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邵明甫一听见这深闺怨妇惯用的经典动作,心底忍不住泛起想要作弄人的恶趣味。他凑上两步,勾着嘴搭上梅副官肩膀,故意挤出个色迷迷的眼神:“你又不是大姑娘,还怕碰?来,再给哥哥笑一个,好看。”
梅副官这回听得懂了,一张脸红得活像熟透的柿子,道:“不行!”此话一出,登时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露了怯。
“有什么宝贝的,当我不会?不就是这样。”唐邵明眨了一只眼,极尽暧昧地冲梅副官莞尔一笑,满脸娇羞模样。梅副官叽咕着笑骂一声,飞身扑上与他扭打在一道。
唐邵明近来气力猛增,仗着块头大,相扑似的提了梅副官裤腰把他抱起。唐邵明把他挤到粗大的树干上,嘿嘿坏笑:“不听话啊,这可不好。”梅副官一把扣上他腰间痒肉,使劲拧着终于教唐邵明松了手。
唐邵明此番戏弄了狐假虎威折腾过他的黑心监工梅副官,甚有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妇女的快意。他嘿嘿坏笑着抖了制服穿上身,没瞧见树林后头一辆轿车已经慢慢开了去。
待他去到魏将军跟前领差,却见这位冷面上司脸色有些不对。
“古德里安上校打了电话来,教你晚上去安乐酒店。”魏将军慢慢挪了个位置,按着上腹探身往红茶里加糖。
“是。”唐邵明应了一声,抬眼看了看魏将军,道,“长官身体抱恙?”
魏将军十分僵硬地弓着腰,摆摆手:“无碍。你去把印好的典范令发到各营。”
唐邵明点点头。他看着魏将军一副动作缓慢的反常之态,试探道:“长官胃痛?”
魏将军牙关抖出一声响,从抽屉里摸出药片咽下,却带着一丝不耐道:“做你的事!”
唐邵明缩了缩脖子,退到门口,却见魏将军已经渐渐趴到了桌上,似乎十分痛苦,果然是梅副官从前提到的旧疾发作。唐邵明没想到如魏将军这般百毒不侵的铁血军人也有颓软的时候,怔了一会,赶紧往盆里倒了热水,拧了烫手的毛巾走过去。
魏将军伏在案上闭了眼,紧锁着眉头不说话。唐邵明俯□,十分费力地解开他军装扣子,握着毛巾按住他上腹慢慢揉。魏将军嗓子里哼了一声,脊椎骨格格响着侧了侧身子,伸手隔了衬衣按住他手臂。“出去。”魏将军不爱让人瞧见自己病怏怏的模样,喘着粗气吩咐道。
唐邵明无法理解魏将军这种近乎自虐的强硬,打定了主意抗命。他对老弱病残总是多些耐心,一扭头瞥见靠在墙角的沙发,低声道:“长官,冒犯了。”他小心翼翼把魏将军双臂搭上肩,使尽力气托住他后臀和腿弯,低吼一声把这身材甚伟的官长从椅上抱起。唐邵明抱着魏将军,咯吱咯吱踏着地板走过去,平放到软和的沙发上。
唐邵明累得一头汗,索性抬脚迈上去,一屁股压在魏将军大腿上,捉着毛巾在他肚皮上擦地似的又敷又揉。他不通医术,只是从前吃多了冰激凌也这般自行处理,屡试不爽。于是此番依样画葫芦在魏将军身上好一顿炮制,把他胸前金灿灿的软毛都搓下一大把。魏将军左肋留着两处处陈年老伤疤,像是子弹穿入的痕迹,许是枪弹打伤了胃袋。
待他换了十几回毛巾,气喘吁吁地忙到腰酸背痛,这位皮糙肉厚的病患终于恢复元气睁了眼。
魏将军脸色好了些,看了一眼唐邵明这骑马似的体位,忒不成话,登时抬手拍上他屁股。“还不下来?”言语间倒是没有责怪的意味。
唐邵明麻着腿翻下去,给他换了条毛巾搭在胸口。“长官好了?”
