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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裕送他到大厅门口,不怀好意的笑道:“刑老板这身绸衣倒真是称刑老板一表人才,只是什么人还是穿什么衣服为好,不要僭越了。”
刑武一看,原来自己穿了一件湖蓝绸衣。本朝太祖有令,商户不许穿丝绸衣服,只是这一条规定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经形同虚设,只要家里有点家底的那个不是穿金戴银,绫罗绸缎缠身。
如今这个梁裕居然又提到了这一层,想来是对自己的警告了。刑武不由觉得好笑,原来这梁裕是把自己看做一般容易欺压的商户了。当下心情大好,连梁裕让自己快点拿钱来赎人都不顾了,也不与梁裕多纠缠,大步往外而来。
哪里想半路碰见了老对头姚实对自己挤眉弄眼,好不得意。当下又是一番冷嘲热讽。
出了门就听见小厮在那里抱怨:“看姚死人那副上赶着伺候的样子,不过是榜上个太监罢了,还能升天不成?”听得刑武好不欢快,在马车里笑的不得了。
回了纺织厂,就看见知府衙门里的马捕头,带着人坐在那里喝茶。两人合作了这几年也是老相识了,知道怕是有了什么事。
果然马捕头看刑武进来了,说道:“刑老板好财路,什么时候回来的?有人告你们私禁匠人,昨晚大火烧死工人无数,我少不得要走这一趟,刑老板给我个方便吧。”
杜若到底是公爵之身,平日里刑武都是极低调的。知道刑武真正身份的估计也就是已经调走的右参政和蒋琮手下的韩义了,其他人对刑武的身份不过知道皮毛。更多的是以为刑武依靠了蒋琮一系,毕竟如果不是这样,韩义为何光光对刑武必恭毕敬的。
要是实在要在找一个人出来,大概就是这位马捕头了。刑武带来的安定侯府的人手都是当年跟过杜意德的,即使不是兵士,也自有一种杀伐之气。又和刑武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除了不知道刑武身后之人是安国公,其他的大概都猜着了。
更别说刑武给兄弟们的喝酒钱一向大方,马捕头到底不愿意轻易得罪刑武。今日知府大人才下了令要给刑武使点绊子,马捕头就来报信来了。要知道上一个知府可不敢对刑武下手的,这个草包想来是干不久的,何必要为了他得罪刑武这个大财主。因此打定主意阳奉阴违,做个和稀泥的两边都不得罪,两边都应付。
刑武听了知道自己这么些年做出来的努力还是有些成果的,叫小厮取了一百两银子来,亲自交给马捕头让他们兄弟几个喝酒,又让人带他们去厂里的招待所怡园,将昨夜的两个值夜的捕快兄弟带回去。
织造之事一直是朱厚照关注的重点,源头来自于写了《红楼梦》的曹雪芹。其次自家爷爷一直在追的一部明朝电视剧,虽然朱厚照才看了三集,但是他依然对织造这个东西充满了天然的不信任。
刑武交给杜若的其中一个箱子,就是江南各地织造现状。蒋琮也有些老了,朱佑樘也渐渐的想要培养下一辈的内官。这位久久不受宠的何鼎何公公就是其中一位。主子有事,蒋琮自然要急其所急。杭州织造就是自己做出的退步。
如今梁裕急着向自己重新得宠的干爹献媚,自然是要从江南这些富户手上多压榨些钱财给何鼎多多运作。这倒便宜了刑武。
杜若和朱厚照已经深深打上了蒋琮一系的标签,而蒋琮如今超然的地位也是因为两人的力挺。这里来了一个梁裕,既不是蒋琮一系,自己又是受害者,此时不做又待何时。
刑武暗暗联系了几个被敲诈了钱财的几个人,还有以前被织造局弄得家破人亡的几家,暗暗行动,弄了个万民请命书,送上了京去。
二十万两银子刑武也给送过去了,就是缠着梁裕亲手写了收据,可惜他不知道的是这是别人给他下的一个大套。
东西送到京城,并没有送到杜若的手中,而是经由告御状的丝户直接送到了大理寺手里。因为周木的弟弟周林就供职于大理寺。这份万民书又经由大理寺到了蒋琮手中。蒋琮是司礼监的秉笔大太监,一应奏折都要从他或者他的手下过,这份奏折在他这里送上去也不是,不送上去也不是。
若是送上去难免有打压何鼎的嫌疑,毕竟自己手下的人刚刚卸任,就出了这件事,时间未免太凑巧了。若是不送上去,又是欺瞒圣上,一旦闹大了其中干系不是他一个人能说的清的。
