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了跳,搓搓手,朝着站在远处的小元笑了笑。
小元正站在朱允炆的马车前听候训话,见喜宝朝着他笑,忙笑眯眯的行礼。
朱允炆便停止说话,顺着小元的目光朝着喜宝望去。
朦朦胧胧的火把光线下,她站在那里穿着厚厚的袄子,显得有些笨拙,可是即便这样的距离和清晰度,还是能看见她温和愉悦的笑容。
他手扶着马车上厚厚的毛毡窗帘子,看着喜宝,他的心情竟然也渐渐舒缓了下来。
“饭桌架在我的马车里吧,让曹姑娘也过来吃好了。”说罢,他扯回手,毛毡遮住了窗户。
小元忙应声,待他抬起头时,已经看不见朱允炆了。
他抿着嘴唇朝着边上望去,曹姑娘正围着篝火看着护卫将捡来的树枝木片和树皮点火聚堆。
小元叹口气。朝着曹姑娘走去。
皇长孙殿下待曹姑娘倒还不错。不过……小元突然想到了3年前,皇长孙殿下也曾经很喜欢过一个小宫女,那会儿太子妃殿下督促皇长孙殿下,不可玩物丧志。
他本来以为皇长孙殿下会将那名宫女调离他身边,去宫内其他地方当差,却不想皇长孙殿下在宫内将那宫女公然赐死。
不仅仅让自己绝不可能再因为与那宫女玩耍聊天而耽误自己的时间和正事儿,更警示了皇长孙身边的所有人,不要成为皇长孙殿下玩物丧志的引子……或者说轻一点,不要成为皇长孙殿下分心的原因。
自那以后,皇长孙殿下身边人。皆是良臣佳奴,再无人敢多与之嬉戏。皇长孙殿下所做的所有事,也都是公务、孝道之事、国家之事。太子妃殿下很满意。皇长孙殿下也过的很平顺。
连小元也不知道,皇长孙殿下曾经每天到花香入巷小筑去感受热闹,去听喜宝的故事,去喝茶看街景,看人潮涌动的灯红酒绿。
在小元看来。曹姑娘是那之后,唯一引的皇长孙殿下分心的人,她的事也是唯一让皇长孙殿下分心的事。
想到之前那个宫女的下场,他看着曹姑娘,眼神有些怜悯。皇长孙殿下虽然看起来温顺,却有人所不能比的大毅力。且是个非常决断果敢的人。
曹姑娘可千万别被皇长孙殿下的温和好说话欺骗,到了那一天,可就再也来不及了。
一旦皇长孙殿下做的决定。有时候,连太子妃殿下都左右不了啊。
小元在那里担忧着,喜宝却围着护卫帮忙吹起风来,土灰呛在脸上,她一边咳。一边笑,寂静的原野上。便传荡起喜宝银铃般的笑声。
那几个护卫看着喜宝如此毫不介怀的笑容和笑声,也忍不住偷偷盯着她看起来。曹姑娘长的真好看,是他们见过最好看的姑娘,尤其她的笑容,实在太漂亮了。怪不得皇长孙殿下要带着她……
待火起,锅架,水开,食熟,喜宝听说自己要去朱允炆的马车吃饭,她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想要找理由拒绝,可是想到她要求着朱允炆去帮哥哥,便只要作罢,乖乖的帮忙端着碗往朱允炆马车上送。
待饭菜都摆好,喜宝看着坐在对面的朱允炆,忍不住有些纠结起来,他什么都不说,自己要不要坐呢?
朱允炆见她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忍不住笑了起来,“以我的猜测,曹大胆儿姑娘应该是很自然的坐下,然后告罪一声,就开吃了。没想到你竟然也有这样拘谨的时刻呀。”
喜宝扁嘴,随即一笑,便干脆的照着朱允炆说的,一屁股坐在了他对面,然后道:“殿下,得罪了。”然后便捏起筷子,照着面前一大块儿兔肉腿,直接夹了过去,她盯着这条腿已经好半天了,做的时候,她还专门告诉大厨如何滚糖红烧,瞧着就好吃的不得了。
朱允炆见她居然真的敢像他说的般大胆,忍不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小丫头果然是胆大包天。
喜宝却像得到了朱允炆的首肯,再不纠结,吃的很尽兴。
朱允炆难得在吃饭的时候遇到这样的姑娘,不介意吃相,也不因为坐在对面的是他而装模作样,偏偏仪态和礼仪又都符合大家闺秀的做派,集自然和规矩于一身,很是有趣。
喜宝也觉得很吃惊,跟朱允炆吃饭,居然并不觉得难以消化,他很安静,常常让人觉得好似不存在,可是每次抬起头,又会发现他正一板一眼的吃着,还会抬起头看着你,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
他真的很好看,即便在这样并不明朗的油灯光线下,他还是那样好看。
“晚上留在这个马车里吧,睡在这边,做我的随侍丫鬟。”朱允炆在饭后,刚放下筷子,便突然开口道。
喜宝啊的一声瞠目结舌的看向他,刚要摇头狠狠拒绝,自己还是云英未嫁的大姑娘呢,怎么能给他做随侍丫鬟,她又不是仆人。
可是不等喜宝开口,朱允炆就又继续道:“回到应天后,我亲自去将你哥哥从大牢里捞出来。”
朱允炆这话一落,喜宝到嘴边的话便咽了下去。
心里却在腹诽:这个腹黑阴险的家伙,徒长了一张好脸!哼!
