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霏性子冷冷的,平日里和她说话,总是理性的一面居多,鲜少回去安慰人,陆思琪有些感动,鼻子酸酸的,吸了吸鼻子,低头失笑道:“太夫人,你待我真好……”
说话的声音低低的,如泣如诉,像是有着千般委屈,万般无奈,却又不得不强颜欢笑着待人。
方霏闲闲地睃了她一眼,便知道她是有心事儿,否则也不会过来找自己,更不会等到这么晚。
窗外是沙沙春雨雨声,屋里的窗户没关严,木塌上已经飘进来一些雨滴,方霏暗自叹了一声,难得温和地道:“外头下雨了,进来说说话吧,我让周妈去喊你院子里的人过来接你。”
陆思琪抿抿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闷闷的跟在方霏后头,一前一后进了西次间相邻的内书房中。
下了雨,夜里有些冷,周妈妈进来点上灯,小丫鬟端了个火盆子进来,又往方霏和陆思琪手里一人塞了一个汤婆子过去,收拾妥当了后,便将屋中的人都打发走了,把书房留给方霏和陆思琪。
丫鬟婆子一走,整个书房就静了下来,落针有声,陆思琪眼神有些空洞,垂眸盯着自己手上的汤婆子发怔,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方霏坐不惯硬木椅子,绿玉轩所有的椅子凳子上。基本都绷了一层棉垫子,书案后的椅子里也不列外,冬季刚过,才刚开春。椅子里铺着的虎皮褥子还没来得及清洗了收起来,方霏整个人都窝在椅子里,把玩着放在怀里的汤婆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中的灯芯‘啪’的一声爆开,陆思琪像是受了惊吓。猛地抬起头来,手中抱着的汤婆子一下就掉到了地上。
方霏淡淡地瞟了一眼,陆思琪有些尴尬,忙起身捡起汤婆子,轻声道:“思琪失礼了,太夫人恕罪。”
“你不是个容易走神出错的人,最近到底怎么了?既然都过来了,那就不妨说说吧。”
方霏半垂着眸,语气淡淡的,却让陆思琪觉得心窝子里暖暖的。一瞬间,心里头的委屈汹涌而上,再也抑制不住,却又不想当着方霏的面哭出来,只好咬着唇,耸动着肩头不断抽泣着,想将心里头忍耐多时的委屈哭出来。
“想哭就哭一会儿吧,把委屈都哭出来,哭完了,咱们再好好说话。”方霏既不劝她。也不安慰她,只想让她静静的哭上一会儿。
她心里心里头压了太多的事儿,性子又倔强,同辈的兄弟里又只没有人成亲。没有妯娌能倾诉,只能将所有的事儿都往心里藏,时间长了,压得自己差点差点就要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寻找一个发泄的突破口,让她一次哭个够也好。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陆思琪像是哭够了,才拿出手帕擦干了泪,起身到了书案前,对方霏道:“太夫人,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品行端正的人,却没想到,如今竟会变成这样子,在背后使这些下作的手段。”
家里头的大事儿小事儿,没一件能瞒得过老祖宗的,她一天做了什么事儿,前脚刚做完,后脚老祖宗那里便能知道,方霏刚从老祖宗那里过来,见了自己也不去问发生了什么事,想必是已经从老祖宗那里得知了下午发生的事儿,她也就没必要再去揭一遍自己的伤疤。
陆尚书此生只娶了一位妻子,也就是陆思琪的母亲,身边连一个侍妾也没有,自从她过世后,陆尚书也没续弦,陆家后院一直是空着的人,没有女人间的勾心斗角,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陆思琪根本没见识过女人争宠的手段,一时间很难接受,也实属正常。
“你也别委屈了,她既然这么闲,那从明儿个起,就让她帮你打下手。”方霏听完,简短了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陆思琪却有些愣了,柳子瑾只是个妾,当家可是正经主母的事儿,她有什么资格去插手家里头的事儿?这要是让半辈子也没当过家的宋大奶奶知道了,还不得气得背过气儿去?
