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誉眸中闪过一抹冷厉,兀然出手,快如闪电,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就已经卡住了方岩的脖子,强势地用手背抬起她精致的下颚,逼迫她与自己四目相对,一字一顿地道:“还没还清,是我说了算,由不得你。”
壁上挂着字画,高凳上摆放着盆栽,通往两旁的圆门上垂着珠帘,方裴并不在正厅里,方岩左右瞧了一眼,掀开珠帘一角,转进了左面的书房中去。
书房里布置得更加精致,四壁上挂满名家字画,两排巨大的书架霸占了整面墙壁,书案上堆满了公文,却摆放得整整齐齐,有条不絮。
书案后的椅子是反着放的,一袭玄色锦袍的主人双手横在胸前,面朝墙壁而坐,正盯着墙壁上悬挂着的配剑出神。
从方岩的角度看来,只能瞧见他束发的玉冠,以及锦袍领子上的暗纹,但她却能断定,那人不是方裴!
不知为何,方岩心头‘砰砰砰’地乱跳起来,就像是老鼠遇到猫,羔羊遇到了野狼,牛犊遇上了猛虎一般,突如其来的就如临大敌,让她魂不守舍起来,只看了那背影一眼,便再也迈不动步子,整个人像是被凌迟了一般,说不出的难受。
她想放声大喊,嗓子就却像是被人塞了一团棉花,想拔腿就跑,脚下却像是灌了铅,半步也挪不动,紧张得冷汗淋淋。
“方霏,别来无恙?”
那声音就像是六月的大热天里,忽然被人兜头浇下一桶冰雪水来,寒意刺骨,从头皮一直蔓延进心底。
话音落下,那声音的主人蓦然发力,连人带着椅子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俊美无俦的面容,长眸微眯,唇角朝上弯起,却带着一种残忍的笑意,让人毛骨悚然。
方岩整个人抖如冷风中的落叶,手中的包袱掉在地上也不自知,还没从这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只怔怔地望着对面,眼睁睁地看着他优雅起身,负手向自己走来。
眼前的人长身玉立,正一步步朝自己逼近过来,带着一阵优雅的清冷梅香袭面而来,方岩打了个激灵,像是从噩梦中乍然惊醒似的,踉跄着退后两步,惊慌而苍白地制止道:“陈誉!你别过来,你认错人了!”,,:!,:,,!
155 儿子()
对于陈誉,她自诩不曾亏欠过他,早年让他难堪记恨的事,她已经用方霏那条命已经偿还了他,他骗了自己,自己也利用了他,互不相欠,公平得很。
她只是没能料到,这辈子居然还能有和他重逢的一日罢了。
就如当初她重生归来,避开赵家的下人,想偷偷从后门溜出去,开始新的生活,却在后院中撞上他一样,她算好了一切,却没能料到会遇上他,两个原本此生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人,却阴差阳错的,因为某些始料不及的原因而不得不相逢,只能说天意使然,上天注定了,要让彼此互相亏欠。
那泪水一颗颗的滴落在自己手上,像是沸腾的热水一般,灼伤了自己的手背,陈誉紧抿着薄唇,视线一寸一寸地凌迟着她。
正是眼底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却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尤其是想到在自己悔恨交加的那些年中,她却依偎在别的男人怀中,软语温存,生儿育女……
念及此处,陈誉眸中仅存的那一丝柔软瞬间消失,手下忽然就松开了她,冷冷地道:“把方家手里的产业交出来,换你一条命。”
方岩忽然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嗤笑道:“你费尽心机骗我上京,就是为了得到这个?抱歉,我这条命,远不如你想的那般值钱,世子若没有别的事,容民女先告辞了。”
说完,方岩梗着脖子,直直地就往门外走,却听到他在身后冷冷地威胁道:“没我的允许,你敢踏出这里一步试试。”她性子从小便倔,越强则强,从来不会向人低头服软,当即也只是勾唇一笑,毫不理会他的威胁,大步从书房中出来。穿过耳室,回到前正厅中,大步朝着大门外走去。
初夏的天,外头的高树上。夏蝉撕心离肺地叫着,在一片蝉鸣声中,却突兀的响起一声女子声嘶力竭的惨呼声,候在门口的丫鬟赶紧别开头去,不敢看屋中的场景。
方岩面色惨白地趴在地上。眉头因剧烈的疼痛而纠结在了一起,额上的冷汗簌簌而下,掺杂着泪水打湿了整张脸,腿上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方岩紧紧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喊出声来,双手紧紧扣成拳头,指甲都刺进皮肉中去。
‘哐啷’一声,却是陈誉扔了手中拿着的那柄足足二十余斤重的巨剑,站在身后怒目而视。冷冷道:“方霏,我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不识好歹,非要挑战的我的耐心,那我们之间的旧账,今日就一笔一笔的清算!”