其实蒋琮私心上是不愿意将这件事抖落出来的,虽然这件事导火索是梁裕,但是自己的屁股也未必干净。这送上去也不是不送上去也不是。周林打的也是这么一个主意,在朱佑樘手下虽然也有蒋琮这样得宠的太监,但是总体上太监们一手遮天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周林打的就是蒋琮不敢将这件事按下的主意。
他也不怕蒋琮知道了这件事给何鼎通风,让他毁尸灭迹。横竖背后还有杜若呢,他要是动手了,这可不是现成的证据,蒋琮何鼎两个人就更说不清了。
伴君如伴虎,当年李广何其得宠,最后的下场呢?连骨肉都没有留下一个,这何尝不是朱佑樘冷眼暗示的结果。否则以李广的人脉,即使他死了,家人得到照拂也不是难事。蒋琮到底不敢冒险,亲自将这份奏折呈上去认错了。
事实证明姜果然是老的辣,虽然后事还未可知,至少暂时蒋琮是把自己摘出去了。毕竟韩义就是蒋琮亲手送去琼州的,当初的理由就是贪墨钱财。
朱佑樘也知道这件事肯定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一个说来是被害的家破人亡的织户,他就有这么大的能量写出这么一份万民书,又能在江南官场的重重险阻下安全来到京城。说起来还是刑武思虑不周,他只顾着快,却没想到只要是有些脑子的都不会觉得一个平常织户能在一个月就上京。
还是杜若给他善的后,自家的大船从杭州往京城而来,有人躲在上面可不是自己能预料的,不是吗?纵使有人怀疑,二十万两这么大的数目,安国公府也不可能吞了这口气不是。不过是舆论战,即使大家都知道这个人是搭安国公府的船来的,谁又敢多说一句话呢
第六十七章 弘治十五年()
朱佑樘其实不想让朱厚照往江南去,他还小,路途又远,儿子远行做父亲的总是不放心的。但是这件事的确是朱厚照最合适,先不论这件事朱厚照能够秉公办理不会被宦官权势所压,单说朱厚照杜若手下的生意日益壮大,他就该亲自去看看的。
纺织厂、船厂、洋行哪一个不是日进斗金的生意,即使下人够忠,但是下人也有自己的下人,难免不会为了自己的私利欺瞒主子。还是要让两个孩子亲自看看为好,而且这件事不过是涉及几个小喽啰也没什么危险可言,想来只要多多的带着人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如此朱佑樘难免让一步,朱厚照欢欢喜喜的准备六月下江南去了。朱厚照要往江南,杜若当然要随行的,有了朱厚照、杜若两个人,这奉命查办的队伍又扩大了几分。锦衣卫跟随的依然是陈云,周垚做副手。
自己孩子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得了一次天花,离了自己身边,这就是离自己最远最久的的一次了。张氏为朱厚照收拾行李,边收拾边流下泪来,朱厚照看了也是心酸。朱厚炜艾草两兄妹知道自己要很久见不着哥哥了,也伤心的不得了,缠在朱厚照身上就不肯下来。
朱厚照这边是离情依依,杜若这边就快要忙疯了。朱厚照往杭州去,不过是查查案,再巡视巡视,杜若却还有很多生意还有官场上的事要解决,所以这几日竟然忙的脚不沾地起来。
到了六月六日,朱佑樘亲送朱厚照杜若两人上了小舟,随行的还有督察院的钦差,一对小船不声不响的往江南而去。
此时正是六月间,天气最热的时候,幸好朱厚照他们走的是水路,还算比较凉爽。一路行来从京城往杭州而来,虽然少不了行船的不便,大体上还是不错的。一路看尽夏季景色,从华北平原到江南水乡,路上各样船只往来,到了港口处密密的船帆竟然遮天蔽日,船夫漕运争相呼喊,繁华不下京城。
过了徐州段,就有几分江南景象,河流渐缓,山色如苔,两岸杨柳依依,城郭酒旗炊烟袅袅。从北京到杭州历经一个月的行程,朱厚照和杜若半是玩耍半是赶路,在一个清凉如水的月夜终于到了杭州城。
行船暂时停在了杭州城外的一个小码头上,一行人洗澡的洗澡,睡觉的睡觉,修整好了好应付明天进城后的事。此时已经到了七月,农人们睡在田边守护着自己一年的收成,朱厚照和杜若白天睡过了头,晚上睡不着,玩心一起,脑袋一发热,找了一个离岸边最近的茅草窝棚,暗暗叫醒了农夫,准备借个灶煮个阳春面。
只是朱厚照有这个闲心,人家却将他当做了贼狠狠的打了一拳。人家还以为他是来称黑打人的,马上回了一拳,朱厚照生受了一拳,忙解释道:“阿伯,我们行船到此,肚子饿得慌,我是来借个灶的。”说完将手上的几个铜板递过去。
农夫点起油灯拿过来,看见是两个孩子,穿着微微反光的绸缎衣服,又听他们不是本地口音,说道:“你们不是本地人吧?来干什么的呀?”
