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产品,这一回才是真正的合步楼条约。
3 蒋百里曾支持唐生智起兵倒蒋。彼时蒋家中有一无线电台,而唐办公室被搜出密码本,蒋中正下令追捕之,民国十九年关入南京三元巷军法处看守所。蒋中正忌其保定军校门生甚多恐生兵变,未杀之,两年后两人和解。
4 庸之:孔祥熙的字。
87第八十六章 拜师宴(上)()
蒋校长眼里现出不易察觉的诧异;依旧警惕问道:“他们提了什么条件?”
“没有。”孔祥熙将签好的合同奉上;蒋校长仔仔细细看完每一个字,这才信了,嘴里喃喃道:“嗯;好。是魏采尔促成?”
孔祥熙点了点头;见缝插针直切主题:“此事办得顺利;多亏魏将军选了一个姓唐的副官到税警总团协理此事。几张图纸教德国人红了眼睛,最后合步楼痛快让出二十几万美元的差价,比先前买的摩托还便宜。”
“是个中尉?”蒋校长显然听说过这个名字。
“此人是唐生智次子;五月底入了德军编制。”孔祥熙闻言一顿,还是把包里早就备好的档案呈上,“七年前(注1)唐生智曾经把他抵在我家中。”
蒋校长听孔祥熙这般说;满面舒展神色却是一敛。
民国十六年底,唐生智败退湖南后曾一度与蒋军联合,为表诚意把年仅十二岁的唐邵明送到孔家为质。只可惜在这位笃信佛教的湖南将军眼中,争夺天下远比他儿子身家性命重要。过不几日,脸照翻,仗照打。
宋霭龄见唐邵明跟惊弓之鸟似的比她女儿还要听话乖巧,甚是不忍,待蒋校长要毙他泄愤之时挺身而出求了情,方才保全他一条小命。
“唐生智手耗光了手下的兵,如今再无翻身之望,传闻与两个儿子也是罅隙颇多。长子念过黄埔,现下在教导总队做营副;次子修的是机械科,在魏采尔身边听差,古德里安上校特地点名要见的就是他。”孔祥与蒋校长说了自个的想法:既然唐生智的儿子可用,又因身份受制不堪大用,那么魏将军走后不若把他调入税警总团当个没有实权的技术官,上上下下把他压着看着,既能教他继续为党国效力,又不会沾染军政惹出乱子。
“庸之,你是今天第三个提到唐中尉的人。刚刚塞克特将军亲自打了电话,说古德里安恐怕要召此人同返柏林,故欲将其调到总顾问室听用。一个入伍不到两月的中尉能受到塞将军如此重视,定有不寻常之处。”蒋校长没有强硬回绝,只撂下这么一句,“不过魏采尔暂且不宜归国,他的副官也动不得。”
塞将军甚受蒋校长倚重,又与唐邵明同是德国国防军中人士,刨墙挖角孔祥熙自然不是对手。不过教他大跌眼镜的是,先前已受到德军顾问团内部与国府军政大员强烈排挤的魏将军递过辞呈居然还会继续留守。
蒋校长打发了欲言又止的孔祥熙,敲着搁在膝上的卷宗合上眼皮。过不多会,侍从室的人凑过来报称:“委座,二公子的电话。”
侍从官口中的二公子自然就是年方十八的蒋纬国。他自小跟在养母姚氏身边长大,性子外放活泼,恰逢暑假也时常从苏州打电话来给他父亲请安。
蒋校长也跟触龙似的打心底偏幼子,时时过问课业生活,然这会实在分不出心思与他畅叙家常,只面无表情地抬抬手指,聚着精神继续琢磨那不知是馅饼还是陷阱的合同。
侍从官会意,刚待离去却听得一声且慢。蒋校长依旧盯着手中档案,再开口已带了几分温和:“告知纬国,业精于勤荒于嬉,便是暑假也不得成日与同窗小友厮混。这两日就教他动身进京,见一位新聘的洋文教师。”
唐邵明望穿秋水也没等到他大哥半句回话,晚上背书不免心猿意马,猜度那位主官究竟走是留。
魏将军一如往常地赏罚分明,见他没什么知觉就做完了二百伏地挺身,不免生出皮厚扎不出血的惋惜,随即琢磨出拳拳到肉的新花样,加赏八百正步教他去院子里踢。
梅副官端了一盘西瓜跟出去,坐在门廊上瞧着唐邵明遭难,不忘一板一眼地给他记数。
德式正步每下都得绷直了腿踢足九十度,膝头只要弯那么一点,监工梅副官就倒数回去。
唐邵明好容易捱到头,拖着没了知觉的腿去与梅副官商量,求他将每周三次的近身格斗拖到明日。梅副官不为所动,擦了满嘴的瓜汁随手一拳挥到他面门。
唐邵明根本不理那什么直拳勾拳,趁着梅副官没使出全力一招狗熊抱树猛扑过去,将梅副官按到地上狠狠压着,任他又踢又打死不松手,搏斗中碰翻了搁在石凳上的一盆玫瑰花儿。
梅副官见他这般混赖打法,居然停了挣扎,瞄了一眼摔得脑浆迸裂的红花儿,低声道:“快起来,不练了!”
