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神色漠然,淡淡地看着那文书,仿佛没在在意周围的一切般,半晌他下定决心点点头,很郑重地画了押。
李睦表面上严肃,自持是叔父端摆着架子,但看到李敏画押之后,他非但没因丢了半个钱庄而露出心疼之色,反而十分高兴!对李敏也不再表露出厌恶之色,相反还表现得像足了一个长辈,向李敏说了一番热乎话之后,便回家了。李敏以为这件事情就算到此为止了,可哪知道,刚收拾好碗筷,他才从灶房里面出来,李睦带着人就进了他的家门。
第94章()
只看到李静雁,祁大柱还有他二叔的几位闺女并着姜氏都跟着笑嘻嘻的登堂入室了。
李敏非常惊讶,怎么都没想到,给他一点颜色,李睦竟然开起了染房,这一家子人,除了冯氏那位继祖母之外,几乎全到齐了,李睦这是想干什么?莫非他得了半个钱庄,现在还要照应他这一大家子人?
“敏儿啊,郦儿在哪里啊?我好久没见她了,真想她啊,快让我去看看。哦,总喝羊奶,郦儿会喝不惯的,我去给她找了个奶娘来,让她把咱们的郦儿喂得饱饱的!”姜氏热脸相迎,满是肥肉的脸上载满了笑容,仿佛一朵绽开的霸王花,以往的不愉快仿佛根本没发生过一样,她对李敏说话时,每一个字都带着十足的热情,仿佛李敏从天然河救下了她全家一样,那热情之中所隐含着的感激之情,掩都掩不住。
“婶娘,以往都是敏儿太不知礼数,如今还请婶娘多多照拂郦儿一些。”李敏扬起笑,很快融进了这热闹的气氛之中,这就将姜氏往偏房引。
“敏儿,还是让奶娘照顾郦儿吧,你一个男子,照顾起婴儿来多有不便。”李睦坚毅的脸上分外柔和,语气也很关切,仿佛郦儿是他的孩子一般,视如己出。
李敏点头,对李睦家人的关怀,无一不笑纳。
他看着姜氏带着奶娘进了偏房,不大一会儿,里面传出妇人的笑语以及郦儿的哭声,平时郦儿被念祖照顾的时候从来不哭,现在却突然哭起来了,李敏非但未露出担忧的表情,面色上反而更加坦然了几分,念祖还在偏房呢,姜氏与奶娘进去抱郦儿,想必是没看到念祖,那念祖有些功夫,必是会暗中照看郦儿,李敏对郦儿的安危,倒是并不挂心。
李睦与李敏进了厅中,李静雁丝毫不觉得生份,去灶房中冲了壶新的茶水,端到了父亲和李敏的桌上,随即把祁大柱拉过来,两人倒了杯茶敬给李敏,请他不要介意当初李朗被带走的误会,况且李朗现在不是一点儿事都没有么。
李敏只是微笑,脸上露出的却是啧啧地称赞之意,“静雁与大柱情投意合,二叔,我看这次族议之后,便为两个人办婚事吧,这大柱也安定下来了,也正好是时机。”李敏静静地望着面前的祁大柱,眼底露出似笑非笑的光泽,转瞬之间,便消失不见,转而朝李睦看去。
这次族议之后,便办婚事?李睦察颜观色地瞧着李敏,心头飞快地回味着他的话,李敏的意思是不是……
“当初修河堤不过是临时起意,我们本就是一家人,族内之众却与我们血缘甚远,既然二叔都明白的道理,敏儿又怎么会不明白?大柱子哥,我原谅你了。以后你若是有个需要,直接叫让我便是,朗儿那孩子最近练武,实在没时间那!”
李敏一番话转了三个弯,暗示自己并不想要再修河堤了,同时又希望自己能帮上祁大柱的忙,要他不必再挟持李朗,免得下一次便不是烧那一车药材那么简单了。
祁大柱脸色一僵,旋即便撑着笑点了头去。他心里是想让李敏跟着自己的,李朗那臭脾气的小孩儿,他想都没想过的,再者回来时被李朗给烧了一车的药材,祁大柱把身家都赔进去了,多亏了岳父大人,才会有了今日。当然这其中自是少不了静雁在周旋,如今他有些闹不明白,为什么岳父大人要他来李敏家里,还让他向李敏赔罪?说实话他不乐意来,但是架不住李睦帮过自己的人情,而且他身上没银子,李静雁还是不悔要嫁给他,祁大柱一边觉得自己还是能在李家站稳脚的,一边又觉得这虽然是向李敏赔罪,可是以后李敏成了钱庄的一半股东,自己也能得些好处。毕竟……李睦太阴损了,他这么多女儿姜氏腹中又要再生个儿子,李家的财产,不会多给李静雁分的,不如从李敏之儿入手,也许还方便一些。
至此,祁大柱朝李敏瞧瞧,还是那样单薄,看起来很好控制的样子!祁大柱当即打定了主意,对李敏更加亲热起来。
临院突然人员济济热闹起来,族长李祺甫有些纳罕,差了自家的幼孙誉儿去溜哒,哪知道不大一会儿,誉儿抓着根鸡腿儿吃得津津有味地回来了,李祺甫问他话,他也都一一说了。听罢,李祺甫纳了罕,李睦一家人竟然都跑到这儿来了,这是要与李敏和好的意思吗?既然和好了,那么修堤一事……
天渐渐黑下来,李庆过来接儿子,便见到自己父亲愁眉苦脸地,不时地唉声叹息,一问之下,这才注意到临院似乎很热闹,竟是李睦携着子女登门了。
“先前李敏刚在他这儿画了修堤图的,怎么转眼又接受了李睦的钱庄,这是不是不想修堤了呀。”李祺甫想到明天就是族议了,李睦却在这个时候来了,他想着越发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只是此刻他若是上得门去,免不得会打扰他们,毕竟人家才是一家人。
李庆听后却笑了,眉眼带着几分善意,眼中却是尖锐的锋芒,“爹,您稍安勿燥。李大郎若是就此止了修堤之事,那才不是真正的李大郎了呢!”
