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皇太后说自己最近越发老眼昏花,许愿要抄写《地藏菩萨本愿经》还差四十卷,圣上仁孝,要帮太皇太后抄写经书。乾清宫的经书典籍都被,圣上只好去那里寻找。”
张氏心内暗道:又是周太皇太后,这老不死的。心中暗骂周氏多事,张氏面上却不漏声色,将蒋琮挥退。
宫中又起风云,朱厚照身在京营却一无所知,他正在太阳底下挨个点名答道,核实京营兵册。
“殿下,还要点下去吗?”说话的是拿着名册在那里点算官兵的一位兵部的小官,京营中虚报名额的状况实在严重,如今点了十二团营中的五个团营,有名无人者十有二三。这还是最精锐的前六营中的五营,更别说其他团营了。
“现在点出了多少人了?”朱厚照正在那里查看各营的支收簿册,发现实在是一团乱。京营又不需要攻城略地,但是单单武营中的奋营一营就支出攻城器械这项银子上万两,实在可笑。
“奋、耀、练、显四武营和取勇营五营原来应该共有六万四千四百二十九人,今日共点出了四万零三百七十二人,又有五百零三人告假。缺号两万三千五百五十四人。”那个小官吏本是前科的进士,只在当年殿试时得见天颜,哪里这么近距离和太子这样的人物说话。他紧张的话都是颤抖的。
小青年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朱厚照见他紧张的不成样了,笑道:“本宫又没朝你发怒,你紧张什么。”那个官吏才挺直身体站起来,眼光也不再游移。
“你叫什么名字?”朱厚照合上账簿问道。
“微臣魏武射,字执戟。”
魏武射长得白白嫩嫩,完全看不出还有这么霸气的名字。朱厚照掩上簿册,对他笑道:“看你长得甚是斯文,你父母怎么给你取个这般武气的名字?”
“臣少时体弱多病,后来拜了一位从戎的世交为义父身体才好起来,父母就想取一个英气的名字,为臣驱疾赶病。”
“原来还有这个缘故。”朱厚照走到窗前看着面前一个又一个的军团方阵,那些官兵们站的歪歪斜斜实在不成体统,让见过现代阅兵式的朱厚照嫌弃不已。“你既然有个当兵的义父,想来也是懂一些兵法韬略的,你看这下面的大军如何。”
魏武射偷偷瞧了一眼朱厚照的脸色,见他居然是笑着的,当下不知道如何作答,难为的说:“这个,臣不看出来。”说完怕朱厚照发怒,不敢再看他。
看魏武射怕的瑟缩着身子,朱厚照拍着窗栏大笑道:“你不用怕。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你比那些不懂装懂的人好太多了。好了,本宫也不打扰你了,你继续吧。”
魏武射鞠了一躬,坐下继续去算自己的帐去了。
朱厚照一个人在那里继续看楼下的人点兵。一会儿刘东带着户部的人往这边而来。
第五十三章 弘治十四年()
五年过去,刘东也从当初的病弱孩童,长成了一个眉目如画的精致少年。他在算术方面犹有天赋,如今也算是朱厚照重点培养的心腹。
“殿下,这是户部负责清算的书吏三十名。”刘东将身后的书吏们都叫进来,各人都用提篮提着自己常用的笔墨纸砚算盘等物。朱厚照点过后,刘东又叫人将账册都搬进来。“十二团营十年来的簿册都在这里了。”
朱厚照挥手让他们都进来。“诸位先生都是户部的老人了,这次由本宫奉旨彻查京营诸事,还靠精诚各位襄助。”各书吏都谢过恩典后,各自分散着算账去了。
朱厚照这才有空向劳累半天的刘东道谢。“阿东谢谢了,今天劳烦你跑这么一趟。”马文升朱厚照来到京营后才发现这里的账簿也是一片混乱,他们带来的人手也完全不够使。他昨日派刘东紧急向户部尚书佀钟借调了三十名老成书吏来处理这些账簿,务必要将京营里的这些乱帐给整理好,将这里的亏空给算清楚。
“为殿下做事是臣的本分。”经历了当年那一件事,即使朱厚照从来不怪罪他,依然如当初一般待他,随着年岁渐长,刘东也不敢像小时那样和朱厚炜称兄道弟,整天粘着朱厚照了。倒是朱厚照叹息少了一个可爱的小弟弟,多了一个小老头,也不知是高兴还是遗憾。
临风而立,朱厚照也渐渐显露出一股与众不同的慑人气质来,令刘东不敢逼视。年少时的一次相助,刘东摆脱了早夭的命运,日后的相处,这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太子又做出种种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慢慢的,刘东觉得有些东西在自己心中不一样了。