魏将军慢慢系好衣裳,嗯了一声。两个男人闷着对视半晌,魏将军往他肩上拍了一把,道:“去罢。”
唐邵明舒了口气,点头道:“是,长官有事便唤我。”拖着转了筋的小腿一瘸一拐挪将出去。
魏将军听见木门吱呀一声合上,方才捂着胸前的毛巾倚上靠背,淡淡笑了。
唐邵明下楼调了八个二等兵,他不好意思甩手充大爷,于是连他在内一人一只沉甸甸的大箱,去各营分发他亲手校译的陆军典范令。兵们见他年轻随和,又不是**官佐,路上也侃了好些有趣的大小事情与他听。
这当中有一件教唐邵明留了心。据说近来被重兵围剿的共军又有新动作,在七月初组了一支北上抗日先遣队,说是要抗日,却没往北走。一提到跟日本人打仗,这些年轻兵士都亢奋不已,亦有人按捺不住地嘀咕:国府按兵不动等得人心焦,啥时候才能出兵华北。
唐邵明约略记得有史上的确有这么一支队伍挂了抗日的名,实为共军长征前声东击西的饵。它的主战场设在东南沿海诸省,并未北上,也没碰到日本兵一根寒毛,一路上倒是发了不少传单号召人加入共军北上抗日。可惜两党为这事相互指摘乃至激战半年有余,你骂我消极抵抗丧权卖国,我说你抗日是假扩张是真,最后共军吃了亏,数千人败走怀玉山。
唐邵明对这些个真真假假互相倾轧的党争没有丝毫兴味,尤其是这些自相残杀的内耗尤其让他沉郁。在这等危亡时刻,两方调配兵马过万捉对厮杀,却连一个鬼子都没打着,着实是天大的笑话。他叹了口气,道:“国府现下不出兵,只是顾及时候未到。”
“长官,你咋也这么说?那些大官拖来拖去好些年,也都是这么个说法。”一个后脖子上生着刀疤的湖北兵嘴一溜泻出心头不满。
“日本人的飞机在天上几千米高,给你一杆汉阳造,打得下来?”唐邵明笑了笑,对他道,“我们的武器装备、兵员质素都及不上日本人,现在打,那不是找上门去输?”
“我们枪炮不好,可那□的装备又好到哪里去?连他们都要北上了!”
唐邵明叹了口气,耐心地与那义愤填膺的兵士解释:“你们是中央军,又不是游击队,打鬼子难道只用拼刺刀?想炸坦克,就不能硬冲上去砍铁皮。共军跟日本人打游击,输了,无非是少几块根据地。国府跟日本人宣战,输了,那就是亡国……”
他正安抚着眼前的热血青年,左肩蓦地一沉却教人按了上去。
唐邵明猛然回头,见身后之人正是他大哥唐邵平。唐邵明呵呵一笑,抱着箱子往唐邵平怀里一撞:“哥,你要骇死我么!走路怎的没声?”
