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已经被并排扔在了城门内边上的空地上。平躺着或蜷曲着,保持着死时候的姿势。
朝着另一边看去,喜宝也不等人说什么,逮到个伤者,便拉过来一番诊治。
维持秩序的大人们。第一次看到这个小女大夫,虽然对她的了解多源于八卦,对小女孩儿的医术也不报太大希望,却也对她点头示意,显示对她此刻愿意过来的感谢。这时候混乱之下,诊治了多少病人。有没有诊费,都是二话,来此的医师们都明白。这一场下,多半是义诊。
碰上还清醒的,兜里有钱的,给钱是自然的。但是砰上那昏迷的,或者小厮们。没了主子,那就只能认倒霉。免费看诊了。
县丞赵大人等一并大人,为了平息这突然涌入的一群商队,才喊了医师们过来,医师们多是碍于大人的招呼,给北平的大官儿们拍个马屁。
另有一队北平驻军,已经出城去剿匪了——敢在北平地界抢商队,简直就是在朱棣脸上拉屎。趁朱棣还没回北平,王世子朱高炽并布政使司大人等一众商量过后,决定立即追击,将匪徒们缴了。
而此刻,不少已经坐在场地各个角落的医士们,瞧见喜宝居然也来了,便都各自冷哼,其他医师们,来此后,还都纷纷打个招呼,虽然同行是冤家,面子上却也互相尊重。有的带来的医药不够,派小徒回去取药材的当口,跟其他医馆的医师们借药材,互相也都赏个面子,没有拒绝的。
可是喜宝的到来,却没有一个医师跟喜宝打招呼的,医师们多半朝着喜宝冷眼相待,还有的医师手下的小徒,不客气的,借着自己师傅讨厌喜宝的情绪,便开口朝着喜宝冷嘲热讽。
“女大夫也跑来这里医治?别看到尸体和伤口流血,就吓晕过去!还是回医馆诊诊脉,看看头疼脑热的就得了。”
“这要是吓晕倒了,还得我们给看诊,别给我们添麻烦才是真的。”
“嗯,瞧着娇滴滴的,也能做大夫?看着跟个大家小姐似的,医师救人,人命过手的工作,她也好意思如此玩笑,居然敢出门看诊。哼,别到时候过手了人命!”
“什么场合都敢试试,真不怕丢人!”
“得了吧,不知道有什么后台呢,可别得罪了人家。”
杜鹃站在喜宝身后,听着那些丝毫不忌讳人,不怕被喜宝听到嘲讽打压的声音,她气的咬牙切齿,几次都忍不住要回身去跟那些人开口吵几句,却都因为喜宝的淡定而没开口。
跟在喜宝身后的小童咬着牙,给喜宝递东西时,眼神还时不时的恶狠狠的看向其他医馆大夫手下那些出言不逊的学徒。
那些学徒却回以更鄙视瞧不起的眼神,和嘲笑。
喜宝听着也气的肝火大动,却忍着脸红,和满腹的恼火,没去与那些医师们一般见识。眼前这么多伤者,孰重孰轻,她自然不会搞错。
“胡闹!”
就在喜宝为一个刚断手看起来没多久的人抹上生肌接骨膏后,缝上伤口,架上木板包扎完毕的病人时,一个尽管苍老,却威严十足的声音猛然响起在喜宝耳畔。
喜宝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抬起头朝着站在自己右边的一个六十岁左右,已经满头白发的老大夫。
只见那老大夫怒瞪着喜宝,指着喜宝面前已经昏迷的病人,激愤道:“应该涂上止血生肌的膏药,好好止血防炎症,你这样缝上,就以为能让断手长好吗?简直玩笑!你涂的那是什么?”老大夫闻了闻,随即了然的冷哼一声,“有野心,有想象力,不要医人可不是幻想就足够的!这胳膊太久了,保不住了,你这样治,就等着他伤口发炎,无法愈合,坏死丢命吧!”
说罢,老大夫冷冷的唾弃了一声,看着喜宝,就好像在看一个必败的可怜人。
(85)质疑,绝境()
喜宝抬起头,看了眼那老大夫。
不少医师们都抬起头,一边休息一下,一边朝着喜宝这边看过来,等着喜宝认错和惊慌,等着她一开口,就立即追加几句,狠狠的羞辱批评她一番。
却不想,喜宝的狂妄,远超过众人的预期。
“老大夫,医人不能只求踏着前人的脚步走,的确需要几分想象力和勇气!不然医学怎么进步?难道只停步不前吗?就治曾经能治的病,曾经不能治的病,难道就永远不治了?医士,难道不该努力研究,努力医治更多曾经不能治的病吗?”喜宝并没有惊慌受教的揭开绷带,重新医治,反而朝着身后的两个帮忙打杂的官兵道:“麻烦官大哥,用担架把这位病人送到木槿堂吧,到了那儿,我的学徒自然知道该怎么处理。这里脏乱,容易感染病菌。”
那两个官兵朝着蒙着面纱,却也掩不去她光彩的喜宝看了眼,转身便要去抬那病人。
那老大夫却冷冷哼了一声,“慢着!这里的伤者,我们人人都有资格医治,不是你医治了他了,他的命就交到你手上了。这个少爷的生死,我此刻可不能袖手旁观。”老大夫扭头朝着身后的另几位大夫道:“张大夫,李大夫,王大夫……大家看看,你们觉得,这病人怎么治?”