(186)突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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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喜宝还是习惯散散步,于是她围着马车开始绕圈儿走,护卫们看着她,都善意的微笑,或者低头非礼勿视。
正散步走着,突然一声锐器破空声传来,喜宝汗毛瞬间全立了起来,她扭头的功夫一个护卫猛地跃起,一挥剑间,蹦一声锐器碰撞,破空声抖颤之间化作尖啸。
喜宝瞠目,不待那护卫说什么,她已经一转身,朝着马车门而去,一跐溜钻进了马车。
朱允炆正靠坐在马车内,喜宝转身将马车门关好,毛毡盖好,扭头对朱允炆道:“有刺客。”说着走到朱允炆面前,“坐到马车中央。”
朱允炆眉头瞬间一皱,他看了眼喜宝,便站起身,走到马车中央站定。喜宝将一个小布凳放在马车中央,让朱允炆坐下。随即站在他身边,竖着耳朵听了起来。
外面果然传来一阵打斗声,不时有锐器破空之声传来,偶有咚咚之声,是锐器射在马车上,好在马车厚重,内里附有毛毡,锐器并没有钻入马车内。
喜宝一直听着,保持着警戒。
偶尔伏在马车车窗边,轻轻捻起车窗内的毛毡,朝着外面看着。好在马车有两辆,不少人在围攻另一辆马车,让来袭的人有一定的分流。
朱允炆坐在小凳上,看着喜宝围着自己,他轻轻捏起茶杯,淡然喝了一口。
难得的是眼前的小姑娘一遇险就先跑进来马车,而不是在外面添乱害怕。更难得的是她现在居然依然表现的很镇静,就好像她也不怕一样。
对外面的护卫很有信心吗?
他正一边喝茶,一边想着,喜宝突然一松手,猛地跳到马车门口。
朱允炆瞠目的看着喜宝。眼前这小姑娘纵跳起来居然身手这样敏捷!
他放下茶杯,下一刻,门被猛地掀开,毛毡被人一把岔开,一把刀便先探了进来。他眉头微皱,手扶在案上,扭头忙去看喜宝。
却见这小姑娘一把抄起放在边上木椅上的玉枕,猛地朝着那把剑砸了过去,速度之快,让人咂舌。
朱允炆倒抽一口凉气。便要站起来将喜宝拉回来,这种时候,她往前冒。是添乱。她怎么这么大的胆子?!
可喜宝远比他想的速度快,胆子大。
待那把剑被喜宝一枕突如其来的砸偏,她不仅没有退开,还一步跨前,猛地近身一顶膝。一手抓住那人手臂,转身就准备来一个过肩摔,一切动作都循着古老的记忆,竟然没有卡壳。就好像在跆拳道馆学习,只是在昨天一般。
可就在她准备转身过肩摔时,突然有热乎乎的液体喷在脖颈处。她手里拽着的人也猛地向后倒去。
喜宝忙松手,险些被身后之人向后倒去的力道带出马车。
她一扭头间,就见刚刚那人已经被一个护卫一把拎起撂倒。那人倒在地上,胸口一个血洞,口中不断吐出血来。
喜宝抹了把脖子,一手的血,温热的。胃内突然一阵翻滚。远远看着打杀,跟真人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感觉原来差这样多……
她站在马车门口发愣的功夫,那过来护驾的护卫已经跪在地上请罪。
居然让刺客近了皇长孙的身,惊了皇长孙殿下,实在大罪。
朱允炆却没对马车外跪着的手下发怒,他微微抬起头,有些疑惑的瞪着站在那里将手上的血往身上擦的小姑娘。
他朝着护卫们摆了摆手,“先清理一下,打一盆水过来。”
马车门帘毛毡一垂,马车内的空间再次变成了封闭的。喜宝有些微恍惚的抬起头,朝着朱允炆看了眼,微微一笑,又低着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沾的血迹,再看看自己的手,瞬间有些为难颓丧起来。
朱允炆站起身走到喜宝面前,他看了看喜宝的手,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有机会学这些?”他扭头看了眼掉在马车内的剑,刚刚喜宝的动作很快很稳,并不像是无厘头动作。而且他看的出她伸手去抓那刺客时,很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喜宝眉头皱起,“小时候有跟人学过基本防身的方法,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以用的,有些不适合女孩子……”
“你果然是曹大胆儿。”他突然笑了笑,“为什么不躲起来呢?那刀没有劈在你身上,你怕什么呢?”
