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当怕了,他真怕陛下被身边的人弄死。
第494章 对微服的误解()
初春的海边气温很低。
内侍们搭起帐篷,升起了暖炉,把朱寿安置在温暖防风的帐篷中。他们小心翼翼地伺候朱寿,不是害怕责罚,而是由衷的感恩。
陛下懂他们。正因为陛下‘懂’他们,知道他们的苦,知道他们的所求,才会有戴义、萧敬、王岳、谷大用、陈宽等人先后心甘情愿地辅佐。
不是只有士,才会为知己者死!
今夜注定无人安眠。
大家围在烧烤的火炉前,除了少部分人窃窃私语,大多数人陷入沉思。
“你们的皇帝陛下,将会成为伟大的皇。”思考了大半夜、追着汪洋询问前因后果的科林神父,突然有感而发。大明皇帝陛下愤怒的事,又何尝不是教廷头疼的难题。
众人默。
这还要你说!
“朕的脖子!”朱寿的吼声打破清晨的安静,“王岳,给朕滚进来!”
半晌后,一位青布衫裤、头发用阔边网巾兜着少年从帐篷里走出。少年走了几步,低头看着脚底镶边的云头履精致布鞋,喊道,“谷大用,拿素履草鞋!山东贫民居多,哪里穿的起云头履。”
“陛下的身体金贵,怎可穿素履!”谷大用建议,“要不换双皮靴?”
朱寿笑骂:“你以为朕不懂民生?一双皮靴5钱银币,是贩夫走卒穿的起的?”
换了鞋他还是不满,在衣服上剪了几个洞,让人缝补一番。这样的打扮才像底层的老百姓。
汪鋐见朱寿的打扮,担忧地寻来。“陛下,山东前不久闹出反贼,又是白莲教活跃的地方。微服私访恐不妥。”
“哈哈哈,所以朕装扮成底层贫苦百姓,说不得碰到白莲教收信徒,还能混进去瞧个清楚明白。”朱寿大笑。
王岳耷拉着头出来,听闻这话,脸上更发愁了。他打晕了陛下,做好了被陛下揍一顿的准备。可陛下宅心仁厚,从不打骂身边伺候的人。传唤他,是命令他和东厂的人不要跟着。陛下想体验底层百姓的生活。
若在京师也就罢了,京师大街小巷布满暗探。可在山东,东厂没万全的把握。
“朕昨日未按时到达威海卫,山东布政使司、沿海卫所今日必然寻找。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汪阁老,你替朕招待客人,带他们在登州府好好逛逛。”朱寿微服私访的劲头十足。
汪鋐拱手领命:“臣遵旨。”
朱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瞧了瞧王守仁、刘鈗等随行官员,见大家都没提出反对。
“今个儿怎么了?诸位爱卿都很好说话嘛。”朱寿奇道。
“……”
陛下,您心中就没点数?!
王守仁尽量减少存在感。听到皇帝亲口说:要把心学推上风口浪尖。他心里好慌,趁着陛下微服私访,他要好好想想。
换装的朱寿只带了假扮武官的谷大用,两人登上留守士兵停泊的小船,悄悄登陆登州府。
半天后,汪鋐带着客人上船,到登州大张旗鼓地上岸。
长岛靠近登州府。朱寿和谷大用走了一里半的路,便看到登州府的北门镇海门。见过后世的高楼林立、京师殿宇的巍峨雄伟、北方草原的广阔、大海的一望无垠,镇海门高耸的城门无法令朱寿起什么波澜。
登州府三面环水,以后世的眼光看来,地理位置想当优越。不过在大明海禁的严厉禁止下,登州失去了唐宋时的繁华。
朱寿大步流星踏入城门。在北门排队进城的百姓并不多,城门官懒洋洋地翻查进城百姓的行礼。
“关家大娃,俺天天进进出出的嫩还不认得啊!箩筐里是今晨打捞的海带。俺得赶着给酒醋面局送去。嫩一筐筐检查会耽误俺送货。”一位穿着褡护贴里、推着板车的汉子不满地嘀咕。
被称为关家大娃的城门官瞪了他一眼:“这几日嫩晚送货,酒醋面局的公公们不会有意见。”
“公公没意见,俺有意见啊!耽搁久了,海带脱水分量就不足。”汉子哼哼。
城门官冷笑:“就嫩这斤斤计较地小气样,俺更要仔细检查。陛下来此祭拜泾王,各地戒严,防止白莲教徒混入城内。嫩若是为了点蝇头小利,替白莲教徒运武器进城,等着牢底坐穿。”
“陛下要来!”汉子高兴地蹦起来,“俺见到了一定要给陛下磕几个响头。没有陛下搞起海洋养殖,俺家至今还吃不上饱饭。嫩好好查查,敢放一个白莲教进城,俺饶不了嫩。”
朱寿甜在心口,大明百姓真可爱。对皇帝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吃饱穿暖。反观官员和权贵,欲望无底线,沟壑难填。
得知陛下要来,百姓们耐心等着检查,没有丝毫的怨言。山东接连遭受蝗灾、旱灾,是陛下送粮救活山东百姓。还放开了近海的捕捞,组织西厂的人免费出借大船打捞海货给他们填饱肚子。天灾过后,酒醋面局的公公们从京师带着大量的铜钱收购海货。带动登州府的商贸,引来大量客商。登州府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好。
轮到朱寿了,城门官拍拍他的腰和腿,检查是否携带武器,让他在登记册上按了手印。“过。”城门官看他的眼神略带异样。
朱寿低头瞧了瞧,剪坏的地方都补好了,衣服也很干净。
谷大用人高马大,城门官上下打量了一番,“兄弟是当兵的?”