“太夫人,这怕是不合规矩吧。”陆思琪不解地道。
方霏抿唇一笑,但非所问地道:“她就是太闲了,才有空耍花花肠子,你给她找点事儿做,她也就消停了。”
陆思琪皱着眉头,细细琢磨着方霏的话。
“下个月,家里头的晚辈会进京参加科举,你是京城里的人,老祖宗打算让你和荣昭先进京城里去准备一下,等其他人到了,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这便是老祖宗晚上叫方霏过去商议的事儿,眼看着自己的曾孙媳妇受委屈,老祖宗也忍不住出手了,主要恐怕还是因为柳子瑾出身的缘故,老祖宗虽然希望家里头的子孙开枝散叶,但绝不会容忍妾室生下大房的嫡长子。
陆思琪听完,眉头瞬间舒展开来,和赵荣昭单独出行,没有柳子瑾,她相信这趟旅程会很愉快,但现在的前提是,她该怎么和赵荣昭冰释,但这些事又不适合问方霏,否则就显得她太无能,只好自己去想办法。
还没说上几句话,陆思琪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便过来接她来了。
陆思琪知道了家里头的打算,心里头顿时安慰了许多,当即起身谢了方霏,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了,回去琢磨着该怎么和赵荣昭冰释前嫌。
方霏这阵子得了空,一直在暗地里忙着打理往后离开赵家后的事儿,眼看着春天就过去了一大半,上一世的这个时候,赵家镇即将迎来一场巨大的变故,她最近一直在琢磨着怎么应对,又不敢跟方耿直说,只能以各种理由去让他办事。
幸好方耿是个不会多问的人,只要是方霏吩咐的事儿,只要不是大奸大恶的事儿,他都不会多问什么,统统照吩咐办了,让他找的人也找了。
山上的草药收得差不多,也制成成药了,现在只等着变故到来。
“太夫人,夜深了,你也快去洗漱了去歇下吧。”周妈妈见她一直在书房中发呆,便进来催促了一遍。
方霏点点头,起身往浴房里去了,洗漱完毕后便去歇息了,打算抽空再去找方耿一趟,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仔细一想,才回想起已经有好一阵子没见过方洛了。
上一次见他,还是在赵荣昭成亲的时候,打从那后便没在见过,方霏找方耿打听过一次,方耿说是去外县办事儿,方霏也就不好多问,省得方耿又会举荐方洛一番,她如今还身在赵家,什么时候能离开也还是个未知,实在不想去考虑过多。
话又说回来,每次方洛一不在镇上,陈誉似乎也会消失上一阵子,过不久又会回来……躺在床上的方霏猛然睁眼,总觉得自己抓住了些什么,但却又理不出个头绪来,脑子里就跟断片了似的,似懂又非懂的状态。
陈誉来来回回的往赵家镇跑,绝不是因为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人,这镇上绝对有什么能吸引到他的东西,或者是人,方霏想了又想,越发的觉得方洛的来历可疑,且正好每次陈誉来到镇上的时候,方洛就会碰巧的去外县。
但方洛脑子受了伤,忘记了自己的过往,即便他真和陈誉有过节,但一个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的人,怎么可能还会记得自己的仇人?可若他不记得,又怎么会每次都碰巧的避开陈誉?
方霏越想越觉得可疑,打定主意,下次见到方洛时,定要问上一问。,,:!,:,,!
134 憋屈()
陆思琪不是个没主意的,只是碍着家里头的长辈,尤其是老祖宗,生平最是憎恶一家人勾心斗角,所以才不好拿柳子瑾怎么样,现在她既然知道了家里头的态度,也就不会再沉默,任由柳子瑾骑到自己头上去。
离上京的日子没剩下多少时日,她若是再继续和赵荣昭赌气,此番怕是就不能成行的多,何况赵荣昭今天也会参加科举,若是因为后院的事儿分心,影响了发挥,恐怕家里头的长辈也会不高兴。
陆思琪回去琢磨了一番,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打算亲自去柳子瑾那边走一趟,且料还没等她出发,赵荣昭却陪着柳子瑾过来了。
一大早的,两人有说有笑地一起过来,换做往常,陆思琪定然又会故意生闷气甩脸子,故意避开不见,但现在情况不同,她不想再和柳子瑾起分歧,从而让赵荣昭分心。
赵荣昭能亲自陪着柳子瑾过来,想必也不是来吵架的,做和事佬的成分居多,她也正想着和解,见了两人过来,便亲自到门口去相迎。
主母先伸出了橄榄枝,柳子瑾自然不敢不识趣,低眉顺眼地上前,朝陆思琪福了一福身子,道:“姐姐,昨儿的事儿都是妹妹的不对,荣昭他也有些冲动,没把话说清楚就拉着我走了,妹妹回去后忐忑了一夜,这不刚一起身,便催着荣昭过来跟姐姐赔礼道歉了。”
明明是她从中挑事,却搬出赵荣昭来,陆思琪嘴角抽搐了好几下,才勉强扯出个笑,道:“妹妹有心了,姐姐也有不对的地方,近来因为手头上的烦心事儿多,所以才怠慢了妹妹,妹妹不要记恨姐姐才是。”
“怎么会呢,姐姐忙前忙后的也是为了这个家操劳。妹妹怎么敢责怪姐姐,多等一会儿也是应该的,都是荣昭太大惊小怪了。”柳子瑾巧笑嫣然,挽着赵荣昭的一只胳膊。笑颜如花,像极了了一只温顺乖巧的猫。
陆思琪面上有些挂不住,便岔开话题,道:“对了,还不知妹妹用过早饭了么?”