唐邵平瞄了一眼他手里的大箱,道:“给我!”不由分说抢了来。
作者有话要说:注:
1德商山打洋行:民国时期经营军火生意的德资洋行。
2 安乐酒店:建于1928年,民国时期南京城有名的高级酒店,住客多为国民党军政要员,白崇禧、黄旭初和著名影星周旋、胡蝶等均曾在此下榻。1948年李宗仁竞选总统时将竞选总部设立于此。
3 朱家骅:字骝先,生卒年月为1893年-1963年1月3日,时任国府交通部部长,著名学者。自民国15年起中德合作合同多经其手。
80第七十九章 断头饭()
唐邵明许久没见他大哥;三言两语打发了同行兵士。“数你们军士营人多;搬这玩意耗去我半条命。”
唐邵平掂了掂上手七八十斤的纸板箱,绷着脸横他一眼:“逞能,下回不准!”脚下健步如飞。
唐邵明心下一暖;不与这刀子嘴理论;屁颠屁颠地跟上昂首阔步的唐邵平;揉着勒红的手心嘿嘿傻乐。
唐邵平左胸口袋缝了块崭新的白布名牌,领子上的星星也金灿灿地多了一颗。唐邵明眼尖看着了,发现这黑旋风大哥短短几日不见竟然升了中校;不过军士营副营长的职衔依旧不变。唐邵明不禁咂舌:“厉害啊,哥,何时升的官?”。
“上月捉了藏本;擢升一级。”唐邵平面上看不出丝毫欣喜,“我倒宁愿去战场上打来。”
唐邵明啪嗒一个立正,笑嘻嘻冲他行礼:“兵不血刃解去围城之急,无论如何,营座威武。”
“再策!”素来一口南京官话的唐邵平猛然冒出风味纯正的湖南土音,笑得唐邵明嘴抽筋。唐邵平一张黑脸泛了红,飞起脚直踹他腿弯:“待说正事!”
唐邵明吃过亏晓得他厉害,身手敏捷躲过去,告饶道:“别恼,我听着。”
唐邵平置气似的憋了半晌不出声,与他进了那回脱裤上药的伤心地,才把沉重书箱往地上一搁。“桂总队长今早来找,报我去考陆大。”唐邵平心事重重,原来是为这事。
黄马褂,绿帽子,这黄绿二字指的就是专事造就嫡系军官的两座军校——黄埔和陆大。黄埔以培养中下级军官为要务,陆大则是高级指挥官的集训地,只要沾上一个,就等于端上了铁饭碗。
然唐邵明听得这事还是禁不住犯起嘀咕。
这军士营里头都是身经百战的军官和老兵,毫无疑问是教导总队战力最强的一个营。把“唐逆”的长子安插在这中央军如此显要的位置上,如今又有意拔擢,虽说唐邵平这些年军功不断,总队长桂永清亦着意栽培,但若没有蒋校长亲自首肯,恐怕没这么顺溜。几年前唐生智还曾带兵倒蒋,如今虽是兵败俯首,吃了他无数苦头的蒋校长也万不像是不计前嫌。架空老子,笼络儿子,这是唱的那一出?唐邵明一时头绪纷繁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权且压下疑窦与他大哥分说。
唐邵明想到当年考陆大未果被同僚气哭的白脖子将军冯玉祥,不禁呵呵笑道:“好事啊,哥。如今正是蒋校长主事,你不是黄埔出身,念了陆大就却真真是嫡系中的嫡系了,往后带兵也方便得多。哦,你考的莫不是正则班?”
唐邵平摇头:“正则班九堂会审,升了中校只需念特别班。两个都是难得很。”
“担心什么,一准考得取。”唐邵明初出茅庐时曾受过他大哥的耳提面命,对唐邵平的实力颇有信心。他心思活络,一下想到了之前老泰山进京时见过的蒋方震,低声道:“这机会难得,或许能托蒋先生卖个面子。他从前是陆大校长……”
“考不取便不念,用不着搞这些劳什子。”唐邵平听得这话,浓眉一紧。
唐邵明挑眉看他:“若旁人都去打点,你也稳如泰山?”