“断手大伤,重脉再此,人都说五指连心。这样的伤,失血过多,能止血后,当止血用药。避免发炎和伤口反复,才能保命。若贸然想要缝回断手,断面肌肉有的能长好,有的地方却已经坏死无法长好。这样下去,就是永远长不好的伤,拖下去,就是一条命!”
“指尖只怕已经坏死了,就算接上了,日后也无法活血,早晚还是要截肢,再截肢,风险多大,哼……”
“作孽!”
……
几个医师纷纷开口抨击喜宝。一个个列举这不可能治好,甚至还会因为误医害了一条命。
不少病人都忍不住朝着喜宝看来,眼神里多有畏惧和鄙视。若说一个好医生值得人尊敬,那么执拗害人命的庸医,那简直就是草菅人命,可恨到家了。
喜宝咬着牙,气的浑身发抖。“你们合起来对付我,不就是欺负我年少,又是个女大夫吗?你们可查看了这位病人指尖的情况?可检查了断臂的状态?就如此打击侮辱,说我误诊,说我不行。你们可有过类似的治疗?你们可知道我用的是什么药膏?你们没有根据病人的实际情况,就这样为了合起来踩我一脚。就这样判定一个病人从此后就必须是断臂残废,不然就是死。你们又有医德吗?你们这就是好医生了?”
“经验!我们考的是几十年的经验,你靠的是什么?凭什么让我们相信?无论如何。今日,我们绝不能让你带着这个病人走,举行看诊会!大家一起来评说!”老大夫不饶人的站在那里,冷冷的道。他的眼神冰冷,看着喜宝。那眼神,显然是在看着一个想要挑战他权威的小孩子。眼神里充满了示威。施压,和一种看弱者的嘲弄。
喜宝攥着拳头,昂然站在那里,背脊挺拔,她朗声道:“难道你们人多,就一定对吗?第一个制造麻醉散的先神祖师爷华佗,世人也都不认可麻醉散的存在,难道这就可以说麻醉散是不能用的吗?”
“医者前辈许叔微得怪症,半身出汗,半身不出汗,左肋下疼痛,呕酸水,这病前所未闻,他用苍术下药,治好了自己的病。我要问大人,他为何不用老办法治自己左肋下疼痛、呕酸水。却非要挑战未用过的苍术下药,去医治自己的怪病?”喜宝愤愤的继续怒道:“照您的话来说,救得性命便可,残废难道就不是病,就不需要考虑医治了吗?难道非要舍弃如此大的代价,保住性命,就是医生该做的,能做的而已?”
老大夫被喜宝的话气的浑身发抖,面色发白,他这辈子还没被哪个医学晚辈这样冒犯过。
可是不等老大夫和其他医士开口说话,喜宝又气的大着声音,梗着脖子,倔强的叱喝:“你们可想过,这病人醒来,发现自己手臂断了,自己大好一生,都只能断臂而活,会是怎样的心情?可是如果手臂接上了,哪怕不能行动如昨,又会怎样感激庆幸?仁义之病,该当竭尽所能,治疗到最好的状态,出自己全部能量,医治到最佳结果。这才是医生该当一辈子修行的目标。难道只研习前人的经验,不求进取,安逸的做医生,就是好医生吗?老大夫,我敢问你,你这一生,只做一个医匠,可治过人都说不能治之病,可有过自己的,独属于你自己的成就吗?你为医术的推进发展,做过贡献吗?我此刻医治,自然不敢拿病人的生命冒险。自然是保全病人生命的前提下,去尽量帮他保全手臂,这有什么错?如果这病人死了,我愿意以死谢罪!”
喜宝这一句话说下来,众人都骇然惊目,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被喜宝不服输的声音惊倒,被喜宝那明明身子纤细,却昂头挺胸,独自面对众人排挤,力争自己的观点正确,敢于承受众议,众人的反对。
如此昂然勇敢,侃侃而谈,神色自如而带着身为医者的骄傲和自信。
她的话语穿透了所有人的耳膜,打在大家的心上。她不卑不亢纤细却又强悍的矛盾模样,震撼的众人脑内一阵阵的嗡嗡作响。
大家被喜宝的眼神折服,被喜宝的话语折服。
谁没生过病?谁没受过伤?谁不希望治病后,能不留症状,回复最初最好的状态?可是大家都知道,治病难得如此。大多数病人,都要慰劳活下去,而忍受一些生病后不得不承受的症状,有得有舍的,去为了能医治的到的最佳的状态,而舍弃一些。退而求其次的接受自己预想之下的一个状态。
“你不用巧舌如簧,治病救人就是这么回事儿。这人若照你这样治,就没救了!我还是老话,断臂求存!保命要紧!”老大夫气的指着那已经被担架架起来的断臂少年,恶狠狠的道:“我还真不稀罕你这条命!你值不值给这少年偿命,哼!”