如今朱厚照站在这里,金冠衬的一头乌发漆黑如墨,光洁白皙的脸庞上一双眼眸如星光熠熠,脸颊上还有一点点的婴儿肥,笑起来还有浅浅的两个酒窝。刘东抬头看了一眼朱厚照,见他两道浓浓的眉毛弯弯带笑看着自己,顿时羞的耳根通红。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朱厚照可不懂刘东心中隐秘的心思,见他脸红红的只当他跑热了,忙把他按到椅子上,让婢女给他倒茶。朱厚照的一双温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刘东更觉得羞窘,急的把茶杯都给打翻了,一杯茶全倒进了刘东的怀里,整件袍子的下摆都湿透了。朱厚照手忙脚乱的帮他打理,哪想到杜若正走进来,看个正着。
自己的情人正对别的男人上下其手,杜若一双杏眼眯起来了,削薄的嘴唇噙着一股坏笑。刘东见杜若带着人进来了,立马将朱厚照推开,急急忙忙说了一句:“殿下还有要事,微臣告退。”转身就跑了。朱厚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茫然的转过头来,杜若却早就换上了人畜无害的笑容迎上去。
“杜若,你回来了。”杜若后面的马璁听见朱厚照对杜若竟然直呼其名,对刘东却亲昵无比,当下以为朱厚照果然对自小就做他伴读的刘东更加亲厚些。他哪里知道朱厚照其实对杜若的昵称是杜小五,但是杜若在这个世界并不行五,不好在众人面前叫而已。
心中虽然醋意浓浓,杜若面上还是文质彬彬让人如沐春风的安国公。“这位是新任的军械杂造局大使马璁。”
刚从刘东忽然跑掉的情况中放应过来的朱厚照一听马璁的名字即刻想起了当年那个被马文升打的起不了床的悲催孩子。“令尊可是兵部尚书马文升马大人?”
“正是。”
朱厚照顿时来了兴趣,当年虽然有马文升从中遮掩,但是事关国家重器,朱佑樘哪里会这样放心,自然将当年查的清清楚楚。其中当然少不了出了名不成器的马家独苗马璁了。
马璁到底没有从军,被精明的马文升塞到了蓝立成身边进了新建的军械杂造局。如今看来这的确是一条光明大路。新建的军械杂造局虽然是机密之地,对外严守秘密,但是那个地方每年得见天颜的机会就不是其他地方所比拟的。即使是新晋的各科进士天之骄子一辈子能够见到皇帝的机会大多也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
刚刚卸任的军械杂造局李季就由八品大使高升从五品的工部郎中。虽然他曾经是从六品兵部员外郎,但是能够五年升两级,也是令他人羡艳的。如今马璁也从乡贡之身到了皇帝重视的八品大使,光明前途不言自明。
“太子彻查京营,微臣所属军械杂造局如今却挂靠在神机营名下。微臣本该将杂造局的账簿奉上,但是杂造局的开支一向另计,将账簿交于他人却是不妥,微臣前来请示是否要将杂造局账簿交给太子殿下?”军械杂造局安置在京营腹地,由京营重重保护,但是杂造局一切人事供给都是朱佑樘内库支应,并不归京营管辖。
到底见了些世面,遭了些磨难马璁满身棱角也被磨平,不在一味无脑蛮行不顾他人不顾自身。朱厚照见他看起来也像模像样哪里像常人传的无能模样。
“本宫并未传信杂造局,反而叫顾侯爷下令不准侵扰杂造局。马大人怎么得知的消息?”朱厚照口中的顾侯爷是镇远侯顾溥,他家四代列侯,如今掌着神机营。
“可是并没有人往微臣这里传消息呀。外面一会儿说要点录名册,一会又说要查账册,人来人往,杂造局中人心惶惶,臣也不得不出来请示殿下的示下。”马璁虽然是新官上任,但是在杂造局中担任副使多年,与杂造局中第一得意之人蓝立成相处甚欢,因此大家都服他。如今外面乱成这样,杂造局也不过是说几句闲话而已,并没有乱起来。
原来是这般,想来是这些侯爷们不满自己来这里的行动,想要为自己添乱了。如果杂造局当时乱了起来,就不是马璁前来面见这么简单的了,杂造局是军事重地,要是有了什么事,虽然不能阻止朱厚照的脚步,也能扰乱朱厚照的计划,让这件事多一些变数。
“那想来是顾侯爷军务繁忙疏忽了,让大人担忧,本宫待顾侯爷像马大人道歉了。”至于到底军务是如何繁忙,又是如何疏忽了杂造局,两人心知肚明。
“微臣安敢。”马璁连忙推辞,又道:“前日来的那批铁矿石已经进了高炉,殿下可往一观?”