“此话怎讲?”
“明天不就知晓了。”李庆反而不欲多说,领着誉儿回家了,边走边问手中没吃完的鸡腿是谁给的,听到是李大郎给的,还邀誉儿在家用晚饭,李庆不禁摇头,看来李敏这场戏唱大了,李睦一大家子要打扰了一下午不算,晚上还要留着吃饭,看起来这一夜,又不安生啊!
祁大柱实是有备而来,他非但带了歉意来,还带了一大本的账簿来,把账簿放到李敏面前,便请教起了这账房先生的技能。祁大柱也懂,但是他想先试试李敏,看他怎样,若是合适,以后用着他,直接抓着人就走了,他也方便!
李敏倒也随和,根本看不出不悦来,祁大柱让他算账,他便将大半分的账簿之中都算了个七七八八,被祁大柱重算一遍,竟然分余不差。祁大柱眼中冒着亮光,勾住李敏细细滑滑的脖子,一副亲兄热弟的样子。
“住手!”
“祁大柱,你在我家干吗!”
两道嗓音同时喧嚣而起,祁大柱回头,只看到闽坚虎步威仪,疾步过来,扔开祁大柱的爪子,把李敏拉拽到一边,浓郁的眼眸睥睨着凶憾!而李朗则是叉着腰,一手指着祁大柱,口气异常尖锐,仿佛是看到了夙敌一样。
刚刚场中热闹的气氛一下子被凝结住了,李睦较小的几个女儿,正在屋子之中于过家家,稍大的则是陪在姜氏身边在房子之中查看这儿检查那儿,仿佛在找什么东西,郦儿由奶娘抱着,那奶娘眼睛一点不闲着,溜溜地在屋子里面转悠,发现似乎没人注意,伸手正将郦儿手腕上的玉珠子划拉下来——
李睦看着这一切,不动声色,仿佛没注意到一般,任由玩闹。
“朗儿,还有没有规矩?!”李敏拨开挡在身前的众人,容色一下子凌厉,盯着李朗训斥道,“没看到一屋子人全是你的长辈么,也不叫人,进来就大吼,我看你越学越像曹横!”
“哥哥!祁大柱那一棍子差点砸死我,现在你要我叫人,你到底是不是我哥哥?!你竟然与他们这些人为伍,你忘记娘是怎么死的?!不是这李睦逼迫咱们家搬出去,娘能死么!若非李睦把娘一脚揣到雨水中去,娘亲能死么!”
李朗小小年纪,却是极为记仇的。他亲眼看到母亲被逼死的惨状,幼小的心灵早被隽刻上了深深的烙印,即使现在被闽坚一下下地使眼色,他也来不及阻挡自己的情绪,来的时候说得好好的,现在真正面对李睦,李朗心头就涌起一股脑的愤恨之意,恨不得自己现在就长大,现在就把李睦打趴下,他要把李睦踩在脚下,他要让李睦向他死去的娘亲磕头认罪……不,他要血债血偿!
被如此尖锐的指责,性情暴虐的李睦,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呵呵的,还上前欲摸李朗的头安抚他一副十足的长辈样子,可是李朗“啪”的一声,小小的手掌心已满是练武时磨出来的血泡,却力量奇大,将李睦的手挥开,转眼用一种极其恐怖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李睦,仿佛要把眼前的化成灰烬一样。
这样强大的仇恨,使李睦暗自深深震撼,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郦氏是被他踹了一脚而死的,他本来以为这无关紧要,可是他忘记了一个问题,郦氏还生了两个儿子,李敏和李朗,这两个人注定是要生根发芽的,尤其是李朗,他小小年纪便记得此事,以后会不会找自己报复呢?尤其看到李朗练武如此坚忍,小手上都磨了血泡,却不见有半分在意,这令李睦越发觉得后脊冒凉气,果然,他留了后患那。
第95章()
至此,李睦不禁改变了主意,保住他名下的财产是必须的,但在此之后,他必定是要除了这李家兄弟的,绝不能留后患,无论有什么办法。
“李朗,道歉!向二叔道歉!”
