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楼安康道,“那日阿爷说陛下明言让咱们几家好好相处,他再不高兴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秦奚则是道:“肯定不会啦,太傅都要被元帅吓破胆了,他要是敢这么做,朱家阿爷肯定还得揍他!”
“咳咳。”
朱定北清了清嗓子,睨了秦奚一眼。
秦奚毫无所觉,还亢奋着说道:“朱阿爷实在太厉害了,就带着五十府兵,就把远宁侯府打得落花流水,哈哈,往后马家的人肯定见到长生就得绕道。”
宁衡没忍住笑了一声。
朱定北朝天翻了个白眼,“是啊,你阿爷也不赖,前两天和我阿爷喝酒,还说哪天也要带人把马太傅堵到巷子里套麻袋揍一顿呢。你们呀,还真是家学渊博。”
饶是秦奚迟钝,也忍不住脸红:“回头我会同他说的,套麻袋打人太逊色了。”
朱定北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楼安康听他们那两位军伍长辈取笑了一顿,才问贾家铭道:“十一今日在天品学堂可还顺利?”
贾家铭点了点头,“我都好。”
秦奚转头过来道:“十一与我们天各一方,我们可冷清了。”
贾家铭笑起来,“待长生和安宁复学就好了。”
他还有宁衡楼安康都不是话多的人,也难为秦奚在那里憋闷了。
秦奚却道:“十一,等你考了童试,还回来吗?”
众人:“……”
楼安康看不过眼地扭过头,对贾家铭道:“十一你安心备考,别理他。”
贾家铭点头,心中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失落。他是个习惯寂寞的人,可没想到现在却不能像以前一样坦然面对一个人的冷清了。而后他听见秦奚说:“也是啊,十一你不用担心,等我阿公会来,我带你去他那儿玩,回头你肯定考状元哩。”
贾家铭脸上蓦地盛放一个夺目的笑容。
不日,楼安宁终于在家闷得无聊顾不上脸面问题,复学了。到了九月末,朱定北的手掌长了粉色嫩肉,手骨完全复原时,出使鲜卑府的两位钦差也终于回京。
他们如何复命不提,让朱定北高兴的是,他阿爹阿娘还有阿兄都托陈阁老给他带了一箱子礼物。
老夫人见他高兴地将箱子里的玩意儿摆在长榻上,在一旁笑着说:“你阿爹上月寄回家书,还说你回京玩疯了不给他们去信呢。今次收了这些宝贝,可得写满一张纸,好堵住你阿爹的嘴呀。”
朱定北哼了声,“阿爹嫌弃我字写得难看,本想练好了字让他开开眼,不过他等不及了,我便献丑啦。”
老夫人听了直笑。
到晚间老侯爷回府,朱定北已在前院书房中等他。
见孙儿手中把玩着一个东珠,桌上还摆着一个玉如意,老侯爷嘿地一笑:“乖孙儿,这是孝敬阿爷的?”说着便上手重重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朱定北把手上的东珠和玉如意放在一起,等老侯爷坐下来后,给他端了一碗茶水,说:“阿爹把鲜卑酋长的坟掏了。”
“噗。”
正喝茶的老侯爷没防备地呛了一口,“你说什么?”
朱定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阿爷,狼牙山除了这些坟头,也没什么好找的。”所以,他阿爹挖坟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老侯爷挠了挠头,到了他这个年纪听见挖坟这种事总归有那么点忌讳。不过他现在关注的不是这些——
“这些都是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那混小子就把这些当宝贝给你?!”
他连忙把朱三叫进来,要他把桌上的东西拿走,还有朱振梁送回来的那一箱子东西,挑拣一下,别让死人的阴气冲撞了他的宝贝孙子。
朱定北拦住了,但朱□□下后还是连忙叫人把那箱子东西处理了。
书房内,朱定北同老侯爷说道:“阿爷,这个东珠个头这么大,还有这个玉如意上的龙凤纹,应当都是咱们大靖皇室的贡品。我想问您,鲜卑各部南犯的时候,可曾虏获了其他更了不得的东西?”
老侯爷微微瞠目,看桌上的物件的眼神立刻不同了。
他回忆道:“我有生之年从未听说鲜卑有打到咱们洛京的说法,这些东西,会不会是贡品在送来的路上被他们劫走了?”
朱定北敲了敲桌子,“我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他分析道:“这两件件葬品应该是朝安阿伯放进来的,还藏在马鞍里掩人耳目,肯定有其他用意。”
老侯爷嘟囔道:“那你阿爹怎么不寄信回来?”