燧发枪的技术储备经过五年的发展已经尽善尽美,但是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还不适用于广泛制造普及,现下阶段朱厚照他们就要解决其中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首要的就是原材料的问题,中国储藏铁矿石与煤炭的磷与硫含量都比较高。因此炼出的铸铁性脆,作为热武器的性能往往比较差,不是比较容易炸膛,就是要用较厚的管壁厚度与较大的重量弥补。另外因为钢材不过关,弹簧钢的打火成功率也不高。
以前杂造局试验的枪管都存在枪管过热的问题,众人皆不懂其中缘故。大家都快要放弃的时候,还是一名炼铁师傅凭借多年经验道出其中机关,蓝立成才从如梦初醒。他细心筛选了几个磷硫含量较低的煤矿、铁矿正准备重新炼制,昨日才入了炉,想来这两天就可以有结果了。
努力了五年之久,朱厚照也没想到要把燧发枪带到弘治年间是这么的困难。当初印刷机,纺织厂一帆风顺,朱厚照也存了一些轻视之心。哪想在燧发枪上栽了一个大跟斗,现在能达到的水平不过是射程和威力方面有所进步,在稳定性和成本方面还差一点整军装备的火候。
其实朱厚照、杜若不知道的是,无论是印刷机和纺织厂,这些技术在弘治年间早有成熟的技术,欠缺的只是将他带来这个世上的机缘,而这朱厚照、杜若正是这个机缘。而燧发枪的技术,只是因为蓝师傅的一个念头突然出现了关键性的突破,但是实现的工业基础却薄弱至极,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炼铁技术还算成熟;不用从头开始改革炼铁技术。
“本宫正想到杂造局一看,既然马大人想请,事不宜迟,不如这就前去,回来时正好赶得上这里收尾阶段。”有刘东在这里看着朱厚照很放心,他也很想知道改变原料后到底奏不奏效。
马璁一骑在前领路,朱厚照、杜若骑马跟随,一路疾驰往杂造局而去。马璁御马而行,少年雄姿,看到的人都不禁赞叹好一个少年郎。朱厚照见他英姿勃发,暗道果然虎父无犬子,马文升是个人物,这个马璁与外人之言也相差甚多,看来以前是自己看错了。
俗话有浪子回头金不换之言,朱厚照是没见识过马璁以前的混账模样。马璁也确实改过,前后差距不可谓不大,这才能瞒过众人。
一时来到杂造局,只见门户紧闭,瞭望塔上站满了身披甲胄的军士。
才离开不到两个时辰,杂造局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马璁也不得其所。瞭望塔上的众人见自家大使回来了,欢喜叫道:“无事,无事,大人回来了,大人回来了。”
片刻,紧闭的大门就被打开了,门内密密麻麻的站着拿着武器的杂造局诸人。见自家大人带着太子来了,都跪下请安道:“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朱厚照忙让大家平身。
大家立马围上来,欣喜地对马璁说:“大家正担心,大人终于回来了!”
马璁不明就里,忙问道:“你们怎么大门紧闭,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一个小将拱手报道:“大人走后不久就有几个形迹可疑之人自然前来打探,末将觉得不妥,就将大门紧闭了。果不其然,一会儿就有一队兵士来局里叫门,行事嚣张。末将恐怕来着不善,并未放他们进来。他们要强攻时,副使举枪向天而鸣,他们才退了。”
第五十四章 弘治十四年()
“你可看清了来者服饰,可是营中兵马?”营中这两天不甚太平,马璁早就将神机营的一个小队调来驻守,没想到真的有人打杂造局的主意。
“正是。”
朱厚照和杜若面面相觑,心想这些人实在太过大胆了些,竟然敢直接打杂造局的主意。朱厚照当即向随从的刘伟下令,让其找到正在巡查军备库藏的马文升彻查此事,务必要找到这一个小队。刘伟听令当即策马而去。
没想到马璁早有应对之法,成功保得杂造局平安,朱厚照当即夸奖他道:“今日之事你做的很好,本宫必定禀报父皇,为你请功。”
哪里还想到有这样的机缘,马璁当即谦虚谢恩道:“杂造局事宜都是微臣的本分,微臣不敢称功。”
朱厚照又夸了他两句才罢。时间有限,朱厚照直接进了门内,往后院走去。
杂造局只负责研究新式枪炮,因此炼铁的高炉等都是小小的,一个不大的院子就能容纳。蓝立成正等在那里监督炼铁的匠人们用牲畜之力烧火炼造。见马璁来了问道:“先前外面听见枪声,这里正是紧急时候,我也没出去查看,可是有什么事吗?”
将刚刚的事与蓝立成讲了,马璁才发现蓝立成完全没有发觉后面的朱厚照,将朱厚照让到前面来。蓝立成这才发现了朱厚照,连忙就要请罪,朱厚照免了他的礼。
“上次来看时出一炉铁水只要两三个时辰,这一次怎么这么久。”
“这一次将炉子改成了国公爷说的什么坩埚材料,是新炉,还要多烧些时候才有成果。”这样的事做多了,蓝立成也成了半个炼钢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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