“顾不得旁人,我只知凡事须得磊落。”唐邵平依旧铁板一块,“这事我没打算告诉父亲,你别给我说出去。”
“行,不愧是我哥。”唐邵明笑着往他胸前抚两下顺气,不动声色转了话锋,“你去考,有什么用得着兄弟的,只管开口。”他晓得唐邵平是个言行如一的,心下也甚叹服,当即决定义字当先充一回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
唐邵平见他兄弟终是站在自己一边,顺手往他肩头擂了一锤,“好兄弟!”唐邵平想了想,又道:“我理化不行,你的书借我。”
“想看什么就让芸芝找给你,我那柜子里多得是。”唐邵明念书是把好手,立时爽快道,“若是看不懂,周末我回了家与你一道琢磨。”
唐邵平闻言一愣,没曾想这惜书如命的兄弟竟然改了性子,如此轻易地许了他。
唐邵平的脾气跟石板子似的又直又硬,吃过苦头的唐邵明已深有感悟。这等一板一眼的性子在底下军队虽然吃得开叫得响,往后进了陆大再往上走只怕没这么顺风顺水。念及此处,唐邵明不禁为他大哥抱了一层隐忧。
这天晚上离古德里安的会面时间还有大半个小时,魏将军的私车已经靠上闹市繁华的太平南路。大路口上坐西朝东,立着桂系安老马晓军盖的安乐酒店,出入都是随员甚多的军政大佬,抑或摩登体面的显贵男女,看门面便知是个掷金千贯的昂贵地头。三层小楼探着洋派的精致露台,黄白相间的马赛克墙甚是打眼。
魏唐二人换了便装,一前一后地进去红毯铺设的门厅。侍者前迎,唐邵明尚未开口,魏将军已挑了窗口雅座占下。“吃饭。”
魏将军给自个点了瓶葡萄酒,抬眼瞅了瞅正襟危坐的小副官,指着酒单道:“一杯西瓜水,给他。”那侍者偷眼瞄过人高马大的唐邵明,想笑又不敢笑。
唐邵明立时涨红了面皮,嗫嚅道:“我也喝酒。”
“不准!”魏将军态度强硬,训儿子似的鼻里哼上一声,没理会这三滴不过岗的小把戏。
南京七月正是火炉天,唐邵明跟着魏将军穿戴,衬衣西服都是扣得一丝不苟。不多会,闷了一身热汗的唐邵明就盯着红彤彤的冰凉汁水泄了气,时不时往那瞟一眼。“毛孩子。”魏将军品评半晌,批了这么个精辟判词。
唐邵明又饿又渴,索性厚了脸皮拢起瓜汁,舒舒服服地嘬上吸管,越发像个小兵拉子。
魏将军地头蛇似的霸着菜谱,熟门熟路地叫了彩凤吞燕与几道清淡小菜。他淡淡扫了眼胃口素来不差的唐邵明,又加一道金陵乳猪。
无肉不欢的唐邵明登时亮了招子,感慨魏将军体恤下属,今晚居然要做东道。
这家店的粤菜与西点都是名声在外,报纸上也常登些广告,唐邵明自打穿越还是头一遭进馆子,不由被这些精致菜式勾起满心好奇。
魏将军的鹰勾鼻子在法国蜡烛后头映出跳动的深影,印在那张亘古不变的石佛脸上,两根手指慢慢晃着杯中物。“多吃两口,吃饱了好上路。”
魏将军那个“楼”字说得含混,唐邵明一口瓜汁呛进喉咙。他想着过一会儿古德里安马上就要亲自拷问,心道若是今天晚上穿了帮,这顿霸王美餐说不准还真成了断头饭,于是屏气凝神,静理思绪。
魏将军见唐邵明如临大敌,便把那外酥里嫩的烤乳猪朝他跟前一推,道:“有我在这,古德里安万不会与你为难。不必怕。”
唐邵明这才明白,魏将军这回是特地给他压阵来的。他心里有了谱,折起手帕擦擦嘴角,笑道:“我明白,长官放心。”他给魏将军做事从未出过纰漏,是个有数的。魏将军颔首,未再叮嘱,径直起筷。
这地界商铺林立,洋人本就多见,是以金发碧眼的魏将军并不打眼,可以轻松看一回夜晚的街景。墙上的摆钟还有十几圈要跑,魏将军往后靠了软椅,一双绿眸不知是盯着烛火还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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