那一剑重重地击在她腿上,断了她一条腿!
方岩忍得涕泪纵横,忍着剧痛,不服输地扯着嗓子道:“我不欠你!”
话一喊出口,脑子里忽然就嗡的一声炸开。一片空白,撑在地上的身子一歪,人便失去了知觉。
站在她身后的陈誉紧抿着唇,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捏得咯咯作响。
这个女人简直让他恨到了骨子里去,在骗了自己后,却还能心安理得的投入别人的怀抱,和别人生儿育女,亲手杀了她也不足解恨!
屋外的丫鬟战战兢兢地往屋内瞅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道:“将军。用不用请大夫……”
“不必了!”铁青着脸的陈誉大手一挥,忽然上前两步,直接揪住趴在地上的方岩后背的衣裳,粗暴地将她拽起来,提着她便往西面的卧房中走去,行到床前,更是直接将人拎起来,用扔的方式把她扔到了床上去,即便是在昏迷中,方岩也重重地哼了一声,眉头皱得几乎快成了一字眉。
程奇听说了下午发生的事,唏嘘不已,也不知道自己拦下方裴的那封家书到底是对还是错了,他本意只是想让大公子高兴高兴,却不成想方霏竟真的活在人世,自己的无心之举,却害得她断了一条腿,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方霏不过是个手无束鸡之力的弱女子,大公子竟能下得了狠手断了她一条腿,足见他心底对她的恨是有多浓多深……
程奇叹了口气,走进书房中,还不等他说话,陈誉便递了个封书信过来,吩咐道:“这是方霏的信物,你亲自去江南走一趟,拿下方家所有的产业,我要断了苏昊的财路!”
程奇闷闷地上前,从他手里接过东西,咬着唇欲言又止,愣了半响,终究还是忍不住劝道:“大公子,方……”
刚提了一个字,书案后的陈誉猛地抬头,冷然一笑,道:“此事我自有主张,这是我和她之间的恩怨,你不必多言,办好分内之事便可。”
程奇也知道自家大公子的脾气,他决定的事,没人能劝得住他,暗自叹息一声,拿着东西连夜出发去了江南。
朝中局势本就是龙争虎斗,容不得半点心慈手软,圣上年幼,虽是太后的亲子,但太后早些年的心思全都放到了大儿子身上去,忽略了小儿子,因此,圣上与太后并不是很亲近,世事难料,若有朝一日太后没了,摄政王与圣上是血浓于水的新兄弟,而陈誉与他不过是表兄弟,也没有如先太子那般生死过命的交情,只怕圣上会偏向摄政王那一边。
现在太后与摄政王同朝执政,若不能赶在圣上亲政前搬倒苏昊,将来的陈家岌岌可危。
从京城出发,一路上快马加鞭,昼夜不停的赶路,三日后,程奇便抵达了江南,方耿并不曾见过他,但他身上有着摄政王和方霏的信物,不信也信了七分。
‘方霏’在信中写到,朝中的局势安稳,她不想再打理这些生意上的烦心事,让方耿将方家的产业都交给摄政王的人打理,方耿将信将疑,问道:“我家大姑娘现在何处?”
程奇抱拳一笑,道:“老爷子放心,方姑娘如今已经是王爷的人,王爷自然不想让她再继续操劳这些琐事。”
方耿听了,倍感欣慰,当年他便有意撮合方霏与方洛两人,如今两人能走到一处,反倒是成全了他的心意。方霏能有个好的归宿,他比谁都要高兴,便依言将手中的事物移交出去,打算上京回方家老宅去安享晚年。
两人正说话。一个粉扑扑的幼童蹦蹦跳跳地从门外跑进来,一头扎进方耿怀中,奶声奶气地问道:“阿公,我娘呢?我娘怎么还不回来啊?”
“小川乖,阿公等几天就带你去见你娘。”方耿慈爱地望着他。拿手轻拍他后背安抚着他。
一旁的程奇目瞪口呆,手中的笔险些就掉在了地上,失态地盯着方耿怀里的幼童,瞬也不瞬地,面上又是惊讶,又是欢喜,说不上是什么表情了。
“老爷子,这就是方大姑娘生的儿子?”半响后,程奇难掩心中的激动,嗫嗫问道。
方耿点点头。道:“对,是我们大姑娘的儿子。”
那孩子生得虎头虎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就像是从方霏眸子上直接拓印下来的,除了那双眼睛与方霏如出一辙之外,整个人跟他家大公子童年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方耿没见过陈誉小时就什么模样,或许不认识,但程奇是伴着陈誉一起长大的,就算他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模样,却也不会忘记陈誉小时候的模样。那孩子,分明就是陈誉童年的翻版!