“这只能说明他想说的话很重要,而且不能被别人知道。咱们的战鹰也有被人打落的危险,这箱子东西在路上肯定也有人暗中查看过,因此他们才退而求其次,留了这两件东西。”朱定北话音听了听,继续道:“而且阿爹和朝安阿伯都相信,我们看到这两样东西的时候,一定会明白他们的用意。”
他期待的看着老侯爷,可老侯爷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这夜明珠和玉如意,到底有什么讲究。
朱定北想了想道:“东珠是东海物产,别处寻不得,鲜卑在北境多年,除非踏过我大靖,否则得不到此物。而如意是我大靖祥瑞之物,此等纹路和工艺也必出自皇宫大内。这两样东西成了鲜卑酋长的陪葬品,有没有可能是某一朝使臣出使鲜卑时带去的礼物?”
“难道他们想说我朝使臣与鲜卑有过勾结?”老侯爷大胆猜测。
朱定北摇头,“这两件东西的成色看起来少说被埋葬了五十年以上。咱们大靖出使鲜卑部落最近的两次,一个是十八年前,陛下新政我朝局势还未彻底安稳,甄右相带粮布出使鲜卑让他们歇战一年。另一个是七十年前,当时的使臣早就是一具白骨,朝臣也换了全新面貌,就算有过什么勾结也不可能成事。”
“那你阿爹他们到底想说什么?”
这个问题,难住了朱定北。
这一次,算无遗策的古军师却是失算了。
他实实在在地打了一个哑谜。
而他以为与他神魂相交心意相通的,为朱家出谋划策的“老先生”定能明白他的意有所指。却没料到,这位“老先生”前世戎马一生,虽然也活到了一定的岁数,可是连老侯爷都不了解的密辛,他再聪明也无法福如心至,无中生有地猜出答案来。
爷孙俩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老侯爷干笑道:“要不,阿爷去信问一问。”
朱定北没同意,古朝安如此谨慎,就怕他们一个沉不住气真坏了什么大事。
朱定北想要好好研究这两件物什,不过老侯爷担心这些葬品有什么鬼祟,执意将它们留在了前院书房中,不准朱定北带回院子里钻研。
这么在书房里琢磨了两天,这一日宁衡下学来镇北侯府探望时,朱定北还是没忍住瞒着老侯爷,将这两件陪葬品带到了宁衡面前。
第71章 开国宝藏()
第七十一章
极品东珠,龙凤如意。
不论哪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但宁衡打眼见到它们的时候,眉头就皱起来。
他将软布铺着精心保存东珠与如意的木盒盖上,将它们拿得尽可能远离朱定北,语气不悦道:“谁送你的?”
他见过的宝贝不知凡几,一眼就看出这盒子里的两件是没有过明路的,污秽未除的冥器。
朱定北嘿笑了声,“我老爹从狼牙山挖出来的。”
宁衡嘴角一抽,竟不知说什么是好。朱定北探身过去又把那盒子拿过来,递给了宁衡:“你帮我看看,这两件东西可有特别之处。”
宁衡挥了挥手,让朱定北坐远了,这才打开盒子,对着尚未日落的天色看盒中安静躺着的东珠和如意。看了一会儿,他忽然皱了皱眉,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帕子,隔着将玉如意拿出来相看。
“看出什么了?”
朱定北忍不住凑了过来。
宁衡瞥了他一眼,将盒子关上了,走到桌前拿茶水淋了手,仔细擦干净了。
朱定北直翻白眼:“长信侯爷还真是讲究人,我等望尘莫及。”
宁衡哼了一声,拉他坐下道:“上一次那半张羊皮画,指的就是狼牙山?”
朱定北听他一语道破,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当时确实有心隐瞒宁衡,可现在还厚着脸皮寻求他的帮助,他也觉得可耻。
宁衡却没想这么多,毕竟在他眼里,朱定北不过是个孩子,回洛京的时候还不满十岁,能对鲜卑府的山川有几分印象?他只以为是老侯爷认了出来,而他们长辈有自己的计较,朱定北没有同他说明罢了。
朱定北脸皮不动,装作无辜地看着宁衡,问道:“你这么问定是知道了它的出处,快说与我听听。”
宁衡罕见地迟疑了,看着朱定北,半晌才道:“这件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朱定北却不领情,一拍他的肩膀道:“现在都摆在我眼前了,你说这话未免太迟了。你若不说,我也会想其他办法知道我想知道的。”
宁衡知道他这不是在开玩笑,他也了解朱定北的为人,因此心里已经决定为他解惑。
只是……还是忍不住劝说。
宁衡叹息,低声道:“上一次查到李捷给你下毒的时候,我曾与你说过文宗年间,洛京李家因谋逆大罪被株连九族的往事,你可还记得?”
朱定北脸色一变,“又与李家有关?”
他难道是命里犯李不成!