“兵者诡道,能赢就行。”唐邵明来了兴致,反倒不肯让梅副官遂心,“我累了,练不动。你尽职,就躺在蚊虫堆里陪我。”
梅副官的单薄眼皮抖了抖,紧张的神色中带着一丝狡黠,又混着点同情,拍着他肩膀低声道:“往后看,有人。”
唐邵明眼都不眨,气定神闲地把梅副官压着:“你想说魏将军就在我后面是罢。”
梅副官点点头。
“魏将军老得很,没什么好瞧。不如看你。”唐邵明歪着嘴笑得奸诈,“将军早睡下了。想诓我,你最好换个路数。”
梅副官神情古怪,咬着嘴憋得满脸通红。
“装得挺像,嗯,牙再抖两下。”唐邵明悠闲看着,给他耐心提点。
这两人谁也不肯退让,就这么直勾勾地相互瞪着。
唐邵明与梅副官对峙许久,渐渐觉到背后凉丝丝的穿堂风似乎变了方向;梅副官今晚的演技好得有些不太对劲。他终于生出几分心虚。
唐邵明犹犹豫豫地刚待扭头,却猛然觉后脖子一痛,被人跟小崽子似的大力拧着转了个圈。
作者有话要说:注:
1 事涉宁汉战争,1927年11月唐生智不敌李宗仁,相继放弃武穴、武汉退入湖南,后通电下野,又与蒋中正军联合。
26日考试,故本周内还有一次更新,诸位体恤则个。
88第八十七章 拜师宴(下)()
梅副官没诓他;魏将军已经在两人身后矗立许久。
唐邵明白了脸;教魏将军牢牢捏紧脖子根的皮肉,疼得直蹬腿。他咬着牙不敢叫,等着命中注定如期而至的腥风血雨。
“不服管束?”魏将军轻松制住这个时常皮痒的小把戏;向梅副官取证。
梅副官摇头;认真道:“长官,他挺好。”
唐邵明暗自庆幸;冲梅副官投去感激一瞥;心道洋哥们够义气;没在这当口落井下石。
魏将军哼了一声;勉强松手,从兜里摸出一封信笺教唐邵明自阅。“今次暂且作罢。明日中午去趟憩庐;见个学生。”
书信不长;一气瘦硬挺骨的行楷,是蒋校长亲笔,甚是恳切地邀唐邵明做蒋家二少的西席,教授德文。飞快念完这信,唐邵明猜度整晚的事体渐渐有了眉目,立即稳下心思沉声应了,猫腰过去与梅副官一道收拾香消玉殒的倒霉花儿。
魏将军没多耽,旋即转身回去屋里,路过门厅之时有意无意往那正衣镜上多瞄了一眼,眉间微皱的褶子立刻散开。
翌日午饭时间,唐邵明开足马力把下午的活抢出大半,饿着肚子揣上信去了蒋校长住处,还特地嘱咐梅副官帮他囤四个馒头。
憩庐门岗并不严苛,验过证件信函之后只教他解下配枪便放人进去,似乎已成惯例。
侍从官引着唐邵明拐进东边的会客室,一边低声与他说知,蒋校长与二公子正在用饭,需在此地稍候片刻。
唐邵明点点头,饶有兴味地观察起这位大老板的宅邸。厅室宽敞,整肃简洁,桌椅凳几都聚在一角,正对着几扇明亮大窗,看得到外头的。白墙之上挂着巨副合影——国父着中山装端坐于椅,蒋公戎装佩剑侍立其后。正上还悬着“安危他日终须仗,甘苦来时要共尝”的条幅,附“介石吾弟嘱书孙文”几个小字,隐隐含着唐楷魏碑的法度,自是国父所书。
唐邵明正看着,门已中开。
蒋校长四十余岁,精瘦干练,着一身上将制服,头皮刮得溜光。后边跟着个十七八岁的俊秀少年,模样活泼,几与他父亲一般高矮。这父子二人脸上都带着愉快神色,好似刚讲过什么有趣的笑话。
“委座。”唐邵明立即起身,自报家门。
蒋校长手掌虚按示意他落座,一开口便是浓重的奉化腔:“都在军校里厢,往后叫我校长即可。”与他正对着坐下。
唐邵明不是黄埔出身,本不该用黄马褂专用的亲近称呼。他觉得或许是碍在魏将军面上,于是爽快应道:“是,校长。”
蒋纬国笑呵呵站在一边,悄然打量一身怪异军装的唐邵明,见他年纪与自己相仿,未免起了好奇。唐邵明也用余光瞄着他,没料想这穿着半旧衬衫吊带裤的学生仔居然这么大了。
蒋校长今日说话和气,客套几句便提到税警总团的战车买卖,言语中透着嘉许。
唐邵明没打算居功,轻描淡写地说那事多是孔、孙二人督着税警总团的技术官操办,自己除去画几张图实在也没帮上什么忙,至于价格则是赶了巧,遇着时机便锱铢必较多揽些便宜。
蒋校长听他这般说,只是微微一笑:“唐世侄年少有为,塞克特将军亦曾亲自进言。早知如此,我定然不教你穿上这身行头。罪过,罪过(注1)。”
唐邵明拿不准蒋校长这是着意拉拢还是出言试探,赶紧字斟句酌地打起太极:“校长抬爱。吾力微薄,能与同袍偕行共事,为党国效犬马之劳,邵明已心满意足。”
蒋校长见这少年老成的中尉态度暧昧故意避了话锋,不是个莽撞冒进的小子,也不动声色暂时放了深渊之鱼就范其饵的盘算。他叫儿子上前一步,移了话题道:“此番请你过来,倒不是为国事。小犬纬国德文欠佳甚是苦恼,吾存了私心,便想趁此交托予你补习,世侄意下如何?”