朱厚照指着岸边停着的十来艘客船,说道:“我们家事做丝绸生意的,我爹带我们来扬州见识见识,夜晚到此,我们兄弟有些饿了,问大伯借个灶,煮个阳春面吃吃。”
“什么面?”老天让自己进笔小财,农夫急急的将朱厚照手上的一把铜钱抓过去。
“阳春面。”杜若以为他没听清楚,稍微加大声音又说了一遍。
“我不知道你们北方人的什么面,我们这里可没有。”可怜的朱厚照还不知道这阳春面的名头要到民国是才开始传开,现在在广大市民阶层它还叫着最朴素的名字——清汤面。
“不管了,老伯,你借我们个灶就成。我们自己带着东西呢。”杜若将手上的腌猪肉和挂面给老伯看。农夫看着那块猪肉吞了吞口水,说道:“那我把灶点着,你们两是自己弄还是我帮你们弄?”
“老伯帮我们弄吧,这一大把面够咱们三个吃的了。”杜若这么说了,那农夫自然高兴的不得了,要知道他已经几天没见荤腥了。
三个人偷偷摸摸的点了火,朱厚照和杜若摸到河边去洗了肉,回来就看见农夫已经摘了一把青菜回来了,杜若又贡献了自己藏起来的四五个鸡蛋。
农夫也是个做菜的好手,在朦胧的月光下三下五除二将一块肉切成片,肥的下锅炒出油,将清水加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油脂特有的香味。火有些小,朱厚照杜若也顾不上干净了,一屁股就坐在厚厚的草地上等着水开了好下面。
农夫又摸着回去拿了两个碗并一个陶盆来,三人就默默等着这一锅美味的出炉。
“你们家做丝绸生意的啊,家里肯定有钱。”农夫看着两个人在月色下的玉色肌肤,一看就是富家公子。“你们这些商户是越来越有钱了。”
原来哪里都少不了仇富的人,杜若和朱厚照相视一笑,可是下一句话就让朱厚照他们摸不着头脑。“告诉你们父亲,当心点吧,如今杭州城也不好混了。”
有戏了,朱厚照知道这怕是要提到杭州织造府了。果不其然,农夫的下一句话就是:“如今杭州城又来了一个梁公公,最喜欢你们这样的小孩子,小心他把你们捉去卖钱!”
农夫说的甚是吓人,朱厚照竟然流下几滴冷汗下来。“光天化日之下,莫非他还敢强抢民男不成?”杜若见朱厚照都吓得不敢动了,只觉得他绷起的小脸特别可爱,说笑道。
“他还真敢抢,听我们村的张宝说,他们老板的儿子便是被抢了去,用了两万两银子才换回来。”农夫生出黝黑的长着裂纹的手比出一个二来,神神秘秘的说道:“听说织造府里的地板都是金砖铺的。这人不是人的东西,哪里值得哟。”
朱厚照只有和杜若相视一笑了,原来这个梁公公已经是整个杭州城都知道了。“老伯这么多田一年能有多少收成呢?”
“一亩有五百斤的产出,今年是一个好年,咱们家有十亩地,今年能有五千多斤的产出。”月光下,农夫的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再有一季稻子,今年可以过一个好年了。”
“听说种桑养蚕一亩地能有二两银子,你为什么不改种桑田呢?”一两银子可以买两石大米,一石大米相当于将近四百斤大米,实在是一笔很滑算的买卖。
“两位小少爷,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交了税,织造府再剥一层皮。若是哪一年发个洪水有个旱灾,这二两银子顶个屁用。”说话间,这水就咕噜咕噜的的的开了,火光下微白的水波上泛着油光,愉快的肉片快乐的在翻腾。杜若把面丢下去,用筷子赶开,一股面条特有的香气就挥发开来。
“这面条真香啊。”农夫用筷子挑挑面条,看差不多了,几根青菜下锅,完事儿。
“来,来,来,这一大锅一定够吃了。”说完,用筷子夹了两大碗递给两人。
朱厚照接过这一碗面,也不顾烫,也不顾礼节了,哧溜哧溜的大口吃面条。农夫看两个孩子吃的开心自己的脸也笑开了花,又给两个人的碗了加了一大箸面条。
这时候杜若他们才发现农夫还一口都没吃,“你怎么不吃呀,待会儿面糊了。”
农夫尴尬的停在那里,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家大郎明天还要帮我做事,他已经半个月没吃过肉了,我想把我的这一份留给他。”朱厚照听了,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了,默默将手中的面放下。
人家借自己家的灶头,是给了钱给了东西的,农夫这时候也不好意思了。“你们吃吧,我看着就行。”
杜若也默默放下碗筷,从兜里摸出一大把约有十来个银馃子来,递给农夫,农夫也不要,杜若直接将钱塞进了他的怀里,他千恩万谢的收好了。
仁至义尽如此,农夫也不好意思犟了,高兴说道:“我是小杨村的人,刚刚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