“门帘被掀开,如果外面射进来箭怎么办?你坐在中间,我本来想弓箭就算射穿马车,也沾不到你身。可是人从外面冲进来,如果冲撞起来,总会受伤。不如在马车门前就将他推出去……”喜宝想着突然抬起头朝着朱允炆望去,“早知道应该让您坐里面的,马车那么厚,想来弓箭轻易射不穿,那样那人就算开了马车门,还没上马车就会被解决了……不不,万一与人从马车后插一剑……”
完全没有战斗经验的喜宝瞬间陷入纠结中,难以自拔。
朱允炆却笑了起来,他忍不住伸手在喜宝头上抚了抚,手指却不自觉顺着她的长发到了她肩膀。心底莫名涌起些什么,朱允炆歪着头看着她,他手指突然一收,手臂用力,将她轻轻拥在了怀里。
此刻喜宝面颊上沾着血污,被她抹的乱七八糟,又狼狈,又邋遢。
可是,朱允炆从未像此刻这般,觉得她可爱。
“没事,我很平安。何况,这不是你的责任。”朱允炆轻轻的说,喜宝虽然也算高挑,头顶却只及他下巴,原来她这样小。平时看起来活蹦乱跳的,好像很高大,这样比起来,还是个小丫头啊。
他抚了抚她的背,心里微微的温软。她摆出的这个架势,很取悦他。就好像,他的安全,是她的责任一般。
这样小小的姑娘,却大胆的有些近乎于愣,又傻又有趣。
让他忍不住微微心动起来。
拥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她有些害羞的低下头,抿着嘴不说话。他才轻轻放开她,却扭头对马车外道:“水盆。”
小元立即应声,开了马车门,掀开毛毡,将水盆送上了马车,自始至终,他头都没有抬一下,便又转身下了马车,帮他们关好了门。
喜宝脸已经红的透透的,她扭头看向朱允炆,嗫喏道:“我……我去我那辆马车洗洗。”
朱允炆微微一笑,“你转过身去擦洗下面颊和脖子,我不看你。”
(187)红晕()
你不看……
你说你不看,我也得相信你才行呀。
我跟你又不熟……
喜宝扭头看了朱允炆一眼,忙又低头,心里却在无限腹诽着。做官儿的人就是这点,自我感觉良好,还老觉得别人都应该理所当然的相信他。
想到刚才他居然走过来轻轻拥住她,她就觉得心里又颤又发毛。
朱允炆……逐渐的相处,她会忍不住忘记最初时,他给她的感觉:喜怒无常。
她会渐渐的觉得,他就如史书中记载的那般,好似很温和,好似很无害,好似很安静,好似只是一个帅到极限的美少年——又高贵,又平易近人,偶尔露出茫然的表情,静静的发呆;偶尔露出冷漠的表情,显得高贵的像一个不染尘埃的神祗;偶尔会露出高深的笑容,笑的很遥远很遥远,清新又迷人。
她捏着手帕,鼻息间还有血腥味,马车外是一些拖拽声音,她知道那些护卫在拖拽什么。
跟他在一起,危险绝不止如此。
“殿下,我还是回我的马车里换一下衣裳,擦洗一下。”她微微抬起头,淡淡的看着他。
朱允炆发现,她面颊上的红晕已经消去,她脸上的茫然和躲闪也不见了。此刻她又变得冷静了,冷静没什么不好,可是这样疏离。
他手指在身侧的马车软榻上敲了敲,“我不想说第二遍。”他闭上眼睛,朝着身后的软软靠背靠去,再不说话,抿着的嘴唇显示着他也已经不悦了。
喜宝撅起嘴巴,他怎么这样喜怒无常!这样的男人,得多难伺候,将来嫁给他的人。要怎样去取悦他?
皇太孙妃和未来的皇后不是这么好当的。
叹口气,她到底不是这个时代的女性,骨子里对男女之妨的看法,也并没有这时代人的严密。
她扭过头,背对着朱允炆,将帕子浸透进水盆,吸满水后,拧干,在自己脖颈和面颊上擦拭起来。
帕子上很快便沾染了血迹,待在温水中清洗帕子时。清水便染了红色。
喜宝身后,朱允炆听着水声,却睁开了眼睛。
有多少人。在这个时候,会跪下来求他,会吓的委顿在地,会求饶会瑟瑟发抖。
她却这样随遇而安,既然改变不了。就这样淡然的接受了。就真的在他的马车内,在他面前清洗起面颊和脖颈来了。
即便是夫妻,这样的事情不也是要背着的吗?她怎么这样轻易就接受了?
朱允炆的心思突然飘忽起来。
多久之前了?也曾有这样的人,一时半会儿的吸引到他的注意力,可是这些人,即便他对他们笑。即便他对他们温和,他们却还是如惊弓之鸟,在他面前胆战心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