“承蒙校长不弃,邵明自当倾尽所学,助纬国公子一臂之力。”唐邵明答应得爽快。蒋校长颔首,往蒋纬国腰上推了一把:“唐中尉的洋文极好,纬儿,给先生敬茶。”
蒋纬国一愣,微微张开嘴盯着与他差不多年纪的洋文先生,有些赧然。
无非是举手之劳充个家教,此刻却要搞出拜师敬茶的阵仗,唐邵明立觉不妥,欠身推脱道:“校长,邵明年少无德,当不起。”
“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蒋校长止住他,不软不硬逼蒋纬国就范。
蒋纬国明理,立即当着他父亲的面给唐邵明鞠了一躬,捧起茶碗递过去,认真道:“先生。”
唐邵明知道蒋纬国几年之后就要去德国山地师服役,回国后在**装甲部队也会有些作为,但那却是日本人投降之后的事情。如今他受着魏将军的嘱托在税警总团的战车合同上大肆动刀,已经干扰了曾经存在的历史;这回蒋校长又教儿子与他亲近,恐怕修习德文是假,在装甲部队上动了心思才是真。他琢磨着或许可以借此机会,把历史往那已经逐渐现出岔路上再推一把……
唐邵明只觉自己离那个熟悉的轨迹越来越远,心底虽有兴奋,却也渐生忐忑不安。他怔了好一会,发现茶碗已经端在自己手中,心一横终于开口道:“校长放心,邵明定当竭忠尽智,不负所托。”
唐邵明自此兼了蒋二公子的洋文教师,薪水虽是一分没有,好在活计并不繁重,是以只需每日抽出一两个钟头与他正音勘误理顺句法,顺便天马行空地聊上几句。
蒋纬国活泼外放,有人的时候嘴里客客气气地管唐邵明叫先生,一进憩庐二楼的小书房就立即原形毕露。
“先生贵庚?”蒋纬国刚写了两行作文就分了神。
唐邵明怕说了实话镇不住这小子,扫一眼蒋纬国手里的练习簿子,故作严肃道,“比你年长。二少爷,第四个词错了。”
蒋纬国赶紧改了过来。“先生叫我纬国就好。”
学生是个半大小子,唐邵明便不在乎那些虚套,随口道:“行。”继续看着他绞尽脑汁往上填词。
蒋纬国人虽聪明,怎奈底子太薄,写一句便要琢磨半天,磨蹭不已。唐邵明坐了许久不见他写完,肚子已经按捺不住叽咕一声。他不由虎了脸催道:“快写罢,下午我还有事。”
蒋纬国听着那声音,瞄了眼手表,随即露出了然笑意:“先生吃过中饭?”
唐邵明探出铅笔,一气给他勾了十几处错。“还没,等你写完再吃。”他本想给这学生加点压力好快些收工,不想蒋纬国径直扔了笔,俯身拱到床下掏摸起来。
过不多久,蒋纬国扯出个铁皮筒子轻轻晃了晃,打开盖子露出小半筒糖果点心。他把点心筒塞进唐邵明怀里,压低了嗓子道:“其实刚才我也没吃饱。”说罢自行摸出几根枇杷杆揉进口中,眨眼道,“我写得慢,先生先吃着。这些都是我的珍藏,就权当是拜师宴了。”
蒋校长不吸烟喝酒,官邸里用饭十分简单,蒋纬国来了自然也得陪着他过清汤寡水的日子。唐邵明一看那满罐子的苏州点心,便知是蒋纬国的养母姚氏怕儿子肚饿,特地准备的救急粮。
蒋纬国性子随和,有一样本事就是十分容易与人亲近,是以交友太多惹得他父亲担忧。
“好,那便多谢。”唐邵明不跟他婆妈,索性将这玩意当薪水,毫不客气地大方享用。
蒋纬国看了好一会,有些肉痛,居然照直说道:“给我留一点罢。”
唐邵明嘴里含着云片糕含糊嗯了一声,把筒子往他眼前晃了晃,没有放下的意思。蒋纬国急了,立即赶在那筒子干净之前伸手抢食,两人一来二去把他半个月的存货吃得丁点不剩。
此时的唐邵明与蒋纬国都没有想到,这么一小盒点心居然还真让他俩结了缘。
作者有话要说:注:
1 罪过:奉化方言中有可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