朱定北不由提起十二分精神来,他这些日子现在家中就时刻在筹划着要如何报复李家前世的灭族之仇,可毫无切入点,说不定,这一次的事能够成就他的报仇大业!
宁衡察觉到他情绪浮动,只当是因为李捷下毒的缘故,不疑有他道:“文宗年间也是我大靖国力鼎盛的一朝,皇室权威深重,李家手无兵权,又怎敢谋反?”
“他们肯定圈养了私兵。”
朱定北对此毫不怀疑,大靖对军籍和军器银铁管理十分严格,且军政不同朝,军侯与文臣之间但凡走的过近都会被皇室先一步收拾了,何况是共同图谋皇位。因此,朱定北早就明白,李家若要谋反,肯定只有私造兵器,圈养私军才有可能。
宁衡赞许地点了点头,“可是李家哪里来的财力,在皇室与宁家的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养出了足以逼宫造反的兵力呢?”
朱定北一怔,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李家有钱是毋庸置疑的,可这些银钱去向,却未必能瞒过商满天下的宁家。
宁衡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便直接道:“因为他们动用的财物,是宁家和皇室乃至整个大靖之外的财物。”
“……也不可能是鲜卑人出的钱吧。”
若真是如此,曾经的李家主家和鲜卑外敌勾结,那就没有现在的李家的风光了。管他是不是九族之外,肯定香火都被杀绝了。况且,鲜卑部落也没有这么大的财力。
“嗯,是□□皇与昭太后留下的一处宝藏,不知怎么被李家得到了。”
“啊??”
朱定北想了很多可能,却完全没想过居然有关于开国帝后。
宁衡凑近了些,道:“历代长信侯爷与皇室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宝藏的存在,还是李家家主死前对文宗帝透露了这一点。不过,他扬言文宗帝一辈子也不会找到那宝藏所在,而事实果然如他所言。后来历代皇帝便都有意将这批宝藏找回,但没有一个人办到。没想到,线索竟然会在鲜卑。”
朱定北边听,算盘已经打得哗啦啦地响了,可听到这里确实一个激灵:“你的意思是,陛下已经找到狼牙山了?”
……他还想着能不能将这批宝藏私吞了,可有贞元皇帝这么个对手,他这样做就是拿整个朱家冒险。
朱定北咬了咬牙,一想到朱家费尽辛苦把宝藏找出来,还得毕恭毕敬地呈上给皇帝老儿讨了笑脸的场面,朱定北听到宝藏的消息时的兴奋顿时冷了一半。
宁衡从他纠结的脸色中看出了点什么,不由忍笑道:“应该说,司马御棋找到狼牙山了。”
朱定北立刻反应过来道:“他打算私吞?”
居然跟他打一样的主意!不过,这一点都不需要意外啊。
宁衡压低了声音:“只要陛下以为,他要私吞就够了。”
朱定北被他吐露在脸颊上的气息弄得有些分心,但却不知怎么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常,他喉咙僵了僵,以更低的声音道:
“司马御棋的死因……”他的声音蓦地顿住,而后看向宁衡,说了一句不搭前言的话:“是你。”
宁衡听明白了他的未竟之意,表情却是纹丝不动,也没有否认。
他说:“司马御棋,是陛下可以将这个秘密托付的人,所以,陛下不会轻易放弃他,更不会要他的命。”
要让贞元皇帝反手,那就只能从根本上摧毁贞元皇帝对司马御棋的信任。
否则,这个人会活的长长久久的,会在沉寂一两年之后由于皇帝陛下亲密无间。他若不死,朱家怕是没有一个人……能够睡个好觉了。
朱定北深深地看着宁衡,在后者的脸皮越绷越紧,几乎要维持不住面无表情的时候,他突然大笑起来!
“妙啊!好啊!实在太好了!”
朱定北一下子跳起来,狠狠地砸了一下宁衡的胸口,仰天长笑:“干得好!死得太好了!”
他从未笑得这么痛快过,只觉心中一股郁气被兴奋的心跳冲撞开,血液涌动得越来越快。
原来,他从前猜测的那些皇帝对司马御棋格外宽容重视的原因全是狗屁!他能想象到,前世,为何司马御棋在鲜卑犯下那样的大错,贞元皇帝却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那时候一定对皇帝话说三分,用宝藏吊着贞元皇帝,使得他不得不让他高居鲜卑州牧的位置上。
而后来,朱定北沉下了眉眼,皇帝老儿肯定拿到了那笔宝藏,而司马御棋也因此——全无顾虑地踩着朱家人的尸首,飞黄腾达。
外面的水生被他突然爆发的笑吓得浑身一抖,此时又听笑声戛然而止,屋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有些迟疑地喊了声:“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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