谷大用点点头:“刚才辽东都司来,上官给了几天假,打算回家报个平安。”谷大用递上了事先准备好的从五品卫镇抚司腰牌。
“该死的妖道,这次辽东死了几万无辜的人。”城门官着重登记了谷大用的腰牌信息,放他过去了。
进了城,朱寿愣了愣。登州府的繁华超出他的想象。大街小巷的百姓衣着体面,商人们来来往往,路边的小商贩吆喝着卖货。
走街串巷半个时辰,叫花子都没发现半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就朱寿一人!
一路上听到了数声“可怜的娃”。
朱寿神情不自然。
他想岔了?
会不会是雍泰听闻他来,强令百姓们穿上最得体的衣服上街?好像清朝皇帝微服私访的时候,沿途官员会干这种事。
谷大用不紧不慢地吊在身后。余光见到有人接近朱寿,马上快步靠近。
“小兄弟哪的人?”中年人和气地上前问。
朱寿傻傻一笑:“从辽东来,想找个养活自个儿的生计。”
“我是中人,城东的潘举人想找一养子。小兄弟很符合潘举人的要求。”
“好啊。”朱寿忙不迭答应。
谷大用一个踉跄。
第495章 此养子非彼养子()
太祖出身贫寒,立国后的政策偏向底层百姓。尤其对良民卖身为仆十分反感。曾诏令:“公侯之家(奴仆)不过二十人,一品不过十二人,二品不过十人,三品不过八人……禁止庶民蓄奴。”《大明律》也明文规定禁止奴仆买卖。新修订的《大明律》同样对此条照搬。
奴仆相当于奴隶,基本来源于罪囚。比如明初的蓝玉案、胡惟庸案、方孝孺案,涉案的官员妻小被充入奴仆。而且奴仆的社会地位及其底下,乃是贱民。律法对奴仆冲撞主家,也是从严处罚。
时间是把杀猪刀,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如今的勋贵家奴仆成群,富裕的乡绅之家奴仆远超二十人。朱寿在京畿附近清理流民时,发现勋贵之家隐匿的流民有五万多人,这还没算家中的‘奴仆’。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律法规定勋贵、官员奴仆的数量,禁止庶民蓄仆。脑子活络的人灵活变通,把卖身契弄成了收养契约。家中的奴仆在官府的户籍资料上显示“养子”、“养女”。
所以“家人”两字在古代,并不是血亲的意思,大多数情况指仆人。
潘举人家的管家简单问了些话,对相貌俊俏、身体壮得像小牛犊的朱寿相当满意。
“最近主家缺人手,看你小子也是一身力气。八个银币买下你,没意见吧?”管家趾高气扬地抬着下巴,笃定朱寿会同意。
朱寿控制不住嘴角猛抽抽。如果八个银币能买下一少年,军队可以去民间采购兵源。一次性买断,能省下多少军饷!
他大爷的,他能拉起数百万的军队征战世界!
见朱寿犹豫不决,中人一旁撺掇。“小兄弟,这个价真的不错。潘举人仁厚,潘府的待遇很不错。一年四季衣物,做的会有赏钱。你表现好,说不得两三年就能赚出赎身钱。”
“得写明赎身钱!”朱寿警惕地说。
管家呵呵一笑:“潘府规矩,赎身钱三倍。只要你能拿出24个银币,随时都能离开。”进了府,一切主家说了算。能赎身出府的屈指可数。
朱寿咬咬牙:“好,我现在就按手印。”
中人另立了份赎身契约,把卖身价格填上,“小兄弟叫什么名字?”
“朱小九。”朱寿现编。
朱寿按手印的时候瞄了眼契约。虽然卖价低,两份契约文书倒是没什么问题。收养契约需要到官府报备,赎身契约三方各自保管一份。朱寿把赎身契约贴身放好,跟着管家走了。
坐在太师椅上等候的谷大用,用喝茶掩盖变幻多端的表情。贴身跟随陛下多年,至今对陛下的举动仍是摸不着头脑。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像宫里的前辈们一样,准确地揣度上意。
中人笑眯眯地收好一个银币的中介费,马上招待武官打扮的谷大用。“这位官爷想买丫头还是小子?”