如此一想,程奇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当年大公子为何冒着性命危险。也要进入疫区,又在方霏坠河身亡后独身去了漠北整整五年。
小川刚吃完东西便跑过来了,靠在方耿怀里,渐渐有了困意,举起肉嘟嘟的小手揉了揉眼,用软糯糯的声音对方耿道:“阿公。我要睡觉觉,你哄我睡好嘛。”
方耿慈爱地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脑勺,笑着弯腰将孩子小小的身子抱起来,让他躺在自己的腿上,拿手轻轻拍着他后背,小川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程奇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隐忍着激动地心情,努力压低自己急剧起伏的气息,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徐徐渐进地问道:“老爷子,小少爷今年几岁了啊?”
“快四岁半了呢。”这几年来,有个小捣蛋天天围绕在身边,方耿的警惕性放松了许多,一说起孩子来,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摇头感叹道:“这日子过得也真是快啊,当年生下来的时候还不到两斤,许多人都说养不活,可这一眨眼,竟已经四岁了,我也老了。”
还未满四岁半,程奇在心里默默算着日子,差不多就是在五年前他们离开赵家镇的那段日子,再看那小家伙,跟他家大公子小时候如出一辙的小脸,他几乎能肯定,这小东西就是他家大公子的!
“老爷子,对了,怎么不见小少爷的爹爹?”虽心里肯定了那孩子是他家大公子的,但程奇还是试探着问上一问,想从方耿口里套出更多的话来。
方耿愣了一下,顿了顿,才敷衍着道:“我们姑爷命薄,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家大公子活得好好的,身强体壮,不在人世你妹啊!程奇在心底呐喊道,面上努力做出一副惋惜的神情,道:“啊!抱歉啊,老爷子,我不知道此事,老爷子勿怪啊。”
“无妨,早已事过境迁了。”方耿笑道,并不想再继续下去这个话题,小心翼翼地抱着睡熟了的小川起身,道:“我先送小川回去睡觉,失陪了。”
程奇立即站起来相送,直到将人送出了门口,才挥了挥手,道:“老爷子慢走。”
送走了方耿,程奇立即回了屋,写了一封书信交给属下,吩咐道:“立即给大公子送回去,事情已经办妥,问大公子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那下属接过信,睃了程奇一眼,道:“奇爷,您不回京?”
“爷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办。”程奇神秘一笑,将那下属打发出去了。
京里,陈誉看完程奇送来的信,随后便让人去将先前从客栈截下护送方霏上京的车夫放了出来,将他送到了方裴的状元府大门外。
一炷香后,方裴换了身便装,带上一队人马匆匆忙忙地从角门上出去,乘上一顶简朴的小轿子悄悄出了城,到了城外的客栈一打听,才知道方霏入住客栈后的第二天便被人接走,应该是进城了。
赵家的车夫一出客栈便被人劫持,随后方霏被人接走,这显然是早就预谋好了的,绝不是偶然事件,方裴吓坏了,他现在虽贵为状元,但还未正式册封,手下并无人马可调动,回城后,便直接去了摄政王府,从角门上悄悄的进去,打算找摄政王求助。
“阿裴,出了什么事?”身着一袭寻常青衫的摄政王疾步行来,开门见山地问道。
“王爷,今天过来确实是有事相求,但实不知该从何说起……”方裴紧张得眉头紧蹙,犹豫着该怎么开口才好,毕竟方霏没死的事儿,只有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才知道,就连一直和方家互惠互利的摄政王,也不知道方岩就是死去的方霏。
摄政王见状,便将屋中的下人悉数打发走了,上前拍了拍方裴肩头,指着一旁的椅子,道:“坐,没有外人在,像以前一样叫我方大哥即可,有什么事儿你就直说,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帮,帮不上的也会尽量去帮。”
“方大哥。”方裴长长舒了口气,现在方霏已经失踪了这么久,生死不明,再隐瞒下去百害无无一利,便决定和盘托出,道:“你可还记得我姐姐?”
摄政王愣了片刻,忽然垂下眸子,语气里掩饰不住的淡淡失落,轻声道:“她于我有恩,自然记得,可惜……”
“方大哥,我姐没死!”方裴无比肯定地说道。
摄政王抬起头来,惊喜交加,一时间倒忘记了该说什么,直愣愣地盯着方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姐姐当年不甘心一辈子被束缚在赵家,这才想出了假死办法,用耿叔侄女方岩的身份活着,这些年来,其实你们一直与有交集的……”
“那她为何一直瞒着我?”摄政王激动地站起来,瞬也不瞬地盯着方裴,忽然又想来,方岩有个儿子,自己这么问有些不妥,随颓然地坐了椅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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