳动的主力，而草原上的其它许多手工业却只能由女人来从事，因此综合起来，在北漠那等异族之地，男女地位的差距并不巨大。
“王妃娘娘，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她叹一口气：“自打我失忆醒来后，总是觉得日子特别难熬，每天都无所事事并且感到及其的不习惯，但这种在家里瞅天黑天亮的生活却又是最普遍正常的。我时常在想，过去的二十年我究竟是怎么度过的？也像现在这样虚度光阴么？”她摇了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其实我来你这里之前，曾在东城城门见过一位故人，她带我爬上城楼远观眺望，还同我说了不少她的新颖观点，一时间不禁让我对比起那些被自己蹉跎了的岁月，这才和你有了感触。”
诗珞笑了笑，搁下筷子笑道：“你说的这位故人，应是东城军的新主帅吧。”
“怎么你也知道？”小涵有些意外，“难不成你与武姑娘是相识？”
“我识得她，但她识不得我。”
“怎么说？”
“行走江湖，最忌讳就是认不出’角儿’，凡是江湖上冒尖的人物，咱们自己都该有个底。这段时日，我每日看似在闲逛，却又不仅仅是在闲逛，而是在方方面面的了解着你们的国家。武悦君这人虽算不得一等一的人物，但贵在她敢做天下第一人――女子从军，且还当了军中主帅。”
陆小涵点点头，顺着便将今天与武悦君的谈话说给了她听。
”武姑娘真是中原最杰出的女人了！“诗珞听完好不赞叹，“竟如此有野心抱负，我莱茵诗珞对她刮目相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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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越廊女的秘密（）
“是啊，当初她参选语王府的侧王妃，说话倒有点孩子气，我们都当她是无脑之人，可今日见她一面，却觉得自己才是井底之蛙。”
“王妃只是感叹吗？”诗珞突然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难道就没有动心？”
“动心？”小涵对她话里的意味似懂非懂，既听出了弦外之音，又对这音律不很明晰。
“我认为武姑娘的话已经很直白了，她说你是非同寻常的女子，还邀你一起观览天下，并嘱咐你不要将自己埋没由此可见，她是在向你发出邀请。”
“邀请？什么邀请？”
“如果我没猜错，这个邀请应是和她并肩作战的邀请，也许她有什么宏图大志正等着寻觅志同道合的帮手呢。”
小涵瘪着嘴：“不能吧，我、我能帮什么手？她武悦君是世袭的武将世家，建功立业什么的实属常事，可我，连自己前二十年都弄不明白的人，除了有个帮倒忙的娘家，其它什么也没有，我拿什么同她挥荆斩棘？”
“其实她想要些什么，我们尚不清楚，唯一肯定的是，你也可以像她一样得到你自己想要的。诗珞不敬，大胆说一句，娘娘失忆，相当于前半生已是白活，如今剩余的后半生难道还要接着白活下去吗？”
小涵觉得有些意外，怎么一向不懂得表达的诗珞今日这样言之凿凿、滔滔不绝，好像这一席话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诗珞，我怎么觉得你像是早有计划在心？”
“娘娘总算是回过神来了。”诗珞起身踱步到门边，探头到门外左右望了望，确定无人后便将推关上，“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轻易的就随你们来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北孑？当真只是因为你们那三言两语？”
“那你”小涵慢慢站起身，有些意外的盯着她。
“娘娘也不必紧张，诗珞也不是在谋划什么大的企图，不过是自己同自己打了一个赌，而赌注押在了你的身上。”
离开客栈的时候，天色已暗，小涵回头望了一眼诗珞住的楼层，发现她正直立立在廊上目送自己，嘴角挂着莫测的笑容。
莱茵家是一个传奇的家族，其传奇性不仅仅在于贤臣良将辈出，是一等一的草原望族，今天，小涵更是得知了另一个传奇――莱茵将军的夫人、也就是莱茵诗珞的亲生母亲，竟是天苗族的嫡系公主！
天苗一族，乃是北漠大地上曾经繁旺的一个部落，在最鼎盛时还曾称国，越廊和戎凡都臣服于它。后功高盖主，被当时北孑皇帝忌惮，于是联手戎凡使诡计埋伏了天苗的军队，一举扫平整个部落。在那场战争中，天苗军民表现出了极其团结和英勇的面貌，不畏强敌殊死搏斗，但终因中了埋伏兼寡不敌众而惨败。这一仗，天苗族人几乎被灭绝，少数的幸存者也各自散落天涯，再不聚首。
而幸存者中，恰恰就有莱茵诗珞的母亲。当年莱茵将军尚在少年，可已习得一身武艺，加之出身旺族，因此颇得天苗首领看重，早早便将嫡女许给他做妻子。所以两人算是亲梅竹马长大，感情深厚。后北孑连同戎凡攻打天苗，越廊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思来想去，也只能袖手旁观、两不相帮，如此越廊族得以明哲保身，可却苦了莱茵将军和天苗郡主这对苦命鸳鸯。
第八十八章 卷入浪潮（）
在激烈的战斗中，莱茵将军趁乱救出了天苗的郡主，这才让几乎被赶尽杀绝的天苗王族留下了一条血脉。从此，郡主便隐姓埋名，以莱茵夫人的身份生活于世。
莱茵诗珞的声音不断在耳旁重复，那些话让陆小涵忐忑不安、思潮涌动。
“虽然彼时我尚在幼年，可依然记得母亲与我永别前的嘱托，她要我长大成人后替她寻找散落的族人，复兴天苗族，并重新一统北漠，雪洗前耻。所以，我来了北孑。”诗珞的嗓音又沉又冷，“因为仅凭我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大范围搜索曾经的族人，而就算我将他们重又聚在了一起，这么多年过去了，星星之火要想燎原又谈何容易？所以，我需要帮手，思来想去，娘娘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我真搞不懂你们是怎么想的，”陆小涵震惊于她的企图之余更对她的观点无法置信，“我和你、还有武姑娘，我跟你们有着本质的不同，你们都是巾帼不让须眉之辈，可我连骑个马都骑不好，如何能担得起你这么庞大的谋划！”其实小涵是有些生气的，莱茵诗珞全程装得一副孤苦伶仃、没有主心骨的模样，实际上根本是别有用心、处心积虑，枉费陆小涵还一直觉得她是个内心单纯的女人，眼下看来，倒是自己太蠢了！
“你们中原有个成语叫’妄自菲薄’，娘娘可别轻易犯了这个错啊。你也说了，这骑马的射箭的甚至杀人的，都已经有人了，我们何必再大费周章呢？”
“你说的这些没头没尾，我只当是闲话听了便罢，复杂的东西我一概不参与，你就”
“不，你有这个本事。”诗珞干脆的将她打断，神态笃定。“娘娘，你大概还不知道你自己正拥有者着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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