朝廷禁止买卖奴仆,但民间早已蔚蓝成风。奴仆买卖和普通货物买卖一样,堂而皇之并不避人。
谷大用道:“我想给家中老母找一贴心的丫头。年龄不能太小,约莫十五六岁上下。”
“普通的丫头十五个银币左右。如果是经过大户人家调教的,二十个银币。如果,”中人给了个你懂的眼神,“漂亮的价格会高些。”
谷大用默然。若陛下知道了,会气死吧?
朱寿跟在管家身后,暗自盘算合理合法占有潘家家产的可能性。收养契约条条框框附和律法,真实有效。《大明律》明确规定养子有继承家产的权利。甚至在无子的情况下可全部继承。
要不要搞搞事,给天下间的“养子”们树立榜样?
潘府在城东独树一帜。朱寿仰头,三丈高白墙黑瓦阻挡了外人对府内的窥探。
登州府靠海,此地驻扎了军队和水师。没了倭寇的骚扰,登州府是安全无虞的。就连段鋹的叛乱都没有波及到此。小小的举人,用得着建造十米高的外墙吗?
跟随管家踏入高府,还没靠近前厅,就看到穿白衫的儒生激动地手舞足蹈。
“陛下类太祖多矣!失踪的士子定是被陛下秘密处决。想想陛下对付不听话者的手段。太后的姻亲沈通政司,至今下落不明。南京礼部尚书王宗羲失踪多年。陛下连权贵和朝廷命官都能弄死,还会在乎士子的性命?”
“只有我们团结起来,在全国各省同时发动示威游行,暴君才不敢对我等下手!”
“赵秀才慎言!慎言啊!”一个苍老的声音立刻制止道,“我们吟诗作对,莫谈国事。”
朱寿眯起了眼。
管家被突如其来的狂悖之言吓了一大跳。紧张地让家丁们守好家门,不许让外人靠近。
并且瞪着眼睛严厉警告朱寿:“朱小九,你生是潘府的人,死是潘府的鬼。刚才的话若是穿了出去,潘府遭殃,你也活不了。”
朱寿慌忙点头:“小子知道。小的亲眼见到辽东走私案的涉案官员的凄凉下场。绝不会多嘴!”
管家冷冷地盯着朱寿看了一会,吩咐身旁的家丁,“把这小子带去厨房,让他帮忙劈柴。”这小子命不好。
家丁点头哈腰,粗鲁地推了把朱寿,“快走。”
管家守在前厅,等客人陆续离去,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汇报,“老爷,听到赵秀才说话的都是自家老人。唯一的外人,是今日花十个银币买下的辽东小子。我做主把他派到厨房砍柴。等货物送出海的时候让他跟着,到时往海里一扔,报个暴毙而亡。”
“你办事我放心。”头发花白的潘举人摇头叹息,“陛下打压文官的心思昭然若揭。减少取仕人数,想从根子上削弱文官势力。赵秀才中举希望本就不大,现在更是没了指望。不怪他口出狂言,怪只怪……”
管家低声道:“陛下要来山东,最近东厂番子出没频繁。老爷还是和赵秀才远着些,小心被拖累。朝廷的事,自有阁老们操心。我们闷声发大财便可。越乱对我们越有利。上一批货被水师的人查封,这次可不能再出乱子了。”
潘举人敲敲茶几:“所以,更应该和赵秀才走的近些。陛下从威海登陆,前往寿山祭拜泾王。鼓动赵秀才等人沿途闹事,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能调动水师的兵力。”
“太冒险了。”
“得好好盘算盘算。”
另一边,汪鋐带着大部队进了登州府。登州府瞬间人仰马翻。正在威海找人的雍泰快马加鞭赶到登州。
“陛下呢?”雍泰没在登州府衙见到朱寿,着急上火。
第496章 等陛下玩够了回来()
说起来,雍泰的山东布政使还是朱寿在弘治帝面前举荐的。
雍泰是能吏,且性格刚毅、耿直。任职山西按察使时,数次处置当地犯法的豪强。后被知府弹劾而下了诏狱。
官场上想要走的远,人脉是必不可少的。官场的人脉,有时又叫官官相护。比如毫无背景、从底层一步步爬起来的李东阳,骑墙派的领袖不是浪得虚名。
山东是多事之地。多高门、多乱民,多文人。
文人多的地方,难治。
雍泰在山东布政使任上得罪了很多人。特别是段鋹作乱的时候,他派兵包围高门。为了避免百姓遭殃,故意引叛军祸害高门的产业。
平乱之后弹劾他的奏章如雪花般飞到弘治帝的案头。甚至包括了衍圣公府呈上措辞强烈的书信。
弹劾奏章的内容真实可信,只可惜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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