“还没呢。子瑾性子急,一起来便闹着要过来,还没来得及吃饭呢。”赵荣昭在一旁替她答道。
陆思琪笑了笑,对柳子瑾道:“姐姐也正好也没吃,妹妹若不嫌弃,不如就将就着在姐姐这里用早饭吧。”
“太麻烦姐姐了,就不……”柳子瑾忙拒绝道,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旁的赵荣昭打断,道:“正好。那就一起在这边吃吧,思琪,麻烦你了。”
柳子瑾性格孤傲,又是在青楼里长大的,不通人情世故,从来不和家里头的人走动,也只有陆思琪这里来得多一些,相处得久了,难免会有矛盾,而陆思琪又是主母。柳子瑾和她闹着,吃亏的只会是柳子瑾,虽说陆思琪性子好,现在大度。但难保以后不会变。
委屈她进门做妾,赵荣昭心里头已经很是过意不去,若她被老祖宗眼前的红人陆思琪讨厌,只怕这家里更没人敢和她走得近了,到时候恐怕不止是大大小小的主子,只怕下人也不会给柳子瑾好脸色看。而自己又不能整天在后院陪着她;只能是尽量缓和两人间的关系。
陆思琪本也只是随便一说,没料到赵荣昭能同意,当即便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吩咐下人安排早饭送到花厅,又对二人道:“荣昭,你先陪着妹妹去花厅,我去厨房看看,随后就来。”
正准备往小厨房走,却被赵荣昭一把拽住,陆思琪有些诧异,惊愕地回望着他,却听得他低沉好听的嗓音响起在头顶:“我去吧,你先回去添件衣裳,今日下雨,别着凉了。”
赵荣昭说完,便推着陆思琪往卧室方向走,剩下柳子瑾在原地干瞪眼,不甘心地扯着手里头的丝帕,只差扯成两半。
小半个时辰后,三人一同到了花厅中用早饭。
当地的早上都是习惯以清粥伴着小菜,陆思琪是从京里来的,早晨不习惯只喝粥,特意从家里带了厨子过来,做了水晶虾饺,蟹黄包等小食,一顿早饭的银子,能够乡下人家吃上十天半个月的了。
柳子瑾夹起一只翡翠水晶虾饺来,笑道:“姐姐,都说你这里的早饭是这家里头最好的,一顿早饭,比老祖宗那边的一日三餐还要贵,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妹妹今日真是长见识了,果真当了家就是不一样。”
赵荣昭被噎住了,咳了好几声,才把卡在喉咙里的饺子吐出来。
陆思琪忙吩咐人给他拿水来漱口,对柳子瑾道:“妹妹夸大了,在京城里,这是寻常人家也能日日吃上的,何来的一顿饭抵老祖宗一日三餐之说?父亲和家中兄长不过是看我出嫁到此地,怕我不习惯,特意命人送了食材的厨子来给我,如果碍了妹妹的眼,那也没办法,我总不能将人和东西都退回娘家去,伤了父女和兄妹间感情。”
言下之意,这连人带东西全都是我娘家送的,那是我娘家的心意,你眼红也没办法,也没用公中的银子,我是不会退回去的。
柳子瑾有些尴尬,随放下筷子,失落地垂着头,小声道:“姐姐,妹妹不过就是随便这么一问,姐姐又何必这么较真的……”
陆思琪一旦冷静下来,脑子就转得飞快,什么事都难不住她,当即便反驳道:“妹妹,不是姐姐非要较真,而是你自己非要好奇,那做姐姐自然要满足你的好奇心不是,我娘家人时常千里迢迢的送东西来给我,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家里头的人都知道的,妹妹又何必变着法儿的说姐姐铺张浪费,是不。”
赵荣昭左右各瞅了一眼,觉得气场很不对劲儿,忙拿起筷子往两人碗里各夹了一只蟹黄包,道:“食不言,寝不语,都吃饭吧,吃饭,咱们吃完了再聊。”
这家里,妻妾地位本就不平等。赵荣昭拉着柳子瑾坐在左侧,和右侧的陆思琪平起平坐本就不符合规矩,柳子瑾还敢在席间暗讽陆思琪铺张浪费,这更是逾越。换做别的主母,早就该教训她了,哪里还能容忍她跟自己平起平坐。
柳子瑾不知道这些规矩,但赵荣昭却知道,因此才急忙跳出来做和事老。琢磨着回去后,得找个婆子好好教教柳子瑾规矩,在陆思琪面前失礼无伤大雅,但若在自己母亲和老祖宗她们面前失礼,柳子瑾绝讨不了好果子吃。
柳子瑾却不能体会他的苦心,握着筷子,直直地盯着碗里的那个蟹黄包,一个人生闷气。
陆思琪倒像是压根儿没当回事儿,放下筷子,接过丫鬟递上来的帕子擦擦嘴儿。轻描淡写地道:“对了,柳妹妹,昨儿的事儿,姐姐也想了很久,也和太夫人商量过了,这阵子太夫人和娘都在在休养,家里头的大事小事全都压在我一人肩上,姐姐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不知道妹妹能不能助姐姐一臂之力?”
正在喝粥的赵荣昭‘噗’地一声喷了出来,惊愕地抬起头来。难以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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