李敏阴沉着脸,一步一步走近李朗,身形单薄,却莫名地有股压迫的气势。祁大柱在旁瞧着,暗暗生异,以前从没见过弱不禁风的李秀才,会有这样严肃的一面,他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
“绝!不!”
李朗别开脸,小拳头又习惯性地在身侧握紧,气愤得小胸膛都在愤愤起伏。
“很好,你不道歉是吧,滚出去!”李敏推了他一把,李朗没防备,被门坎绊了下,摔了出去,膝盖上磕了一片血迹,然而李敏像是没看见一样,指着院中的空地冷叱,“你不是喜欢练武?就在这里扎马步,扎到明天早上!”
李睦紧紧地盯着李敏脸上愤然的表情和李朗委屈却愤恨的模样,心中稍定,他来这儿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听从了齐劭之言,试试李敏到底有无修堤之意。齐劭说过,若是李敏只是敷衍自己,那么对于毫无心计的顽童李朗自然是心疼不已,更会多加照拂他的情绪。所以齐劭让李睦一家人都上门,一来是给别人留下两家已经和好的印象,二来是要看看对李睦仇痛交加的李朗闹脾气时,李敏是怎样的态度,这态度关系到李敏是否继续坚持修堤。
李朗瘪着小脸又是气愤又是委屈,一双眼睛狠狠地瞪了眼李睦,转身跑到院中去扎马步了。
李睦挑了挑眉,看向李敏,面上却满是说情的余味,“我看就算了吧,朗儿还小,这么小的孩子饭都还没吃,在外面又累了一天,就让他吃饭去休息吧!”
“二叔,这件事情你不要管。朗儿这孩子太小,脾气却如此大,尽早会惹祸,现在不改过他这毛病来,以后必然改不掉了。”李敏沉冷地盯着李朗,脸色气到寒青,转过头来看李睦,却换上了一副柔和的颜色,把众人都往屋内请,“二叔,到了晚饭了,你们先坐着,我去弄些饭菜,我们一家子人晚上要好好说说话!”
李睦脸上现出迟疑,仿佛对李朗怀有愧疚般,叹息一声,便也不再坚持,姜氏的声音这时候穿过众人说道,“敏儿你莫要捣腾饭了,过些时候家里会有人送饭过来,咱们一起吃。”
原来他们早有准备,已经在家里做好了饭,只等着送过来了,李敏抿着唇点点头,并未多言。
待李睦等人酒足饭饱,吃罢了晚饭一行人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时间已经到了深夜,李敏瞧着满桌的狼藉,像是被抢劫之后的荒芜,睡在门后面小榻上盖着厚厚小被的郦儿,以及像根小树苗一般在院中一直蹲着扎马步的李朗,李敏静静地望着这一切,目光清澈得仿佛一面镜子,脸上淡漠到根本没有表情。
“敏儿,时间晚了,快些休息吧。”闽坚在旁轻声劝道,他扭头看看还在蹲马步的李朗,这孩子像是一个木庄子一样,根本一动不动了,这副样子使人觉得他本来就该蹲扎在那里,像是一座雕像。
“齐劭去哪了?”这顿晚饭,真正算是他们李家的“团圆饭”,因为齐劭从头至尾都没有参加,可是他还住在自己的院子里,想到这,李敏不由地侧脸看向窗外,李朗在经受着夜的风寒,依然在蹲扎着,仿佛不知疲倦一样,李敏却知道他再这下去,后果会非常严重,保持一个姿势站了大半夜,李朗还空着肚子,他会受伤的,以至于明天没办法去武堂。
“睡了吧。”闽坚回道。
李敏越过他走向屋外,看向阿大阿二守护着的屋子,那里齐劭想必已经睡下了。李敏止了脚步,齐劭睡了,阿大阿二却没有睡,他们不但在日夜守护着他家的主人,更在监视着这座院子,若是现在,他让李朗回屋休息,他的计划会不会发生变化呢?李敏沉吟着,半晌来到李朗面前,近处看李朗小脸惨白,双腿早已经蹲不住了,在不断打晃,李敏看着他,音调突然提高,“知错了吗?”
“不知!”李朗哑着嗓子昂然反驳,不给李敏半分余地。
“那就继续吧!”
李敏似乎叹息一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阿大阿二,毫无内容的眼中一瞬间似乎有冰雪般的厉光闪过。
“哥哥……”李朗声音虚弱,轻轻地喊了声。
李敏心头一动,伸手想去摸这年仅十岁孩童的头发,半空中滞住,压低声音说,“何事?”
“什么时候……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朗儿坚持不住了,不,是朗儿不想再坚持了……不要,不要再看到李睦,朗儿不想再看到他!”李朗小小的人仿佛蒙了层冰雪一样,虽然疲惫已极,可是在提到李睦时,那双眼睛中迸射出的彻骨恨意,又使这个孩子平白生出无限的光彩来。漆黑的夜里,仅有两盏小小的灯笼挂在屋角,李敏只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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