喜宝气的咬着牙,看着站在老大夫身后的几个冷眼看着她,因她刚才一席话,更气愤恼火的医士们。
喜宝一阵绝望,她这是触犯了所有人的逆鳞,如果这些人让她将断臂少年带走,那就是他们承认了自己身为医士不求进取,曾经为不知多少病人错失了很多更好治疗的机会。
更何况,他们让她把病人带走,也要担着喜宝将那病人的手臂治好,砸了大家招牌的风险。如果此刻留下喜宝,仍然算他们胜,且也不需要担任何风险。
他们看不上她这条命,他们只是要当下先狠狠的踩她一脚。
如今,病人留下,其他大夫们重新医治。以后,便再也没有其他病人,肯相信她,敢冒险来给她医治了……
喜宝咬着嘴唇,独自面对着众人的冷视打压,浑身颤抖,尽管仍然站的挺直,却显得那么无助,孤立。
(86)借势()
……………感谢浩宇大少一直以来的粉红票……………
一个新来到北平求生活的少女,怎么跟整个抱团的‘医士协会‘抗衡?
她孤立无援,有的是一身医学,一身先于当下的医学知识和经验,以及一身的为梦想努力做好医生的冲劲儿。
可是有什么用?
今天以后,就再也没有人信她了吧,一个医士的名声,到底有多重要?这就像是当下朝代里,一个女孩儿的贞洁一样重要!
她咬着嘴唇,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老大夫。
那老大夫哼了一声,“你现在跟我认错,我还可以容你一步退让,给你一个火炉。”他走到喜宝面前,低声冷着口气道。
喜宝看着老大夫,突然冷笑了,面纱下她微微露出牙齿,洁白无暇,就像她的个性,容不得在梦想中参杂杂质瑕疵一般。
退让?
喜宝更挺直了肩膀,更昂起了头,她眼睛灿亮,虽然困境,却还是充满信心的模样,丝毫不见被打败,遇到挫折时候的颓丧。
她早就知道,一个女孩子,要想在医者少,女医更少,又男子为尊的社会,独自拼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不那么容易。
也早做好了失败和面对挫折的准备,她不怕。
摇了摇头,不卑不亢,不激动,仍然是一直以来的那份淡定。
“我没有错,就算今天,你留下了这个少年,我仍然要对你说,对的是我!即便没有人支持,即便大家都认为我错,但是早晚有一日。你们会知道,对的是我!今天,你们留下这个少年,切断他的手臂,不是为了保住他的生命,而是为了保住你们那可悲的偏执和不愿意承认错误的悲惨面子!为了打压欺负一个小女孩儿,为了留住一个胜利的姿态,一个不医错的名声,却要这个少年,付出一生断臂的代价。这就是你们的嘴脸。丑恶,让我恶心。让我同你们一样被称为医士,觉得丢脸!”
喜宝字字铿锵。一字一顿的说完,语气执拗,傲然不屈服于众人的打压。
那老大夫猛然将手里的一把药材丢在了地上,恶狠狠怒骂道:“好你个嚣张小辈,巧舌如簧。口若悬河!医治不是靠你一张嘴就可以,再这样胡闹下去,以后有你吃苦的时候!”那老大夫指着喜宝的鼻子,“今日,我不与你这小孩子一般见识,将来。早晚有你哭的时候,到时候跪在我们面前,我们也不会再开口了。瞧瞧如今。我好心提点你,却被你说成什么样子?难道放任你去错医病人致死?哼,日后,看还有谁,敢让你治病。让你拿来当试验品,去寻求那什么……虚无缥缈的医学的进步?你以为。医术的进步和突破,是你一个小孩子可以拿来玩笑的?”
老大夫说罢,指着那驾着担架,不知道该放还是该走的士兵道:“给我把病人放下!”
喜宝绝望的闭上眼睛,攥紧拳头,不愿意低头,却也觉得心里一阵发凉。
“哼,嚣张跋扈,这下有你受的!”
“看你日后还拿什么来目中无人?”
……
喜宝听着那些话,却已经没力气去反驳,去与他们抗争,她睁开眼,看着那被抬到老大夫坐诊的石头前空地上的断臂少年,他胳膊上,还帮着她缠上的绷带,打着她架上的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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